【这位章公子看着风流倜傥没个正形,没想到还是个卷王,陪朋友来选妃居然还随身带本书,学习精神真是可嘉。】
随着这清脆的声音响起,耳中的喧嚣又倾刻间远去。
萧翎循声望去,一瞬即撤回。
即便是这一瞬,谢姝已清楚感应到异样。她越发低头缩脑又含胸,努力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随着外面传来“王妃娘娘到了”的声音,一位碧衣红纱的少女扶着镇南王妃进屋。镇南王妃出身齐国公府,扶着她的少女正是她的亲侄女赵芙。
赵芙画着精致的妆容,眉心描了一朵芙蓉花,七分颜色三分装扮,惊艳的效果十足,一来就将屋中众女衬得黯然失色。
她给老太妃请了安,又向萧翎和章也见了礼。
老太妃对她很是亲热,称呼她为芙丫头。
“芙丫头,我怎么瞧着你最近清减了一些,可是有些苦夏?”
“太妃娘娘,芙儿没有苦夏。”
“那怎么清减了?”这话老太妃是对着镇南王妃问的。
镇南王妃容貌自是不凡,若不然也生不出萧翎那样长相出众的儿子。她听到老太妃的问话,眼中浮起一抹笑意。
“这孩子是个好学的,前些日子非要学什么绿腰舞,说是想在您寿宴之上给您添彩。”
“那敢情好。”老太妃笑起来。“还是芙丫头想着我,知道我老婆子最爱热闹。”
“太妃娘娘,您别再说自己是老婆子了,芙儿可没见过像您这么好看又年轻的老婆子。正好芙儿习的绿腰舞略有小成,不如趁着今日热闹给您助助兴。”
章也闻言,对萧翎挤眉弄眼。
“惊不惊喜?”
萧翎不语。
赵芙又道:“独乐不如众乐,太妃娘娘,不如让她们给芙儿伴乐,也能让她们一展所长,您看可好?”
谢姝惊了。
【好什么好啊,一上来就让别人表演才艺来衬托你。你倒是出风头了,有没有考虑过别人的感受?】
萧翎眸光晦暗,看了她一眼。
屋内凉意徐徐,她突然觉得有点冷。人在寒冷之时饥饿感更为强烈,她的肚子已经开始叫唤抗议。
但她的抗议无用,该来的还是会来。当一把把瑶琴被搬上来时,她就知道这个才艺表演是躲不过去了。
赵芙居于正中,众女分坐在两侧,而她则被安排在角落里。
绿腰舞有专门的舞曲,所有人都会,除了她。好在是一群人合奏表演,她浑水摸个鱼应该不成问题。
舞曲一响,赵芙开始翩翩起舞。
谢姝眼观八路,学着旁人的样子滥竽充数。为怕发出不合时宜的动静,她手指悬于琴弦之上,压根不敢拨弄出声。
一曲终了,她后背的汗都出了一层。
赵芙出尽风头,自我感觉极好。
老太妃笑着夸她,她谦虚着,眼波不停往萧翎那边扫,脸上的娇羞与得色在看到对方朝众女走去时微变。
所有人都看着萧翎,目光追随。
萧翎停在谢姝面前,“你再弹一遍。”
谢姝:“……”
“长情,你是不是也发现了这位姑娘的琴技与众不同啊?”章也笑着过来,揶揄道。
他方才也察觉到了,这位姑娘玩得一手鱼目混珠,其实压根就没弹。
谢姝低着头,作怯怯状,“我琴技不堪,若单独弹奏,恐污了世子爷的耳朵。”
【看破不说破,不会弹怎么了?滥竽充数怎么了?我又不想和你怎么样,要你来多管什么闲事!】
“无妨。”
她有妨啊!
【行吧,既然你敢听,那我就敢弹。别人弹琴要钱,我弹琴要命,谁怕谁啊!】
“如此,那我就献丑了。”
她双手置于琴上,手指毫无章法地乱拨。
“铮~铮~铮!”
刺耳又难听,有人甚至嫌弃地捂住耳朵。
“可以了。”
听到萧翎的话,谢姝将手收回,依旧低着头。
头皮因为感知到危险而发麻,她的神经已经绷的比琴弦还紧。
一位粉衣少女讥笑出声,“原来你真的琴技不堪啊,难道你没有学过吗?”
“没有。”
“你家里没有给你请过女夫子吗?”
“没有。”
谢姝没有学过弹琴,并非是谢家穷到连琴都买不起,而是她压根不善此道,不如姐姐谢娴有天分,但谢家请不起女夫子却是真。
那少女并没有就此打住,而是咄咄逼人。
“为何?”
谢姝终于抬头,正视对方那一脸的嘲弄轻蔑,语气平静,“寻常百姓不食人参燕窝,你猜是为何?”
