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四认同地点点头,却听宁渊说:“她不过是还恩情罢了。”
说着,宁渊拿起苏渺特地交代的鲜花馅月饼,咬了下去。
就见齐四一屁股坐在榻上,嘴上叨叨着:“你是没见,苏姑娘看你这伤口有多担心。”
“何止啊,”齐四也一屁股坐下,问齐三,“你记得么,送宁哥回来那晚,苏姑娘自己都顾不上体面了,还望着宁哥一副要落泪的模样。”
谈话间,兄弟两人的手就这样偷偷摸摸地靠近了食盒。
可很快就听到“啪啪”两声响,齐三齐四兄弟俩各自捂着手瞪着宁渊。
齐四:“你这当太子贴身的差事,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至于为这两个月饼这般小气吗?”
齐三:“他这是见色忘友。”
宁渊不作声,一口一口咬下鲜花软糯的花瓣混着的蜜香,在尝尽了他与苏渺带回来的芬芳与甘甜之后,才静静合上了食盒盖子。
“分不得,”宁渊语气还是淡淡的,“想吃便自己去买。”
齐三:“好好好,知道你有御厨亲手做的美味,了不起。”
齐四也跟着道:“改天我自个儿向苏姑娘去讨去,她这般人美心善,我就不信她不给我。”
话才说完,齐三就感觉到一道目光冷冷地杀向了齐四。
齐四打个哈哈扯笑:“我……我开玩笑的。”
宁渊再次收敛目光,垂眸品味这些属于日常琐碎的乐趣。
细想下来,他确实喜欢这种别人将他的名字与苏渺牵扯在一起的感觉。
可再想到苏渺那尚未得知的态度,宁渊便觉得口中余韵寡淡起来。
从过去到现在,宁渊做事从来都是单刀直入,没有拖泥带水的影子。
可到了如今,随着与苏渺的交际愈发密切,他只觉得自己优柔寡断得厉害。
起先只觉得自己最初救的人能活下来是一件幸事,小心呵护这份难得的因果,便足以宽慰内心多年以来行走于世俗之外的寒凉。
但望着被他护好的食盒,即便是宁渊自己也未曾想过,他竟然也有了不想别人染指的“占有欲”。
他还是要得太多了。
正当宁渊这样想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又从殿外跑了进来,打断了宁渊思绪。
就见苏渺在脚上的疼痛下,疾步走回偏殿,似是恨不得直接飞奔起来。
一直看着苏渺重新停在榻前,撑着膝盖调整呼吸,宁渊也忘了自己刚重新绑好绷带,起身就几步迈过去:“可有什么落下了?”
在宁渊开口时,他能精确地捕捉到有什么东西正从苏渺跑得松散的衣襟处溜了出来。
乍一看,宁渊有些难以置信,直到再定睛一看,宁渊才放任自己心口一暖。
原是苏渺将他求来的平安符拴上了绳,挂在了脖子上。
顺着宁渊的目光,苏渺似有觉察。
缓过神来她便很快又将平安符藏进了衣襟之下。
只是拴着平安符的红绳仍在无意间露出了一端于衣襟之上,虽有些不规整,但以宁渊看过去,却觉得这抹红色落在苏渺白皙的皮肤上甚是好看。
心中的郁结似乎舒缓了些,宁渊重新问了一遍:“可是有要紧事?”
苏渺可算缓过了气,重新站直对宁渊道:“忘了问你,叫花鸡和银耳羹你想先吃哪个?”
宁渊稍有些意外:“嗯?”
“上次答应了你,要重新给你做叫花鸡和银耳羹,总不能失言,”苏渺道,“近日多半会有些忙,便只能一件件来。”
“反正来日方长。”
“但你也总得给我个意思,”苏渺望着宁渊,“你要叫花鸡还是银耳羹?”
回望向苏渺时,视线不自觉地落在了苏渺的唇上。
宁渊自知是失礼,甚至心里责备自己冒犯。
可一提起银耳羹,思绪便抽刀断水一般,无可自控地冲心口的血脉鼓动过去。
视线避着苏渺,但思绪里全是苏渺。回过神来,只觉得望着她便能尝到银耳般清冽的甘甜。
宁渊终还是败给了情不自禁:“那便银耳羹吧。”
第41章 银耳牛乳冻
中秋家宴结束后, 各宫各司都算难得闲了一阵子。
而在南翎殿那处被问责罚俸了之后,便到了大张旗鼓的封赏。
苏渺身上御膳使的名号很快便传遍了各司,连带着她在宴席上编排的一通长篇大论, 更让她一时间成了各司探着头都想见一眼真容的人物。
于是御膳房虽得了闲, 却还是被成山的赏赐还有“不小心”来往行经的各司路人挤得水泄不通。
不过说到底, 凑热闹是次要, 主要还是谁都想顺着这御前红人的红气,得一些好处。
中秋家宴后第六日,午膳过后。
谢莹莹端着盆洗碗水从主膳房外经过, 远远就见着有几个小太监凑在御膳房门口。
看着也不像是哪个宫的传膳太监,谢莹莹便也不顾忌什么走上去。
“看什么呀?”谢莹莹端着个洗漱盆,没带多想就冲门外泼了盆水。
几个小太监被泼了水也没见愠意,咧着嘴就笑:“这位姐姐莫要动怒, 我们也不过是闻着香气寻来看看。”
一听便是来溜须拍马的,谢莹莹心里又是一阵不快:“那你们寻的香气可不在这,拍马屁拍错地儿了。”
几个小太监面面相觑着,为首的小太监又问:“那不知姐姐可否告知那位姑姑……”
“姑姑?”谢莹莹听了, 反应过来是在叫苏渺,当场笑了出声。
可笑着笑着,她却又意识到些别的。
姑姑?为什么要被叫姑姑?
