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骗凌迟之刑?”周邈拎来弹落一旁的铁锤,六十市斤的分量可不轻,“然后再在史书上多添一笔?”
但周邈还是双手拎起铁锤,语气森森:“我说了等抓着刺客后要照着他脑门来上两锤,那就一定要来两锤!”
掌司法刑狱的廷尉李斯赶紧去看嬴政,倒不是什么程序不合乎律法,而是:
陛下!那一铁锤下去,红的白的脑浆子都要溅出来!
现在周邈是盛怒之下,顾不上害怕,等过后回想,第一次给人脑袋开瓢,会吓得噩梦连连的!
同样张口欲言的,还有隗状、萧何、蒙毅等等,然而还不等开口……
“砰!”一声,已经传来!
李斯等人连忙看过去,就见那个主谋文士额头一片血红!
所幸没看见红的白的脑浆子,周邈的准头不佳。
周邈果断重新调整姿势,“砰!”
又一声传来,听声音,还是砸在地上了。
但主谋文士这次是嘴鼻塌陷,砸断了鼻梁,砸掉了一口门牙。
正翻滚呼痛!“啊啊啊啊!”
两锤结束,周邈放下铁锤,“虽然准头不怎么样,但说给你两锤就两锤!”
李斯:不,两锤照着脑袋砸,都没砸死人,准头堪称精妙了!
仙使周邈的准头自然不可
能那般精妙,而是他在砸下时本能闭眼,便给了英布把人往后拉的空当。
文士死不足惜,然却不能叫仙使沾染性命。
周邈是怒气冲头,又有话在先,才给文士主谋来上两锤,并不是起意去做行刑的刽子手。
否则砸下时也不会害怕地闭眼了。
嬴政将英布动作看在眼里,道:“仙武侯,今日应对极得当。”
英布一脚踩在痛得在地上翻滚的文士前胸,制住了人,方才揖礼:“臣之本分。”
“将人带去道旁野地,处理了。”
即便没有周邈道出文士身份,嬴政本也没打算多做询问,于是干脆道。
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双杀一双。总能杀完六国遗贼。
至于因刺杀,而迁怒咸阳的燕国、甚至六国后裔及遗民?
那么先前的安抚之举,便要大打折扣了,因泄小愤而失大谋,非明智之举。
“唯。”英布一手提起主谋文士,手下士伍押上大力士,便去往道旁野地。
隗状、萧何和叔孙通一干人等,见嬴政并无深究株连之意,轻抬手便料理完毕。
足见始皇帝心胸雅量,不禁心生信服和安定。
大秦有如此明智之君,又有仙使襄助,何愁不兴?
“臣方才莽撞愚蠢,让陛下陷入险境,请陛下降罪!”王离扑通一声,结实跪倒在驰道路面。
刺客处理了,但王离在此次遇刺时的不当应对,仍旧需要追责。
周邈看着跪拜在地请罪的王离,心情有些复杂。
后世曾有人说,秦的灭亡与‘将三代’王离、‘权二代’李由等人的无能,有直接关系。
直到现在,周邈仍不觉得这话对,在那样雪崩一般的局势下,怎是一二无能之人造成的大秦灭亡?二世胡亥、阉人赵高才是亡秦的首恶、直接原因!
但想想今日刺杀发生后,王离的应对……若叫周邈他上、他也不行,惊慌之下肯定不会比王离强。
但相比哪怕如英布一样的后起之秀,王离也显得不够沉稳周全。
夫为将三世者必败,周邈认为,不是因为杀伐过多、后代必受恶债的惩罚。
而是代代皆出军神将星的可
能性太低。
相比周邈这样的普通人,王离无疑已经是一个聪明人,只是相比天生的将星、顶尖的人中之龙,就显出短处来。
嬴政看着跪拜在地的王离,半晌后才道:“一切如旧。且等出巡结束,回到咸阳再论功过。”
“谢陛下宽宏大量!臣一定尽改前失,将功赎罪!”王离深深磕拜在地,以表决心道。
王离的忠心谁都不怀疑,他今日只是无心之失。而归根结底,可能只是天生能力稍缺。
但他还有一个父亲王贲,祖父王翦。
嬴政既作出决定,便也无人再提出异议,表示即刻严惩王离。
嬴政随即下令:“此后行路途中,将领仍可穿甲戴盔,然不得有显眼红黄之色。开路王旗,亦不可轻移。”
王离穿甲戴盔,还披一大红披风,平时又骑高头大马,威风显眼是没错了,但即便不见面容,远看也能一眼辨出是高位将领。
刺杀一起,高位将领所往之处,多半是皇帝行驾。还有王旗移动,简直就是在给刺客指路!
因为这,周邈看王离一时都觉得不顺眼起来。
但他又明白,王离只是无心之失,加上他们又早有交情,心中就更觉别扭了。
王离叩头领命:“唯!臣定吸取此次过失教训,绝不再犯!”
