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嘲一笑,没有回答。
如果能有这样的方法,早就出现了,说着让我继续活下去的话,不过都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我支撑着倦意,目不转睛的注视着汤姆。
痛意几乎支配了我的全身,我只剩下一个信念,一个强大明亮的信念,渐渐汇聚成了强烈的求生欲。
我想活着。
我想活下去的信念从未这么坚定过。
眼前的这个人,他才刚刚回到我身边,我不要再离开他了。我暗自祈求死神,我知道自己作恶多端,不配拥有幸福,可我只剩下一个愿望。
留在他身边。
再久一点。
第10章 血咒
我已经卧床不起有足足十天了,每一天都要经历一次生不如死的疼痛。
斯内普每一天都按时走进我的房间,端着一杯琥珀色的魔药。
观察着他轻蔑的似笑非笑,我甚至觉得他是在伺机报复我。
他沉默着来来往往,我们都颇有默契的对于霍格沃茨的事避而不谈,仿佛从未发生过。
汤姆的计划逐渐起步,只是无论他有多忙,都会每天抽出一点时间来看看我的情况,每一次都带着霍格莫德的糖,仿佛还当我是个孩子一样。
我将五颜六色的糖纸都仔细的展平,叠在一起,保存进了床头柜里的小木盒子里。
我的病真的吓到他了吧,我想。
我虽身子一向不大康健,但如此衰弱的情况还是头一次。都说病来如山倒,这一次的情况真切的让我意识到,我生命的沙漏不剩下多少沙子可漏了,我已是强弩之末。
而对于汤姆说的,找到续命的办法,我根本没抱有多大的希望。
我的身体,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这十天来,我将生死考虑的还算明白,如果命运决定我就该终结在这里,我不会再做无谓的挣扎。
我是个容易认命的人,和命运、生死做抗争,我没有能力,没有勇气,也没有资格。
第十一天,我停了药。
我支撑着自己躺的酸软的身体,披着毯子艰难的下了床。
打开抽屉,取出了自己的魔杖,别在了衣服里,却转眼瞧见了瘫在床头柜上的报纸。
“大言不惭的男孩,一个阴谋家。”
“福吉:一切都好。”
我摇了摇头,把报纸放了回去。
魔法部的这帮蠢蛋,如果我是他们,我想最好是相信邓布利多,否则可是要大难临头了。
不过现在的情况正合我意不是吗?
我简单的洗了把脸,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痛苦的□□了一声。
我苦着脸,皱着眉头,捏了捏脸上毫无血色的肉。或者说,几乎是皮包骨,削瘦不剩几两肉了。就连前些日子养回来的黑眼圈也重新挂回了眼下,这样子人不人鬼不鬼的。
我叹了口气,说服自己,对于快死了的人来说,这副样子还算漂亮了呢。
我裹紧了毯子,看着外面天气不错,想着出去走走,透透新鲜空气。
万里无云的大晴天,骄阳似火,烈日炎炎。
我漫步在马尔福庄园里的后花园内,隔着薄薄的一层鞋底,我都能感受到石板路在太阳烘烤之下的炙热。
我被热的没了法,怕受了暑气,快步走到了一墙蔷薇下乘凉,就这时,汤姆的谈话声隐约的透过植物落入我的耳中。
“什么叫听天由命,西弗勒斯?”
斯内普也在?
“我尽力了,主人,我和您一样深感遗憾。”
他们是又在商量着什么秘密的计划吗?
我皱了皱眉,又靠近了一些,想听清楚。
许久的沉默不语之后,汤姆幽幽的问道:“她还剩多久?”
“按照诅咒的结果,五年。”
五年……
这两个字如同雷击一般的打在我的心上,他们说的大概是我。
所剩的期限就像一根深深扎根的刺一般扎在我的心上,自从我记事起,就从未离开过。虽然我已经接受了死亡的事实,但诅咒?
“谁?”
我在慌乱之中无意踩到了一根木枝,汤姆挥了挥魔杖移开了蔷薇,便看见我出现在他的眼前。
他惊异的看着我,双唇蠕动着,似乎要解释什么。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从胸腔传出:“诅咒?什么诅咒?”
