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李箱一大一小,叠在商明漪床下面,魏参单手将下面的拉出来,行李箱一展开,空间就不够用了,商明漪脚尖点地让位置,魏参蹲着,想了下,说:“要不你脱鞋,上床上去吧,我行李箱太大。”
如他所愿,商明漪答应了,利落将白色运动鞋整齐摆放在床脚,盘腿乖乖坐着,还给魏参让了一块地方。
魏参的行李除了衣服,就是健身器械,哑铃,几个直径不一的铁饼,用奶奶勾的沙发套裹紧,打开后,商明漪连连惊叹:“你的箱子有50斤重吗?”
魏参拍拍哑铃:“60几,我去哪都带着。”
医疗急救包装在一个灰色布包内,魏参展示给商明漪看:“创可贴、护理敷料、卡扣止血带,还有小容量镇静喷雾,没有酒精、软刀,那些过不了安检。”
“哦。”商明漪神色真挚地点头,“卡扣带可以用。”
魏参低着头应:“用这个吧。”
掏出来一卷肉色自粘胶带,常在职业运动员的手臂、肩膀、膝盖处见到。
随便踢开行李箱,魏参坐在商明漪身边,不由自主叹了口气,商明漪问:“很痛吗?”
“还好。”
狭窄的空间立刻被宽阔的身躯占据。
商明漪帮忙缠胶带的画面,像是梦的折射,她身上花朵的清香,好像是家中院子里的铁线莲味道。
封闭车厢里,听着车轨有规律的哐当,魏参体会到了什么叫色令智昏。
“痛吗?”商明漪绕一圈抻紧。
“痛,轻点。”
睁着眼睛说瞎话,要是冯笑在场,一眼就能判断出魏参是装的。
“痛也要忍着,不绕紧没有用。”
商明漪吹了吹他遒劲的肌肉,爱怜摸了摸,感受到那肌肉再次绷紧,以为是太用力了,她忍不住学商汀兰哄黄容那样哄魏参,“不痛啦!”
魏参道:“让我忍,那你问我痛不痛干嘛。”
商明漪很有经验地歪头:“分散你的注意力啊,让你别老是关注受伤的地方。”
魏参也很同意,意味深长:“我的注意力——确实不在手上。”
遗憾,商明漪没听懂,她继续讲故事:“容儿很小的时候喜欢玩单杠,你会单杠吗?他能单手挂在上面,十分钟都不掉下来。”
“我也可以,我能半个小时。对了,黄容的伤怎么样?你妈联系你了吗,什么时候回来?”
同样的问句,场合不同,目的自然也不同。
之前问,是想让商汀兰快点回来,带走这个大麻烦,现在问,却巴不得商汀兰彻底失联,或者黄容在德国再躺三个月,最好一年以内别出现。
对不起你了,大舅子。
商明漪道:“手术很顺利,但容儿的签证有些问题,他在康复了,他很强壮,很快就会好的。”
黄容是商汀兰、黄德阈的儿子,长相估计也不差,不知道和商明漪像不像。
魏参想象着黄容的形貌——
五官精致、身形瘦削,穿格子衫的程序员一枚,脆得像根牙签,否则怎么骨个折而已就那么兴师动众?
他代入了商明漪的角度,从一开始,他就觉得黄家夫妇抛下女儿去照顾儿子这件事,充满了对商明漪的不在意。
胶带从手掌开始,一直缠到胳膊肘旁边,包成个木乃伊,商明漪顺着包裹其下的肌肉纹路一滑,酥麻感隔了层纱,如梦中腰间触感一样,火速溜进魏参的胸膛。
他沉闷着,没有继续讨论黄容,而是往后靠了靠。
厚实的身躯藏进车厢一角,轮廓分明的俊脸低垂,盯着那条包扎手法生涩的胶带出神。
“你的尺侧腕伸肌真漂亮,手臂长度也跟我那根手骨标本差不多,是我见过手臂最长的人了。”
商明漪旋转胶带,兀自说着,忽然话题一转随口问道:“你不喜欢我离你很近?”
东边太阳升到半空,灼热滚烫的阳光如一支金色的箭矢,穿透了魏参的心脏,他从未有过这么享受又折磨的时刻。
一个血气方刚的男性,如何才能在心上人夸赞自己肌肉漂亮时保持淡定呢?
