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不是你做的,他就能救你!”
“不是我做的,真的不是我!”芸凉头回表现出急切来,“那晚上韩溱溱要我去,是叫我发个毒誓,说绝不会给紫仲俊做妾。我原本不想叫她如意,又怕她时时纠缠,于是便发了毒誓。”
“只是这件事吗?”
“并没有完,”芸凉叹道,“等毒誓发罢,韩溱溱仍旧不依不饶,她拿出一碗药来,说是一千两银子购来的灵药,喝下了就不会有孩子,她让我喝下去。”
“不会生孩子的灵药?”含山听了一呆,“她如何这样恶毒?就算不嫁给紫仲俊,你总要有别的归宿,她为何要让你不能生育?”
“她姐妹俩都是这样,谁也不比谁好些,”芸凉淡然道,“她还是信不过我,用这法子上一道保险,就算有一日我进了紫家的门,也不能给紫仲俊生孩子。”
“那你喝了吗?”含山忙问。
“我喝了。”芸凉坦然道,“我何止不想嫁给紫仲俊,我谁都不想嫁!再说我的卖身契在韩家,若非有手艺压身,再有韩老爷念着旧情,她姐妹俩早将我配给贩夫走卒去了,与其那样,还不如因为不能有孩子,落个终身干净!”
见她如此冷淡镇静,含山思潮澎湃,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半天才挣了一句:“这又是何苦?”
“妹妹,今天给你做衣裳的男子,可是你日后的指靠?”芸凉并不回答,却转而问含山。
“那倒不是,”含山道,“我是个游医,只是替他看病罢了。”
“不是就好,你听我的话,越是漂亮体贴的男人,越是要防着,他们骗你时好话说尽,丢弃你时连个解释也不给的,那之后的日子,都要你一个人慢慢的熬着,把太阳熬成月亮,把云朵熬成星星,不知要熬多久,才明白指靠别人是靠不住的。”
她落到这个田地,却还在叮嘱含山。含山心有所感,鼓励道:“姐姐,只要你没有毒害韩溱溱,无论用什么法子,我一定救你出去!”
“我没有害她,”芸凉坚定地说,“若我说了谎,立时便有道雷劈下来,将我劈作焦尸!”
第29章 玉晴碧柳
投入大牢刚半日,邱意浓就有些见老,当他看见白璧成时,茫然的眼神里挣扎出一些期盼来。
“侯爷,”他坐起身道,“您怎么来了?”
白璧成以手比唇,低低道:“别叫我侯爷,我问你几件事,你答就是。”
他掏出含山找到的纸袋子:“这里面是不是莹霞散?”
邱意浓将纸袋子倾在手心上,抖出残留的粉末,先是嗅了嗅,接着又放在嘴里尝了尝。
“这就是莹霞散,”邱意浓肯定地说,“我自己配的药,我太清楚不过了!”
“再问一事,”白璧成接着说,“你说给玉晴楼的花魁配过此药,那个花魁可是碧柳?”
“正是!侯爷如何得知?”
白璧成并不回答,又问道:“最后一事,你要同我说实话!莹霞散除了砒霜还有别的药物吗?和砒霜一同服食,会不会加大毒性?”
“侯爷,这时候小民必得说实话!”邱意浓苦笑道,“莹霞散只有一味砒霜,余下的是珍珠粉,要想皮肤快速变白,只有服食少量砒霜这个法子,吃别的都没有用!”
“那你要韩溱溱隔五日来看诊,诊的是什么?”
“什么也诊不出,”邱意浓道,“就是把日子拉长,让她彻底排出上一次的毒素。”
白璧成星眸闪动,在黑暗的牢子里亮晶晶的:“也就是说,如果韩溱溱没有吃莹霞散,你也诊不出,对吗?”
“若真是那样,小民的确诊不出。但紫夫人一心变美,她又怎会不服用呢?”
