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绰思忖着,抛出了一连串的问题给江行舒。
江行舒似乎也被问懵了,沉默许久才低声应道:“是行舒思虑不周,这些……还是温少主考虑的周全,所以那现在…… ”
该怎么办?
“ 等。”
温绰吐出一字,也懒得跟他再解释。
只等没过半刻,他提前叫照野在庄家宅东西南北四角点好的狼毒草,便在漆黑的夜色中弥漫起了滚滚白烟。
恰逢三更,时机到了。
第028章
三更, 静夜沉沉。
天上的冷月不知何时被雾霭遮住了半边,倏然风起,将散落满地的枯叶吹的沙沙作响。
偌大的庄家宅中, 此时只有温绰与江行舒一前一后走路的步声。
卷曲的黄叶在靴下细细簌簌,二人穿过门堂, 又走过细长的曲径, 一个座宽敞无比的三进四合大院便出现在了眼前。
只是这无人看守也没有一丁点声响的壮观, 不由得让人感觉有些}意。
院内未点灯,四处漆黑一片, 月色又十分暗淡, 二人唯一能够用来照明的只有温绰手中那颗从马车里带来的小夜明珠。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温绰就将小夜明珠装回了布袋中, 唯一的微光不见, 他们只能停在原地,等待适应了暗淡月色下的黑夜。
“温少主, 你面前那门口,好像有什么东西。”江行舒离得稍远些, 只瞧见大院中间的门是半虚掩着的, 门槛处似乎被什么模糊的东西挡了住,并不像是门倒影的形状。
温绰原本在看别处并没有在意,闻言下意识便跟随他的话望去。
生怕看不清,他还微微眯起了眸子,只瞧见他眼前门口的门槛处,确实是从屋里向外竖了一东西,而那东西不是别的, 正是人的一只脚。
于是他只瞧清一眼, 便将目光移到了别处。
微变的脸色在走近到江行舒面前时,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还将手中装夜明珠的袋子一并给他:“你去瞧瞧吧,本少主夜里有些看不清,这边由我来看。”
江行舒接过夜明珠的布袋微愣了一瞬,虽然心想说他看不清再走近点看不就是了,可又见温绰已经走到了他身后几步远,根本没有给他反驳和拒绝的机会,只好认命自己走了过去。
直到看清楚那确实是人的脚,江行舒心中的猜测才落定了几分。
他视若无睹,上前用力推开虚掩的大门,而迎接他的,是屋里更甚的漆黑与扑面而来的空气中混杂着的齑粉。
是蛾子蛊的毒粉。
江行舒下意识想屏住呼吸,却是来不及了,那粉末早已随着上一次末的呼吸深入了心肺里,就算现在咳也咳不出来。
这致幻的蛾子蛊其实毒性并不算强,若是白天他应当还能撑些时日,可若是晚上还偏偏三更时中蛊,那能撑多久,就不好说了。
思量片刻利弊,江行舒最终轻叹一气,将手伸进了行囊,拿出提前备好的药丸,丢进了嘴里。
没有了后顾之忧,他才蹲下身来准备仔细看看这个晕倒在门边的男人。
没错,这人并没有死,颈上的脉搏虽然薄弱但也还在规律的跳动着,身上尚有余温。
袍子一摸便知是略粗的料子,他猜,此人不过是庄家的一个家丁。
将人翻过身朝上,江行舒掏出怀中的匕首利索割开他胸前的衣襟,露出肋骨,只瞧见男子那还有着微弱起伏的双侧肋下,竟在这昏黑的屋里微微散发着荧绿色的光。
蛾子蛊本来专门寄生的地方就是肺,若是整个肺都变了色,要是再不救,过了今夜就算是神仙来也无济于事了。
但他身上的解药有限,沈窈说过要驱蛊之余要救出庄家的人,这不过是个家丁.
有些浪费他的药了。
正犹豫着,温绰的声音突然从背后响起,满是嫌弃:“你捧着个死人在做什么?”
他也不嫌}得慌?
“他还没死,应当是第六天,还吊着口气。”江行舒推测道。
中了蛾子蛊的,第七天等蛊在肺部幻化成形往外飞的时候,中蛊之人必死无疑。
温绰一听这人还活着,心里不禁暗暗松了口气,当即从腰间的蛊虫袋里掏出一只葫芦模样的小药壶扔到江行舒怀中。
“那还等什么,喂他吃了,他这程度应该吃两颗才成,不过也会有后遗症。中蛊太久了。”说罢他转身就要去别处。
走时还不忘回头又嘱咐了一句:“对了,你也吃一颗吧,别过会儿母蛊还没找到,自己先中幻倒下了,本少主可不想背你出去。”
其实他也不是关心江行舒,只是两人同行进来,一会儿若是他没事走出去江行舒则是横着出去的,沈窈肯定会怀疑他是不是做了什么吧,哪怕他看不惯这个半吊子,也总不能真见死不救。
而且,就算他真倒下了,他也不可能背。谁爱背谁背,到时候叫那个姓程的小子来背,反正他才不管。
目视他转身去了别的屋子,江行舒这才握了握手中的他扔来药葫芦,小小的润玉质地而做,还沉甸甸的。
拔开壶口,特有的药香清气便钻入了鼻腔,与他刚刚吃的虽然是同种解百蛊毒的药丸,但显然药的剂量要比他的纯度高上不少,因为光是闻了味道江行舒都觉得耳目一下子清明了许多。
此药草其实极难采撷,虽然苗疆算是盛产之地,可它生长的地方十分刁钻,条件苛刻,历经几年才能生出一株的东西,磨粉制成药的剂量每次也是少得可怜,可温绰给他的这药葫芦,他掂量便知,这里面至少有几百颗。
而他身上才多少?十几而已。
心想着,他面色如常,手下捏药葫芦的力道却紧了紧。
不愧是.苗疆二少主么?
