镀金时代——艾玛【完结】

　　美琪好好地给童清河作揖，哎呀，多亏童总提点，这法子，的确有些稚嫩了。童清河半眯着眼睛，老神在在地，小琪总，脑子转的挺快，孺子可教，前途不可限量。美琪不住点头，过奖过奖，童总才是一针见血，不愧是既能大江山又能守江山的老前辈。

　　童清河差点鼻子气歪，我老？美琪答，尊称尊称嘛。

　　回头美琪还想跟小蒋以及柏永兰说道说道，毕竟也算同班同学，交流一下经商思路，实属正常也属好意。柏永兰总在人堆里不肯落单，小蒋则是一听，长久地面露尴尬。自然要为自己惊天才绝的理想辩论一番。谈多了，馅儿就露多了。当然是辩不过美琪，眼里有点儿泫然欲泣，小琪，我是好意，不说你也该明白。你不支持我，还来拆我的台，晓得我心里......欲言又止中，人就走远了。

　　小蒋自此跟美琪离心，将他肺腑贴心赠送给其他的女同学。柏永兰抽空教训美琪，人人都有想法，你是外人，干看好戏不出力，他才是做事的那个，刀山火海的困难都是自己扛。这点道理你该懂吧？

　　美琪也是讪讪地，搞得里外不是人。

　　童清河看足了好戏，唏嘘着拍了一把丧气垂头的邝美琪。社会上的事，复杂地很，不要以为自己稍微有点成绩，就能拿出指点江山的派头。现代社会经济高速发展，到底哪些人才能真正掌握财富密码？很简单，就一句话，对想听谎言的人讲谎言，对想听真话的人讲真话。你满足了对方的胃口，自然就能把手伸进人家的荷包。你偏偏要找想听谎话地，去跟他争执真话，可不就是吃力不讨好？

　　这话将美琪震得目瞪口呆，彻底服气。

　　童清河掐指一算，你别服得太早，这事儿没那么简单。

　　学习交流的时间过得很快，到了第二周，小蒋骤然人间蒸发了。满堂的社会精英，不仅在人际事业上投注百八心眼子，在舆论八卦上，同样运转了八百心眼。消息流通极快。说是小蒋跟班上某餐饮女老板恋爱了。还是忘年之恋，相隔一个年轮的年纪。女老板相当支持小蒋事业，一掷千金，起码花费三百个投注到小蒋名下的星级酒店。随后就是朋友圈里日日更新的热恋状态。去海南游艇冲浪，去马尔代夫潜水嬉戏，后头干脆转去西方瑞士，就在青草绵绵的乡村小舍内，观看雪山与世外桃源般的美景。女老板姑且很晓得自身肥圆体态上不得镜头，多半露出半个白皙圆滚的胳膊手臂，穿金戴银的半截画像，倒是把小蒋的雅致与身材美妙刻画得淋漓尽致。再然后，忽的，餐饮女老板关闭了朋友圈，随后，退出了班级群。小蒋也是。

　　事态完全的失衡爆发，是在结业课的前一天。有个女孩子疯疯癫癫地闯进大教室，说要找小蒋。向来体面的企业家们纷纷出言相劝，还以为她是被小蒋劈腿的女友。结果女孩子在休息室里爆哭起来，说我压根就不认识他！他带我妈私奔去了！关键是，我妈把店里的现金流全投到 xx 酒店，还贷了款，她想把钱追回来，结果酒店说，小蒋跟酒店方八竿子打不着，既不是法人亲戚，也非投资者。仅仅只是去年暑假，在楼上酒吧打过零工！听众全数愕然，大眼瞪小眼着，还是童清河说，别光顾着哭了，赶紧报警吧。

　　台州少了一个宋云蔚，又少了一个邝美琪，梅耀新便开始索然无味起来。若非天河光电技术部仍需他这门顶梁柱，恐怕就拎起背包即刻冲到省城去。本着主人公的姿态，每天都要去云端新旧部环视一圈，到时候好叫小琪总领他一份人情。

　　也是没劲透了。只身伶仃地坐在清水别墅二楼的露台上，夕阳西下，忧郁地抱着一瓶芝华士。这时，不住震动的电话将微醺的梅耀新叫醒。他懒洋洋地烦扰地捏了捏太阳穴，黄总，黄小姐，一切可还顺利？黄珊语速极快，国际长途贵得很，麻烦你讲话别这么拖拖赖赖。