“我与你说琴技之事,你扯什么人参燕窝……”
章也桃花眼中划过一抹异色,多看了谢姝两眼,然后对那少女道:“这位姑娘的意思是她家里没有给她请过女夫子,并非不愿,而是不能。”
他身为丞相之子,身份自是不用说,哪怕今日是萧翎的主场,但众女对于他的到来都是喜出望外。
那少女见他同自己说话,立马面染红晕,声音也娇嗲了几分。
“章三公子,我哪里知道她家里会请不起女夫子。我们这些人从小就被家里人安排学这学那,琴棋书画样样都要涉猎,实在是没想到她……”
“天下之大,民生为重。闺阁女子虽居于后宅之中,也不可一昧贪图享受耳目闭塞。当知乾坤四海万物苍生皆有定数,心存感恩才能不负今日之福。”
“章三公子所言极是,刚刚是我失言了。”那少女脸越发的红了,羞臊各半。
萧翎和章也一走,她立马给了谢姝一个愤恨的眼神。
“哪里来破落户!”
“谢家来的。”
两人的声音都不算大,但恰好屋中有一瞬间的诡静,她们的对话入了所有人的耳,老太妃和镇南王妃也听到了,婆媳二人齐齐变脸。
那少女顿时面红耳赤,坐立难安。她与谢姝离得不远,照这个位置来看,她的出身应该不算多好。
众女共分三派,一派与老太妃的母族谢氏相联,另一派分属镇南王妃的娘家齐国公府。而这少女则与萧氏有关,其祖母是已故老王爷的庶妹。
老太妃漫不经心地道:“咱们女子虽久居后宅,却也不能自以为是。若不练达人情不通晓庶务,不知世故沉浮,岂不是如同困守檐下之雀,不知天高地厚。”
众女齐齐称是,个个一脸受教。
那少女子已经面红如血,羞愧不敢抬头。
老太妃示意谢姝上前,打量一番后问:“你是不是叫石榴?”
谢姝:“……”
她就知道!
“回太妃娘娘的话,小女不叫石榴,小女单名一个姝字。”
“不叫石榴啊?”老太妃努力回想,“我怎么记得你就叫石榴呢?”
“石榴这名听着亲切,小女很是喜欢。”
石榴就石榴吧。
没所谓的。
“太妃娘娘,我看她们也乏了,不如让她们先安置吧。”赵芙开口道,伊然主人家的做派。
谢姝不想去猜她的小心思,一心只想赶紧下去休息。
然而她摆足架势,又岂会轻易让人离开。
不多时,下人们将一个个插着花令的美人瓶送上来,齐齐摆成一排。
“诸位入住王府,为怕我提前做主分房有人会生出不满与怨怼,我这才想出了抽花签的法子。花签共有十二支,以长短而论。最长者居聚仙阁南面第一间,其余次之,南面轮完是北面。聚仙阁只有十间房,是以花签最短的两人则安排在留客居。”
聚仙阁是王府正儿八经的主人院落,而留客居只是寻常的客院。
“石榴姑娘,不如你先选吧。”
谢姝“……”
一众姑娘中,她出身最低,万一她抽中最好的房间,必会成为众矢之的。这位赵姑娘,分明是把她架在火上烤。
【行吧,那就抽吧。让我来瞧瞧哪个是最短的……好了,看到了!】
萧翎听到她的心声,看向那些美人瓶。
美人瓶瓶口极小,花签顶端的绢花几乎将不大的瓶口遮得严严实实,莫说是离得远,便是凑到跟前也不可能看见瓶内的花签。
这时谢姝已在赵芙的再次催促下,迟疑地到了那排美人瓶前。先是挨个看了个遍,然后将最短的那支取出。
赵芙抿唇一笑,“看来石榴姑娘的运气不太好。”
谢姝作沮丧状,失落地看着手中的花签。
众女见她抽到最短的,皆是松了一口气。这口气还没松下去一会儿,又俱是提了起来,因为谁也不想抽到那个第二短的,然后和她一起住在留客居。
最后所有的花签都有了主,而那支第二短的也落在一位姓谢的姑娘手上。那姑娘可不是谢氏的旁支,而是老太妃嫡嫡亲的侄孙女。
从赵芙的表情来看,应该对这样的结果很满意。
抽签完毕,众女散去。
“这才第一天就如此精彩,我都有些期待后面会发生什么事了。”章也压着声音,和萧翎咬耳朵。“那位石榴姑娘还挺好玩的,就是运气不怎么样。”
萧翎突然问:“你身上可带了书?”
“你不说我还忘了。”章也一拍自己的脑门,从怀中取出一本书。“我确实给你带了一本书,我跟你……,不对啊,你怎么知道我带了书?萧长情,……你真是越来越吓人了!”
萧翎垂眸,视线落在那本书上。
他与那名叫谢姝的女子……
谁更吓人?