此时英布处理完刺客,前来回禀:“禀陛下,两员刺客已枭首,躯干四肢弃于邙山野林之中,由得野兽啃噬。”
至于两名刺客的头颅,他用麻布袋装着,正提在身后。
周邈看到了英布身后渗血的麻布袋一角,有所领悟。
不过他不曾直面血腥,便也只觉得胆敢刺杀始皇陛下,死有余辜!
“善。”嬴政一挥袖,“头颅亦不必保留,扔进德水之中,任其冲刷漂流而去。”
“唯。”英布起身,看见仙使和陛下站在一处,便对廷尉李斯使了眼色。
李斯上前,英布解开袋口,让他确认过是两名刺客的头颅无误,才重新将麻袋收口,翻身上马。
“驾!”驱马偏离驰道,往德水边扔头颅去了。
嬴政转身,往主车走去,周邈下意识紧跟身侧。
嬴政边走边吩咐蒙毅:
“尽快将被毁车驾整理清扫,完后立即启程。”
“唯。”蒙毅前往已经收拾一半的被毁车驾前督工。
尚能用的车轮、木料和车中器物收拾起来,放回后面的货车中,其余砸得稀碎的木材,清扫后倾倒在道旁野地。
被砸伤的驾驺车夫、宦者隶臣,都安排在队尾的牛拉板车上拉着走,到前方阳武县后再留下养伤,伤愈再自行返回咸阳。
而被砸死的扛王旗的士伍……就地挖坑掩埋。
陛下既有意不扩大刺杀之事,未曾开口追责,那这名士伍的三族亲人便无碍。
他自己一死,俱已抵销罪责。
马鸣萧萧,车行粼粼。
耽搁不到一个时辰,出巡长队重新出发。
……
行出博浪沙地界,又前行一二里地,便见李由已在驰道一侧列队恭迎。
长公子扶苏留京之后,就由去淮阴接回韩信母子的李由,接替成为北一段的监工‘总工头’。
五千多名役夫被沿驰道边侧,排成五个方阵,阵队间有士伍相隔。
四尊钢铁神兽静默伫立阵前,李由立在左侧,远目迎接始皇帝的出巡队伍。
“拜见陛下!陛下万岁!”
“拜见陛下!陛下万岁!”……
在队伍行到近前时,李由率役夫跪倒在地,山呼万岁相迎。
嬴政在周邈的搀扶(……)下,从车驾中走出来。
下车之后,周邈自觉地放下了始皇陛下的胳膊,没再继续做宦者的事儿。
只是仍旧亦步亦趋,紧随在侧,护卫得严严实实。
大秦君臣:……
也罢,虽有草木皆兵的嫌疑,然谨慎总归无错。
周邈:五千役夫,万一有一个心怀不轨,暴起刺杀呢!
不过李由毕竟是李斯长子,做事能力还是有点靠谱的。
嬴政慰问役夫的全程,都无半点意外发生。
“诸君既为军属,父、夫、兄尽忠于大秦,朕常感念。”
“今唯愿诸君得安逸,福寿喜乐。”
嬴政的慰问致辞言简意赅,却尽显厚重威严的朴实真情。
役夫们感动非常,尽皆叩头高呼:“愿陛下眉寿万年!大秦万世昌盛!”
慰问过第一班役夫,行驾重新起驾向前。
最终在天色将晚时,于阳武县城外停驻扎营。
第83章 原来始皇陛下,不是纯粹的登山爱好者啊?
慰问过役夫,始皇帝起驾继续前行,踏上基建系统资助架设的石拱桥,越过后来楚汉相争时划界对峙的鸿沟①。
又跨过发源于鸿沟水的济水源头上的新建石拱桥,不曾换乘渡船,便直穿插入阳武县城外。
时值天色将晚,蒙毅请示入城或扎营。
嬴政下令:“原地扎营。”
旨令传下,长队停止行进。
王离将功赎罪的态度很积极,一身灰扑扑盔甲未着披风,骑一匹毛色体形皆不显眼的马,从队尾到队首奔忙,亲力亲为,安排护卫布防。
最终,出巡队伍占据一半驰道,及靠近阳武县城一侧的平坦荒地,布防层层相套,完成驻扎。
“之前可有吓到?”驻扎布防皆已妥当,周邈才有空去关心兵仙崽和项小籍。
先前在博浪沙遭遇刺杀时,出巡队伍戒严,除隗状和李斯等上卿,队中其余人皆不得走动乱窜。
方岩便带着韩信和项籍一直待在车驾上,直到方才扎营,随行车驾以始皇陛下主车为中心聚拢,仙使车驾移动后紧挨主车,他们才得以重新相聚。
“不曾吓到。”韩信是成竹在胸的自信。
有仙使在,刺杀便绝无可能成功。
项籍则是自负勇武的轻蔑:“区区蟊贼,扑腾出小小动静,岂值一惊?”
若是他在驾前,轻松便驱马将刺客擒回!
