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过后,萧翦非常贴心,知道他二人有话要谈,于是让张越带自己去看看他们的七仙女儿,也为自己家的儿子们相看相看嘛!
“姐姐姐夫此番来西域,听说是要去伊列国,那边景色秀美,民风淳朴,是个好地方。但你们要在那边养老吗?不回京城了吗?我们这般不老不死,以后哥哥走了,你怎么办呢?”刘一澈连环发问,不仅仅是想知道他们夫妇二人如何解决这个问题,还想套用到自己身上,看怎么解决自己家里这个问题。
“我虽不老不死,但我已活尽了我所有的生活,我得到了至死不渝的爱人,得到了可爱的孩子们,还有精力去完成我的事业,我觉得上天对我实在太厚爱了,让我有这么奇幻又幸福的旅程,其他的,顺其自然,我别无所求。”高元之现在活得很通透、很哲学。
刘一澈见状,也不再说话,两人又一起赏起月来,都又想起多年前他们告别时的那一晚月色。西域的月色不同于京城的月色,尤其是秋季,经常上演超级月亮,一大片银色的月光洒落他们脚下,像是厚厚白雪,犹如晃晃白昼,抬起头,万丈的光芒充满着人间,四周房屋树木小径清晰可见,天空中,星辰也有几颗,给寂寞的月作伴,心犹月如星,真情纯粹、万物可表。
也如多年前萧翦打断他们谈话的那个夜晚一样,今夜也是他来打断他们的密谈,他还堂而皇之地说:“如此绝美月色,应只和爱人絮絮碎语。”于是骄傲地走上前,让元之挽着他的胳膊,得意地离去。
就如这世事,兜兜转转,在多年以后,都各自完成了自己的闭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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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最后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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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翦夫妇告别刘一澈后,在伊列国住了四年,这片土地拥有最丰富多彩的色彩。每片草原都透出独特的绿意,薰衣草呈现出独特的紫色,油菜花洋溢着明亮的黄色,高山红花绽放出迷人的红色,被茂密的针叶林覆盖,就像是隐藏在角落里的人间仙境,而湖泊则拥有与众不同的湛蓝色……每一种都展现出它们独特的美丽。多样丰富的人文风俗、悠久厚重的历史遗迹和多元壮阔的美景,还所有丰富多样的美食:烤肉的口感嫩滑,主食散发着香气,瓜果甜美可口,夜市热闹非凡,卖家欢快的叫卖声仿佛是用力生活的最真实写照。
他们时常外出散步,无边无际的绿色草原伸展无尽,浩浩荡荡的河流和湿地草场,天鹅随心所欲地翱翔飞舞,晨曦与余晖成为最美的背景,橙红色的光芒洒在蜿蜒的河道上,河水闪烁着金色光泽,如同一个神奇的仙境。虽然这个地方到了春天,河谷中的杏花竞相绽放,杏花村处处可见,但是在冬季却也是实打实的寒冷,很长一段时间都是都是冰天雪地的。高元之倒还好,还是三十岁的身体素质,但随着萧翦的年纪越来越大,年轻时因战负伤的地方,在冬季就特别难熬。这时高元之提出她在江南一带的宅子应该建的差不多了,请萧丞相一同前往。原来她早知道萧翦的身体在衰退的同时,旧伤会受不了四季分明的地方,于是早早地就安排人在江南一带选址建宅,前段时间她收到信说宅子已落成,他们从伊列国启程,到达之后刚好入住。
萧翦也不知为何,可能是知道自己和元之能相聚相伴的日子过一天少一天,又因为她如此这般细心地打理着自己的生活起居而感到窝心。
不奢求了。
