镀金时代——艾玛【完结】

　　美琪下意识张嘴要还价，童清河慢悠悠地点燃香烟，别急。这个你要好好考虑。专利授权只是第一步。如果你们自主生产云系床品，按照目前的报表趋势，不是不能够承担这个费用。关键是第二步，如果要搞太空棉做服装，那就需要你们自己出资研发，设法将 PDM 技术使用到特定的纺织材料上。也就是说，什么时候研发出来，其中的研发费用、时间成本、后期投产宣发费用，才是对你们最大的考验。如果成功了，不消说，太空棉将成为全国、甚至走出海外的独家品牌效应。如果失败了.....

　　童清河款款笑开，弹弹烟灰，我想，有我们东煌纺织的科研团队支持，不存在失败之说。

　　美琪一颗心脏差点炸开，热血喷涌地刹那，狐疑道，好处都给到我们，你们东煌就没有条件？

　　童清河当然有条件。晚间饭局酒过三巡后，男人娓娓道来。简单来说，就是联名、专利共享、线下商场渠道授权他们全要拿在手里。换一句话说，但凡太空棉服装技术开发成功，东煌分币不出、风险不担，就要咬掉这项成果的半壁江山。

　　美琪气得心肝打颤，好哇童总，我还以为你大好人一个，没想到在这里等着我，狮子大开口！

　　童清河捡一筷子有机绿花菜，唇齿间嚼得清脆悠闲。他说小琪总，早就跟你说了社会很复杂，没人会光出力不讨好。咱们算是等价交换吧。美琪片刻不歇地给人续酒，争取灌醉男人后再唆使一番，即刻回嘴道，你们这叫等价交换吗？明明是空手套白狼好不好？

　　两人你来我往着好不精彩，侍应生突然敲门，抱来一瓶高档洋酒来，说是隔壁先生特意关照款待。童清河似乎毫不惊讶，说，那就打开吧。淡金色的酒水倒进崭新的酒杯，刚巧，壁画似的男女便随后到访。于成龙穿得倒休闲，先声夺人，将臂弯中的美女介绍到童清河身旁去，说这位是华中音乐学院出来的高材生，并愿意当场献歌一曲。

　　一首传统的《乌苏里船歌》把大家好好地震慑一下。曲毕，美女欣然与童总聊起艺术事业来。于成龙则坐到美琪旁边去，一双眼精悍得意，时时关注手下与童总的互动，将一条腿伸展得很长，很随性地把胳膊往美琪椅后架去。美琪明知这人是来找茬，找茬还在次要，最主要的目的是重夺童总的青睐与注意。谁料于成龙把下巴昂起，油里油气地一点，朝音乐才女的方向道，你看小毕，跟你妹比起来，不差吧。你妹结婚后看着光鲜，实际上工作应酬时，还不是得这样？

　　美琪顿时肚子里吞了蛆似的难受，笑脸差点挂不住，这时童清河仿佛无意朝这边投来一瞥，似乎提醒她注意情绪。美琪勉强按耐下来，回道，于总哪里的话，哪有这种比法。你们男人啊，都习惯把外面的野花跟家里的太太这样相提并论？于成龙笑笑，我也没什么意思，小邝总不要太敏感。美琪道，其实我也蛮想关心一下于总，一直没机会。常言道，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家里的事都弄不明白，外头的事又能做得多漂亮？哎，于总不要这么看我，这话不是我说的，还是童总教育我的，不信你问他。

　　于成龙的心理素质比她想象中更强，也许是这么多年被郑彬彬给训练出来，闻言微微挑眉，也不跟她废话了，直接转战到童总那边去，瞬间，把美琪这边衬托得冷冷清清无人理睬。脸皮更甚的是，明明是美琪邀约童清河的主场，他非赖着不走，还是童清河笑意彦彦中说自己喝多了，奉陪不住，需要回酒店休息。

　　一团人热热闹闹地出门去，正跟对面的华彩热闹迎头碰上。

　　梅耀新一双眼跟探照灯似的搜刮美琪与童总靠近的身影，将手抵在云蔚背后咬耳朵，怎么地，不上去打声招呼？这时黄珊仿佛半醉着往旁边歪，梅耀新躲得又快又急，似乎这人身上浸透强力病菌。于是黄珊自然而然地靠到了宋云蔚身上，云蔚，我头疼，好想吐。

