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造纸厂选在河边,这也是看中水力能带动机械,现在看来,动力用水和工艺用水确实得分开。”安珀这次来造纸厂是要带给安娜一个消息,她还要在这附近建一个羊毛漂洗坊,不过羊毛加工和造纸都是水污染大户,就算对污水进行了一定的处理,河水也不适合用来打纸浆了,这会影响纸张的质量。
全部雇人来挑水也不现实。沤麻和冲洗可以用河水,打浆必须要保证水的纯度。
“我记得好像有工匠提过,要从泉水那里引一条水渠过来,他们去泉水那边看过了吗?”
安娜点头:“工匠们说落差太小,做地下水渠难度很大,都不敢动工。”
安珀陷入了沉思。要干脆把羊毛漂洗坊放在造纸厂的下游吗?但是安珀是打算把这里建成一大片工业区的,不可能永远保证造纸厂在最上游,还不如一劳永逸的解决水源问题。
她这里的工匠就是翡翠领最好的匠人了,如果他们也没有把握,那八成是不行……等等,她这个月的人才招募名额,好像还没用?
安珀打开系统面板,在里面输入[发展方向:水利工程]后,立刻弹出了一整个有着无数信息条的页面。
先按照专业能力评分排序,再按照顺序挑选招募成功率最高的人,一个十分合适的人才映入眼帘。
[???,专业能力评分:95,综合能力评分:60,招募成功率:85%。]
安珀十分满意的点头,95的专业评分,这绝对是个SSR,再看这十分突出的招募成功率,还是十连保底的那种。
就是你了!
她刚选中这位SSR,打算一睹他的尊姓大名,外面突然传来了喧闹声。发生了什么?
――――
两天的时光转瞬即逝,吉莉安恋恋不舍的离开家,重新回工坊去。
学徒工基本都是在离工坊比较近的几个农庄招募的,因为人数多,用了好几辆马车才把所有人都接回来。一下车,除了清点人数和确认工号以外,还要检查学徒身上有没有再染了虱子。
吉莉安这两天都仔细的用头巾包住了头发,顺利的通过了检查,她往人群的方向走了两步,想找到同个宿舍的哈塞娜。
“……0315,你头上有虱子,到这边剪头发。”
吉莉安脚步一顿,这不就是哈塞娜的工号吗?她一抬头,看见一个包着头巾、有些瑟缩的背影,当即说道:“哈塞娜,你包着头巾竟然也染了虱子吗?真是太倒霉了!”
她转到前面,突然惊叫起来:“你不是哈塞娜,你是谁?!”
那个女孩用头巾遮着半边脸庞,惊慌的看了吉莉安一眼,立刻伸手去拉她的胳膊,压低着声音说道:“嘘,你认识哈塞娜对吗?我是她叔叔家的堂姐,她吃不了苦,不愿意来做工了,叫我来替她。你别说出去……”
这绝不可能!哈塞娜从来没有抱怨过工坊的活累,她在休假之前还憧憬着完成课业之后去做一个木匠学徒,好弄明白造纸坊的打浆机是怎么运作的!
吉莉安没有迟疑,立刻大声喊道:“范妮小姐!哈塞娜没有回来,有人顶替了她!”
远处的范妮一听见这话,腾的一下走过来,步子大得十分不优雅。
她仔细地打量了一遍那个女孩,确认她的的确确不是哈塞娜,随即大踏步登上马车,吩咐道:“把她给我带到马车上来,我们去哈塞娜家!”
哈塞娜的堂姐不愿意回去,她先是乞求:“求求你了,让我留下来吧。我也能做这份工的,我比哈塞娜更灵巧,更聪明!”
等被带上了马车,见没有人理会她,她又大声咒骂起来:“你们招工都不看招了什么人的吗,那个父不详的小杂种,怎么配拿这么高的薪水?是她自己觉得羞愧,不愿意再来的!”