周邈刚关怀过两位‘座下童子’,燕就奉上肉脯、肉干等小食,便又招呼二人取食。
此时方岩近前禀道:
“仙使,阳武县令、县丞及县尉,与学子陈平求见。”
周邈叼着一根肉干嚼着,疑惑地看过去:“求见我干什么?”
方岩猜测道:“博浪沙刺杀一事,应当已传入县中,为县令一干人等知晓,这是前来请罪了。”
毕竟始皇帝行驾在阳武县内遭遇刺杀,阳武县令一干官员有治安不严的责任。
“他们请罪去始皇陛下驾前啊,来找我做什么!?还有陈平,非官非吏,今日刚从县试考堂出来吧,把他带着做什么?”
周邈语气恼怒,不是不知道他们的目的――无非是他第一次出游勘探时,在阳武县
留宿很愉快,又看重陈平,这是想走后门呢!
“想让我在陛下面前给他们求情?想得美!”
#仙使邈就是这样翻脸不认人!#
方岩:“……陈平想来也是不愿的。”
他一直随侍仙使身侧,见证了陈平的聪明能干,便说句公道话。
“陈平当然是不愿的,他有什么错!不过是县官不如现管,被县令他们裹挟着一起前来的。”
周邈虽然翻脸不认人,但对陈平也确实有‘陈丞相滤镜’及相处后的偏爱。
“方岩,你把人带到陛下驾前去。”
帮着外人在始皇陛下面前求情,绝无可能!
“我待会儿再去找陛下。”但可以旁观一下,以表关心。
“唯。”方岩领命退下。
周邈不慌不忙地嚼完嘴中肉干,估摸着有个小半刻钟了。
这才拍拍手,接过燕递来的湿帕子擦擦手,“信崽和项小籍,你们自己玩,我去找陛下。”
“哦。”两人难得默契,异口同哦。
配上一个[白眼.jpg]黄豆表情包,就正正好了。
#在始皇帝面前,他们两个座下童子算什么#
……
周邈到始皇陛下车驾前时,阳武县令一干人等和陈平正跪拜在驾前。
入秋了,阳武县令等人背后的衣衫却汗湿一大块。
虽然遇上早有预谋的情况,是防不胜防的,但真当刺杀发生,阳武县令等人维护县中治安不力的罪过,也确实推脱不掉。
那有错当然该罚。
周邈当然不会替他们求情,只是遭受无妄之灾的陈平就可怜了。
仙使周邈向陈平投去怜惜(?)的一眼,而后轻手轻脚站到嬴政身侧。
周邈站定,一抬头,就对上了蒙毅和李斯投来的…奇怪目光。
周邈:“???”
二人不约而同移开目光,但都一副――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仙使的神情。
移开目光的二人把视线转移到姿仪俊美的陈平身上。
果然长得俊美,就是不一样。
周邈:……虽然没证据,但他们肯定误会了什么。
在三人眼色横飞时,嬴政视若未见,只威严道:
“念在尔等之前勤劳政务,忠诚遵令,此次阳武县令、丞、尉赀三甲,县大啬夫、佐、吏等赀二甲,以赎己罪。”
周邈在一旁听着,想到睡虎地秦简中记载,若县官、吏、啬夫等犯错,轻者罚一面盾,重者罚一副甲,再重者则罚二甲。
更重的就不见罚钱了,可能是去论肉刑、徒刑和死刑了。
结果阳武县令、县丞和县尉,这次竟然只罚三副甲?其余主要的佐官吏员竟只罚二甲?
显然,阳武县令等人也是没想到。
今日可是在阳武县境内遇刺杀!原本以为难逃一死,只奢望别被夷三族,没想到竟然只是罚甲!
“谢陛下宽恕!臣等叩拜陛下恩赦!”口中高呼着,就毫不迟疑嘭地叩了下去!
“陛下仁慈,臣万死莫能报!”
“嘭!”说着再拜下去。
周邈:嘶!听着就疼!
等磕满三个头,嬴政才一挥袖:“起。退下罢。”
尽管此时嬴政仍旧冷面冷声,但阳武县令等人却目光灼热,神情满溢着感恩!
“愿陛下眉寿万年!臣等告退!”
“臣等告退!”
周邈(目瞪口呆):……始皇陛下是会收拢人心的。
李斯:少见多怪。
蒙毅:若陛下没有驭人之术,过人之能,又怎会让大秦文武将相忠心不移?又怎能完成一扫六合的伟业?
阳武县令带头告退时,陈平谨守礼仪,不曾看向上首始皇帝身侧的仙使。
周邈也没将人喊住留下,问一问他的县试情况。
以陈平的能力,通过县试难道会有问题?
人退下去后,嬴政才侧头,看向悄悄站在身侧护卫的周邈。
见对方仍旧一副震惊的模样,解释道:“第一轮征召十万役夫时,记录并总结不合格名单数据中,阳武县名列倒数。”
驰道开修后的第一轮征召役夫时,六国故地有十分之一的名单不合格,当时把数据以县为单位,总结并记录了下来,以待来日启用――在需要清算驰道沿途官吏时,做一招制胜的利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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