　　童清河倒是有意过来招呼一声，却见对面几人眼神颇有意味，问起美琪，那不是耀新吗，他旁边那个，我没看错的话，是宋云蔚吧。这个女朋友比前未婚妻要强。

　　美琪惊异于童清河的超清记忆，几年前在媒体上扫过的脸，他都能分毫不差地对号入座。又听他把云蔚跟黄珊直接配对，心里格外不是滋味。接下来的场面便奇异诡谲起来。两班人马自动的分而划之，一波直接走楼梯，一波便进电梯去。

　　――――――

　　来晚了 bb 们。

第61章 最正确最无奈

　　梅耀新立在酒店铺着红地毯的长廊上，鬼祟张望两下，房门猛地被拉开，黄珊惊喜的目光立即收束回去，忽的捂住嘴巴往浴室跑去。梅耀新撇撇嘴，一面跟过去，一面观察酒店大床上是否残存战斗痕迹。很可惜的是，大床平整无痕，女人的包和外套随意丢在沙发人，人则丧魂落魄地在浴室里发出难受的干呕声。

　　原本还想嘲弄几句，瞧她趴跪在马桶上，白色鱼尾裙下冷战着一双腿，膝盖脆弱地直磕地面，到底还是过去，将黄珊一头风情的乱卷发给捞起来，避免掉进马桶坑。拍拍黄珊的后背道，你说你，哎，关键时候总是这样不给力。哎，很难受？吐出来就好了。

　　黄珊的脑袋差点栽进马桶内，难受得直哽咽，王、王八蛋，现在还说这、这种屁话。呕、呕！我吐、吐不出来。梅耀新把头低下去，埋怨着你怎么这么笨，很自然地将手指捅进女人喉腔里，捅得很深，黄珊哗啦一下，全吐出来。

　　处理完卫生，梅耀新煮了开水，又兑了部分矿泉水，扶起软绵绵虚脱的女人喂。黄珊这会儿挺乖，也没力气骂人，趴在男人怀里小口小口地饮了半杯。两人好一会儿没讲话。各自都存着重重心事。黄珊道，你以后别指望我了，没戏。梅耀新捏捏鼻翼，没戏你们俩还关在房间里那么久。黄珊冷笑连连，想必你脑子里全是黄色笑话。宋云蔚这人，拿女色勾引，他连眼都不抬，拿资源唆使，他还是不动心。我还能怎么办？

　　梅耀新其实深知兄弟本性，对此结果也不奇怪，他只是不甘心。黄珊摇摇摆摆地起身，要送客，同时提醒梅耀新，男女之间那档子事，不管是上面动还是下面动，总有一路要有点动静。既然这边毫无动静，我也不会再浪费时间了，以后天河光电的事我不会再参与。还有，我劝你，也别瞎折腾了，看着好好一大男儿，做点正事吧！

　　美琪先一步回到雅馨花园，慢吞吞地洗澡刷牙，双耳却时刻关注外面动静。结果等她连头发都快吹干了，还不见宋云蔚的身影。又是痴痴干熬半刻中，宋云蔚这才进门来。近到沙发跟前揉一把她的头发，怎么还不睡？不等美琪回应，边解着衣领边往浴室去，说我先洗个澡，宝贝赶紧去睡。

　　一股无声无息却强有力的失落，将美琪钉在沙发里。她相信他跟黄珊肯定没事，回家就洗澡绝非因为身上有可疑痕迹；她也相信宋云蔚相信她，跟童清河没事。可明明互相信任着，却无端端地被一团忧愁难过给包裹住。

　　男人带着一缕清凉的木调香气从后拥过来。床铺在双重压力下发出沉闷的咯吱一声。这声跳动像是从美琪胸口下迸发而出。云蔚的怀抱仍旧温暖宽厚。她握住拖在腰前的手，翻过身去嗅嗅男人修长脖颈下细滑温润的肌肤。她睡不着。她说，黄珊喜欢你，对吧。云蔚将头埋在她的发梢内，轻笑低徊。她不喜欢我，云蔚道。美琪惊异，不可能，我明明看到她......云蔚轻抚她的面颊道，她喜不喜欢我，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心里只有你。