白璧成没有回答,只是宽慰道:“含山让我转告你,让你在牢里好好休息,她会想办法救你的。”
一听含山带话,邱意浓立即恭敬起来:“多谢含山姑娘关心,小民省得了。”
白璧成点了点头,却又问:“含山说她娘存了一万两银子在师伯冷三秋那里,她想拿回银子,就要找到冷师伯的四个徒弟,而你是其中之一,是吗?”
“是。”邱意浓眼观鼻鼻观心,简短回答。
“含山是何身世?她娘是做什么的?还有她的师父,还有冷师伯,他们都是什么人,其中的故事可以告诉我吗?”
“侯爷恕罪,小民不能说。”
邱意浓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如此坚定,倒让白璧成更加好奇。
“如果事关你的性命呢?你应该清楚,含山没办法救你出来,能救你的是我。”
邱意浓蓦然抬头,他盯着白璧成,目光如炬。
“侯爷就算立时杀了小民,小民也不能透露一字!各人信念不同,还请侯爷体谅!”
含山究竟有什么身世,能让只有半颗仁心的邱意浓誓死保守秘密?白璧成没有再问下去,他站起身道:“行吧,我走了,你保重。”
陆长留等在茶楼巷口,等到抓耳挠腮,才等到白璧成和含山走出来。他赶紧迎上去,压低声音问:“侯爷可有收获?”
白璧成颔首不语,领着他往外走去,陆长留知道这里不便说话,便跟着他们走出百丈开外,眼看着离县衙远了,陆长留又问道:“侯爷,您要问的事都问到了吗?”
“我问到了。”白璧成道,“含山呢,可有收获?”
“我的收获可大了!”含山夸耀着说,“原来韩溱溱叫芸凉过去,是要灌她一碗避子神汤,说是吃了终生不会有孩子!”
“紫夫人如此恶毒?”陆长留大惊,“她不让紫仲俊纳妾便罢了,为何要这样害人!”
“她害怕,怕终有一日韩知贤不能牵制紫仲俊,怕终有一天紫仲俊会纳芸凉为妾!”含山愤愤道,“等芸凉进了门,再给紫仲俊添上一子半女,她可要恨死了!”
“等到终有一日,只怕芸凉也年老色衰了,”白璧成不赞同,“韩溱溱行此恶招,应该是知道拦不住紫仲俊了。”喵又
“就算她能拦住紫仲俊,也拦不住自己的亲爹!”陆长留提醒,“侯爷可还记得,紫仲俊说过,让他娶韩沅沅是韩知贤的主意!”
“我记得,”白璧成点头,“等韩沅沅进了门,紫仲俊再要纳妾,旁人也不便说什么,无论如何,韩家的两个女儿他都照顾到了。”
“所以韩溱溱恨极了,先把芸凉叫过去喂避子汤!”陆长留叹道,“这位二小姐尖酸刻薄,想不到大小姐也不遑多让,不是一家人,她不进一家门呐!”
“韩老爷却是个好人,”含山不同意,“紫仲俊入赘韩家,他的儿子应当姓韩,璋园的婆子却说,韩老爷许他的长子姓紫呢!”
赘婿向来没有地位,儿女也都要随妻姓,韩知贤竟能允许紫耀庭姓紫,这的确叫人意外。
“只许长子姓紫,还是只许紫耀庭姓紫?”白璧成追问。
“婆子说是长子,还说日后再添了孩子,不论男孩女孩都姓韩。”
这话说罢,三人已走到大街上,陆长留便问白璧成是否回驿馆,白璧成略略思忖,道:“我要去一趟玉晴楼。”
“玉晴楼?”陆长留望望天色,“侯爷,这天还没黑呢!”
“天没黑去正好,到了晚上,又是这个客人,又是那个客人,人多口杂。”白璧成道,“一会儿到了玉晴楼,只管亮身份甩银子,排场盖不过紫仲俊,只怕见不到这位花魁。”
“是……,不是啊侯爷,您真要亮名号进青楼吗?白日狎妓,传出去有伤您的清誉啊。”陆长留慌忙提醒。
“性命尚且不保,还要清誉作甚?”
