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危险的情况, 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萤恭谨的呈上圣女的服饰,小狸原先的衣裙在逃亡路上已经变得破旧不堪, 不过小狸与瑶姬身形相仿,如此萤才找了些圣女尚未穿过的衣裙,给小狸换上。
萤给她更衣,系好衣带,小狸问她:“萤姐姐,是瑜初带我回来的吗?我有事想找他,你可以带我去见他吗?”
正在忙碌的萤,手上拉衣带的动作一顿,略有些犹豫,却还是点了一下头说道:“嗯,可以。等一会儿我让人上些吃食,吃完我带你找瑜初。”
等小狸在萤的陪伴下,吃完晚饭,太阳已经逐渐落下,天色黯淡下来,小狸跟着萤一起出门,萤提着一盏灯走在前,小狸紧紧跟在后。
这时候,小狸才第一次看见了她现在在什么地方,灵狐族的领域与人间市井丝毫不一样,这个地方没有热闹的夜市,没有灯火通明的酒楼。
反而到处都是繁茂的森林和花海,一旁的两生花有数十丈高,小狸走在花下的石阶小径,顺着小道走了半刻钟,山林现出几座雅致的小院。
萤领着小狸进去一处院子,才刚进到院里,小狸听到几声熟悉的惊天动地的咳,小狸担忧蹙紧眉,萤也上前叩响屋门。
“请进。”里面传来一道虚弱的声音。
萤没有进去,而是折返回去禀告圣女。
小狸推门而入,瑜初尚且卧病在床…他的脸色惨白,看起来气色很差,小狸心头一紧连忙跑过去,冲到榻前,“瑜初!…”,半晌,又只得泄了一口气,垂头丧气懊恼地坐在榻边,目光悲戚地问,“瑜初,你还好吗?你哪里受伤了?”
瑜初勾着眉,尽力扯出一抹温和的笑:“都是些小伤,过几日就好了,小狸不用担心。”
他抬手安抚地摸摸小狸的发心。
小狸耷拉着狐狸耳朵,也没有像往日一般挣扎闹腾,只是坐在榻前,让他摸她的狐狸耳朵。
“瑜初,你的伤真的没有问题吗?”
“没有问题,都是小伤。”
“那你都伤到哪了?让我看看好不好?”小狸上前,一双蓝眸徒然靠近,瑜初急忙往后退,隐隐拉起被子,狐狸尾巴藏得严严实实。
瑜初认真道:“哪里都没伤到,只是跑了几天有些脱力。”
小狸一脸不信,眼睛瞪得大大的。
“过几日就会好的,真的。”瑜初柔和劝道。
他的掩饰落在小狸眼里,小狸垂下眼眸,守着他,低眉埋怨:“你和司繁一样,有什么事都不愿意告诉我。就连你的伤势都不告诉我,他有一次也受了很重的伤,也是像你这样一声不吭,若不是我发现了,都要死在路上了……”
“瑜初,我不想你们瞒着我。”
小狸一双真挚的蓝眸看向瑜初,她的眸光之中似是隐藏了千言万语。
瑜初对上她干净的眼睛,想来以后也瞒不住她,半晌,见小狸依旧不依不饶,瑜初叹了一口气,他犹豫着别过脸,将狐狸尾巴,递给小狸,小狸拿着他的尾巴认真仔细地翻看,才一会儿便倒抽一口凉气,抱着他的尾巴抽泣起来,“怎么会这样…”,她抱着他的尾巴,一手拿着他的尾巴数了又数,尾数还是不对!几滴泪水划过她的脸颊,泪珠越来越大,越来越多,后面干脆嚎啕大哭起来。
小狸哭红了眼睛,反而是瑜初安慰她,“没事的,只是少了一条尾巴,反正我还有那么多条尾巴,八尾和九尾想来也差不多。”,
九只本命狐狸死了其一,自然也会断尾。
瑜初尾巴被抱得生疼,才微微蹙起眉,扯了扯被小狸死死抱在怀里的他的尾巴,小狸这才咽了哭腔,尴尬地松开手,将他的八条狐狸尾巴乖乖送还回去。
“瑜初……对不起…”如果,不是因为她,瑜初也不会有这无妄之灾,她记得那个手持三叉戟的男子说的话,恐怕司繁也是被她牵连。
瑜初温和笑她,眸中隐有一丝狡黠,“你没有对不起我,这是我自己实力太弱,无力自保。……若你真觉得对不起我,那你给我唱首曲子听。”
“啊?我唱的不好听……你……想听什么?”