　　清浅甜蜜的情话却丧失了应有的魔力。她试图更贴近男人一分，更靠近他的心脏多一点，不知怎地，里外隔着一层。美琪连忙自证，我跟童总没什么的，最近要谈专利授权的事，不信你问梅耀新。云蔚将她往胸前拢，一双手臂将人紧紧地圈在怀中。宝贝。美琪应激似的马上回应。片刻后，云蔚道，我知道。童总这人不错，历史干净，做事有章法，在事业上有天然的战略眼光。你们说的 PIM 技术，也是他力排众议，高价获得 NAS 相关企业授权，再进一步投入科研资金，这才有了十几项自主的专利支持。东煌纺织从传统制造升级成高新科技纺织，他绝对是不二功臣。

　　全是惺惺相惜的认同，但不是美琪想听到的。

　　有那么一瞬，她甚至意淫男人怒意归家，而她会立刻跳到他的身上，十八般武艺撒泼痴缠，将那些郁闷怀疑给击飞到九霄云外。他们将会是突破了情侣间又一大障碍，缠绕在一起成为活色生香、快快活活的一对。

　　太平静了。太正确了。他不需要她的解释，他甚至会自动帮她做好解释时应该发布的台词。

　　美琪亲吻他的耳根，触碰男人坚硬高耸的喉结，将自己揉碎着化进宋云蔚的身体里。云蔚无声地给予回应。巡回流连在温软肌肤上的手，随着沉而浓烈的气氛，拽紧了她的肢体。来回两次，美琪的肉体进入瘫痪的疲软期，再一阖眼，已是次日。男人在客厅里收拾的动静只道是寻常。酸菜肉丝面的香气沿着门缝飘进来。美琪揉着眼睛出去，宋云蔚却是整装待发的模样，衣装笔挺、容颜依旧，头发漂亮地往后梳去，优越体面的身形立在玄关处。

　　旁边搁置着一只黑色行李箱。鞋已换好。

　　桌上的贴心早餐骤然丧失了吸引力。

　　美琪委屈道，又出差啊。

　　云蔚歉意地搂搂她的腰，这也是没办法。这阵子事情特别多。天河光电的盘子还不太稳固，人前背后很多人都在打它的注意。小琪，请理解我。

　　美琪听着却是一阵鼻头发酸。什么时候，他们讲话要这样客气。还是说，他比较来比较去，终究发现黄珊更漂亮更优秀更自信，而非像她这样心怀各种拎不清的猜测与不漂亮的没安全感。

　　宝贝。云蔚低喃着唤她一句。

　　美琪抬头，男人那双幽黑、温情的眼眸连绵地望过来，叫她深刻不耻适才的怀疑。

　　美琪轻轻地勾住他的手指，很想告白一句我爱你。忽的发现，我爱心三个字似乎太浅薄。浅薄到她根本说不出口。

　　云蔚将手抽出去，握住行李箱的把手，俯身轻轻一吻。这吻似乎很短，又似乎格外漫长。

　　宋云蔚要出差，美琪同样也要出差，她庆幸自己也有事业要忙。与东煌纺织的合同主要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专利技术的使用权，一部分便是“太空棉”技术科研及后期投产后的相关合作。那一阵，台州、省城跑了无数次。带着团队以及金律师考察东煌的技术应用流水线，参观与东煌合作的院校科研室，将数百页的合同一页一页地敲定，已经是月余过后。敲定后，便是大规模大笔资金人力精力的投入。正如童清河所说，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云端几乎所有的流动资金都抽调出来，重头全放在新战线的征程上。

　　馨雅花园那套温馨的两居室，不知觉成了两人临时旅馆。往往美琪前脚出门，宋云蔚后脚进屋。亦或者云蔚待了两天，阳台上的绿植花枝上还沁润着水珠，空气中还残余着尼古丁与须后水的清冷气息，美琪赶忙追逐回来时，又碰上他刚出门。她明白他们都是真忙，真聚少离多，真无奈，这种特殊时期，必须要先把事业的根基铸造好。可情感上，因为这种理智上最政治正确的理解，反而无法更进一步。零星碎片的分神中，她会想起梅耀新那句――他这人，最自律，也是最没情趣的。

　　美琪与童总分坐在一只砖红色大伞下，熟识了很多年的老朋友般，悠闲懒散地泡上一杯手冲拿铁。

　　童清河道，你这样拆东墙补西墙地，对云端原生产线很不友好，压力也会过大。我个人建议，你去专门贷笔款子，成立专项资金。美琪踢掉鞋子，整个儿一团地蜷在皮沙发里。也许是这阵子太过忙碌，也许是逐渐褪去“婴儿肥”，原本元气满满的脸蛋更趋向水落石出的收敛英气。童清河点了一根烟，被她抢过去。长睫在面孔下落下忧郁的阴影。很奇诡的气质。顽强与脆弱在她闪动的眼眸下完美结合。

