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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莲珠——波兰黑加仑【完结】

时间:2024-04-17 14:51:10  作者:波兰黑加仑【完结】
  含山刷地放下帘子,贴着车壁坐好。
  “外面怎么了?”白璧成问,“你看见什么了?”
  “好像遇见什么人了,”含山勉强笑笑,“我也没看清。”
  正说着,车帘从外头打起来,车轩笑盈盈探进圆胖脸来:“侯爷,黔州府的陆司狱在办差,听说是侯爷来了,要来拜见呢。”
  州府司狱六品官,见到清平侯要参拜是常理,白璧成虽懒怠不想见,但他被封在黔州,并不想得罪黔州府的人,小官小吏也不行。
  “请他来吧。”
  见他要坐起来,含山立时上来扶着,将软枕立起来塞在他背后,体贴道:“侯爷歪着便是了。”
  “我没有这么虚弱,可以坐一坐。”
  白璧成谢了好意,自己翻身坐起,刚刚整理了衣袍,外头已经响起一道亮堂的声音。
  “黔州府司狱陆长留见过白侯,扰了侯爷出行,是下官的罪过,请侯爷恕罪。”
  “你办你的差,我走我的路,无非碰见了而已,你何错之有?”白璧成扬声道,“陆司狱不必多礼,只管办差就是。”
  “多谢侯爷体谅,只是下官办的是松林坡许宅的案子,适才听车管家说,侯爷想借宿在许宅,这个……”
  有这样巧的事?
  白璧成望了含山一眼,问:“许宅出了什么事?”
  清平侯奉旨在黔州休养,是个闲散侯爷,他向来不管地方事,更别说问案子,但他毕竟有爵位在身,如今开口问事,陆长留也不好不答。
  “侯爷,此事说来话长,在这林子里不大方便……”
  他话音刚落,便见着车里人影一晃,钻出来一个穿男子衣袍却青丝披肩的女子,林子里被火把照得亮堂,火光之下,乍一眼见那女子明眸皓齿,陆长留不由愣了神,刹住了话头。
  跳下来的正是含山,她见陆长留浓眉大眼满脸刚正之气,即便穿着便袍,也能看出是官家人。
  当官的都是这样,含山想,幌子挂在脸上。
  她回身拢束车帘,道:“侯爷,脚凳子摆好了,您慢点出来。”
  白璧成猫身出来,扶着含山下车站定,冲着陆长留笑了笑。
  满林之人立时行礼,口称见过侯爷。
  “都免礼罢,”白璧成道,“陆司狱,我今晚要找地方住下,若是许宅的案子不重要,能否辟几间房行个方便?”
  “这个嘛……”陆长留犹豫,“这许宅出的是命案。”
  “命案?死了人的?”车轩急起来,“这么说是凶宅?那这……,这可不能住!”
  “人并没有死在宅子里,是死在外头小河里,”陆长留解释,“宅子里倒是干净的,只是怕侯爷嫌弃。”
  “我倒不在乎这些,”白璧成微然一笑,“如若方便,还请陆司狱领一领路。”
  他把话说到这样,陆长留不好拒绝,只得恭敬道:“侯爷请跟我来。”
  白璧成也不上车,举步跟着陆长留,含山背着包袱连忙跟上。望着他们三个的背影,车轩摸了摸光滑无须的下巴,喃喃道:“这丫头巴结得倒快啊。”
  “有她在也好,”来欢接上话,“侯爷身边没个丫鬟,可累坏我们了!”
  “你倒会偷懒!”车轩瞪他,“快些叫人卸车,把侯爷要用的物事搬进许宅去!”
  ******
  陆长留左一转右一转,不多时眼前便开阔起来,原来林间有一片空地,有座宅第倚山而建,看上去古朴典雅。此时,宅第正门洞开,门口架着四盏大灯笼,一个穿墨蓝吏袍的男子正在来回踱步。
  “许典史,”陆长留扬声道,“快来见过白侯!”
