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两人被她扰得不行,看来游鱼都好色,专往那边去送死,这边倒是连个迤逦的水花都没有。
美琪得意地拎着小水桶过来,状似不经意地,踢翻了 宋云蔚右手边的鱼桶,两只肥胖的花鲢热闹非凡地在草地上翻滚。美琪又拿脚尖送了它们一程,直送回漫漫飘水雾的湖水中去。童清慨然,这下好了,云蔚一下午的成果被你败光了。宋云蔚已然开始收鱼竿,自此,才讲眸光渡到美琪面孔中。对视的一刹那,往昔种种如光电似的一页一页从美琪视野中过。云蔚把视线挪开,专注到工具上,没事,本来就是消遣娱乐,我也不准备吃,放回去刚好。听到美琪耳中,便是阵阵地煎熬难耐、失意索然。
童清河对云奎集团感兴趣,对天河光电更感兴趣。女人的神话是遇到脚踩七彩祥云的英雄,男人的神话是百折不挠、遍体鳞伤却再度奋起的商业帝国。湖边一遇,将两个底色相似的男人拉到同一时空,很快熟络成兄弟密友一般。
夜间八九点,民宿包房内,一只崭新的绿色麻将机轰隆隆地运作起来。
陈红英坐在美琪身后,端着一盘瓜子磕个不停,眼见着美琪一连糊了七八把大牌,钞票收到下面的小抽屉放不下。她偷偷地无聊地打了个哈欠,朝在座三个大男人身上一一掠过,更无聊了,打麻将比的是牌技,干的肾上腺素,这般人模狗样的大男人疯狂放水毫无竞技精神,那还有什么看头!刚好短信进来,上书,已到,你人呢?!陈红英便拍拍屁股起身告辞了。
陈红英走后,美琪瞬间感觉空唠唠地,倒不是多爱陈设计,房内格局少了外人的牵绊参与,多少存了几分怪异。一个是曾经贼心不死的追求者,一个是曾经共筑爱巢的前男友,一个则是外人嘴里疑似的绯闻对象,搞得像是在花心泛滥地攒后宫。渐渐地,便有些如坐针毡,再加上胡牌胡得轻而易举毫无挑战性,索然无味地更想要走了。
这时童清河轻笑一声,小邝总,赢钱就像跑人嘛。
美琪顿时把屁股坐稳了,轻慢傲气,童总,你也太小看鄙人的牌品了。只要你钱包够厚,今天我奉陪到底。
眼见二人打情骂俏着,梅耀新酸溜溜地在桌子底下踹了云蔚一脚。云蔚捏着一张碧翠的花字,这张牌牌面上攒了许久,但凡打出去,下手的美琪定要咬上一口,再搞个清一色杠上开花。耳膜上回荡着美琪娇柔轻笑,视线的余波中是她活色生香的逗趣小表情。全不是对着他。一股漫漫肆虐热力扑面而来。潮湿温暖又颉熬的气味将他紧紧地禁锢在一方逼仄空间。
倏地,他将花牌收了回去,挑选着一只新牌面,下家绝要不起的那张。
牌桌战场迅速进入如火如荼的争霸战。
适才还觉着异常无聊的美琪,已经紧张得时刻胸腔砰砰直跳。明明算好的大家都不要的废牌,于她来说是关键的碰碰胡金章,却总没人丢出来。明明是一帆风顺大杀四方的好火气,这会儿萎靡得像是有人专泼了一盆冷水下来。再一局,只要轮完一圈就是见牌糊的筒子清一色,竟然被上家截掉胡个屁屁小胡。
愤怒的烈焰之火燃上眉梢。
上手那人擒着一只白净修长的大手,轻扣着绒布桌面。一手夹着香烟,非常矜贵地偶尔衔上一嘴。
美琪不得不发声了,阴阳怪气着,宋总,去哪里做了法呀,手气这么好。
宋云蔚含笑着,捡了茶杯慢条斯理地润润嗓子,还好吧,运势都是一段一段的。
梅耀新则在对面拱火,小琪琪,不要输了点就变脸嘛。
两个小时后,再如何辛苦挣扎,美琪的抽屉里的小金库被洗劫一空,娱乐正式宣告结束。
她气得牙疼心塞,在房间里来回乱窜四处扔东西。丧气地将自己丢进沙发里,眼睛酸酸地想哭。房门敲响,美琪垂头丧气地过去开门,却是宋云蔚信手而来。
云蔚环视一周,徐徐地渡到负气立在窗前的美琪,问,生气了?