　　梅耀新立刻挺直了身子，想要立刻加快语速，可又不知如何加起。黄珊说，你之前跟我讲的那些，是不是骗我呢，那个宋云蔚，压根就不买账！梅耀新灌了一口烈酒，哎，同样的套路换一个人使，指不定就不好使。黄珊道，你什么意思，说我不行？梅耀新忙道，不会不会，黄小姐貌比天仙，家世了得，行动力堪比男儿，且敢爱敢恨，谁敢说你不行，我头一个不答应。黄珊噗嗤一笑，姓梅的，你怎么老爱油嘴滑舌？跟姓宋的，简直一个天上地下。

　　梅耀新登时不高兴了，你说我是地下他是天上？长眼睛了？再说了，你们一个两个的，到底瞧上他什么了？要说帅，他也没我帅，要说幽默风趣，他跟我没法比。要说多才多金，我也不差。怎么地，非要选他？

　　黄珊默了片刻，这下也不计较国际长途了，足足一分钟后，才开金口。她说不是你差，你当然不差，可你这人一看就是还没定性，我可不是找男朋友，我要找老公，能够撑起一方天地的老公。宋云蔚这式样的，光是看着，都顶有安全感。他矜持。你放浪。

　　梅耀新自尊受挫，忍无可忍地截断电话。有人在后头吭哧吭哧地发笑，扭头瞪过去，却是好久不见的邝小龙。一年多来，小龙撇下云端后，也是有些气派了。浑身名牌，大喇啦地在梅耀新旁边蹲下。梅体格高大，敞开四肢，实在叫人不好拖来第二把椅子占据狭窄的空间。

　　男人间默契地分了一根香烟，小龙问我姐呢，梅耀新撇嘴，借着黄珊的话口喷恶言，出去浪去了。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找她有事儿？小龙笑嘻嘻地，当然有事。

　　梅耀新囫囵地打个激灵，酒意全醒、斗志昂扬，立刻起身，走走走，我带你去找她!能开车吗？

　　夜幕下的美食老巷，人烟鼎沸着，亲民可爱的大雨棚下，吃食热气腾腾，将食客愉快的脸颊都夹带其中。梅耀新心中那尊可爱的小人，正可爱地朝旁的男人做着讨喜的鬼脸。

　　梅耀新胸口一口老血，差点直接喷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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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风霜

　　梅耀新眼睛不是眼睛，嘴巴不是嘴巴地，趁着美琪跟小龙讲话的间隙，故意霸占了美琪的原座。座位还温温的，残余着小可爱的体温，梅耀新便坐着不动了。旁边的童总，很诧异地凝他一眼。倒不是诧异梅耀新明显醋意翻天的出格举动。那眼神，分明是认识梅几分。

　　梅耀新脸皮极厚，向来也习惯了自己硬件条件容易招来万众瞩目，心中得意片刻，朝他伸手，东煌纺织的童总，您好，幸会幸会。

　　童总自是有风度的，招来服务生，多要了两套餐具。又给梅耀新添上酒水道，您是安徽人？

　　梅耀新嗟一口草本酱香陈酿，他这人极其好酒，曾经美酒是人生欢愉的点缀，后头因为云奎集团那些乱糟糟的事，加上宋云蔚的骤然出走，美酒佳酿便成了缺一不可的嗜好。这会儿品出好酒来，对童总的态度也温和两分，反问道，我讲话有口音？

　　童清河笑着摇头，虞城云奎集团，08 年初，差点在海外纳克达斯敲钟。你们几位创始人当时可是风云人物。当时我有个同学在你们总部任职，现在我手里，还有你们云奎的股票。一路下来狂涨暴跌，当时可叫我捏了一把汗。

　　梅耀新差点呛到，回想以往种种，黯然下来。悖那都是老黄历了，如今我也不在云奎任职。

　　男人谈起事业来，向来是更容易惺惺相惜。梅耀新即刻找到知音，好一番倾吐，渐渐就忘了开头看见的那一幕，手机通讯录里也多了一位童总。直到美琪拎着小龙过来，眼见自己的餐具被人据为己有，很不逊地问，几天没吃饭了，这么不讲究？梅耀新连头都没抬，我不嫌你，你还嫌我？美琪不好在童清河跟前，与人刀枪上阵，撇撇嘴坐到童总右手边去。小龙便依着她落座。