  南谯县典史许照闻言微怔,随即看见来桃挑着“清平侯府”的灯笼,他于是飞步下了台阶,直奔到白璧成跟前,抱拳行礼道:“卑职许照见过侯爷。”
  白璧成微抬袖子叫他免礼,自己举目打量大宅,见这府第虽然老旧,但气派厚重,不像是寻常乡绅的宅子。
  “这宅子祖上是做过官吗?为何在僻静林间建宅?”
  “侯爷说得不错,松林坡许家祖上做过高官!”陆长留道,“许家全盛时托风水先生看了阴阳,说是松林坡外有条林前河,隐隐成龙吸水之势,在此建宅可走十代大运。”
  “哦?这十代大运走成了吗?”白璧成好奇。
  陆长留呵呵一笑,望向许照道:“许典史,这都是你许家一族的事,你禀报侯爷罢。”
  “回侯爷的话,许宅如今的主人许老汉是卑职族中的三叔。三叔一家非但没有十代大运,反倒日渐没落,且不说宦海出头或者考取功名,就连人丁也日渐稀少,传到三叔这里,膝下就只有一子,另外又收养了一个女儿。”
  “那这也没有什么,儿女成双是件好事。”
  “如今儿女成双也是不能了,”陆长留唏嘘,“三天前,许老汉的儿子许仁吃了早饭离家,晌午被发现死在松林坡的小河里,像是失足落水淹死,这一儿一女只剩个女儿了。”
  “这宅子何止没有十年大运,简直运势奇差,”许照嘀咕,“三个月前,我三婶刚刚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这下仁哥又出事了,我三叔实在可怜!”
  白璧成不知如何安慰,也只能略微叹息,以表同情,转而又问:“许典史,这案子既出在南谯,如何惊动了黔州府的陆司狱?”
  “侯爷有所不知,许仁落水溺亡已经定论,但我三叔死活不信,他非说是儿媳月娘勾结奸夫杀了许仁,还说月娘腹中的孩儿也是奸夫的!老人家闹到州府去告状,因而陆司狱今天到了南谯,要再审此案。”
  “下官接到案子便动身,刚刚到松林坡,不料遇见侯爷。”陆长留笑道,“是卑职的幸事。”
  白璧成暗想,这人倒也勤勉,能连夜赶到郡县办案,换了旁人总要挨到明日再启程。
  “我没有打扰你们就好,”白璧成客气道,“许老汉迭遭巨变,不知愿不愿收留我们住一宿。”
  “住宿绝无问题,”许照忙道,“陆大人今晚也要歇在许宅,卑职再转告三叔,请他另辟几间房来。”
  他一句说罢,便听着一个颤巍巍的声音唤道:“贤侄!你在同什么人讲话?”
  许照慌忙回身,又扶着许老汉过来道:“三叔,白侯爷赶路经过此地,无处投宿,想在宅子里过一夜。”
  许老汉六十多岁,头发花白,人却精瘦干练,只是受了丧子之痛,看着很憔悴。听说来的是侯爷,他赶紧行了大礼,道:“侯爷要住下,就要将三进院子打开,可那院子长年不住人,老汉一人可打扫不来。”
  “不妨事,”白璧成道,“我带了些人来,可以帮着打扫。”
  他唤过车轩,要他安排来欢来登几个去打扫住处,县里的衙役也来帮忙,一时间灯火摇晃,人头攒动,百年古宅着实热闹起来。
  一团混乱中,白璧成悄问含山:“许宅请你来看病的是哪位?”
  “来请的没说是谁,”含山道,“应该是月娘吧?我听许典史刚刚说了,月娘有孕在身呢。”
  她踮着脚张望大宅,满脸自在地看热闹,白璧成笑了笑,倒也不再问了。
第3章 蓝色小鱼
  许宅是三进大宅,虽然阔大,但看着有些破旧,院中青砖坑洼不平,廊柱红漆剥落,花木凋敝,墙角青绿的杂草却很旺盛。
  许老汉引众人到二进正厅,里头摆设简单,迎面挂着先人绣像,供桌上摆着一对红烛,四碟供奉,下头是圈椅高几,只是桌椅不成套,勉强凑了六座三几。
  舟车劳顿,白璧成坐进圈椅,只觉得比缩在车上受用,不由舒了口气。含山挎着包袱站在他身侧,她青丝散落,穿着男子袍衫,虽然打扮得不伦不类,却没有半点不自在,反倒透着股随意的柔美。
  “包袱交给来欢就好,何必背着,”白璧成说,“怕谁偷了去吗?”