白璧成低低说了一句,甩袖子便向前去,陆长留没听清,却问含山:“侯爷刚刚说什么?”
“你没听清的,我当然也听不清,”含山道,“不过陆大人,您要想破案子立功业,就要学学侯爷能豁出去,守着清誉做事,那可是束手束脚。”
她说罢了,也大摇大摆往前走,剩着陆长留摸了摸脑袋,半晌才道:“我是替侯爷操心,我自己当然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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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晴楼在南谯是第一大妓馆,迎街的彩楼就有三层高,白天晚上的张灯结彩,酉时未到便已门庭若市,各式车马小轿川流不息,生意之火爆,连带着周遭的茶馆酒肆都赚得盆满钵满。
老鸨花姑被称为有福之人,因而胖得圆墩墩的,她正在屋里检视晚上的席面菜谱,却有人来报,说门口来了辆四驾金辕车。
“四驾金辕?那可是王侯之列才能乘的车,在南谯一年也瞧不上一回!”花姑激动起来,“听说这几日有个什么侯爷在南谯,难道是真的?”
“是真的!来的是清平侯白侯爷!陪着一起来的是黔州府的上官!妈妈别坐在这里了,快出去瞧瞧罢!”
花姑忙不迭起身,颠着胖身子跑到前厅,白璧成已经坐在厅里了。花姑向来以貌取人,只重衣冠不重内涵,她一眼便瞧出白璧成的贵气,嘴巴立时咧到嘴角,张着两只手跑过来,远远笑道:“天菩萨哎!瞧瞧咱这不起眼的小生意,是在哪里修到了福缘结出了善果,叫咱能亲眼瞧见王侯之尊!”
她这一路跑着一路笑着,让人看着担心,生怕她绊个跟头。可花姑百八十斤的身子灵活非常,颠啊颠的到了白璧成跟前,扑通一下先跪了,却又仰着脸笑道:“民女花姑子,见过侯爷,给侯爷叩头,愿侯爷时时顺心处处如意!”
这热情劲儿白璧成鲜少经历,不免好笑道:“花妈妈不必客气,你起来罢。”
花姑子答应一声,提了裙子爬起来,一眼瞅见白璧成手边的茶水,却又放下脸喝道:“是谁给侯爷沏的下等茶汤?拉出去抽三五个耳刮子!能见着侯爷是你们祖坟冒了青烟!还不快换最好的茶来!”
“花妈妈不必操劳,”白璧成笑道,“我到南谯几天,常听人提起玉晴楼的碧柳,说是好比月上的嫦娥下了凡间,这倒叫我好奇,想见见碧柳姑娘。”
他开门见山要见碧柳,花姑不由愣了愣,一时才堆笑道:“侯爷好眼光,碧柳是咱们这儿的头牌花魁,也是九天玉女下凡尘,但是碧柳她,她寻常不见客。”
“不见客?”陆长留接上话头,“玉晴楼打开门做生意的,如何说不见客?既是如此,我瞧着你们不如关门好了!”
“不,不,不,”花姑连连摇手,却不忘打听,“这位小公子是……”
“他是兵部尚书陆大人的公子,”白璧成微笑道,“如今在黔州府历练,你称呼他陆大人。”
兵部尚书这四个字砸到花姑子面前,已经够她合不拢嘴了,哪里还能说出话来。白璧成却又问道:“碧柳不见客总要有个缘故吧?”
“这,这……,是因为她,她只伺候紫老板,”花姑结巴着说,“这已经好几年了,外头都知道的,碧柳如今是彩云绸庄的二夫人,只是大夫人没点头,她进不了门,且寄在咱们玉晴楼呢。”
“没进门说什么二夫人?”扮了男装的含山嗤之以鼻,“哪有放在青楼里的夫人?”
没等花姑答上这话,陆长留又道:“紫老板是什么人?彩云绸庄又是什么所在?哪一项能在侯爷面前提起?老鸨子你可要识相!侯爷进了玉晴楼是屈尊,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自古民不与官斗,紫仲俊再有钱,那也不过是商人,提溜了全副家财,也没办法与白璧成相比的。花姑焉能不知,她嗫嚅半晌才道:“那,那我去问问碧柳?”
