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这点能耐?屠嘉。”高元之轻蔑地笑了一声。来人未表明身份,但从他膀大腰圆、杏眼怒睁和身上常年的海腥气、肩膀上萧国的断箭伤判断,此人正是屠嘉。她心中并不惊慌,因为她知道从她被掳,就暗示贾明不要现身,贾明肯定就在附近,有小明护卫,受点委屈算什么。
屠嘉心中诧然。这狗头军师,果然有两把刷子,老子还没自报家门,就知道老子是谁。他猛地一被反问,竟不知如何回答,于是拔刀搭在她脖子上。
高元之掸了掸身上的土,正襟危坐,“你不想知道为何我几日就能将你的战舰打的落花流水?”
稳住稳住。高元之心中不断暗示自己:贾明就在身边,一定会为萧翦留下记号,大部队随记号追踪而来,需要时间。自己只需要虚张声势,拖延时间,就可自救。
屠嘉一看这女人一不哭二不闹,刀架在脖子上还想跟老子复盘一下兵败原因。但虽说他算不得英雄,却也是称霸一方的枭雄。这婆娘毁了他的舰队,除了轻敌,他自己还真想知道原因。
“因为你不得人心,你常年骚扰萧国海岸沿线,这里的百姓恨不得将你剥皮抽筋。萧翦王军一到,众人自会全心全意襄助于他,团结成一线。同时,你的人跟着你打家劫舍、居无定所。你所到之处烧杀掠夺,抢来的钱财一不安民二不强军,只是用来装修你的豪华战舰。跟着你,还不如投降萧翦,你那左右将军,不就弃暗投明了吗?你善用暴力,但不知名垂青史、有不败之绩的将军从不是靠暴力,挑战这一规则的人,注定没什么好下场。”高元之说完,地面有微微震动。
是萧翦来了。
屠嘉揪起高元之,拿刀抵住她的脖子:“说得好啊,老子也想看看,萧翦这样的不败将军靠什么救你,大不了就鱼死网破,杀了你,也能在他心上戳个窟窿。”
话刚说完,萧翦和一众将士鱼贯而入。
屠嘉叫嚣着:“萧翦你个王八羔子,怎么才来,爷爷我等你等的不耐烦了。”
终于看见她了。
她还活着,她的脸肿了。萧翦紧握着拳头,慢声问道:“你打她了?”
“打了又怎么样?她现在在我手上,叫你的人退出去!”屠嘉明白,在这破庙里,只是困兽之斗,但要能拿住萧翦,可比拿住这狗头军师强多了。
萧翦脸上不动声色,实则内心的怒火都要将屠嘉烧成炭再锉成粉,扬在在臭水沟里泡他七七四十九天。
可他现在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他看着高元之,一脸倔强,不惧生死,此刻他终于确认了自己的心意。
这是他爱的人。她不求饶、不服输,在贼人手上也丝毫看不出胆怯。
两人互相没有跟对方说话,但高元之给了萧翦一个眼神,那是他们之间的暗号:他们以前在下棋时,高元之爱用的一招双打吃。即在两路威胁中,对方只能保住一颗棋子的时候,高元之就爱用手指做出一个弹钢琴的动作,以表达自己心中的小得意和对方的无可奈何。
萧翦立马心领神会,他命人拖上来屠嘉的儿子,屠嘉瞬间有点犹豫,但也明白:即使他现在做交换,自己和儿子也是死路一条。
于是他更箍紧了高元之,对萧翦说:“老子儿子多的是,就算死了这个,还有十几个。你这女人可不一样,她要是死了,可是在你心上绞个窟窿。别说用她换我儿子,就算和你换划江而治,你都舍不得说个不字吧!”