  “我背着习惯了。”含山拍拍包袱,“没什么值钱物事,也不甚重。”
  为了迎接白璧成,许老汉在堂屋里加了灯烛,陆长留清楚瞧见含山的打扮,不由笑问:“侯爷,这位姑娘如何做男子打扮?”
  白璧成一时找不到好借口,索性不解释了,反问道:“陆司狱,可有地方叫她换身衣裳?”
  “姑娘要换衣裳,去小约妹子屋里便是。”许照接上话道,“我让三叔叫她来。”
  许老汉坐在边上听见,也不要许照来讲,自己走到门口唤道:“小约!小约!”
  伴着一声答应,不多时便有妙龄少女匆匆而来。她个子高挑,进来了便低着头,虽看不清容貌,仪态间一派含羞答答的态度,倒也惹人爱怜。
  “你带客人去屋里更衣。”许老汉吩咐道,“之后到灶下烧火,煮些饭来给客人吃。”
  许小约连连答应,等许老汉吩咐罢了,这才溜一溜含山,道:“且跟我来。”
  含山跟着许小约跨出正厅,沿游廊绕回一进院子,拐进西侧的厢房。屋里很整洁,但铺设简单,窗下放木床,靠墙架着两口箱子,另有方桌和矮柜,桌上设着镜奁,除此再无它物。
  “这是我的睡房,我在门外看着,你只管更衣就是。”
  “许姑娘稍等,”含山好奇,“这大宅子有三进,你的闺房如何在一进院中?”
  “宅子是祖上传下的,现在没那么多人口,爹爹便封了三进院,二进院也只留着正厅,我们一家人都住在一进院里。”许小约道:“爹娘住在东厢,靠着厨房,西厢的两间,一间是我住,另一间是哥哥和嫂嫂。”
  她说罢微微颔首,转身带门出去守着,隔窗留着背影。含山换罢衣裙,又走到方桌边,揭起镜袱照照。
  赶了大半天的路,本以为满面风尘,好在镜中人损耗不大,眉目间仍有一抹端庄袅淡的美。
  含山拿出金钗要梳理头发,却见妆盒边有只小小瓷瓶,瓶颈被折断了,可怜巴巴地靠在那里。含山拈起来瞧瞧,瓷瓶十分寻常,白底上绘着雪映红梅,街市上一文钱可买两个。
  “不值钱的瓶子破损至此,为何还要留着?”
  含山往瓶里瞅了瞅,里面残留着蜜茶色的膏体,发出腻腻的甜香。她随手拿过金钗,用钗尾挑了些膏体,又摘下钗头的绢花,将香膏塌在绢花里,再收进腰里。
  “贵客!可有需要帮忙的?”
  许小约忽然在门外发问,含山连忙道:“姐姐可有簪钗?我这头发要挽起来,却找不到簪子了。”
  “有的,我这就进来拿给你。”
  许小约推门进来,打开妆盒娶出一支竹簪:“这支尚可一用,贵客莫要嫌弃。”
  “有的用就行,”含山接来笑道,“若实在没有,就要问姐姐借根筷子了。”
  许小约闻言莞尔:“你的头发真好,黑缎子似的又厚又密,你坐下来,我替你梳罢。”
  含山也不推辞,大大方方坐下,许小约拿了梳子出来,用绢帕擦过,这才梳在含山头上。她手法轻柔,明明被摆弄着头发,含山却似感觉不到,很快,许小约替含山挽了个髻,簪上竹簪。
  含山正要夸赞许小约手艺好,却听见房门吱呀一响,紧接着有妇人微咳了一声。
  “嫂嫂,你不好好躺着,怎么出来了?”