他不敢再奢求任何东西,前半生奉献给萧国,后半生有她相伴在侧,不敢对老天提更多的要求了。
两人带着随从到达江南一座小城镇,这个小地方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仙居,相传这里洞天名山屏蔽周卫,而多神仙之宅,故得此名。光洁的石板路,古朴的建筑群,四面环水,依水成街,临水而居,舟楫往来,古宅水巷驳岸,小桥流水人家。雨后初霁,轻纱般的晨雾渐渐散去,冉冉升起的太阳在碧波荡漾的水面上洒满了金辉。
当地人正在议论纷纷,镇上居然搬来前任丞相,他携带家眷,准备在这里养老,听说当今国君钦赐的萧国公府,没过多久,人们纷纷相传终于见到这父女俩的庐山真面目了,又过了半年,他们才搞清楚,两人不是父女,乃是夫妻。这年头,到底曾经拥有炙手可热的滔天权势,娶个比自己小的填房也没什么大不了。
为了让萧翦住的舒服,高元之特意让工匠打造了1:1的一模一样的丞相府,布景、陈设,几乎是一模一样,包括书房的陈设,甚至书桌上他们离京时萧翦未看完的书,都停留在那一页。又特意根据萧翦的喜好,把山水、庭院、田园、山林等不同的风光情趣巧妙融于一体,又在园中大池上架了一座桥,落成后,桥梁上开了一株紫色的花,九茎而三秀,很是祥瑞。
这座宅子,冬暖夏凉风景秀美,两人在岁月流转世事变迁中一住就是十年。十年间,萧翦的三个儿子都已成婚,在朝中居要职,另外三个儿子,也被选为太子伴读,孩子们几次三番催萧翦夫妇回京,都被萧翦拒绝了,萧翦都已六十四岁了,回想秦台曾预言他阳寿八十六,两人还剩二十多年相处的时间了。他想余下的时光,生活里只有高元之。
时间就是这样,当它察觉他越想珍惜的时候,就淘气地越溜越快。时光好不经用,转眼已是半生。他愿余生不付流年,不负元之。
“郡主,您快去看看丞相吧,又不肯吃饭了。”高元之听得下人来报,放下手中正在晒制的人参切片,急急赶过去,见萧翦双手抱胸,气呼呼的样子,知道他又耍脾气了。
人真是奇怪,年龄越大,越小孩子脾气。
“又谁惹我的萧国公生气了?”高元之凑上前去亲了亲他的脸道。
“我说这些楞头直子,别太过分,十年前我们搬来这里的时候,他们说你是我的女儿,我就忍了,今天居然有人说你是我的孙女,我有这么老吗?”萧翦忍不住地拍了一下桌子。
因为高元之不老不死,所以她深居简出,平时过府的人很多,当地官吏、乡绅士族、考学名士,都求见过萧翦,但很少人见过高元之。所以上门来的学子偶然看见高元之,就误以为她是他的孙女,有些大乌龙不明就里,还想向萧翦求娶高元之呢!萧翦怎么能不气?气的都吃不下饭了。旁人解释清楚后,又有传言萧翦以权压人,老夫少妻,白白耽误高元之的青春。萧翦更是气的想掀桌子。
“我倒挺想我们换一换的,换成你年轻力盛,我满脸皱纹的老去,看看这些人又会说什么。我猜啊,他们肯定会说我是黑山老妖怪,对年轻貌美的萧国公施了迷心咒,所以萧国公不爱年轻美人,爱老婆婆。哈哈哈哈哈哈。”高元之忍不住地惹他,逗得他也哈哈大笑。
笑罢她继续说道:“你以后是当神将的人,能和普通凡人相比吗?既然这样,何必管他人说什么?”她边说边为他布菜又絮絮叨叨地说:“成天气这个吃不下饭,气那个吹胡子瞪眼的,周围邻居的孩子都不敢从我们府门过,就怕遇到你这个怪老头儿。”
“好哇,你也叫我怪老头,罚你喂我吃饭。”萧翦张嘴求喂。
高元之拿他没办法,萧翦虽在衰老,可是到底年轻时打的底子好,虽有皱纹显岁月,但在她眼里,他和以前一样,是夫君,也是相伴一生的爱人。
所以当萧翦八十六岁大寿来临之际,孩子们都要前来朝贺,但都被高元之拒绝了,最后的最后,他们要好好告别。如果没有好好告别,那会是怎样的一种无尽遗憾,尤其是对于他们这样曾经相爱的人,他们在一起的日子,充满了那么多的温馨回忆,那么多的日子和夜晚,那么多的笑容和泪水,这些都是他们这一世难以磨灭的记忆。