高元之心中对这个草莽将军无语,自己哪有那么重要。她和萧翦不就是互相利用中带了一点点温情而已。
于是她又向萧翦做了个拳头朝外的动作,这也是他们之间的暗号,意为三声之后,放箭射杀,生死不论。萧翦不语,怕误伤高元之,她闭上眼睛,轻摇头,就在第三次摇头的这一瞬间,头忽地偏向一侧,萧翦一个手势,弓箭手立马把屠嘉射成了筛子。与此同时,萧翦大步上前,拉着高元之的胳膊往怀里一拽,紧紧护在身后。屠嘉的其他从众,也被射杀。
萧翦回头抱着高元之,越抱越紧,心疼的说不出话来,害怕地轻微抖动着身体,仿佛一松手就会失去她。他身经百战从不畏惧生死,却担心她受伤,不,他连委屈都舍不得让她受,自己也不知道何时开始,元之对自己这么重要。他紧紧箍着她,仿佛要把她嵌入身体里。高元之被勒得喘不过气来,她不得不咳嗽了两声,萧翦才放开她来,看着她红肿的脸庞,又是一阵心疼,又是懊悔,倘若他来晚一步,后果不堪设想,于是他愤怒地说:“贾明护主不周,回营地领三十军棍。”
“别别别,是我让他别现身的,我从被掳走,就知道贾明一直护卫在周,他的追踪留痕工作做得很好,不然你也不会这么快就找到我们。他若被军棍打伤,那真是六月飞雪了。你不但不能打他们,你还得犒赏他们两兄弟。对了,他哥哥为了拦住屠嘉一行人受了重伤,当时就算是贾明冲出来,也不是他们人多势众的对手。要不是贾明随机应变,你现在应该给我收尸了。”高元之袒护下属在整个机关都出了名,不论上级领导批评她哪个下属,她都一力承担,回来只教下属下次哪里做得更好,从不责难下属。
“都听你的。”萧翦乖乖的说。
贾明内心宛如过山车般跌宕起伏。眼下高元之就是要天上的星星,萧翦也会架云梯摘。
失而复得的喜悦已经让他找不到北。说完他想横抱着高元之,高元之却使了一记眼色,萧翦这才明白,她在别人眼中还是男子,于是悻悻然扶她走出去,“你们先行回营,此处离镇南王别苑较近,我带军师去别苑疗伤,其他人除本侯的亲卫队,先行回营。”
瞧副将宋信脸上的疑问,主帅这是啥时候借的镇南王的别苑?
别问别问,贾明使了个颜色,赶紧走,走快点。侯爷现在反复无常的紧,晚留一步可能又发起火来。
萧翦先扶高元之上马,自己再侧身上马,要知道马背上只有一具马鞍,萧翦坐上来以后,高元之一下子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尴尬的她只能再往前坐,一半坐在马鞍上,一半坐在马鞍下。伴随着起起伏伏的山路,高元之如坐针毡,只求尽快到达镇南王的别苑:电视上演的都是假的,策马奔腾,俩俩相依画面美丽,真坐上来屁股可真吃不消。
镇南王萧离是萧翦的亲叔叔,萧翦倒也不是刻意去借来别苑,只是叔叔告知他别苑有一处温泉,三番五次邀请他前往休憩,他之前迎战屠嘉,没有心思去,救下高元之后又不想立马回营和那些将士闹哄哄的在一起。
他有很多话跟她讲,只想对她一人讲,就她一人,猫猫狗狗都多余。
到了别苑门口,他也无需在自己亲卫面前掩饰,横抱着高元之下马就再也不肯撒手,亲卫队见状,纷纷转过身去。
别苑管家认得萧翦,连忙迎上来恭迎,并带路到一间豪华客房里,萧翦轻手轻脚地放在高元之,随后坐在她身旁,“元之,脸还疼吗?”萧翦心疼的说,又不敢去摸她的脸,这红肿的,怕摸痛她。
“老实说,真挺疼的。你是不知道,我都快被他扇懵了,幸亏你来得及时,不然我还得多挨几下……”高元之正想把自己的人设塑造成一名宁死不屈的军中好汉的时候,却无意间瞥见萧翦眼角泛泪。
“哎哎哎,男儿有泪不轻弹啊,怎么还哭起来了,我这不是没事吗?”高元之连忙安慰萧翦,萧翦低头不语。
想来他一定是自责,连累她被掳,内心愧疚。
“元之,有件事情,我一定要告诉你,你听清楚了,给我回应。”萧翦握着她的手,抬起头来,与她对视。
就算高元之再不开窍,也被这暧昧的气氛所惊。这!难道是要表白吗?这怎么行!这成何体统!这哪跟哪啊!