美琪脆弱地敏感着,你刚刚看什么?看童总有没有进我房间?他是来过了,我们还打了漂亮的一仗,怎么样?
宋云蔚面上一紧,温煦的气度直跌濒界点,险险地,又将深不可测的面具戴上。好了小琪,别说气话。我没那个意思,刚才听到你这边有动静,怕你哪里不舒服。
美琪咬牙切齿地流下泪来,是你要跟我分手,那请你跟我分干净一点!这样拖泥带水,是在折磨我!
云蔚的手温柔地拖在她战栗的手臂上,渐紧了,似乎要握到骨子里去。低垂着无欲无求的面孔道,对不起,我不该过来,你冷静冷静。
那只手缓缓的松开,折身要走。这种刹那的分离叫人心痛难忍。美琪冲抱过去,疯狂地贴住他的唇,狂乱地搜索他的舌。那舌隐遁在深处,隐约颤颤地回应了一下,着实叫人欲壑难填。
男人艰难地把美琪从身上摘下来,黑漆漆的眼睛蒙上一层灰蒙蒙的雾,喉结数次滚动。美琪说,不要紧,做不成情人做炮友。你放心,我不会赖上你的。若非讲话时声线沙哑,神情浓稠悲哀,兴许就有人信了。她还把胸揉到他身上,将湿漉温热的面孔送到他眼下,你就看在我内分泌紊乱的份上,帮我调和调和嘛。
云蔚喉结又是一滚,僵硬的关节像是生了锈。
炮友。唇齿中艰涩地吐出两个字,沉吟着,炮友――也不行。
――――
哎,吃口肉真难。哈哈。
第66章 花鲢
狂怒滔天地遏住美琪的喉咙,她不客气的叫人滚。怒吼中面皮拉到极致,肌肉腾腾扭曲。好一副丑陋的面孔。但她管不了那么多了!宋云蔚在门口驻足。似乎又要拿起那套虚伪和善的假面,又要发挥那套百无一用的安慰。美琪率先将手机砸过去。机体在厚重的实木门板上四分五裂。她说,你要是再敢多说一句废话,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他走了。带走了最后希冀的挽留。
房间骤然荡荡一空。黑白水墨古典画上装帧着一面玻璃镜。玻璃镜倒映着她空寥寥的面孔。疾步走到门边,理智将她的步伐给死死拽紧。最后一丝理智叫她不能够轻易追出去。真够可笑的。她真是搞不懂他!
门这边,走道里亮着清冷的光。宋云蔚贴在门边立住,香烟燃了一根又一根。陈红英扎着浴袍露出一颗脑袋来,头发短得像个潇洒的男孩子。前几天跟小龙好吵一架,当然,主要是小龙在那里神神鬼鬼地,叫她炸毛,干脆去把长发剪掉。最知道他讨厌哪种面貌的女人,专程搞成这样气他。果然,小龙又追来九龙山,一见她不男不女地,就大发脾气,差点连嘴都啃不下去。
陈红英慨然过来,压低着嗓门问,又气我们家小老板了?
云蔚不置一词,片刻后,干涸嘶哑的声音从喉管中一段段一字字的冒出来。红英,麻烦你,这段时间好好照顾她,看着她。
陈红英嗬了一声,左右张望,问,你到底怎么了?天河光电出事了?
青灰的烟雾后,宋云蔚面孔不断地模糊,及至到虚无。唇角讥讽地勾了勾,却始终没有勾上去。
美琪的手机彻底报废,不过她也无所谓了,赤条一双手插进口袋里。又被陈红英拉到隔壁游客中心楼上。三楼的大会议桌椅全部清空,装点成盛会的门面。精彩纷呈的气球、飞扬的彩带以及快活到几近疯癫的音乐。把人团团地笼罩在里面。天河光电正进入高潮的抽奖环节。梅耀新在主席台旁疯狂招手,陈红英推着她过去,嘈杂的音乐下大声地爆出私密话。昨天他在走廊里坐了半夜!美琪眉头一紧,谁?梅白痴?陈红英说,他兄弟!美琪深吸一口气,又嗤声怪笑,你猜他为什么守在门边?他是怕我冲动之下,跑去找童总!陈红英再怎么玩得花,一时都没想清楚剧情会如此花哨。美琪越说越怒,强烈的耻辱感差点把人整个吞进去。他把我当什么?!陈红英撇嘴,找童总也不是不行嘛!反正都这样了。美琪狠瞪她一眼。脚步趔趄一下,被梅耀新拽到抽奖台上,说今天到访者人人有份,小琪总也来试下手气吧!
