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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不是他早就知道今晚上她会有这么一个糟心的饭局？
——好啊江一翎，你知情不报！
想到这里，闪闪戳菜的动作凶狠了起来。
宋晚河专心吃饭，闪闪神游天外，子女不说话，两个大人自然内心忐忑。一顿饭吃到尾声，宋正堂干巴巴地补充了几句，说往后多来往，之后饭局结束。散伙时宋正堂要送蔡红英和闪闪回家，但两人都是骑着车来的，也就婉拒了。
闪闪和蔡红英一前一后骑着自行车回家，路上谁也没多说什么。直至开了门到了家，开门进屋之后，蔡红英才拽住闪闪，表示两人需要正经谈谈。
母女俩坐在客厅，谁都没有先说话。好在楼上震耳欲聋的音乐声让空气不至于过分尴尬。天花板上白炽灯忽然闪烁了一下，随着节奏落下点儿墙灰。蔡红英伸手拿了桌上的抹布，扫掉桌上的墙灰，半天才又开了口：“怎么样？”
闪闪垂着头抠着手指：“什么怎么样，你问清楚点儿。”
“我跟那个宋叔叔在一起的话……你觉得怎么样？”
闪闪胸口一闷，长长吐出一口气，声音半死不活：“都这样了，我还能觉得怎么样。”
蔡红英平时的伶牙俐齿忽然不中用起来，对着女儿半天又开不了口。
“反正，就这样呗。”闪闪站起来，往自己屋里走：“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又不能怎么样。”
说罢，她关了自己的房门，站在书桌边看着自己的书包发呆。
同一时刻，蔡红英家暗潮汹涌，宋正堂家惊涛骇浪。
宋晚河一回家，立刻扭头钻进书房，开了电脑打开魔兽客户端。
宋正堂家是老房子，九十年代末时，他搭着部队房改的最后一班车，用两千多块钱一平米的价格，买下了现在这间原本部队分给他的房子。按照他转业前副团的级别，分的房子有三室一厅，一百一十多平房，老房子使用面积大，房间显得特别宽敞。
他们家有一台电脑，放在书房里，是平时宋晚河“学习”时用的。刚配电脑时，宋晚河强烈要求把电脑放在自己房间里，但他那点儿小心思哪里瞒得过宋正堂，宋正堂完全无视儿子的要求，把电脑按在了空出来的那间书房中。
于是从那之后，宋晚河在书房的时间，比在自己的房间里还多。
电脑屏幕上的亡灵贼弓着腰潜行，电脑外宋晚河也驼着背抿着嘴唇。宋正堂到家后脱了外套，疲惫地抹了一把脸，自觉着今天没在蔡红英的女儿面前发挥好。
他扭头，听见书房里传出来的键盘声，心里又起了火。他两三步走到书房门口，拧了两下门把手，发现那个兔崽子竟敢把门给反锁，于是站在房门口厉声说道：“开门，我有事情要和你谈谈”
第三十五章 补习
宋晚河正在幽暗城门口跟别人插旗PK，听见老爸的叫喊，键盘敲得更响，人却并不应声。
“你听见没有？”
“听见了，等会！”
宋正堂沉着气，抬起手腕盯着手表，等了足足一分钟二十秒，门里的键盘声依旧没有停。
“宋晚河，你别逼我踹门。”他抬头，语气加重。
电脑里，亡灵贼终于残血，脱离战斗坐下来吃面包。他不得不起身开门，毕竟书房的门锁刚换不到半年，不能再让宋正堂踹坏了。
宋正堂进了屋，宋晚河悄悄关了电脑屏幕，再看宋正堂时，他已经坐在书房的小沙发上，两手撑住大腿，表情严肃，一副大家长做派。他朝宋晚河指了指他身边的椅子，示意他坐下来。
“蔡阿姨你也见过了，闪闪妹妹也见过了，说说你的想法。”
宋晚河抓了抓头发，坐回自己椅子上，表情有点儿落寞：“我的想法重要吗？”
“说的什么屁话，能不重要吗？”宋正堂拿眼神抽了儿子一巴掌，深吸一口气缓了缓语气：“明年你就成年了，我拿你当个男人，所以有些话我也不跟你拐弯抹角。蔡红英是个不错的女人，勤劳热情，很要强，也很善良，她一个人，能把女儿教育得这么优秀，很不简单。更何况，你表弟当年如果没遇上她，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样……”