魏参甚至有阵很荒谬的冲动。
他想,我还有很多好看的肌肉,如果你开口,它们都能够成为你的,就像那根标本。
“不……”他艰难地寻找一个既不冒犯,又能直抒胸臆的说法,“不讨厌。”
说完,抬起头来静静望着商明漪,他本以为,商明漪的眼神正飘忽在车厢内的各个角落,或者正看窗外,可她没有。
她柔顺微卷的黑发垂在胸前,目光专注地放在魏参手臂,微微后仰,盘腿倚在上铺的梯子上。
金属一定很冰,在夏天的长途列车里,温度慢慢攀升,那股凉意让人舍不得离开。
商明漪用力握了握梯子,将脸也贴上去,金属皮有点扎脸肉。
魏参背后是个衣柜,上面有面直径只有巴掌大的镜子,商明漪看到自己的脸颊,微红,一戳就能流出樱桃果汁那样的红。
非常非常奇怪,她不知道这叫什么感觉,妈妈从来没有教过。
电视剧也许有相似的情节,但她此刻想不起来了,她只觉得那是一段没有办法命名的,不能用实验来证实的心率,而变化的始作俑者,正是眼前这个沉默的男人。
“那你喜欢什么呢?”她若有所思,“你为我受伤了,我要报答你。”
魏参几乎窒息,他脱口而出道:“跟我在一起就行。”
商明漪疑惑:“我正在和你在一起啊。”联想到之前的对话,她补充道:“只是现在。”
妄想用一根尺侧腕伸肌骗到一个女朋友,确实很奸诈。
好,也不好,有个“神经大条”的……追求对象,真是,前所未有的挑战。
--------------------
第46章
==================
临近11点,火车到达湖京。
魏参手刚碰到小行李箱,就被商明漪拍开了:“我要照顾受伤的人。”顺其自然绕过魏参的手,抓住黑色大箱子的把手。
提了一下,纹丝不动。
一脸囧。
这种感觉叫做尴尬,常出现在夸下海口却做不到的情况,她听到魏参忍笑,不服气,再次一鼓作气两只手提,脚尖在底下垫着。
“为什么要带哑铃呢。”商明漪小声埋怨,还是被魏参听到了。
他用看上去很可怕的、缠满绷带的左手轻松拎起24寸银白色日默瓦,不重,空空的很晃荡,是商明漪的笔记本电脑。
赤裸裸的嘲笑。
“行。”他努嘴让她向前走,人流渐渐散了,蚂蚁似的都往出口处汇聚。
边滑行李箱,边看似无意地说:“那以后出门,你跟着我,我就不用带哑铃了。”
“关我什么事情。”商明漪执着地抢了个行李箱过来推,“我是哑铃的很多倍重,而且也塞不进你的行李箱。”
魏参想象了下那个画面,恶寒:“当然不会让你坐行李箱出去旅行。”
检票出站,商明漪前往地铁转乘口,一边走,一边默默数着步数,她估计着每个广告牌、闸机、拐角的距离,“931、932……”与预估的步数差不多,遂挂上一抹满意的笑容。
魏参紧盯她的动向,额头微汗:“湖京比孚林热多了,等下,你往哪边去?走错了。”
指示牌繁乱复杂,向前是停车场,向左是车站商业中心,搭乘公共交通得经过一条巨长的底下通道。
“去学校是这条线啊,你走吧,妈妈训练过我坐地铁。”商明漪指着头顶的牌子。
S3号线,隔17站是湖京大学,无需换乘,她看了眼魏参,不清楚他站在那里像座雕塑一样的涵义,也没放在心上,好声好气地解答:“现在上车,食堂还开着,我有饭可以吃。”
怎么解释了还不松开眉头?
商明漪停步,与魏参距离约三米,对方丝毫没有离去的意愿。
魏参面朝着前方,是要去停车场,他的背影过于高大,气势沉稳,站在出站口前方正中央,穿件警服扛把木仓就能站岗。
人流自动避开他分散去,呈现类似避水珠的效果。
一路上,他都默认商明漪会跟着他走,照顾她已经成了一种习惯,像订票界面那样一前一后的亲密、绑定,令他竟得意忘形,完全没有问过商明漪,要不要跟他走。
魏参心中渐渐烦躁:“我没有给你饭吃,是吗。”
这把比盛夏湖京更浓烈的燥火,并非来自商明漪无意中表露出的“生疏”,而是对自己越界的怨怼,如醍醐灌顶将他浇了个透心凉。
小小的萌芽刚刚探头,正打算沐浴春天的甘霖,转瞬一铲子拍死在土里。
追求一个人,不是让她成为自己的附庸,而爱情,也不是放大对方的特殊和自己的特权。
商明漪的确需要照顾,没有错,可她是个成年人,她不会被任何人支配,她不是原地等着别人去牵她的手,她聪颖坚强,有足够的理由、足够的挑选余地。
一对大学生情侣经过商明漪旁边,好似很远就注意到她茫然游离的表情,等走近了,男生挤眉弄眼:“你看看这美女,多会撒娇,真可爱。”
女生抱紧男友的手,故意大声道:“多大年纪了,还装萌呢。”
闻言,商明漪诧异地看向男生,想了想,把他们二人拦了下来。
“你们是去湖京大学吗。”
两人对视一眼,有点没防备。
本就是打算奚落两句,没想到会被当真,男生对漂亮的女孩子天生没脾气,干笑,那女生护着背包:“不是,怎么,不是湖大的没资格来湖京站坐车啊?”