还真是大手笔。
.
待江行舒收拾好一切从屋中出来,温绰已经站在院子的门口等他有一会儿了。
江行舒见他都无聊到闭目倚靠在门楣假寐,不由问道:“其余屋子里都没有人么?”
温绰实在是有些困倦,闻声睁开眼,身子却还倚在门边,懒散的好似无骨。
随口道:“东边屋子有几个,西边屋子也有几个,但都应该才不到五天,我给他们喂上药就出来了。”
反倒是他屋里就一个家丁,还拖了这么久才出来,太慢。
江行舒怎么能听不出他话中的意思,解释道:“让温少主久等了,那人实在严重些,我将他扶起来才把药喂下去。”
温绰没在意他说的是真是假,只是点点头便又准备去别的院子:“先找到母蛊吧,驱完蛊再救人,庄家宅这么大,要是按照这样速度走下去,天亮我们都走不完。”
三更到四更之间这段时间是母蛊最虚弱的时候,玉腰奴现在在幕啾啾手里他手头能用的东西不多,必须也只能趁蛊虫最虚弱的时候才能将它杀死。
江行舒应声赞成,拿出夜明珠上前照明,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只奈何庄家实在是太大,连走了几个院子,除了群倒在地上昏迷得一塌糊涂的侍女家丁,其余一无所获。
“这些人应当都不是庄家人,看来庄家人,是住在后面的。”江舒行说的是,这些都不过是些侍从和小厮,庄家正主的几人,从衣着打扮上就能看得出,并不在他们前面看到的这些昏迷的人里面。
温绰奇道:“你是说,我们方才走过的这一路其实都是别院?”
他确实不太了解中原人,但也真没见过哪家人家一进门是别院是下人住的地方,主人院子安置在最后面的,那要是来了客人,那岂不是进了他家门还要乘马车再走一段路才能到见到主人?
“或许是家业太大,怕树大招风引人偷盗,特意如此布置的。”江行舒也甚是不解,思索半天也就觉得这个理由最合理。
但眼瞧着孤月即将西沉,他们却还是找得毫无头绪,若是玉腰奴在手,它还能顺着气息帮他找到母蛊本体,但现在温绰也只能另想办法。
权衡片刻,他决定原路返回:“还是先救人吧,人等不得。”
那蛾子蛊已经在这里待了几日,一时半会也不会离开,他也让照野在院子四角八边都点了狼毒草圈住了蛾子蛊不会逃到后山,大不了明日三更再来继续找。
可中了蛊的人却只能等七天,方才江行舒遇到的那个都已经是第六天.
不管怎么说,先将人都救走,到时候就算再来找母蛊,也正好不会误伤了无辜的人。
温绰的话都说到了这里,自然是人命最要紧,江行舒自然没有反驳的意思。
走了两步却突然想起了什么,驻足问道:“若是先找到子蛊,不也能将母蛊引出么?”
温绰头也没回:“那是自然,可我们连蛊的影子还都没见到,先去找母蛊和子蛊是一样的。”现在都无法一下子找到。
先找母蛊是因为只要灭了母蛊,子蛊自然就会死。
但先找到子蛊的话,会打草惊蛇,子母蛊之间有通感,母蛊感受到子蛊被杀也不会赶来,就算子蛊死,母蛊也不会死也只是虚弱些,还是会逃的,介时若母蛊狂躁起来,四周已经点的狼毒草都未免拦得住。
“那我若是能找到子蛊,并混淆母蛊的通感引它自己来呢?”
温绰蓦然回首,一阵无语涌上心头。
“那你一开始干嘛去了?”
――
最后还是江行舒解释了一通,温绰才勉强相信了他所谓的借口。
江行舒只能又重复说明:“真的不是借口,我娘说必须要在真正能够信任的人面前才能够用此心法。”
“你不信任本少主?”
他这话一出口,江行舒都想忍不住反问:咱俩到底是谁看起来更不相信谁啊?