第3章
……
留客居离聚仙阁不远,皆在王府以东的位置。
聚仙阁临园子而建,视线景致自是上等,离内院更近。而留客居因是为客人准备,虽与内院相距不远,却隔着一道月洞门。
穿过月洞门,一眼就能看到留客居三个字。院中种着一株石榴树,此时挂满了石榴果,一个个胖嘟嘟圆滚滚地张着小嘴儿的果子点缀的绿叶之中,瞧着十分惹人喜爱。
方才一路走来,谢姝看到不下十几株石榴树,可见镇南王府有多盼着子孙繁茂。若不是那个签文,她哪里有资格住进王府。
“二姑娘,这里真好,又大又宽敞。”她的丫环多乐惊叹着,一双眼睛都看不过来似的。“留客居都这么好,那聚仙阁得有多气派。”
“怎么?你想住聚仙阁?”
“奴婢不想。”多乐猛地摇头,“奴婢觉得这里已经很好了,二姑娘你只是手气不好,不必太过在意。”
谢姝失笑。
她手气不好?
如果她愿意,她会是手气最好的人,毕竟不是谁都会有她的际遇,遭了雷劈之后不仅大难不死,还多了一个能透视物体的金手指。
那年爹任满归京,途中他们一家人在茶棚歇脚时天气突变。刹时间乌云密布天空暗沉,风雨欲来雷电交加。
她记得那惊雷裹挟着闪电,白光刺得人睁不开眼睛,被雷电击中的那一刻,她听爹娘的惊呼声,大姐的尖叫声,以及大弟弟的哭声。那时她以为自己死定了,没想到因祸得福。自那以后但凡她亲眼所见之物,皆能看穿其中隐藏了什么。
这项特异功能听起来很是牛叉,但也有限制,比说人体和墙体她就看不透。而且平日里用处并不大,也就是偶尔帮娘找个什么弄丢的物件,无事时用来逗两个弟弟玩而已。
当然她不是没想过靠这金手指发家致富,思来想去最合适的地方就是赌坊。然而她娘最为厌恶之地便是赌坊,只因她的外祖父是个赌鬼,赌红了眼连儿女都卖的那种人。
听说她姨母就是被外祖父给卖了的,后来还要卖她娘。幸好她娘那时已经和她爹相识,她爹出手才将她娘保下。
她娘对赌坊深恶痛绝,她爹也不遑多让。
基于此她不可能走这条致富路。
所以这金手指几乎就是个废!
留客居房间多,她可以随便住。
然而眼下她还不能安置,因为这世间既然有尊卑法度,那便有约定俗成的潜规则,她需等那位谢姑娘选好房间之后再选。
主仆二人等了不到一刻钟,那位谢姑娘随行的下人们先至。他们将一个个朱漆雕花的箱笼抬进院子最中间的一个房间,然后婆子丫头便开始忙活整理,有人擦门窗桌椅,有人点上熏香,一派繁忙景象。
多乐看着她们,嘴巴渐渐张大。
“好了,我们要最里面的那一间。”谢姝伸手将多乐的下巴合上。
多乐:“……”
自己是不是给二姑娘丢人了?
相比别人的排场,谢姝可以说是极为寒酸。进王府所带的丫环只多乐一人,行李拢共就一个箱子。
她都不需要多乐动手,自己三下五下就将箱子里的东西整理完毕。衣裳备了三身,两身用来洗换,一身以防不时之需。
先前领她们过来的人已详细告知一些事宜,她知道该去哪里取饭食。
多乐学着别人的样子打了水,忙进忙出地擦洗,见她往出走,急问:“二姑娘,你去哪?”
“我去弄些吃的,你忙吧。”
“好嘞。”
谢家规矩不多,主仆二人相处多年,处得像亲人一样。
谢姝不觉得自己去取饭菜有什么不妥,多乐也完全没有这个意识。但那位谢姑娘的下人方才一直在暗中观察她们,听到她们主仆二人的对话后一个个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取了饭菜回来后,房间多了一些东西。
多乐满面红光,激动到语无伦次,“二姑娘,……冰。”
谢姝看着冰盆里一块不算小的冰,也有些意外。冰这个玩意儿,在这个时代可是好东西,是谢家买不起的金贵物。
那谢家的下人们颇为瞧不上她们主仆,眼神皆是透着几分鄙夷,其中有一个丫头毫不掩饰地嘲笑起来。
“一块冰而已,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没见过世面……”
“住口!”
“大姑娘!”
院门处,红衣女子冷然而立。
谢姝认得她,正是那位谢姑娘。
艳丽如火的长相,冰冷淡然的神态,冰与火的矛盾在她身上相互碰撞,那种极致的反差赋予了她独特的气质。
她朝谢姝走来,近看之下越发冷艳。
“是我约束下人不力,还请石榴姑娘见谅。”
“谢大姑娘客气了。”
谢姝心想,幸好自己现在是石榴姑娘。否则别人唤她谢二姑娘,岂不是容易让人误会她和谢大姑娘是姐妹,占了人家正经谢家嫡系的便宜。
谢韫又道:“你我同源同姓,旁人辱你欺你,便是辱我欺我。绿痕坏了礼数,罚月钱三月!若再有人胆敢对石榴姑娘不敬,罚月钱半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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