明明是她口出恶言在先,反倒搞得是商明漪在找麻烦。
商明漪几眼就将两人的打扮尽收眼底,也许正是这没焦点的眼神,让女生既没底气,更没安全感。
“别挡路啊!赶不上车了。”
女生的背包拉链上挂了一枚唐老鸭玩偶,男生是配套的环,颜色大小完全一致,只不过挂的不是玩偶,而是一枚校徽。
“你的校徽是假的,是大学城夜市十五块钱买的。”商明漪低头,从运动量裤里拿出一个东西,“我的是真的,我还以为你们是我的学弟学妹,如果是那样,我们就可以一起回学校了。”
她粉白的皮肤很滋润,一垂眸,清冷的气息转变为忧伤,微微摇头,表情是真的遗憾,为错过了同行的机会而可惜。
可看在别人眼里可就变了味。
男生定睛看她拿出来的东西,脸色顿时微妙,挑眉道:“哟,我当你真是湖大的高材生呢,拿个冰箱贴诈我哪?”
伸手将那小徽章抢过来,扬手佯装扔掉。
“蓝……天?蓝天大学?什么野鸡学校?没听说过啊,美女,你可别被人骗了吧?”
“别管这个傻子了。”女生不耐烦地摇晃手臂,“走吧,哎哟,傻子出门有法律保护呢,我们惹不起。”
魏参来不及制止,小徽章就被肆无忌惮地扔了。
几人的视线跟随徽章,那蓝色小点滚啊滚,在一双皮鞋面前停了下来。
“你怎么乱扔我的东西?!”商明漪瞪大眼睛,将行李箱拖到身前挡住,严厉地命令:“去捡回来!”
没听错吧?魏参下巴差点掉到地上。
简直不可思议。
从没见过商明漪如此严肃的模样,真……真有点令人畏惧的威严。
哪儿来的威严呢?她一个离不开人八步远的女孩儿。
商明漪知道她拿错了校徽,但这不算一个错误,她无需为此道歉。
她很久没有发过火,幼时,拿不到玩具时,她就用很高的音量加急迫的祈使句连环炮对着妈妈说话,被打过数次手心才改过来。
那是极其不礼貌的行为。
礼貌是向上的阶梯,当别人表现出礼貌,她应该向上迈一步,还以更高层级的礼貌。
眼下自然不符合这一规则。
僵持中,皮鞋的主人拾起徽章,捏在指尖转了转,翻到背面,果然是一串熟悉的编号,他饶有兴味对着满眼除了商明漪放不进其他人的魏参晃了一下。
魏参右手握着行李箱,左手在腿边悄悄比了个安静。
商明漪余光瞟见徽章捡起来了,无法继续要求那男生去捡,于是说:“好吧,那你给我道歉,就走吧。”
“凭什么给你道歉啊?你谁啊?”
魏参走近了,心里莫名有点担心商明漪会把那套博士研究员的自我介绍搬出来,亮明身份学校可能会被用来使坏。
他走到商明漪身后,无声,但极具存在感,俊朗面孔平静似水,眼神却居高临下蕴含着威胁。
女生一看他过来,被那压迫性的眼神扫得慌了神,捋了下头发一把抓住男友。
“行了行了,别跟她纠缠,我们走。”
商明漪还是让了路,两个年轻人拉扯着迅速从她身边跑走了,魏参扯出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把那偷偷回头看他的女孩儿吓了一跳。
“这就消气了?”
魏参接过一旁递过来的徽章,没忙着打招呼,而是先问商明漪话,抓着她手腕,将徽章再次珍重地放进去,“下次可小心点,这是孤品,唯一编号。”
是个人都会发现商明漪有多不同。
那男人憋了一肚子话,可商明漪十分“目中无人”,不热络也就算了,总不能装看不见吧?还双眼无神地看地面瓷砖,能看出朵花来啊?
“我以为你会很生气地让他们给我道歉。”商明漪突然冒出来一句。
“不会。”魏参平静道,“自己的事,应该自己解决,对不对?”
“你说得对,但是,那是你的徽章——”
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会发火吗?
“送给你的东西,就是你的。”
魏参左手扶上银色行李箱,男人一看,顺势就要接过来,结果讨了个没趣,魏参拿自己行李箱撞了下他的皮鞋,一撞一个灰轮印。
靠。
男人一脸黑人问号。
商明漪:“他们知道错了,只是不道歉,那我也可以原谅他们。”说完耸耸肩,“看来你的发火不是很有用。”
魏参愣了:“我的发火?”脑子里飞过一道闪电,“所以——”他指向自己,“刚刚你那么凶,是在学我?”
他什么时候对她那么凶过,啊,等等,一开始似乎是有点,可也不用记这么久吧。
不禁内心大呼完蛋,恶人形象根深蒂固了,怎么挽回。
“既然学我,那我就再教你一招,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也可以适当求助我。”魏参总算想起跟前还有个人了,对商明漪说,“比如,这是来接我的人,刘咏,如果你忽然不想坐地铁了,他可以顺路送你一道。”
“你好你好久仰大名多多指教我刘咏你叫我刘哥,顺路到哪?”刘咏掏出名片递给商明漪,商明漪没接,魏参接了。
32/55 首页 上一页 30 31 32 33 34 3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