相处时,心存感激,像第一次;离别时,好好告别,像最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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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如若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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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翦八十六岁大寿时,高元之谢绝了所有人的朝贺,对外宣称有贵客接待,人们纷纷猜测是不是新国君到了萧国公府。
其实并没有。那秦台,曾预测萧翦阳寿八十六岁,高元之也相信这一点,尤其是这里的平均年龄并不高,萧翦却顺风顺水翻过了八十岁这座大山,然后平平稳稳地度过一年又一年。
萧翦今天很忐忑,因为只说阳寿八十六,但不知道是快满八十七的时候,还是刚满八十六的这一天。
虽然没有高朋满座,但是府上也格外温馨。两人挽着手,悠悠漫步于汀石上,驻停于瑟瑟风声里,竹径通幽,竹影摇曳,相互渗透,让人感觉清气自来,顿远凡尘襟怀。小径通幽处,花木凝芳气,一折一绕,是另一个静谧的空间,漫步其间,独具村野巷陌的情志,在这个自在徜徉的小天地里,二人幽静怡然,觉世俗尘气为之一息。
“我又想吃你做的山楂糕了。”老年的萧翦胃口不好,高元之便用山楂果肉和糯米粉为他做了山楂糕,口感软糯,酸甜可口,独具山楂风味。但高元之不准他多吃,多吃也会伤胃,上了年纪,克制总是没有错的。
“那我让厨房去做。”高元之浅浅一笑,犹如二人初遇时一般,元之的笑容,总是那么不慌不忙、不偏不倚地落在萧翦的心坎上。
“不,我想吃你亲手做的。厨房那帮人,你跟她们说了方子都做不出那味道。我就在这里的书苑等你,还要你亲自吹凉喂我吃。”萧翦一把年纪了,撒起娇来信手拈来。
“那我去去就来。绝不敢让寿星公久等。”高元之笑了笑,转身离去。
厨房里,这个季节,刚好常备着新鲜的山楂。高元之挑选出完整没有破损的山楂,接着将挑好的山楂用盐水泡泡,搓洗干净后,再从中间切开,去核去蒂,加水煮烂,压成泥,又过滤掉渣,加入冰糖小火慢熬,她不停地搅拌防止糊锅,熬好冷却,再切成一块一块地摆盘,一切都准备好后,她也满心欢喜地朝书苑走去。刚出厨房,却在耳房外看到两列穿着素雅、气质脱尘的十六名侍女低头静站着。
这么大排场,莫不是府上来了尊贵的客人?不对啊,已经吩咐今日不见客了。
侍女并未向高元之请安,她一时没有察觉到什么,走了几步,又回头一看,排头的侍女正在微笑地看着她,颔首示意。
高元之忽然意识到什么了,拔起腿就向竹林的书苑急急地奔去。
到了书苑门口,她在门口静静地站了一会儿,似在调整气息,又似在害怕什么。终于她鼓起勇气,推门而入,手中的山楂糕,也滑落在地,摔得东倒西歪。
——萧翦已离世。
紧随而来的奴仆、随从跪了一地,失声痛哭,只有高元之面无表情。
自遇秦台师徒后,高元之曾无数次设想过她和萧翦分别的这一天的情景,两人虽未正式讨论过,但彼此都珍惜相处的日子。
高元之静静地走向萧翦,亲吻了他的额头,俯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刚才那两列人是来接你的吧?跟她们走吧。我都知道的。”说完还是依依不舍地抱住他尚有余温的身体。