范妮嫌她吵闹,让人把她的嘴堵起来。
马车碌碌的向着哈塞娜家的农庄驶去。
――――
太阳已经逐渐没入到树林的后面,只留下几条带着余温的光线穿过树林和群山,这些光线一条一条的消失,星星从苍白的天空深处现身,到处都是一团团雾茫茫的黑影,农奴的茅草屋里,有着比外面的世界更加浓重的黑暗。
“你就老实待在家里吧!领主的马车已经把米拉接走了。”
哈塞娜被大力推倒在屋里的泥地上,她的头发凌乱,眼神里依旧透着倔强和不屈,直到现在也没有放弃从家里跑出去。
于是她面前的两个人按住她的小腿,一把抢过她脚上的鞋子。“你去啊,走不了多远,你就会被当做逃奴抓起来!就算侥幸躲过去,跑烂了你这一双脚,也跑不到工坊去!”
这两个人是哈塞娜的叔叔和婶婶。他们和哈塞娜一家住在一起,因为哈塞娜的祖父老约翰太穷了,只有两间草屋,哈塞娜的父亲前几年又病死了,她的妈妈无法独自带着三个孩子生活,三代人不得不生活在一起。
哈塞娜是家里最不受宠爱的孩子,连堂姐和弟弟妹妹都会随意的使唤她,如果她露出不满,他们就会叫嚷到:“这是我们的家,你不该在这,你该回你自己家去!”
这话一说出来,哈塞娜就会噙着泪把他们支使给她的活做了。
这是因为大家都认为哈塞娜不是她爸爸吉姆的亲生孩子,吉姆一大把年纪才攒够结婚税,娶了一个刚死了丈夫的寡妇,寡妇嫁给他才七个月,就生下了哈塞娜。
所以在听说领主在招聘学徒,并且会预付半个多银币的工钱以后,全家人都一致同意让哈塞娜去做工。
至于哈塞娜的妈妈,那个可怜的女人的想法一向没有人在意。
可是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哈塞娜竟然走了大运,这份工作和他们想的不一样,不用当牛做马的伺候工匠师傅一家老小,也不必忍饥挨饿。哈塞娜回来的时候,甚至比离开家之前胖了一圈,脸蛋都红润了不少。
最让人看不惯的是,哈塞娜这样一个农奴家的孩子,出去一趟竟然还学会了贵族小姐们那些作态,喂完牲畜要打水洗手,包在头上的头巾一刻也不肯解下来!瞧瞧,她这副样子,不就是明晃晃的嫌弃好心养大她的家人吗?
尽管哈塞娜没有透露多少在工坊的经历,这家人还是通过农庄里其他去做工的人家打听到,领主给他们这些学徒吃肉呢!还发了新衣服、教他们识字!
这就不得不让人动起脑筋来。哈塞娜凭什么有这样的福气?反观他们自己家的姑娘,穿的还是上一代人淘汰下的旧衣服,大字不识一个,更别提吃白面饼和馅饼吃到饱了。
所以他们立刻萌发了一个主意,要用哈塞娜叔叔家的女儿米拉把哈塞娜换下来。
在他们简单的头脑中,这个打算并不大胆,也没什么风险,完全是可以被人理解的。反正是招学徒工,能干活就行,到底是谁并不重要。实在不行的话,让米拉从此改名叫哈塞娜也没关系。
“妈妈!”哈塞娜跪在地上哀求道:“让我去做工好不好,我可以把工钱都给你们。我的课程还没上完,我还交了新朋友,让我去吧妈妈!”