高元之尴尬想抽走被紧握的手,但萧翦紧握不放。完了完了,她怎么钝感至此,自己早该有所察觉的。这傻大弟什么时候对自己起了歪心思,自己是已婚妇女,自己还要回去的。好个傻大弟,她帮他行军布阵,他却打起她狗头军师的主意,不,英明军师的主意。
不行不行,他千万不能说出口,捅破这层窗户纸,自己以后再想心安理得地使用他的特权,好吃好喝,就不能过心上那道坎了。
“我知道你……”萧翦刚说出这几个字,高元之马上下意识地去捂他的嘴,四目相对,彼此的呼吸心跳都能听到,萧翦拿下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上说:“我这里,喜欢你。”
完了。
“打住,别往下说了,我们之间不可能的。”高元之抽不了身,又离得这么近,近到她可以看清萧翦湿雾雾的黑睫毛,一时竟脸红起来。
“首先,我身份不配啊,我这种草根,你是世袭的侯爷,开什么玩笑,你的婚姻是要朝廷做主的,哪能你自己乱来;其次,我是要回我们老家的,我只是路过你们这里,我在老家有配偶的,配偶就是相公,夫婿,我们很恩爱的。我还比你大,大七岁呢,七年之痒听过吗?咱俩还没在一起就到了七年了。”高元之紧张的时候就会加快语速,逻辑混乱,她跟倒豆子一样哗啦啦的乱说,说着说着自己也很绝望,不知道自己在胡诌些什么了。
萧翦将她一拉,使两人靠得更近,“元之,你可曾,心悦于我?”
高元之看着萧翦的眼睛,这位英气逼人的青年将军,眉眼忽地揪住了高元之的心,她的心跳忽然漏跳一拍,她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什么,她怕说出狠话来,伤害到他。
而害怕正是开始喜欢人的第一步。情怯的怯,也适用于男女之间。只是高元之那时不明白。
萧翦高兴极了,他以为她不说话就是默认,于是说:“我知你曾嫁过人,可那不是你的正缘,你现在已经来我身边,我才是你的良人。至于身份,你不必担忧,此次水战,我虽不能为你请功,但待我回京,我会奏请太后,当今太后乃我姑母,由她赐你县主身份,将来国君指婚他人于我,我也可纳你进门,用你身份抬为平妻,而不至于在地位上委屈你。”
好了,好了,高元之终于清醒了。
人嘛,谁还没有个意乱情迷的时候,他这句“平妻”算是点醒了她,他们之间怎么可能有未来,他们之间隔的是齐正吗?仅仅是年龄吗?是跨越几千年的意识形态啊。
老高啊,组织生活会那么多场,专题学习、中心组学习,都白学习了吗?怪不得总是批评你理论学习不深入呢,这就是你走过场的下场,差点被个年轻傻大弟错撩了。
但高元之到底有丰富的处理突发事件的经验,眼下宜疏不宜堵,于是定了定神安抚萧翦道:“我知你我近日同出同进,出生入死,你对我突然有了依恋是非常正常的。可是你这只是一时的新鲜,我在你们这里是二嫁女,连丧偶都不是,我夫婿追来我们俩都得是浸猪笼,嗯,就是你会受到耐刑,要剔除你鬓角的头发和胡须的那种狗男女了。我这个年纪虽说在我们村还是年轻的,但在你们这,按平均年龄算,我再活个十年就要死了那种高龄了,高龄你懂吗?就是你风华正茂的,年纪轻轻,位高权重,我家门口门梁才几个户对,怎么能攀附皇亲国戚呢?”