  许小约丢下含山,慌忙走到门口。门口倚着个身怀有孕的妇人,她面目浮肿,容颜憔悴,姿色十分平庸,一双眼睛紧盯着含山,幽幽道:“我说外头闹哄哄的,原是来了个下凡的天仙。”
  含山听许小约叫嫂嫂,知道这位是许仁的妻子月娘,她本想拿出点热情来,但见月娘面色不豫,看着不大喜欢自己,便把舌尖上的话咽了回去,只是沉默着。
  “这位姑娘是跟着贵客来的,”许小约却道,“嫂嫂有孕在身,莫要多思多虑,没有好处的。”
  这话听着奇怪,家里来了客人,为何要多思多虑?
  含山正在疑惑,许小约又道:“贵客只管按原路返回就好,我就不陪着了。”
  “许姑娘,我还有一事相求!”含山忙道,“我家侯爷有咳喘症,夏日要服用姜茶镇咳,想借厨房熬煮,不知可否?”
  “姜茶?这个容易,我带你去厨房就是。”
  含山称谢,跟着许小约穿廊绕柱去厨房,走出去好一会儿,她还是觉得背后生芒似的,借着转弯回眸一瞥,果然月娘仍旧站在厢房门口,只是向这边张望。
  含山说不出哪里不对,只觉得怪里怪气。
  许小约领着含山进厨房,她蹲下身拨旺灶火,起身拨开水缸上的木盖,舀了水倾入铁锅,又拿出老姜来洗,正忙得不亦乐乎,却听着对面传来“啪嚓”一声,紧接着月娘啊地叫了一声。
  许小约被惊动,伸长脖子向外张望,含山忙道:“许姑娘,你只管去看顾令嫂,姜茶我来煮就好。”
  “好,”许小约放下姜块,“那我过去瞧瞧。”
  “许姑娘且慢,不知家里可有红糖?侯爷爱吃甜的,不放红糖只怕他不肯喝呢。”
  “红糖自然有的。”
  许小约从柜上抱下个罐子,笑问含山:“你家侯爷可是穿浅蓝衣衫的那位?”
  含山回想了一下白璧成的袍衫,仿佛是极淡的蓝色。
  “正是他呢。”
  “他虽瘦弱些,却瞧着儒雅贵气,许照说来了位侯爷,我一猜就是他。”许小约倚着灶台说,“我再猜一猜,你家侯爷还未娶亲罢?”
  白璧成有没有娶亲,这事情含山并不知道,但她不想说出来,于是笑一笑,算是回答了。
  “我又猜对了?”许小约格格笑道,“你想不想知道,我是怎么猜出来的?”
  “想知道。”含山很配合,“你是怎么猜到的?”
  “你这么漂亮,站在屋里能发光一般,若是侯爷有夫人,她怎么放心让你跟着?”许小约道,“我瞧你适才披散头发衣衫凌乱,却是毫不在意的,想来素日随便惯了,看来侯爷很宠你,也没人管束你,对不对?”
  虽然她想错了,含山倒也佩服她心思玲珑,她正要找些话来讲,却听对面厢房又传来一声响,像是碎了什么东西,接着月娘大声哎哟,又啊啊地呻吟着,仿佛痛不可当。
  “你嫂子是怎么了?”含山忙问。
  “我去看看罢。”
  许小约丢下这句话,转身往西厢去了,含山接着将老姜洗净去皮,切成块丢进煮沸的水里,同着红糖熬煮。
  等汤的时候,她从水缸里舀瓢水出来洗碗,谁知一瓢带起淡蓝色的小鱼,鱼儿半个指头长短,通体泛着蓝光,摇头摆尾的很有活力。
  水缸里怎么有活鱼?
  含山将那瓢水撇回缸里,另外舀了一瓢出来,她正忙着洗碗,便见许小约跨进厨房。
  “你嫂子没事吧?”含山关心着问。
  “没事,怀孕是这样的,脾性大变。”许小约边说边去淘米,“若是我哥还在,她闹得更凶。”
  “孕后脾性改变,应是阴虚之兆,”含山煞有介事,“我略通些医术,不如给嫂子看一看?”
  “多谢,但我嫂子最怕看诊。前几天我哥从南谯请来名医邱意浓,好歹哄着她看了,事后就吵得不可开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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