“听一曲…定军山。”瑜初笑道。
小狸想了想唱词,清清嗓子,坐在榻边轻声哼唱起来,偶尔唱错几句调子,瑜初掩唇偷笑。
小狸气极,悲伤一下子消了一半,抬手欲锤他,看在他的伤又生生止住。
她坐在旁边,与瑜初点着灯,说了一夜的话,瑜初也告诉她许多事情,告诉她圣女就是她的母亲,至于她的父亲,除了不是司繁这一点,其他的不管是瑜初还是后来的她再去问瑶姬,她们都默契地选择闭口不提。
隐藏在她心中的谜团以前似是一团迷雾,现在迷雾终于散开了,却发现这迷雾后的身影还带了面纱,若隐若现,依旧不见全貌。
不过,她知道了瑶姬是她的母亲,除了一开始时的看到瑶姬与她相似容颜的惊诧,到后来也并没有什么奇异的感觉,比起突然知晓母亲的惊喜,她更担忧司繁的安危。
这几日瑶姬经常与众长老争论不休,每每与诸位长老谈到夜半才会回来,虽然小狸不知晓她们都在争些什么,但是小狸还是会心下不安,没由来的害怕事情皆是因她而起。
瑜初还在养伤,大部分时候,只有那个冷面侍女跟着小狸。
小狸问萤:“萤姐姐,思凡有消息了吗?我可以去找他吗?我可以重新变番样貌,然后再出去……”
萤无情拒绝,她说话很直白:“你才是那些人的目标,你现在出去只会添乱,并不能帮上什么忙。”
小狸垂下了头,也不再有这种‘胡闹’的念头,每日只是等在进入神山必经的花海,坐在秋千上发呆失神。
狐族已经派人寻了整整半月,依旧没有司繁的消息,直到又半月后,瑜初收到的消息是一个“危”字,他瞒着小狸,出了沧澜海,先去看看司繁的情况。
瑜初刚恢复一些,他乘风破浪,踩着一叶扁舟,驰骋在沧澜海上,那日司繁挡了大多数追兵,只剩下少数追杀他和小狸,尚且将他逼入绝境,不知这司繁要如何逃脱。
他乘着小舟,正到沧澜海中央,只见那一身道袍的身影,带了一个斗笠…瑜初看向他,心里一惊,开口竟有些生硬:“你…我带你去见圣女!”
灵狐族的圣女瑶姬,有复苏万物生灵之力,司繁知晓,心中却知他无力回天,就算是有瑶姬相助,不过苟延残喘多活两年。
青丝成白发,血肉成枯骨。
司繁淡笑道:“多谢,我知晓我时日无多,只是想再见她最后一面。”
瑜初思量良久,转身道:“好,你跟我来。”
司繁同他进了灵狐族,下了扁舟,海上的风吹开了他斗笠上遮面的轻纱,露出他半是白骨,丑陋至极的脸,在岸边张望的一群小红狐狸吓得七窍生烟,急忙往后逃窜。
司繁歉意道:“抱歉,吓到你们了”
他摸了摸脸颊,抬手一看又是骨血,看来是昨日服用的塑颜丹又失效了,司繁吞了些丹药,幻化成他正常的样子。
他从怀中掏出铜镜照了照,看到容貌恢复得看起来完好无损,看不出有一丝破绽,才扯起唇角,跟着瑜初走去。
一步一步,向着神山走去,他可以感应到他离小狸越来越近,他走在两生花下的石阶小径,跨过小溪,走过石桥,穿过一片片花海…
微风浮动着花瓣,晕开淡淡的花香,那花丛之后,隐隐约约可见那个坐在秋千上的身影。
第67章 炼心
小狸靠在秋千上次出神, 一旁的‘冷面侍女’萤却是察觉到了有外族进入的气息,她戒备地握住剑柄,蓄势待发, 只要有一丝风吹草动, 她的剑就会立即出鞘!