话还没说完,萧翦就吻了上来,蜻蜓点水一下,高元之吓得不敢再说话,生怕惹毛了这位青年将军。眼下就他们两人,万一他兽性大发,自己可能晚节不保。见高元之没反应,萧翦就凑上去亲了亲她的额头,听着她胡说八道些什么,忍不住笑道:“元之,不要贬低自己,你在我心里,足以与我相配。”
“是你配不上我好吗?”高元之心里暗想,却不敢说出口。
就凭你那满脑子封建糟粕,怎么配得上她这种社会主义接班人?但她又不敢轻举妄动,于是低头说:“等回京吧,回京先奏请太后,在事情有结果之前,对外我们还得保持距离,不可被他人看出我们有什么。”高元之先抛出一招缓兵之计。
她不相信,在这种封建帝国,太后怎么会牺牲家族联姻的好机会,任由他胡闹任性,讨个平妻去恶心女方家的势力呢?
先拖到京城,找机会溜之大吉吧。
不过这臭小子的嘴还挺软的,呸呸呸,想什么呢。
这一夜,萧翦睡了个好觉,梦里他打胜仗,抱娇妻,好不幸福。
这一夜,高元之却辗转反侧,彻夜难眠,事情怎么会演变到这个局面了?到底哪里走偏了,让这小子有了非分之想?自己刚才被亲的时候为何不激烈拒绝?
算一算来这里已经大半年了,难道自己和齐正几年的婚姻,还抵不过这半年和萧翦的相处吗?寂寞,肯定是寂寞,肯定是孤独钻了心,才让萧翦有机可趁。
收住收住,千万收住,万一哪天突然回去了,不是害了萧翦吗?人家在这里好好的,她往这一顿瞎捣乱,拍拍屁股走了,萧翦怎么办?
不过他也没那么情根深种吧,说不定娇妻美妾一安排,他就立马忘了她。那位在京的老太后啊,你可一定要拿出电视剧里的那种高高在上,六亲不认,唯有祖宗家法门当户对那一套出来对付萧翦这个愣头青啊,还有国君、皇后、大臣们,弹劾他、斥责他,还有侯府的人,嫌弃她、鄙视她,你们可千万千万要按套路来啊!打散萧翦他心中的忽如其来的坚持吧。
这场水战扭转了双方力量的对比,萧翦大获全胜,沿海自此平静十年有余,附近百姓纷纷将萧翦视为战神,修祠建庙,感恩他为百姓驱除贼寇,保一方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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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一进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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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元之随萧翦回京,一路上,萧翦百般呵护,连她下马车透透气都怕她着凉。二人各怀心思,很快就回到了京城,京城果然繁华,商业气息浓厚,到处都热热闹闹,只有高元之怀着奔赴刑场的心情。
一行人停在侯府门口,下人将他们迎进去,告诉侯爷夫人,进入客堂,众人纷纷围着萧翦嘘寒问暖,萧翦一一对答,随后他牵出高元之,拉高元之一起突然猝不及防地下跪道:“父亲,母亲,这位就是我来信所提高元之。元之屡次救我于水火,她善良勇敢,聪慧多谋,她足以与我匹配,求父母成全。”萧翦磕下头去,剩高元之跪在那里尴尴尬尬。良久,老侯爷说:“长源,你随我来,其他人退下。”长源是萧翦的小字,说罢二人出去,剩高元之和萧母在一堂。
高元之尴尬的脚都抠出三室一厅来,于是尴尬地对萧母笑笑说:“小侯爷他一时兴起,夫人莫要当真,我也是为了安抚他,才配合他一路进京。之后您随便寻个由头将我赶走,我保证消失的无影无踪,再也不踏入京畿半步。”
萧母温柔一笑,扶她起来说:“先前你智计过人,救小儿乾儿一命。我和侯爷在翦儿寄回书信中多次看到你为他出谋划策,化解危难,我和侯爷对你感激不尽。”
“对了对了,就是要这种话语转折,快说“但是”啊,快给我几盘金锭子感谢我,赶我走。”高元之心中都想好了台词,准备接下来接坡下驴,一滚千里,腰缠万贯,开心生活。
“人生在世,少年觅得佳偶,中年互相扶持,老来夫妻相伴,岂不是人生美事?我和侯爷之前还担心你不愿意入侯府,如今看你肯跟他回来,想必他已经和你说通了,我真是为你们开心。”说着说着,萧母拭起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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