那只能是他们没见着苏渺, 只觉得苏渺一定是个资历深的老人。
但苏渺才这点年纪, 便能被当成姑姑?
“真是荒谬!”谢莹莹的脸上当即是一个晴转雨,“什么姑姑伯伯的, 这儿没有。”
“你们也别想着讨好了,”谢莹莹翻了个白眼, 便转头就走,“那地方你们去不得。”
说完, 谢莹莹便端着空盆气鼓鼓地走回内庭。
路上遇着俞芮端着食盒要往外走,谢莹莹便把气撒在她身上:“哟,又去公主殿里讨好呢?”
中秋家宴之后苏渺的身子便总不见好,沈令书来看过一次,心生不忍便借口称她入秋食不知味,将苏渺调去了公主殿的小厨房,又赐了御医为她调理。
而俞芮自然便成了苏渺和御膳房之间唯一的桥梁。
本不是什么值得显摆的事情,只是无奈苏渺升职,俞芮比苏渺本人还来得高兴,于是这歪打正着,她便又和谢莹莹成了每日针锋相对的人。
俞芮端着食盒,侧眸扫了眼谢莹莹:“你有这闲工夫在这里撒泼,倒不如想想怎么不被江彤比下去。”
“柳绵绵被遣走了,江彤如今办事漂亮得很,莫御厨有意提拔,你再不努力都要被学徒比下去了。”
“你!”谢莹莹端着盆的手隐隐攥紧。
俞芮又道:“而且我去公主殿送食材,打点苏渺的饮食,都是公主的意思。”
她说着上下挑了谢莹莹一眼:“你这么气不过,你也去请一道旨意啊。”
说完,俞芮就揣起了食盒,抬起下巴走出御膳房大门。
踏进公主殿里,俞芮与公主殿里几个宫女点头示意之后,便跟着指引一路走到偏殿的位置。
才走过长廊,她就远远见到沈令书在跟苏渺说些什么。
“怎的又在吃凉的?”沈令书连问责都十分端庄持重,“御医的话当是不中用了?”
苏渺视线避开了沈令书,正心虚着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远远见到俞芮简直如蒙大赦。
“俞芮!”苏渺伸手招她过来,“东西可都带来了?”
俞芮加快步子走过去,跟沈令书行了礼后将食盒交给苏渺:“你要的都给你带来了。”
苏渺笑着应下,可就听俞芮又问:“这是发生什么了?”
“遇见你真是我的福气。”苏渺还是无奈叹了声。
在苏渺的叹息声里,沈令书目光点了点苏渺身后躺椅旁的小桌。
就见上面摆着一碗冰镇梨子。
“苏渺!”俞芮也鼓起气来,“御医不是说你前阵子操劳身体亏得厉害,不可以沾寒凉之物的吗?”
“你这又是梨子,又是冰镇,岂不是吃得药都白吃了!”
这下好了,还来一个帮着指责的帮手。
苏渺无奈苦笑:“我就是给公主炖完了梨汤,见还有多的,便顺手冰了一下给解决了。”
她宽慰那两人:“若真是吃点寒凉的便坏了身子,这生而为人岂不是太好杀了?”
“真要这么脆弱,宁渊都该失业了。”
也不知是说来赶巧还是怎的,这才说到宁渊,一边就传来通报,紧接着就见一个侍女引着宁渊到了内庭。
宁渊过来先行了一礼:“太子殿下忙完公务便过来,让我提前来说一声。”
沈令书笑道:“放心,点心的事情苏渺备得紧呢。”
沈令书与沈确身为兄妹,手下的人来往得勤一些也不显得奇怪。
所以最近宁渊来找苏渺也少了诸多顾忌。
一阵子相处下来,就连俞芮都跟宁渊谈得上几句了。
见宁渊和沈令书不继续说正事了,她便扫了一眼苏渺:“宁侍卫,正提起你呢。”
宁渊望了眼苏渺那处,又很快收回视线,问俞芮道:“怎么了?”
