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玩了。”白弦不想再陪她玩这傻瓜游戏，叹了口气，“给你五百可以吗？我手机已经用了很久了，二手贩子不会出更高价钱。”
女孩：“不不，我不要你的钱。”
白弦：“那你想要什么？”
沙沙沙的雨声中，她沉默了许久，然后轻轻唤了一声：“白弦？”
握手机的手指飞快紧了紧，白弦警惕道：“你是谁？”
女孩：“……真的是你啊。”
白弦觉得对方的语气很奇怪，似乎很惊讶，又似乎觉得理所当然，理应如此。
“你到底是谁？”白弦忍不住起了一个可怕的猜测，“是你偷偷拿走了我的手机？”
女孩却比他还紧张的样子：“先回答我一个问题，现在是几月几号？”
顿了顿，她补充一句：“不，先说几几年。”
白弦觉得她的问题越来越奇怪，或者说她整个人越来越奇怪，不想继续跟她扯上关系：“……算了，手机我不要了。”
“等一下！”女孩急得大叫一声，“16719203014！”
突如其来的大叫，刺得白弦闭上了一只眼睛。
“如果现在是2018年，那你们马上就要去普吉岛团建了。”像是怕错过这个机会，女孩一口气说了一大串，“地方是老潘提出来的，他还会给你们每个人都买上一份保险，去之前你们会合伙买上一批彩票，其中一张中奖了，16719203014，双色球，一亿……”
咯噔一声。
白弦挂断了电话。
艳阳高照，龚甜站在第一医院门口，用发抖的手指回拨了号码，连续几次，都是空号。
“有可能吗？”她心脏一阵乱跳，喃喃道，“过去男友，是这个意思吗？不是现在的白弦，而是过去的，2018年以前的白弦。”
2018，海难发生的那一年。
这一年，薛梦吟还没变成整容怪，张金道还没从楼上跳下去，老潘还不知道自己即将成为巨奖得主，每日每夜都在为医药费发愁，而李寻鹤……他还活着。
“那么有没有可能呢？”龚甜盯着手里那台老旧手机，喃喃道，“通过他，阻止这一切……”
第八十六章 糟糕的开始
仓库间内。
白弦正在架子上寻找东西，冷不丁，一只手突然从背后伸出来，按在他肩上。
浑身一颤，白弦猛然回头，惊异不定地看着对方。
“怎么了？”张金道收回手，讪讪道，“我吓到你了？”
“……没事。”白弦勉强笑笑，脸色仍有些不自然的苍白。
张金道表面没说什么，但过了一会，抱着堆零食饮料过来，不由分说塞他怀里，白弦抱着那堆零食，苦笑：“这样不好吧。”
“十二点了，休息一下呗。”张金道揭开易拉罐的拉环，突然眼前一亮，拉着他，“过来。”
白弦被他一路拉着，躲到了一个货架背后，透过货架，看见有人走进来。
是薛梦吟。
白弦看了张金道一眼，张金道一根指头比在唇前，朝他做了一个嘘的动作。
薛梦吟提着个双肩包进了仓库间，小心翼翼，左右四顾片刻，然后打开双肩包，从里面提出一件白色芭蕾服，还有一双芭蕾鞋来。
当她开始换衣服，白弦立刻闭上眼睛，又想起张金道也在，赶紧转头看向他，发现张金道也转过头来看他，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监督着彼此，谁也不许偷看。
所幸，音乐声响了起来。
是《美国往事》里，女主角戴博拉在仓库里偷偷跳舞时播的那段爵士乐。
没有留声机跟黑胶片，放歌的是一台手机。
也没有天使一般的容貌，有的只是一张平平无奇，甚至还点缀了些许雀斑的面孔。
就连舞姿，也是稚嫩的，刚学几天的，丑小鸭蹒跚学步般的水平。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张金道看着她的目光，就像《美国往事》的男主面条看着戴博拉，人世间最美好的时光莫过于此，就算我有一日白发苍苍，此时此刻永不褪色。
你，永不褪色。
舞蹈被一通电话打断。
薛梦吟停下舞蹈，拿起桌子上放的手机：“王姐你好，什么？合同出了点问题，已经发到我邮箱里了？好好，我马上就看……”
她一只手接着电话，另外一只手麻利的脱衣穿衣，货架后的两人再次看向彼此，直到她换完衣服走出去，两个人才长出一口气。
“她真漂亮，是不是？”张金道一脸兴奋的潮红，顶多广场舞水平的表演，他却像欣赏了一场旷世演唱会。
大概这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白弦笑了起来：“我要说一般般，你会打我吗？”
“不会。”张金道把零食从他怀里抢回来，“但这些没了。”
“真无情。”白弦仍旧笑吟吟的，“至少留一包吧。”