我以为我已经足够了解我的人生,足以坦然赴死,但显然我才是那个一直被阻隔在所有真相之外的人。
自我记事起,我就是个病怏怏的孩子,父亲找遍了医生为我治病,他找过巫师,也找过麻瓜,我喝过一杯杯用草药煮出来的东西,也被人用一道道咒语打在身上,可是似乎都没用。
他们明确的告诉我,我活不过四十岁,无一例外。
罗伯特说这是报应。
他亲口对我说的。
那一年我才六岁。
我刚喝完一杯酸涩的几乎让我吐出来的药水,虚弱的躺回床上,他就在一旁冷漠刻薄的讽刺着。
他说,我从他身边夺走了妈妈,我就要受到惩罚。
我不知该如何告诉他,我都不认识妈妈,看着他愤恨的神情,红着眼睛对我咒骂,我才意识到,他经历了什么样的痛苦,而这痛苦的根源,是我,尽管我丝毫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
从那一刻起,妈妈,这个陌生而熟悉的词汇,在我心中有了概念。
我开始在家里到处寻找妈妈的踪迹,她的照片、她用过的梳子、她买到家后只穿过一次的鞋子……等等。
她有着一头漂亮的黑发,比我的要漂亮千万倍,她的眼睛明亮而自信,她太完美了,完美到没有人不爱她。
我羡慕这个女人得到的一切,学识、朋友、爱人、家人。
我永远也不会像她一样风趣大方,爸爸和罗伯特也永远不会像爱着她那样爱我,她离开后,会有无数的人想念她,而我离开后,只怕记得我的人都是寥寥无几。
我和妈妈的唯一相同之处,大概就是,一样的短命,辉煌或落魄,都要在四十岁那年离开人世。
四十岁…
我手足冰凉,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可还是要固执的抓着汤姆的袖口:“什么诅咒?”看着他皱着眉沉默不语,我的心底更是一阵荒芜悲凉,“你还要继续瞒着我吗?这是关于我的,我也没有权利知道吗?!”
汤姆捧住我的双肩,安抚着我波动的情绪:“我会毫无保留的告诉你,但你要先冷静下来,你的身子不允许你这样糟蹋。”
他扶着我躺回了床榻上,我手里握着他的袖口不松开。
他轻声一叹,拭去了我眼角的泪水,掀起被子,缩了进来躺在我身边。
我躺在他的臂弯内,紧紧的搂着他的腰身,好像全世界,我只剩下这一个人可以依赖了。
极为微弱的木质清香钻入我的鼻孔,我已经有些恍惚了,他仍是他,或者只是我的幻觉。
突然的病倒让我不再相信自己的一切感官,我只相信他。
“说吧,”我将头埋在他的怀里,闷声道,“我在听。”
低沉悠扬的嗓音在头顶徐徐传来。
“格林德沃这个人,你有印象吗?”
“嗯。”
“你母亲的祖先,背叛了他,他便在她身上下了个血咒,所有女性这一血脉,皆会……延续这个诅咒……”
他的嗓音有多美妙,讲出的这个故事就有多骇人。
我的身体止不住颤抖,他轻柔的抚摸着我的背,安抚我激烈的情绪。
我满脑子,只剩下一个想法,为什么?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将我生下来?
“血咒……”我颤声问道,“有解吗?”
我等了许久,等到窗外的鸟儿都受不了屋内的死寂拍拍翅膀飞走了,等到外面的阳光都渐渐暗了下去。
我不需要他的回答了,他的沉默已经给了我答案。
于是在太阳落山后的黑暗中,我换了个问题:“你爱我吗?”
我从未问过他这样的问题,我知道他不喜欢,我知道自己不在乎。
我有着对他满腔的爱意,他有着对我与众不同的在乎,这就足够了。
但我快死了,我不想带着遗憾离开人世,离开眼前的这个人。
比起上一个问题,我发现自己显然更紧张这个问题。
我们躲在黑夜的暗影之中,我瞪大了眼睛,趴在他的身上,一眨也不眨,紧咬着牙关,害怕而又期待着他的一切答案。
说爱我吧,我祈祷着。
哪怕是骗我的,我都接受。
“好好休息。”许久后,他拍了拍我的背,从我怀里撤出身子,起身为我掖了掖被角,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房间。
我死盯着天花板,没有看他离去的身影。
在听见门关上的落锁声后,我终于抑制不住自己崩溃的情绪,头蒙在被子里,撕心裂肺的哭了出来。
我恨自己,恨我的母亲,甚至恨上了汤姆。
我痛恨命运多舛,痛恨一切我得不到的平淡安稳,痛恨世间一切曲折坎坷,痛恨我的生命,痛恨我花费半生,连爱人的一句爱意都得不到。
我真是个糟糕的人,糟糕透了。
哭着哭着,我便笑了出来。
又哭又笑的样子,太过惊悚,可我还在乎什么呢?
我笑自己贪心,笑自己自作多情,笑自己一个将死之人,又怎么会得到这个连名字都不能提的人的爱。
是我自己愿意,从来都不是他的执着,是我,契而不舍的追随在身后。既然如此,又如何能怪他不爱我呢?