“苏渺气不过说你要失业了,”俞芮瞥了眼苏渺,又试图拉着宁渊一道指责苏渺,“偷吃冰镇梨子还嘴硬。”
可宁渊只是又冲苏渺那处望了一眼,没多说什么。
俞芮计谋不得逞,只好低声嘟囔:“就知道你要护着苏渺。”
“这才走得近了些便这般,”她嗔怪似的瞧了眼苏渺,“也不知道往后……”
“咳咳,”苏渺看了眼沈令书,赶紧打断俞芮,“正好,我炖了银耳羹,一块儿喝吧。”
都是走得近的,沈令书也好,还没来的沈确也罢,也不那样在意礼数。
左右也是觉得一起吃热闹,几人便索性围顺着沈令书的应允,遣散了其他下人,在桌前坐下。
这几天恰好是回暖得厉害,苏渺便将银耳雪梨羹冰镇了一番。
剔透的琉璃花碗上冷热交替下渗出了水珠,顺着碗的边沿滴在了院子里石桌之上。
晕开的水渍倒像是将桌边几人,从皇庭深秋拉回了炎热却热切的盛夏。
银耳羹本就甘甜清润,银耳炖至酥烂软糯之后,更是入口浓稠却毫不黏腻。
伴着雪梨清冽的甘甜,即便只是稍加冰糖调味,也足以祛了秋燥,直入心肺。
苏渺作为制作的人,总是习惯最后享用。
因为在这之前,进食者的神色,总要比美食本身更让人流连。
看着三人脸上先后流露出了餍足,苏渺终于开口问道:“好喝么?”
话是问给三个人,但目光却不由地落在宁渊身上。
有些东西单刀直入地说出口反而让人不自在,但只要有了旁的遮掩,反而平添一些隐秘的趣意。
宁渊余光见到苏渺的眼神,很快领会:“好吃,比之前吃过的都好吃。”
说便说了,还刻意加一个“之前”。
宁渊垂眸挂上一个浅淡的笑意,苏渺则是再次清了清嗓:“我还做了银耳牛乳冻,沈确也该来了,我去拿。”
说罢,苏渺转身去公主殿小厨房取东西。
转身回来时,沈确已经落座。
俞芮虽是和沈令书走得近了,可见着沈确说来还是惧怕。
拿一个东西的功夫,俞芮又站在了边上。
苏渺远远见到,走过去还不忘笑她:“这时候不作声了?”
俞芮眼神怪了苏渺一下,苏渺则是将食盒打开,将一盏盏圆润好看的银耳牛乳冻摆在了桌上。
圆环般的牛乳冻里嵌着几颗如宝石一般的透亮碎块,环状的凹陷处,则是填着在日光下晶莹剔透的桂花银耳浓浆。
精心挑选的完整银耳落在环中,好似静静盛开的琉璃花。
其间银耳浓浆比银耳羹来得更为浓稠,缀在牛乳冻里,仅是堪堪挖开牛乳冻,便可见银耳和着桂花,如糖浆一般缓缓淌出。
牛乳醇香,银耳绵软,在雪梨甘甜和桂花沁香加持下,整一道点心的风味均衡得恰到好处。
而吃到最后,还能咬到缀在牛乳冻中,十分弹牙的晶冻。
沈确放下勺子,回味着余韵,抬眸问苏渺:“透亮的那些,是什么?”
“雪梨而制的琼脂冻。”说起这个苏渺脸上不免有些小的骄傲。
本只想做个类似于脆波波的点缀配料,谁知见雪梨炖成了汤水,突发奇想了一下反而做出了这样新奇好吃的东西。
苏渺笑着,等桌上传来夸奖,谁知再看过去,却不见沈令书和沈确脸上神色渐好。
正当苏渺怀疑起自己手艺时,沈确又缓缓起身,对苏渺和宁渊道:“我与书儿还有些事要谈,你们慢用。”
说着沈确又对苏渺说:“今夜公主殿不必备菜了,我殿里带来了人打点。”
“临近南巡,你先养好身子。”
苏渺应下,看着沈确和沈令书匆忙离开,大概猜到了有什么要紧的事。
直到两人走进了内殿,苏渺坐在桌前:“这是出事了?”
说着苏渺想起俞芮还在,又收了声。
俞芮虽然心大,却能看得清轻重缓急。
她借口要回去帮着准备晚膳,便冲苏渺使了个眼色,先离开了这处。
院子只剩下了苏渺和宁渊,宁渊才开口:“南翎殿失势,你听说了?”
“听说了。”苏渺暗自整理出了南翎殿与沈确之间唯一的关联,想起那南翎殿的容妃娘娘似乎前几年诞下了一位皇子。
苏渺虽不沾染朝堂事,但宫斗剧没少看过。
此时听了宁渊暗示,一个答案倒是在心里缓缓浮现:“你从御前打听到什么了?”
“不算明示,但陛下从年前开始便试着权力下放,而在沈确回来的这些时间里更是几番远行,”宁渊低声解释,“如今是一个沈确的机会,想来陛下也等了许久。”
若本身有两人势力相当,那沈确这突然回来的太子要着手朝政,想来还不够名正言顺。
毕竟皇位之下更多的还是几派势力的制衡。
而如今南翎殿算计沈确败露,短时间的失势,兴许在沈确跟着下江南的这一趟来说,倒是能成为一个机会。
宁渊说:“廷前殿后想在此番南巡安插随行侍从的人并不在少,可你是如今唯一一个陛下指定的人。”
“简直受宠若惊,”苏渺不禁自嘲,又很快总结出了她身上唯一能帮上沈确的地方,“意思是我这一趟得好生表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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