“一包也不给你留，除非你现在就下个斗鱼。”张金道凶神恶煞，“然后注册五百个小号，关注梦吟，给她打赏点赞！”
“太麻烦了。”白弦摇摇头，走到一张躺椅上坐下，用手边没看完的德文书盖住脸，“我还是睡觉吧。”
“睡什么睡？起来拉！”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张金道闹了一阵，最后气哄哄地走了。
他一走，白弦立刻抬起一只手，把书从脸上拿下来，然后目光一垂，看见身边放着的一包零食袋。
他微微一笑，拆开包装，用手指夹了一片薯片出来，咔嚓咬了一口。
“咳咳。”该死，是芥末味的。
赶紧走出仓库，到纯净水桶旁猛灌了一大杯水，才把这股怪味从喉咙里清掉，老潘正好过来倒茶，顺口问他：“你刚刚去哪了，我们过段时间要去团建了，一人提一个建议，你想去哪？”
团建？
白弦心中一动，问他：“你提议去哪？”
“普吉岛怎样？”老潘笑道，“正好认识个当地的旅行团，租他们的船出海，有折扣。”
……普吉岛？
那个女孩对他说了什么？
“如果现在是2018年，那你们马上就要去普吉岛团建了！地方是老潘提出来的，他还会给你们每个人都买上一份保险……”
“怎么了？”老潘的手在他眼前摇晃，“生病了吗？你脸色不大好。”
“……我没事。”白弦笑了笑，“只是还没吃午饭，有点饿过头了。”
“正好，我也没吃。”老潘立刻邀请道，“要不一起去外面吃？”
白弦摇摇头：“不了，我喊了外卖……”
外头张金道在喊：“白弦，你的外卖！”
拿了外卖，白弦又一个人钻进了仓库，说想吃完了直接睡个午觉。
他往常就这样，甚至还特地买了个可放平当床的折叠躺椅，没人觉得奇怪。
只是今天到底有些不同。
进了仓库之后，白弦把门关上，放盒饭的袋子被他随手放在一旁。
他拿出新买的手机。
不仅手机是新买的，连手机号都是新办的，成年人换手机号，跟换身份证一样麻烦，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朋友同事都问为什么。
为什么呢？
白弦叹了口气，拨通了自己原先的号码。
响铃几声后，女孩的声音从对面传来，带着一丝雀跃：“啊！你终于给我打电话了！”
“抱歉。”他总是习惯性先说抱歉，“买新手机，花了一段时间。”
“没事。”对方似乎没想到他会道歉，楞了一下，才小心翼翼问，“你们已经去过普吉岛了吗？”
“还没有。”白弦道，“今天刚刚提团建的事，还没决定去哪。”
“那换个地方吧。”女孩马上说，“千万不要去普吉岛。”
她好像一直反感他们去普吉岛，白弦忍不住问：“普吉岛上有什么？”
“……”女孩沉默片刻，“有坏人。”
“坏人？”白弦，“你指谁？”
这个问题似乎难住了她，又似乎坏人太多，所以斟酌许久，最后说出一个人的名字：“比如……张金道。”
白弦感到很意外：“张金道？”
“对。”女孩认真道，“虽然背后有很多原因，但动手的人是他。”
“动手？”白弦，“他打人了？”
“不。”女孩道，“他杀人了。”
杀人？白弦瞥了眼身旁放着的芥末薯片袋，想起刚刚那个坐在自己身边的男人，他巨大的像一头熊，却用看蜂蜜一样的目光，看着外头跳舞的女孩。
白弦忍不住笑了起来。
“抱歉。”白弦又道了歉，“我不信。”
女孩楞了一下：“我说的是真的……”
“我可以不计较你捡到我手机不还的事，但请你不要污蔑我的同事。”白弦淡淡道，他无论对男女都很温柔，就算与路人擦肩而过，都会赠与微笑，现在这样，已经是极生气的表现，“我不知道你跟张金道有什么恩怨，但请你跟他当面说清楚，不要在背后散播他的谣言。”
“我没有污蔑他。”女孩急忙解释道，“他现在当然没有杀人，我说的是未来……”
嘟一声，白弦挂断了电话。
晃动的地铁，龚甜坐在一张长椅上，一脸懊恼地看着自己手里的旧手机。
好不容易等来一通电话，话还没说两句，就被人挂了，是她说错了什么吗？
叮当叮当的提示音。
龚甜从口袋里摸出自己的手机，一看，更加愁眉苦脸：“怎么会这样……”
《扭蛋男友》刚刚更新了一些新信息。
他的身高，他的体重，他的毕业院校，但重要的不是这些。
而是心脏标志里，代表猜疑的那部分猛地向上跳了一大截。
几乎看不见红色的心脏标志里，一汪冰冷冷的蓝色，明晃晃告诉她：她被他讨厌了！
“我就是个废物……”龚甜捂着额头，觉得世道艰辛，活着好难，“我怎么忘了，我眼里的张金道，跟他眼里的张金道，很可能是不同的人。”
一个是中了彩票，挥霍致死的张金道。