　　见此，梅耀新眼珠要瞪出来，心道好个淫娃荡妇，在你新歌跟前，就敢明目张胆地勾搭别的男人。看我回头，不在云蔚那里好好地参你一本！美琪跟他通灵似的，在桌子底下狠狠地踹他一脚。

　　童清河见来自十八线小镇的美琪与虞城云奎创始人嬉笑怒骂，心思一沉，连连嗟叹。也未打听二者是个什么关系，总脱不开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跟他没甚干系。总的来看，梅耀新也是值得一交的人物。而邝美琪，能跟之流走得这样近，其实这个商学院上不上，也不那么有所谓了。

　　梅、龙二人屁颠颠地跟着美琪往学府的招待所去，瞅见招待所过于落后的条件，纷纷地为美琪心疼。美琪面无表情地拿水壶去洗手间接水，期间梅耀新很想制止，说自己不喝洗手间接的水，后来识趣地赶紧闭嘴。美琪又面无表情地给二人冲泡上一块钱几包的廉价茶包，仰头道，你们要是在这里住不下，就出去住。三更半夜，吵得我头疼。

　　梅耀新立刻去办入住手续，要上两间大床房。小龙则窝在美琪的标间内，坐到另外一张窄床上，搓着手好一顿赞扬。小龙文化不大，讲起捧场的话也不伦不类，很有些表演性的尴尬。美琪哪里能看不出来，小龙，别文绉绉地客套，我是你姐，不是你外头那些需要捧臭脚的客户。小龙长吐一口气来，咧嘴嘻嘻，挠后脑勺，又把香烟续上。一副憨头憨脑的傻样。姐，我这不是担心你家大业大了，架子得端上来嘛。美琪笑着上前狠指他的脑门，咱们一家人，说什么见外话。千里迢迢地，有事找我？

　　小龙撇下眉眼，又一抬，将自己的事业跟长姐好一通汇报。他从事的 P2P 金融平台，发展势头正旺，因为一方面能解决中小微企业的融资难，又能满足百姓投资理财的需要，平台在中间一撮合，就能让两者对接，实现企业、居民、社会等多方共赢。如今平台上过手的资金，是一个寻常人不敢想象的数字。

　　美琪端一杯热茶，瞧着侃侃而谈的小龙，打心底为他开心。昔日混迹街头的混小子，终于也寻到机遇闯出一番天地了，心脏颤颤地蠕动，是家有大儿初长成的感动的。默默无声地感动了片刻，小龙靠过来，姐，这么好赚钱机会，我想让你也赚一点。当然啦，你现在已经是品牌主理人，不见得就能瞧上，但谁会嫌钱多啊。我以前帮不上你什么忙，现在有点能力，总想为你做点什么。

　　实事求是来说，小龙不是个美男子的风格，身材也远不如梅耀新的健壮、宋云蔚的颀长格调，但他们邝家不出丑人。眉目长得大差不差地清新。放到婚恋场合，也很能拿得出手。他的话自然是动人心扉的，一双黑眼殷殷切切地，也是诚挚。但再诚挚动人，一谈到钱，美琪便警醒起来。天地良心，不是她抠门，小龙是家中唯一跟她亲近的小辈，也曾给予她多多支持，一旦有机会，她必定会加倍地奉回。再不济，小龙婚娶上若是有困难，她必定叫他风风光光地迎娶未来的新娘。可一谈到投资，立即触发了美琪作为商人的头脑，更别谈，商学院适才还爆发一场彻彻底底的投资诈骗。再远些，还有闹得台州满城风雨的光伏贷。小龙不至于骗到她头上，美琪铁定，但该问的还是得问。

　　小龙连忙拿出手机来，将平台的界面展给她看，又将后台的用户投资数据一目了然地拨出来。平台界面上还是一位明星在代言。算不得当前要不得的大明星，偶尔拍些广告接些商演，也算混个人脸熟。悬着的心，放下大半。能公然投放广告，再怎样，也有政府各个部门监管吧。

　　美琪问，需要我做什么？小龙也是松下一大口气，唉，不是需要你做什么，而是看你想赚多少。投得越多，赚的越多嘛。我爸妈都把压箱底的棺材本掏出来了，每个月能拿到这些利息。他笔了个数字。美琪有些牙疼了，小龙越是说得天花烂坠，反倒叫人没底。说到底，的确是有人站在风口上大把大把地捞钞票。可她经常跟银行打交道，正常合理的利息才能维持运转。一旦超出限度，而且轻而易举，那就得深钻一番其中的合理性。