只见花丛之中现出两个身影,确认这后面跟来的道士,是瑜初带来的人, 萤才松了握剑的手心。
萤听闻小狸流落在外时,是一个道人将她养大, 原本以为道士会是个年过半百的老者, 没想到看这人面容, 精致i丽,还很年轻,一身道袍与人族的装扮并无异,看起来像是一个意气风发,风流俊郎的人族男子。
隔着花丛, 隐隐约约已经可以看见小狸的身影,司繁蓦地停住了脚步,他的心中百感交集, 从千年前初见, 他传她术法,给她授课, 就将她视为弟子, 本想待她化形之后, 将她留在道观, 哪想小狐狸却是修完了道法就偷偷溜走了,再见之时, 是她已经化形后,她成了玉华宫之人,跟在那人身后,再后来,她成了众矢之的,仙族那些人都要取她性命,他赶去救她,却还是晚了一步,最后,眼睁睁看着她死在他的怀里。
那时候,他将她的灵魄聚起,养在那株两生花中,逃亡路上,每每夜半惊醒,他都祈祷她能活过来,若是她能醒过来,他一定护她一世周全。
可是…他又要食言了。
清风拂过,花海之上旋起缕缕花香,缭绕着拂过小狸的衣袖,脸颊,鼻尖,混着淡淡的丹药香气,飘散在空中。
小狸蓦然心下一颤,一种熟稔的感觉自心底升腾起,她猛然转身,身后花海的另一头,隐隐约约果然是那个熟悉的,一身道袍的身影,小狸一瞬难以置信,揉揉眼睛,看到确实是司繁,不是她的臆想,她的心底雀跃极了,小狸跃下秋千,向着那个身影跑去,眼角眉梢都带着喜色,跑到司繁面前就满是欢欣地扑了过去。
司繁一如往常,笑着侧身一躲。
小狸扑了个空,却也不恼,只挠挠头笑嘻嘻地说:“思凡!…你没事真是太好了!你都不知道这段时间,我一个人…我就知道无论什么时候,你一定会回来找我的!”
司繁笑容淡了下来,垂下眸不语,没有应她。
看着他气色与往常一般无二,还是那与她爱玩爱闹的死样子,小狸十分的忧心一时便减轻了一半,她看向前面的瑜初和萤眨眨眼,推着瑜初的腰,低声道:“瑜初…我有些话想和思凡说。”
瑜初了然,知晓小狸这是在赶他离开,想与司繁单独叙话,只得无奈转身,顺便在离开之际还替小狸带走了杵在一旁丝毫没听出话外音的萤。
小狸许久未见司繁,就算不说话,只是看看他,心里也会开心不少。
花海之中一时四下无人很是安静,只剩下那花瓣晃动而发出的沙沙声。小狸牵了司繁的衣袖,在花海中席地而坐,小狸倚靠着他,清风吹拂着她的发丝。
她这几日虽然身在灵狐族,每日有很多甜甜的果子,有穿不完的美丽衣裙,只是她一点儿也不如往日里跟在司繁身边自在。
她每日都在这里等着司繁回来,从日出等到日落,可是却是每日都等不到他,夜里睡觉她还梦到他受伤的样子,浑身是血,血肉模糊,每每梦中惊醒,她都哭到快要窒息。
现在,她终于切切实实看到他回来,真实地倚靠到他,小狸才放下一颗心。
原本,她以为她最渴望之事是有一天不再逃亡,能够安逸,平稳的活着,可是当她短暂的离开司繁之后,她才发现她的愿望里必须加上司繁才能成立,如果有一天不再有人追杀她,她希望能跟司繁一起好好活着。
小狸习惯地靠在他的腿上枕着,微风拂动小狸的长长的头发,拂过司繁的手背,她的发丝凉凉的,落在手背上很是舒服,司繁小心翼翼,轻轻拨弄她的发丝,司繁不同往日,他的目光像是缱绻的潭水,看了小狸许久,他才莫名其妙地说道:“小狸,其实,我们并没有血缘关系。”
小狸粲然一笑,拍落他玩弄发丝的手,含笑说:“哼…我知道…我三百岁的时候就知道了。”
那时候她便察觉到他可能不是她的爹爹,虽然他总是在尽力扮演一个父亲的角色,但是总是不知不觉会在一些小小的细节上暴露出真相,比如说他们并不相似的面容,比如,他喝醉时,醉梦中总是会抱住她在她耳边喃喃细语,叫她小狐狸,说一些她听不懂的话。
虽未得到他的亲口承认,但小狸心下早已有八分认定,直到后来瑜初告诉她她的父亲另有其人时,她也并未过多惊讶与慌乱,她信他,就算他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他们的牵连也早就斩不断了。
小狸笑着,得意洋洋地问他:“不是又怎么样,难不成你想丢下我?你可答应过我要一辈子陪着我的,你还说要教我写字,你不会忘了吧!”