宋晚河嗤笑出声：“老爸，你提这个是什么意思？替妹妹卖身还债？”
宋正堂气得扬起巴掌要揍人，宋晚河飞快蹦起来双手捂头，缩着脖子躲闪。但最终宋正堂也只是装装样子，巴掌没落在宋晚河身上。他板着脸又指了指面前的椅子，宋晚河垮着脸坐了回去。
“并不是说，我因为她对你姑姑家有恩，所以对她有什么另眼相看。当然，一开始帮她家忙，会有一些这样的原因……”宋正堂有点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腰板绷得更直，脸上也更严肃了一些：“但是最终让我觉得，她是一个可以共同生活的女人的原因，并不是因为这个。”
“那因为什么，长得好看？”
宋正堂又拿眼睛抽了儿子一巴掌，再开口时，又不知道自己说到哪儿了。气不过，他最终还是动巴掌打了儿子脑壳一下。
宋晚河老老实实挨了这一下，又不说话了。
“总之就是这样，今天你们也正式见过面了，往后我们会接触得更多一些，让你和闪闪多习惯一段时间。我是这么想的，等明年开春，我和你蔡阿姨就去登记结婚，她们母女搬到我们家来。在此之前，年前我会把书房重新装修一下，以后让你闪闪妹妹住。”
宋晚河一呆，片刻后指着身边的电脑：“那电脑呢？”
“还是放在这个房间，你妹妹学习忙，总会用得着的。”
“凭什么啊！”宋晚河终于跳了起来，梗着脖子不服气：“这是我的电脑。”
“你的电脑，你花钱买的？”宋正堂抬眼瞪着宋晚河。
宋晚河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却一个字也反驳不了，他拧着头想了半天，还是不乐意：“不行，这个电脑放我房间，你要是想讨好人家女儿，再给她买一个。”
宋正堂气得要命，抽了皮带要打人，宋晚河这回却不躲了，站在原地攥着拳头，抬头时，那双与宋正堂一模一样的眼睛里满是不服：“不然你给我再新买一台电脑也行，总之我不能没有电脑！”
“八九千块钱配一台电脑，你以为你爸钱是自己画出来的吗！”
“那就把电脑搬我房间啊！”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些什么，你要是成绩跟人家闪闪一样好，我肯定放心把电脑放你房间！”
“这他妈跟成绩有什么关系，这是我的电脑！”
“你跟谁他妈他妈的呢？皮痒欠收拾是不是！”
自那晚之后，宋晚河便恨上了那个将来异父异母的“妹妹”，即使此刻无辜的闪闪还记不住他的模样。
***
初三的这个冬天，似乎比往年更寒冷一些。
闪闪的期末考试成绩，有史以来第一次掉出了班级前二十，排在了第二十六名的位置。全班一共五十一个同学，闪闪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她这个成绩，似乎成为了班级中下游。
江一翎照例是全班第一，成绩单发下来以后，闪闪的家庭联系册被江一翎率先抢了下来，他盯着联系册上闪闪的各科成绩一脸严肃，搞得闪闪提心吊胆不敢说话。
最后一天放学前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全班大扫除。全班四个小组，每个组被安排了固定的承包地，闪闪和江一翎他们小组被分配到了擦窗户和天花板这一项，江一翎个子高，毫无疑问要去擦高处的玻璃。
擦玻璃用报纸比较好，擦得干净且不会留下水痕，但窗户的边框还是得用湿抹布将积尘抹去。闪闪眼疾手快，率先占下两块比较干净的抹布，拿在手里搓着，想跟江一翎说话，却又见他皱着眉看自己成绩单，心里惴惴不安。
刘娅楠被分派了拖地的任务，此时扫地洒水的同学工作还没做完，她拎着拖把闲晃着没有事情做。她看到在江一翎身边罚站的闪闪，心里一动，从书包里抽出一张宣传单，两三步跑到闪闪身边。