　　小龙见她又犹豫了，道，姐，也不用投很多，我在这儿看着，又没风险。随便投个五六十就行，资金充裕的话，百来个也不多。

　　美琪瞬间震惊了。什么时候，几十万在小龙看来还是个小数字了？

　　小龙打着包票，拖住她的胳膊孩子似的摇晃，姐，你有疑问尽管问，我包你满意。

　　美琪当真思考出一个关键问题，哎，小龙，金融方面的我也不大懂。我只是打个简单的比方，我能在平台上赚高额利息，那你们把资金放出贷给别人，是不是就要回收更高的利息？远远超出银行的贷款利息，小企业真的负担得起？

　　梅耀新大大咧咧的脚步声由远极近着，小龙面上则沉凝着不敢置信的失望和萧索。他夜半费劲口舌，得到的却是长姐的一再质疑，不能说不失望不痛苦。眼见梅耀新要过来了，美琪心里也是沉甸甸地，美丽已经跟她离心了，小龙是家里唯一跟她贴近的小辈，无论对错，她该支持他一把。一咬牙，美琪道，行，我先投个三十试试水。三十万在台州一般的地方足够买像样套婚房了。她说，工厂地皮的贷款还没还完，建筑公司薛总那里的材料钱、工钱也没结完，我也是有点捉襟见肘。这个数，你看行么？

　　小龙重新焕发生机，眼角红彤彤地湿润着，行，怎么不行，姐，等你真赚到你就明白我的苦心了。

　　回头，小龙在隔壁房间打出一个电话去。次日，他说公司事忙，需要赶紧回去。奔波着回到台州，百来万路虎揽胜开进狭窄的巷道，前头豁然开朗。是一处老旧小区，中间围着一个大大的空院子。中间架着一只篮球架。理着寸头的成哥单穿一件黑色 T 恤，投篮投得正欢。公司牌子很不打眼地挂在一楼某处门口，写着某某金融分部。不打眼的双开玻璃门。灰蒙蒙的。旁边搁置两盆发财树，也是灰蒙蒙的。

　　小龙趴在方向盘上好一会儿，成哥在架子上抛出一个完美的三分球，这才施施然地过来敲车门。

　　隔着车窗，他问，搞定了？

　　小龙一早没来得及刮胡子，也没心思刮，一夜间，仿佛老了十来岁。纯洁的眉梢眼角已经覆上风霜。他随意地将头一点，道，这是我亲姐的资金，你得保证......成哥不屑歪嘴一笑，把他从驾驶座上抓出来，热情地搂住肩。扪心自问，小龙，我对你差过？你看看你用的好车，我都舍不得用，提了就给你开。别的都住上面的宿舍，你呢，房子也是台州最贵的楼盘，吃香喝辣的，哪次没你的份？你拿的提成也是最高的。话说回来，公司最近是遇到点困难，但谁做生意没点问题？熬过这一阵，都会好起来的。信我！

　　不过三十万不够你姐塞牙缝的吧，回头再使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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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惜命

　　小龙自从加入成哥的金融公司，很快就过上一掷千金的豪气生活。准确来说，公司也非成哥的，他就是替人经营打理。背后真正的老板他也没见过，每次问起，成哥就叫他别多问别多事，大老板拥有的资产不计其数，哪里有空见他们这些小虾米。咱们只管挣钱，探老板的底干什么？再多嘴，老板一气之下把你踢出公司，你还预备重回你姐那个破厂啊。

　　邝小龙潇洒的派头，很快引来前女友李菊注意。那次碰面很巧妙，在量贩式 k 歌大厅中，小龙被人一干好兄弟前拥后簇着，胳肢窝里似模似样地夹一只名牌皮包。

　　皮包里全是崭新的钞票。鼓囊囊地。

　　李菊跟医院的同事们过来玩儿。在大堂里碰个对头。

　　他俩好得匆匆，掰得也匆匆。关键问题在于，李菊深思熟虑后觉得小龙不适合婚嫁，渐渐地，连做男友都不大合格了，没有正式工作更无事业，实在叫她在朋友圈中拿不出手。小龙也很干脆，说分就分，绝不挽留。说实话，他对找女朋友没有眼高于顶的要求，合眼缘、能玩儿一块，不要对他过度管束，就行。他这辈子，被自家爹妈管得够够的，无需再给自己再找上一座拜香女神山。云端设计部的陈红英，那是大大的意外。陈红英绝非他的审美。光是想想她那种不男不女的作态，都叫人倒足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