司繁低头不语,又一次保持了沉默。
看他如此,小狸十分不满,嗔道:“嗯…你真忘了啊?还是你真想丢下我?你好过分,看在我今日心情好的份上,快向我赔礼道歉,不然我是不会原谅你的。”
司繁攥紧了手心,听到此话,他没有反驳,反而垂眸说道:“是我的错,我不该承诺了你,又做不到这些诺言。小狸,我希望,你能原谅我。”
小狸惊疑地抬眼看他,看他一脸认真模样说出这些,心里反而闷闷的,她皱眉看着他道:“思凡,你今天怎么了?怎么怪怪的?”
若是往日,他不是该跟她耍赖一通,三言两语将她敷衍过去,今日,他说得如此认真,反倒让小狸心下不安。
司繁晃过神来,又抬眉笑了笑,恢复了往日的样子:“嗯!明明是你要我道歉,给你道歉了,你又说别人怪异,女人,真是难养也!”
“哼!”小狸翻了个白眼,打了个哈欠,枕着他,听他说话。
他讲了许多事情,许多小狸未曾知道的他的过往,讲了司繁以前在道观的时候遇见过的小狐狸,讲了他曾经一心想救一个女子,可是女子却死在他的怀里的俗套话本情节,小狸困得快合眼,这几日小狸日日担忧司繁,一连多日都未曾睡好觉,今日刚好放松下来,很是困倦。
小狸翻了个身,埋在他的怀里,打了个哈欠问:“…然后呢?后来怎么了?”
司繁目光流转万千,眸中似有流光溢彩,神思游离间,他的嘴角微微勾起,一双桃花眼含情潋滟。小狸看得呆了,只疲惫地打了个哈欠,半开玩笑,半调笑道:“思凡…你在想什么…好事?莫不是思凡道长也‘思凡’?…”
……
司繁陷在回忆中,被她一搅,司繁看着小狸的蓝瞳,徒然惊慌失措。
心中百般挣扎,半晌,才整理好情绪,刚要开口时,刚才还靠在他怀里同他说话的小狐狸不知何时阖上了眼,在他怀里打了个滚。
司繁看向她熟睡的脸,只浅浅一笑。
好像,司繁仙君注定是要‘思凡’的。
等到黄昏日暮,太阳逐渐西沉,小狸才从他怀中悠悠转醒,小狸揉揉眼睛,从他怀中窜出来,背身舒坦地伸了个懒腰。
太阳已经快完全落下,阳光打在他的身上,司繁下意识摸了摸脸颊,塑颜丹只有半日之效,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他看向小狸的背影,犹豫再三,只说道:“小狸,我要离开了。”
小狸伸伸懒腰,问:“好,要去哪啊?”
司繁说:“不知道,还没有想好。”
小狸回头看他,颇为俏皮地摇了摇尾巴,说:“你等一下,我这几日还没有收拾包袱,等我收了包袱我们就走!”
小狸自顾自地想着,要收的东西……想着她还应该跟她的娘亲,瑜初,还有萤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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