“自然不是,行舒当然知道温少主不是两面三刀之人。”
从今晚的所为,他能看得出这个脾性有些恶劣的小少主本心不坏,但,谁不知道苗疆人善蛊惑人心。
要怪,就怪他是生在苗疆吧。
温绰最讨厌别人文绉绉的恭维,相信就相信,不相信也得相信,有这时间还不如:“知道那你还不快开始?本少主为你护法,不会让人伤你的。”
依照江行舒的话说就是一旦开始,若是被打断了那便会承受巨大的反噬,他会重伤,所以才需要相信的人守在他身后,以防有其它的危险突然袭来。
江行舒闻言便找到一处空地盘膝坐了下来:“那行舒便开始了。”
温绰手握他给的匕首点点头,也遵守承诺抱臂站在他身后。
其实他在苗疆并不是没有听说过这种引子寻母的蛊术心法,只是隐约记得要用此心法似乎不止是需要有人守着这么简单,应当还需要某种前提,毕竟此心法劳心费神,对身子还是会有影响的,不是谁都能使用,也不是谁都能学会。
但具体是什么前提,他只记得幼时背的蛊书上似乎清清楚楚的提到过,蛊术那么多,真正能学会并用到需要的其实并没有几个,所以他也清清楚楚的记着,关于这个蛊术心法的详解,他是一点也没背。
而且现在寨子中会此心法的,好像也寥寥无几了。
守了一会,只见远处的天际已经泛起了靛青,温绰估摸着时辰快离四更更近了,忍不住问道:“还有多久?”
说是护法,但其实夜深人静,他们一路走来又没有碰到醒着的人,根本就无人打扰,于是温绰便也在他身后席地而坐了下来。
江行舒闭目缓声回道:“一盏茶的功夫吧,子蛊已经在来的路上了,速度很快只是离我们稍远,母蛊倒是离的近些,但还是得等子蛊来了才能寻来母蛊。”
温绰不懂便问:“既然母蛊你也能感受到,那我们为何不如直接去找母蛊?”而且母蛊不是更近么?
江行舒:“我只是能感受到他们的气息远近,无法判断他们的具体位置。”
要真能立刻感应到,那为何还要等子蛊来再多此一举。
听他说到这里,温绰内心突然闪过一丝不详的预感:“等等,你是说子蛊速度很快.该不会是因为……”
话还没说完,一阵脚步声便踏着地上的枯叶急匆匆从后院的方向传来,并愈来愈近。
虽然快步,可他步子声又十分沉响,让人一听就知他不是习武之人,但速度却快到了这般得惊人的地步。
也就是说此人为了赶来似乎用尽了一切力气,才有了这非人的速度。
可奇怪的是,脚步近在咫尺,那人却没有任何,喘息声。
所以,子蛊,是上到人的身上了。
江行舒也听了出来:“子蛊上身,这可不好办。”
苗疆曾经有句老话,大概意思是将蛊下在人家里,只算是警告,而要是将蛊下在人身上,则是复仇,也就是只有仇人之间才会这样做,但要是将分有子母蛊的子蛊下在别人身上的,基本上算是血海深仇了。
子蛊上人身,子蛊要是死了,人蛊具亡,母蛊要是死了,也是子蛊与人具亡。
也就是说这个人,无论如何都会死,不是血海深仇是什么。
“这你之前都没有感觉出来吗!?”温绰只觉得此事越来越棘手,甚至有些后悔当时应下了沈窈的。
他在苗疆是见过不少蛊,却几乎并没有见过因蛊而死的人,老苗疆王对蛊的使用十分严苛,任何人都是不能随意下蛊的。
所以他刚进来时还以为那家丁已经死了的时候已经不忍直视了,现在又要面对要将子蛊和那被下了蛊的无辜之人都杀掉,他怎么能下得去手。
江行舒也甚是无奈:“我真的只能感受到它们的气息,子蛊速度越来愈快的时候我也觉得有些不对劲,可……”
他能怎么办,不引来的话,日后会因为它们而死的人会更多。
就当二人说话空隙,那子蛊却是已经带着人来到了院子里。
感受到已经来到了江舒行附近,他倏然将速度缓了下来,一步一步,朝二人走来。
在子蛊眼里,现在江行舒才是母蛊,母蛊唤子蛊来,他自然立刻就来了。
而子蛊这样异常的举动,一会儿也会影响到真正的母蛊,而子母蛊的通感并不是立刻的,到那时就算子蛊死了,母蛊也已经被引来了。
这就是所谓的引子寻母蛊术心法。
但这其中也有弊端,那就是子蛊不能与用心法的人靠得太近,不然子蛊会分辨出来这不是真正的母蛊。
于是温绰连忙拿出照野之前怕他遇险提前备好的狼毒草汁液,洒在江行舒的身上,让子蛊既想靠近,却又因狼毒草的气味十分忌惮,迟迟不敢上前去。
但这汁液也不能一直顶用,他必须要在这之前,将子蛊杀了。
但此刻,温绰却手握匕首,迟迟没有动作。
江舒行现下也只能靠心法与子蛊来回拉扯,既不能唤他太急,也不能让他就此离去,感到温绰还在犹豫,劝说开口:“温少主,子蛊上身,这人他本身也已经是蛊了,除非蛊主动从他身上下来……但那有可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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