　　美琪游戏着朝上呼出一圈圈的青烟，轻嘲道，我也想啊。可你别看云端今天架子够大，流水漂亮，可我们也是债务缠身嘛。童清河否道，你这属于良性债务，正常的资产负债表。哪有企业不像银行借贷的。都是周转来周转去。这个你不用太担心，台州银行担不起，我介绍省城这边的资源给你。

　　这当然是求之不得的提议，于是又额外在省城多待了大半个月。等搞定银行贷款回到台州，已经是十一月下旬。

　　不知觉中，仿佛一夜间骤然大降温，接连几天，台州被白蒙蒙的雾气给笼罩着。

　　梅耀新拿着两张电影票到清水别墅这边来堵人。美琪许久没有回去馨雅花园，自我辩解着是为了工作更方便，省了来去折腾，可以随时解决公司突发事务。梅耀新看不过眼，你忙也不是这样的忙法，美国总统都比不过你，总统也会张弛有度偶尔躲个清闲吧！

　　台州新开的万达商场内，身穿蓝白校服的中学生三三两两地挤在影院的柜台上，梅耀新大马金刀地拱过去买爆米花和可乐，美琪没劲透着静坐在墙根下。旁边一对年轻情侣不害臊地，叠坐一起玩街霸游戏。对面宣传海报上某明星的甜蜜互动十分扎眼。更扎眼的是，从检票口那边出来的一对璧人，出挑的体态高品位的着装，女人手里还捧着美琪适才嫌弃过的甜腻塞牙爆米花，动人的眼眸抛向身边的男人。

　　韩秀握拳轻咳一声，道，这电影拍得还不错，比我想象中好看。

　　宋云蔚接过没怎么动的爆米花，又将她手上的冰可乐拿过来，本来身体就不好，这种冷的尝一口就行，别多喝。

　　――――

　　嘿，嘿！

第62章 非段位

　　她比自己想象得更理智更平静。既没有天崩地裂地落荒而逃，也没有撕心裂肺地冲上前去质问。不过是短暂地呆愣了片刻，起身迎过去，跟往常无数岁月那般跟人打招呼。还不忘心底自嘲一番，什么无数岁月，也就两三年吧。人家才是七年近三千个日夜吧。

　　什么时候回来的，她问。视线从宋云蔚身上一掠而过，改道专程打量韩秀。韩秀的形象终于从一片模棱两可的揣测中具象化。也有点出乎意料。高盘端庄的发髻，没有任何装饰物，清瘦的体态天衣无缝地驾驭一件刚刚及臀的灰棕色皮草。皮草的丰盈衬得女人脖颈修长脸蛋鸽蛋大，短裙下配一双红色格雷鞋，手腕上勾一只恐怕只能装下口红和手机的袖珍名牌包。

　　郑彬彬同样也爱穿皮草，但要把她拎过来，都不够跟韩秀打上一个回合。前者是招摇过市的小野猫，后者是富贵人家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海棠花。这海棠花还相当可亲、有学识，甚至弥漫着一股与身旁男人齐头并进的儒雅之气。

　　美琪没来得及打量自己今天到底如何装扮，是否有分量比拼一番，唯一的念头便是，她已经在无形中被击打得落花流水春去也。

　　韩秀好奇地、纯真地望向宋云蔚，这位是？

　　云蔚先回复的是美琪的询问，回来两天了，我还以为你去省城出差了。

　　美琪笑笑，恐怕是惨惨一笑。她终于切实地体会到所谓爱情之苦。没有谁真做不出对不起你的事，但种种细节分明就告诉你，昨日甜蜜昨日黄花，大锅中煮沸的水，总有一天会逐渐凉下来。假设一直大火烹煮下去，水也会熬干吧，本来就不符合基本人性吧。

　　云蔚向身边两位女性互相介绍，简单地介绍后，抬手看看手表，似乎下头还有紧张的行程。美琪哪肯叫他为难，你们有事先去忙，我们回头再联络。云蔚说好，晚点我来接你。这倒像是一句安抚与宽慰，起码当着韩秀的面承认她的主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