还一个没中彩票之前，996社畜张金道。
一张彩票的区别，可能就是两种人生，两种人的区别。
“现在提醒他有什么用，他会信吗？”龚甜一阵懊恼，“是我太急了……”
急着改变过去，急着阻止意外发生，急着拯救李寻鹤。
可很多事情是急不来的。
最后急来一个最糟糕的开始，她从来没像现在这样，《扭蛋男友》内，居然以30％的蓝色猜疑度作为开局。
怎么办？
地铁慢慢停了下来，龚甜用力拍拍自己的脸，拿起手机下了地铁，朝不远处的第一医院走去。
“帮我一个忙。”病房内，她深吸一口气，对林北望说，“跟我说说吧，白弦是个什么样的人？”
饭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
现在的她，至少要做到一件事——下一次，电话打通，不会被他立刻挂电话。
第八十七章 遗愿清单
“你最近跟人结仇了吗？”白弦私下找到张金道。
“结仇？”张金道摸摸后脑勺，“网上跟人对喷算不算？”
“不算。”白弦摇摇头，“我换个说法，你最近有跟女人结仇吗？”
“女人？”张金道楞道，“没啊。”
“你再仔细想想。”白弦只好给他一些提示，“二十岁左右，跟你应该挺熟，至少知道你在哪工作，比较熟的同事有哪些……”
“你们在说什么呢？”薛梦吟抱着一堆文件走过来。
“没有，什么都没有！”张金道急忙捂住白弦的嘴，顺便威胁地横了他一眼，让他不要在薛梦吟面前乱讲话。
薛梦吟斜了他一眼，然后将一台手机递给白弦，“是不是你掉的？”
白弦扒下张金道的手：“你在哪找到的？”
“掉茶水间里了。”薛梦吟说，“不知道是没电了，还是摔坏了，反正屏幕出不来。”
“我试试。”白弦接过手机，找出一根充电线，连上手机，屏幕很快就亮起一个充电标记。
静静等待了五分钟，白弦就开机了。
熟悉的开机画面，熟悉的各类APP，以及熟悉的桌面——深海中的一条白鲸。
“……真是我的手机啊。”白弦喃喃自语。
他回头看了眼正在跟客户打电话的薛梦吟，心想：会是她吗？
“喂，看什么看。”张金道狠狠撞了他一下。
白弦被他撞的一个踉跄，摸着有些发疼的胳膊，他沉默半晌，问：“你最近跟薛梦吟有矛盾吗？”
“开什么玩笑！”张金道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她，“我舔她都来不及，怎么可能跟她起矛盾？”
……也是。他是薛梦吟的头号舔狗，怎么可能跟她起矛盾。
“所以，那个女孩是谁呢？”白弦忍不住想，“拿走了我的手机，背后散播张金道的谣言，最后……又偷偷把手机还了回来。”
趁着中午休息的时间，白弦跟公司的人旁敲侧击了一下，发现最近并没有陌生人进入公司，有，也是公司新请的保洁阿姨，但人家已经五十来岁了，除非乔碧萝附体，不然怎么也发不出二十来岁年轻女孩的声音。
所以这手机……她是怎么还回来的？
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凤情。
“他有过一个女朋友，叫凤情。”病房内，林北望回忆道，“那女人不是什么好东西，一直吊着他，把他当备胎。”
“凤情？”龚甜觉得这个名字好熟，想了想，突然想起来，“那个女作家？”
“女作家？”林北望挑了挑眉。
龚甜拿出手机点了点，微博首页，《蛇蝎美人》已经杀青了，准备抢这个寒假档开播。
“就是薛梦吟拼了命也要当女主角的那部戏。”龚甜说，“是根据一本小说改编的，作者就叫凤情，一个美女作家呢，你看看是这个人不？”
找出杀青宴上的合照，把它拿给林北望看。
“就是她。”林北望扫了一眼，然后突然笑了起来，“这本书原来的名字，不叫这个。”
龚甜楞了一下：“你的意思是说……”
“这本书原来的名字，叫《遗愿清单》。”林北望说，“是白弦写的。”
《遗愿清单》？
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从医院回来的路上，龚甜路过新华书店，踟蹰片刻，走了进去。
或许是为了配合电视的宣传吧，畅销书区立着巨大的立牌，知名女作家凤情的签售会。
龚甜远远看了一眼，的确是个美人，黑色大波浪，鲜艳如血的红唇，红色风衣跟红色高跟鞋，仿佛八十年代港台女明星的艳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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