“啧啧,”我心里一惊,缓缓将头露出被子,斯内普整抱着手臂站在我床前,嘲笑着我,“看看这是谁啊,像个被丢弃的花猫。”
一股怒火攻心,我抄起魔杖便指向他。
大病方才初愈,他轻轻松松的挡下了我打过去的每一道咒语。
我无力的瘫坐在床上,不再理会他,魔杖也走手里溜走,清脆的一声掉落在地板上。
斯内普轻蔑的看了我半晌,才从地上捡起魔杖,放在我的床头柜上。
我神情恍惚的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人愿意留在我身边……”
他刻薄冷哼一声:“都是你自己造成的,不是吗?你亲自推开别人。”
我愤恨的流着眼泪,瞪着他:“你能哪怕有一秒钟不对我冷嘲热讽吗,西弗勒斯?”
他一袭黑袍站在那里,耸了耸肩:“我说的都是实话。”
一阵疲惫冲击了过来,由内而外,从身体到灵魂,我躺了下来,缩进被子里,背对着他不再理会。
许久后,我以为他已经走了,却又听见他低沉醇厚的嗓音缓缓道:“我们都是一类人,亲手推开了亲近的人。所以你别再自怨自艾了,只有你才是你悲剧的罪魁祸首。别人说斯莱特林阴暗邪恶,你就自甘堕落活成别人期待的鬼样子,你哥哥说厌恶你希望你也去死,你就糟蹋自己的生命,怎么堕落怎么来,你难道就没有反省一下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吗?你难道就没思考过你到底适不适合这里吗?”
他又是冷哼一声,走到门边,冷漠的扔下一句:“看在同窗的情分上,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他重重的掩上了门。
但我如同醍醐灌顶。
我似乎在多年以来,一直遵循着破罐子破摔的生活理念。
我闭上眼睛,记忆闪回了我十一岁入学的场景。
分院帽在我的头顶大声的喊出了:“斯莱特林!”
我的双眼闪着光亮,骄傲自豪的走向斯莱特林的长桌,没有注意到其他学院鄙夷的目光,我只是满怀期待的望着长桌边我以后将朝夕相处的同学,盼望着在这里学到有用的知识,成为我期盼自己成为的样子。
那个时候,我还是有着自己的期盼的。
我努力回忆,最初的初心是什么。
想要成为位高权重的人,为家族带来荣耀,为巫师界带来平和安定。
用实力、技巧、恒心、毅力得到他人的尊重,为这个地方奉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我静悄悄的流着眼泪。
我究竟有多愚蠢,直到现在强弩之末之时,才恍然记起曾经的初心。
究竟在何时,这一切都悄然变了。
是在第一天正式上学,收到罗伯特的吼叫信,说我进入斯莱特林丢了钱宁家族的脸?
还是走在路上,踩到詹姆扔过来的粪蛋摔倒在地,被小天狼星嘲笑着,粪蛋钱宁又在偷偷算计着什么呢,对哪个同学施展黑魔法吗?
又或是在我默许的情况下,以自甘堕落的态度告诉别人,你们不是想让我成为坏人吗,那我便成为一个让你们心满意足的坏人,甘心做你们英雄衣摆下恶臭腐烂的反派。
我一步步的缴械投降,抛去了一切曾经所相信的、所盼望的,强硬的塞给自己一切别人误解的、自己不想要的。
我太不勇敢了,没有勇气面对非议,没有勇气坚持自我,证明本心,才一步步走到了这里。
而我在一处荒野上与汤姆相见的第一眼,便觉得他是个与众不同的人,抛去所有人的目光,甘心停留在泥潭,却仍然骄傲自持的,仍满目野心的,算计着登上山顶的每一步。
我大概觉得,他像极了我曾预想的,却失去了的自己。我大概也觉得,他身上肃杀凋零的气息,对于我这种被全世界背弃的人,再适合不过。
却从未想过,是我默许了一切恶意,是我,一步步的背弃了我的世界。
我颤抖着抱紧了自己,窗外月光幽深,我的深爱持续了半生,难道要在此刻怀疑自己吗?
是我爱错了人吗?
可是这样的念头,哪怕只是微小的一缕,都让我心痛的难以自抑。
第11章 贝拉特里克斯
西弗勒斯大概觉得我无药可救了吧。
他看我的眼神都充满了那种轻视的、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只是这是我的选择,我选择相信汤姆。
我选择继续相信这么多年一直坚持着的信念,我选择在我生命终止之前为我这段难以忘怀的情感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我选择不辜负他的付出关怀,也选择对得起自己的满腔深情。
尽管他从未说过爱我。
但我相信他即使从未说过,他也与我对这份爱和执着感同身受。
他只是,不知道如何表达罢了。
我的身子渐渐养好了,可以说是恢复如常。
每一晚汤姆都要在马尔福庄园内的长桌上开上个几个小时的会,我和西弗勒斯相对而坐,他却刻意回避我的眼神,极偶尔会冷漠的剜我一眼。
我有着这样一种直觉,西弗勒斯·斯内普有些不对劲。
但是在汤姆所有的部下中,他最看重的人,就是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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