美琪抽到特等奖,一只崭新刚上市的卖肾手机以及配套的平板。
滋味非同一般。
两人穿越熙攘人群,捡了酒水到露台上去透气。
美琪张望了陈红英好几眼,倏然发现她最大的优点倒非设计上的才华,而是非同一般的心态。操着女人平淡的身材,拥有男人潇洒的境界。从未听她讲过以前的古历史,即使是闷在鬼火幽闭的设计室内,她也能够自娱自得。陈红英勾着她的肩膀,我就知道,这时候该我出马了,该用我的痛苦去平衡你的痛苦。美琪倒也笑了。无奈一声笑。陈红英还是没有追究自己以往的叫人崩溃的情事,只道,小老板,你现在难受是因为经历得太少了。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专程冒出来救你一把,专程过来满足你的一切幻想。如果真有,那不过是一场骗局。不过话说回来,宋云蔚底子在那里,他做不出太混蛋的事。所以嘛,我猜测,他估计是脑子还是哪里出了毛病。
美琪骤然打了个激灵。脑海里翻出宋母困精神病院的面目全非,还有养老院内那颗冰冷入骨的人造眼球。
他们一家.....的确似乎全未善终,她喃喃道。
陈红英也吓了一跳,原本就是安慰美琪的话,怎把人往极端里拐?连忙握住她的手道,好啦好啦,我就随口一说。男人想要跟你分手,花头多到可怕。
这时童清河从旁过来,扫过美琪手上的奖品,自嘲道,我怎么不如你运气好,只抽到空气。又道,我还以为你没起,电话也打不通。怎么了?美琪说手机掉马桶了。童清河寰转了一会儿,似乎明白了什么。这手机不喜欢?那我们俩换换,我早就预定了这款,一直缺货。美琪刚要把东西递过去,忽的收回,嘴巴上刻意道,你想用新的,我还喜新厌旧呢。三两下拆了包装,把手机卡插进去。
童清河待不长,下午就要返程台州,再从台州折回省城。临近年关,手头上的事不允许过于挥霍时间。美琪开车送他回去,半山腰上穿越一片烟雨迷蒙。一缕黑色冲锋衣的身影。孤独避世一般行走在人迹罕至的蜿蜒山路上。呼啸的车风一过,将其兜在头脑上的帽子吹的猎猎作响。美琪窥伺后视镜,最终将那人丢弃在漫漫山路上。
童总前脚刚走,霞姐喜滋滋地上来二楼,说,小老板,好消息哩。手里还拎着一张面熟的红色水桶。这塑胶水桶满大家的杂货铺都是,偏偏她看得另有所感。霞姐顺着她的视线瞧,一拍脑袋,把水桶拎上前来,这是刚送来的新鲜花鲢。说新鲜也不是第一手的新鲜。胖鱼儿已经开腔破肚、洗摘干净。肚皮裂开一寸白,里头满满当当的淡粉色团鱼籽儿。美琪蹲下去问,你弄的?霞姐说,我刚从车间出来,哪里得空。是小宋拎过来的。说是刚钓上来,这两只肥肉刚好,鱼籽用来煎炒,鱼肉鱼骨用来炖汤,鲜着哩。
美琪已然有些麻木,哦,他人呢?