“哟!我们侯爷见人,还等着问一问啊?”含山阴阳怪气,“当朝一品要见我们侯爷,那才是要等着问问呢!”
花姑一惊,陆长留接着便说:“侯爷,咱们走罢,您在此地坐了坐,衣裳都沾了灰!今日之事也不必与妓人计较,只要叫紫仲俊好看就是!”
他话音刚落,却听着楼上有一道清越声音道:“尊驾莫走,妈妈遇事糊涂,却与紫老板无关。”
说话之间,便见一个华服丽人从楼上翩然而下,到了白璧成跟前便拜,行了大礼道:“小女子碧柳,见过侯爷。”
她就是碧柳。
白璧成凝目打量,见她除了五官精巧,还有股子苍白秀弱的病美人模样,一张小脸雪白,打了胭脂又透出霞色来,看上去我见犹怜。
“姑娘免礼,”白璧成开门见山,“咱们找个地方说说话罢。”
他如此直接,且一字不提紫仲俊,让碧柳连拒绝的余地也没有。她略略犹豫,眼见白璧成清俊优雅,跟着的陆长留满脸正气,并不是叫人讨厌的粗俗浮浪之人,或许私底下见一见,也没什么关系。
她主意打定,便递给花姑一个眼色,温声道:“妈妈,给贵客备着的雅室可收拾好了?放一间出来,给侯爷坐一坐。”
花姑见碧柳愿意接,连忙说准备妥当,请白璧成移步雅室。
众人前头行走,她拉着碧柳跟在后面,却悄声问:“你私自接客,给紫老板知道如何是好?侯爷过两日便走了,咱们在南谯长久指望的,那还是紫老板啊!”
“你也知道指望紫老板啊?”碧柳嗔道,“这些人位高权重,要毁紫老板的生意易如反掌,得罪了他们,咱娘俩靠谁去?”
花姑一听碧柳还想着自己,高兴得浑身发颤:“是,我女儿说得对,我女儿想得最周到,先敷衍他们要紧!”
雅室设在二楼,进门便能嗅着一股甜香,陈设也十分华丽。白璧成捡着圆桌坐下,挥了挥手道:“你们都下去罢。”
花姑正要殷勤上前,被这句话拍得蔫了精神,陆长留老实不客气,冲她做个手势道:“侯爷吩咐了,花妈妈外面等着吧!”
花姑不放心,却也没办法,一步三回头地蹭出去,这边含山理所应当坐在一侧,却被陆长留扯一把:“还坐着干嘛?”
“我也要出去?”含山诧异。
“侯爷有话对碧柳说,你当然不能听。”陆长留催促,“快些出来!”
含山不服,然而看向白璧成,白璧成却垂目不语,当没听见。
“见别人都能带着我,唯独见碧柳不行!”含山暗想,“可见男人都一样,无非是见到花魁显露本性了!”
她昂着头站起身,跟着陆长留出去了。屋门掩上,屋里安静下来,碧柳冲白璧成笑了笑:“侯爷喜欢听曲还是听琴?”
“我想问你几件事,请碧柳姑娘实言相告。”白璧成道,“第一件,你有没有吃过邱意浓的莹霞散?”
白璧成开口便是此事,倒叫碧柳怔了怔,她下意识道:“吃过。”
第30章 利来钱庄
白璧成开口就问莹霞散,是想要碧柳的真实反应,而她毫不犹豫地承认吃过,说明她心里没鬼,也不曾利用莹霞散搞鬼。
“你知道莹霞散里有砒霜吗?”白璧成又问。
“妾身知道啊,邱神医给我讲过,要变白就得靠砒霜,问我敢不敢冒险。那是妾身自己愿意冒的险,与他没有关系。”
“那么你服用的莹霞散是几服?”
“一期八服,妾身吃了五期呢。”碧柳伸出一个巴掌,“每服之间隔五天,吃下去也没什么不舒服,就是苦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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