她的妈妈看着哈塞娜,眼神里有些慈爱,神情又带着一丝畏怯,她埋下眼睛,扭了扭身子,又把脸转回来,声音不大:“哈塞娜,留在家里也挺好的,妈妈可以照顾你,也不用在外面看别人的眼色。”
“妈妈!”哈塞娜突然提高了声音,她的身体因为激动不停的哆嗦,因为她在这个瞬间突然明白,她的妈妈竟然是真心不想她去工坊的。
“你从来没有照顾过我!”哈塞娜的喉头翻涌着苦味,她觉得恶心,又有一种长久憋闷积攒的愤怒,让她想要大吼大叫。那一张张带着嘲讽笑意的粗野的面孔,一张一合往外喷下流话的嘴巴,那一双双拦住她不让她走向光明未来的手,反复闪回在她的脑海里。
“你只照顾弟弟和妹妹,你爱他们,你把他们搂在怀里,轻轻的哼着歌,哄他们睡觉。你也爱叔叔家的米拉,把你的衣服改小给她穿,尽管她对你也不怎么尊敬。”
“你唯独不爱我。”哈塞娜第一次如此声嘶力竭,“‘不用在外面看别人的眼色’?我这一辈子都在看家里人的脸色!我是这个家的下等人,是所有人的仆人,妈妈,你真的看不到吗?!听着,我绝不把这份工作让给米拉,我就算是爬,也要爬到工坊去!”
哈塞娜的叔叔被她的疯狂吓到了,脸上十分惊骇,大力的压着她:“她怕是疯了,快去找个绳子把她绑起来!”
哈塞娜挣扎的很厉害,不知道是不是这个月的好伙食给了她充足的力气,叔叔和婶婶两个人才勉强按得住她一个。
在女人低低的哭泣声和“不是这样的”的絮絮辩解中,掺杂进了哈塞娜叔叔大声的呵斥:“你没听见我说的话吗?快去找绳子啊,别光杵在那哭!”
一根麻绳被一只颤抖的手递到了哈塞娜面前,她突然就失去了所有挣扎的力气。
第22章 两脚一蹬
范妮赶到的时候,黑夜的暗影已经吞没了最后的一缕晚霞的金光。
车夫点起了火把,追着范妮的脚步,不敢叫她一个人落单。
同行的庄园管事在范妮的反复叮嘱下,把哈塞娜家周围的农奴们都叫出来了。其实他觉得这么做有点多余,既然是工坊的学徒被扣下来了,那直接冲进去把人带走就行,那只不过是一户农奴而已,天都黑了,何必这么兴师动众。
范妮不这么觉得,这么做的确省事的多,但她不想让农庄里传出领主随意掠去农奴做工的谣言,尤其是这家人看起来不怎么聪明,胆子却大的很,指不定要编出什么荒谬的话来。
范妮一直等到人都来的差不多,才把米拉往前一推,冷淡的说道:“你们家的女儿不是我们的学徒,她今天误上了工坊的马车,我把她给你送回来了。”
哈塞娜的叔叔对着农庄的管事点头哈腰:“没有上错哇,她就是要去工坊做工的!”
管事指了指范妮:“这位才是工坊的管事范妮小姐。”
哈塞娜的叔叔看范妮是个女人,将信将疑,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哈塞娜不愿意离开家里,我们商量过,才叫米拉去替她的。”
农奴们传出低声说话的嗡嗡声,这些人里有的很清楚哈塞娜在家里的处境,一看就明白了怎么回事,低声向不了解情况的农奴解释,有的看见这种情况也忍不住动了脑筋,自己叔叔的表弟家的小儿子也在领主的工坊里做工,这可是个好差事,就算是能花上一笔钱,让自己家的孩子去顶替他也值得。
范妮只字不提米拉:“哈塞娜不来上工,那赔偿你们出吗?”
哈塞娜的叔叔一怔:“什么赔偿?”做工都是赚钱,怎么还反倒要赔人家钱?
范妮抬高了声音,让附近的农奴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她有条不紊道:“在我们工坊做工,吃的又好又饱,难道是给你白吃的?你们家里的孩子瘦成什么样,有没有力气,自己心里清楚。本来是想着养得壮点好做工,你们家倒好,刚养起来一个又换下一个,过几天,连你和你老婆是不是也得去工坊吃饭?”