霞姐说他在门口把东西放下,好像有急事走了。
后面的消息比前头可口。
杉杉纺织那边闹了起来。跳槽的过去的几个老油滑,并没得到预期的待遇。然后成天在那边车间找事。车间主任原本就不待见这几个拉帮结派、浑水摸鱼的东西,话也就硬起来,不想干就滚。老油滑怎地甘愿,一不做二不休地,跑去闹经理、董事长办公室。还到处传扬杉杉的“诈骗”丑闻。杉杉那头没有第一时间解决,等反应过来,事情已经闹大,几个老技工要去政府门口上访告状。逼得杉杉管理层想方设法地,求爷爷告奶奶地把人劝回来,还在领导跟前受了好一顿训斥。又不能找借口轻易辞退,只得如期给予最优待遇。
待遇一解决,他们得了便宜藏着掖着也就罢了,非要跟杉杉老员工较量一口气,把这事儿宣扬出去。杉杉老员工自然有人心态不平衡,凭什么后来的和尚有水吃?他们辛辛苦苦一年到头,全凭汗水分得绩效奖金,这些人没来两个月,耀武扬武、逞凶斗狠,还抢去几个优秀员工的名额,可不叫人气到抓狂嘛!
霞姐特特讲了其中几个趣事,把美琪逗得前仰后合,而后一瞧到水桶翻着肚皮的死鱼,笑容戛然而止。
邝美丽打来电话,说的也是这事儿。她讲好嘛,杉杉不行不义必自弊。一家几口,没两个好货。老大,我替你出了好一口气,特意把他们的新闻放到多个平台播了又播。这个年,想必是不要过好了!她讲了半天,发现这头静悄悄地没吱声。美丽试探着问,怎么了,替你出气还不行?美琪答,挺好。只是觉得,其实我们什么都不做,它们已经失败。
时代奋勇向前,杉杉纺织的领导不务实、不务新,口碑愈差,不用她去作践,时代自然会作践他们、淘汰他们。
当这话脱口而出时,美琪这才发现,不知觉中,她早已将台州最后一个重量级的竞争对手甩去很远。
邝美丽轻笑,感慨,老大,境界又涨了嘛。
几天后的某夜,美琪照例失眠,清水别墅当初装修也是简装,二楼几个房间顶多算陋室。跟馨雅花园那套的绿意温馨风格,毫不相干。家徒四壁的叙利亚风格,正跟她的心情肖似。沉重的眼皮刚刚眯上,又被一阵急促的震动声惊醒。电话那头是条镇定冷酷的声线,但不乏基本礼貌,邝美琪吗?在不在本地,在的话请立刻到市公安局来一趟。
――――――
第67章 火海
郑彬彬是穿着睡衣被人从床上搡起来的。地点在安宁市某富人区住宅楼。安宁市教育系统发达、人均文化素养更高、城市建设更发达,也是台州这个县级市的代管市。很多台州有钱人会特意来这里购置房产、安排小孩入学。
叙州某服装加工厂发生恶性事件,其怀胎四月的老板娘在厂房门口被人推下台阶,狠踹腹部,导致胎儿当场流产。
郑彬彬仓皇逃离叙州,在家人安排下暂时躲起暂避风头。郑总跟秘书在闸口接到她,连夜将人送进挂在他人名下的房产内。屋内真彬彬面色苍白但仍旧硬挺。她说爸你别担心,事发地方摄像头照不到。老郑总心里咯噔一跳,心寒落魄。他真没想到宝贝女儿会走到这一步。唯一的独女,因为当年他忙工作,从小学就开始寄宿私人创办的贵族学校。又怕她在学校里吃亏受欺负,鼓励她受了欺负就要立刻反抗。彬彬很快娴熟地掌握了混世法门,立刻将反抗理解为报复,又由报复发展成肆意妄为。反正如何欺负同学,总有家里有人善后。当时他还挺骄傲,觉得女儿有风骨。如今再说自己宠溺害子,已然来不及。只能迎合宽慰,那女人自己做了亏心事,不见得会报警,更有可能过来讹上一笔疗养费。郑彬彬冷嗤,她想要钱?门都没有!
那女人还是报警了,准确来说,是她亲属报警。女人被拉去医院进行紧急处理,如今还在昏迷中。
美琪将别克开到局子门口,收缩铁闸门处立着一位刀剑锋芒似的警官。警官指挥着她把汽车开进院内停好,又把人领到隔壁街道派出所。美琪心里挺没底,她说警官,贵姓?到底什么事?警员一身藏青色制服,肩头两杠带花,说我姓陆。再多的,便不透露了。
派出所凄寒着冷光。郑彬彬潦草套着大衣,板着脸坐在问询室的玻璃后。
叫她隔着单向玻璃窗看完郑彬彬,转头就把人送进隔壁的问询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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