大寿之后就是大丧。丧礼开始之后就要进行护丧,萧国对于朝廷重臣的护丧之礼极为重视,萧翦是重臣,他去世后,国君亲自着素服前往,朝中专门配备了负责吊丧事宜的官员处理府中大小事宜。在护丧、吊丧之后,特遣羽林军、精锐步兵送葬。萧翦虽战功卓著,地位尊崇,但从不以权势树党,不干预朝政,勤恤士卒,颇得人心。所以在出殡当日,军内军外有一万多辆马车送行,在去坟墓的路上,百姓自发沿路祭祀,亲友也在灵柩经过的沿途街路设筵祭奠。国君赐谥号“成”,允许其陪葬帝陵,也是唯一一位同时进入文庙和武庙之人,所以高元之也随灵柩一起返京了。
丧事办的隆重而浩大,整个过程中无一不敬佩高元之的定力与果断,按说她应是大悲之人,但脸上并不见悲色,众人纷纷议论昇平郡主到底是见过大世面的人。
丧礼过后,除了衣着更素雅,行迹更罕见以外,昇平郡主似乎没有什么变化,只是下人们偶尔会议论,郡主有时会自言自语,就好像丞相还在世一般。近身的人都担心她情根深种,无法接受丞相的离去,但又见她神色正常、举止得体,这天她主动提出要去探望寺中颐养天年的前太后,下人们通报了她的儿子们,萧宁之命贴身护卫护送其前往。
皇家寺庙的高墙、巍峨殿宇,金黄色的琉璃瓦,气派溢于言表。老领导和老下属时隔多年再见面时,马书记也得知了萧翦的死讯,于是在见到高元之的时候,便抱了抱她,一直到此时,高元之的泪才决堤。
永失挚爱,怎会不痛?
尤其是扶灵回京,已有月余,萧翦从未入她梦中来,从未显过神通,从未给过她任何提示。
只有无穷无尽的回忆。
他有没有当上神将?自己如此这般,他能否看见?二人还能在这无远弗届的时光长河中相遇?
她心里其实已有答案,却又不肯相信那就是事实。
“未来还有长长的日子,有疾风骤雨,也有孤独寂寥,不要怕。怕就回头看,你还有血亲家人就在身后,还有萧翦曾伴你走过的那么多日子。要相信,他如果能,他早就破天伐地的来见你了。没来,不是他不想,是他不能。”马书记虽身在庙中,但一切她都知晓。
是啊,他要能来,跋山涉水、翻山越岭都不是阻碍。
是自己太过奢望了吗?不仅是萧翦不再入梦来,连祝辂也未再入过她的梦境。
让她连问一声的地方都没有。
又过了三年。三年来,萧翦还是杳无音信。众人都觉得郡主有点魔怔了,还在等什么呢?等死去的丞相来信吗?于是纷纷苦口婆心劝她,她却不愿听这些。
好在她有大把时间,她想再回二人当初相遇的地方看看,她也庆幸,俩人曾走过那么多的地方,让剩下的这个人可以回忆。但她又拒绝了暗卫的跟随,如今别说身边贴身伺候的人,就算是护卫,高元之都不敢长时间用同一批人,因为儿子都陆续逐渐成年了,她仍宛如当年之姿。
她又再回到了陈家村,这里变得已经很繁华,当初救她的王老伯也早已去世,物是人非更让她觉得心中悲凉。她常去当初王老伯救下她的山崖下发呆,一呆就是半天。这天她起身准备离去时,突降瓢泼大雨,因为随从在远处等待,并未近身伺候,所以即便是她跌落昏迷,也是在一炷香之后发现的事情了。
高元之再次醒来的时候,躺在一张简陋的床上,环顾四周,这间房破破烂烂又干干净净,又似曾相识,她心想可能是被附近的住户救了,她正想起身准备去找随扈时,刚好进来了一个老头,这让她瞳孔一震,因为对方正是若干年前的王老伯。
“姑娘,你醒了?”老伯脸上深深的沟壑也挡不住他的慈眉善目。高元之赶忙忍住身上的酸痛站了起来,但仍惊讶的说不出话来。老伯说:“我们这里叫白虎山陈家村,看你穿着打扮像个贵人,你家是哪里的?”老伯像多年以前一样问道。
高元之一时搞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于是试探性地说道:“王老伯,您对我有救命之恩,快去找笔墨来,免除徭役的陈情书我可以帮您代写,但我有一个条件,您得告诉任何人是我所写,敲锣打鼓,让所有人知道。”
“你咋知道老汉姓王?你咋知道我不想服徭役?”王老伯的吃惊程度可不亚于高元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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