农奴们哄笑起来,哈塞娜叔叔的做法在他们看来也好理解,有这种好事肯定是为自己的亲生女儿打算的。
但范妮说的也绝没有错,哪有去别人家做女仆,做了一个月回家一趟,等假期结束主家一看,女仆没回来,回来的是女仆的爹。碰上这种事,再好脾气的主家也要翻脸的。
哈塞娜的叔叔面红耳赤:“我们肯定是不会去的……米拉和哈塞娜都是年轻女孩,谁做工不是一样,米拉还比哈塞娜壮实呐!”
范妮不依不饶:“这半个多月的伙食费是一笔,教哈塞娜识字的钱是另一笔。我们工坊里的活难做,不识字是不行的。为了教这些学徒工识字,领主给他们请教师,发纸笔,还耽误了不少做工的时间,现在哈塞娜不来上工了,招的新学徒又要重新学习,这笔损失必须让哈塞娜出。”
哈塞娜哪有什么钱,她那点可怜的工钱如今都不在她手里了!
哈塞娜的叔叔也只是个没见识的农奴,被范妮的步步紧逼弄的手足无措:“这、这怎么能行呢,也不是我要她识字的……”
“难不成我还能把她认的字从脑子里挖出去不成,哈塞娜要是不愿意上工,”范妮指着院子里唯一一只羊说,“就先拿这只羊抵债了。要是还不够……”
她在火把的光亮下环顾着这间杂乱的小院,寻找着什么值钱的家畜。
看农庄的管事真的来牵羊,哈塞娜的叔叔只好不甘心的咬着牙说:“她愿意!哈塞娜又愿意去了!”
说完,他就一头钻进了低矮的茅草屋。
不一会儿,赤着脚的哈塞娜从里面跌跌撞撞的跑了出来。她看见范妮,立刻如同看见了救星一般扑到她怀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别怕,我们回工坊。”范妮拍拍她的后背。
天已经黑透,但在哈塞娜眼中,范妮此时的出现不亚于火样的圆轮从天边升起,通红的火焰照彻了大地,白昼又回来了。
“我是愿意、愿意回工坊的。”哈塞娜抽噎着解释道。
“我知道。”
等马车回到工坊时,精疲力尽的哈塞娜已经带着满脸的泪痕睡着了。
把哈塞娜从家里带回来以后,范妮翻来覆去一晚上,给安珀递上了一份关于学徒契约和违约金的报告。
“现在学徒们都已经识字,应该立下契约,如果此时辞工,应当赔偿部分工坊培养他们的前期费用。学徒们也希望和工坊订立长期契约,写明工作待遇和时长,也能保证他们的利益。”
安珀当然没有什么不同意的,她按照自己的记忆写了一个合同范本,把修改具体细节的任务交给了范妮和安娜。
范妮和安娜当即研究起来。安娜对这件事不太感冒,只勉强给范妮当个参谋。
她的思绪一会儿就飘到别处去:“范妮,我听说布兹在追求你,你快要结婚了吗?”
范妮被安娜直白的话吓了一跳,但这里只有她们两个,于是她小声说:“没有的事,我们的地位是不相配的,万一他只是想玩玩呢,我是绝不会掉进这种陷阱的。”
布兹是城堡守卫队的成员之一,当初被安珀派到造纸厂来做监工,后来顺势留在了造纸厂,管理那些男学徒,也负责这里的治安。
安娜不理解:“怎么会不相配,你们赚的一样多。而且我觉得,你迟早还会涨工钱的。”
范妮脱口而出:“可他是骑士家的小儿子,是贵族之后!”
这话说出口以后,她的耳边像是猛地敲响了一架钟。就在几个月之前,也没有很久,但仿佛是很久了,那时她还在绞尽脑汁想要接近安珀,想做她的贴身侍女,为的就是有一桩好姻缘,能凭借这个经历得到丈夫的爱重。
就连答应为造纸厂东奔西走,也是存着让领主高兴的心思,并没有想过做什么管事。
那时候梦寐以求的,现在送到了眼前,可为什么又退缩了呢?
安娜在一边嘀嘀咕咕的:“也只有个贵族的名头了吧,布兹没有爵位继承,也分不到多少财产。他连匹马都没有,正念叨着要攒钱买一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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