“放假啦，你们俩寒假有没有什么安排！”刘娅楠晃了晃手里的宣传单，眼睛瞥向江一翎：“没有什么安排的话，跟我和翟灵一块儿去海边玩吧！五天六夜，补完课就出发，怎么样！”
因为教育局提倡减负，所以这一年的初三寒假补课计划被学校砍掉了一半，听前一届的学姐说过，她们初三时一共才放了十天的假，其余的寒假全部被学校用来补习。而闪闪她们这一届倒是轻松许多，补习从全天变成了半天，也只比其他年级少放两个礼拜的假而已。
补习结束之后，距离过年还有一个礼拜，没想到刘娅楠和翟灵打算用这一个礼拜时间一块出去旅游。
“去海边？冬天去海边啊，不会冷吗？”
“冬天的海才浪漫呢，蓝色生死恋里面的海不就是冬天的海嘛！我们定了个旅行团，要坐游轮的。”刘娅楠把旅游宣传单放在闪闪桌子上：“我堂姐和她男朋友带我们一起去，你们要不要去嘛！”
第三十六章 脏话
闪闪兴奋地看向那张宣传单，当目光落在“团费仅1288”上面时，忽然冷静了下来。
“一千多块钱？！”
“对呀，是不是好便宜的，五天六夜，包吃住还能坐游轮呢！”刘娅楠继续怂恿：“吃海鲜哦，去不去嘛去不去嘛。”
闪闪摇摇头，把宣传单往刘娅楠那里推了推：“算了，我还是不去了。”
刘娅楠拿着宣传单页，犹犹豫豫地转向江一翎：“那江一翎你呢？你去不去？”
江一翎顿了顿，将闪闪的家庭联系册倒扣在桌子上，抬头朝刘娅楠微微笑着摇头：“我倒是想出去旅游，只可惜要参加奥数训练营，连学校的补课也只能参加一半。”
刘娅楠彻底泄了气，她把宣传单放在闪闪的桌子上：“我就知道，李灿不去你肯定也不会去啦。喏，旅行社的宣传单我放在你这里了，你回家问问你妈妈嘛，机会难得，我们这么要好，毕业之前总该一起出去玩一下，留一个纪念的呀。”她抬头，可怜兮兮朝闪闪眨了眨眼：“你不去就太遗憾了……”
她说完，扭头看了眼同组扫地的同学，然后拎着拖把准备下楼去洗。
闪闪低头看着那张旅行社的宣传单，片刻后觉着自己脖子有点儿凉，抬头正撞上江一翎盯着她冷冷的眼神。她忍不住往后躲了躲：“你要洗抹布吗？我帮你去洗吧。”说着她跳起来，捏着抹布准备溜之大吉。
“你等会。”江一翎拽住她的校服，将她拉了回来：“我会跟干妈说，寒假补习期间你来我们家住。”
“……你要干嘛。”
“给你开小灶！”江一翎压低着声音，咬牙切齿：“成绩都快没眼看了，还想着出去玩，再这么下去，本校高中你不要想考上了！”
本来还想着，寒假如果在江一翎家住，就可以玩一玩电脑什么的，但闪闪看江一翎表情不善，恐怕整个寒假她都别想动江一翎的电脑。她反抗起来，拽着自己的校服，企图将它从江一翎的魔掌中拯救出来。
“不要！学校已经很残忍了，你不能剥夺我仅剩的一点寒假！再说了，我……我也没这么差吧，本校初中升高中的概率是百分之六十，我这个成绩怎么也能排在年级前百分之五十里啊！”
“你有没有算过我们学校初中毕业后直接出国读高中的同学？有没有想过外校有多少成绩好的学生？已经到了悬崖边上了，还心存侥幸。”江一翎眯着眼松了手：“没得商量，这事你说了不算。”
闪闪无奈，哀嚎着捏着两块抹布，跟个受气包似的下了楼。
放假回家的路上，闪闪心里其实是有一些忐忑的，她的成绩从来没有这么“一般”过，她怕把成绩单拿出来，蔡红英会对她失望。一路磨磨蹭蹭回到了家，开门后却没看到蔡红英的人影。她以为蔡红英是去买菜了，看了看时间，已经接近五点，眼看着天色渐晚，闪闪挽着袖子进了厨房，往铝锅里倒了点儿米，准备先把稀饭煮起来。锅里水还没烧开，家里电话便响了。闪闪匆忙将火关小，奔去客厅接起电话。
来电话的是蔡红英，她告诉闪闪自己今天去体检，办了健康证，下学期开始，要在榕城大学的教工食堂里做面点。
闪闪先是没反应过来，她从未听说过蔡红英准备去外面找工作，现下蔡红英却告诉她健康证都要办好了。
“那家里早点不卖了？”
“不卖了，咱们房子明年拆迁，就算卖也卖不了两天了。”蔡红英声调高扬，听起来像是心情不错：“在食堂里干活虽然工资没有卖早点赚得多，但会稍微轻松一些，也有五险一金，什么有双休还有过节福利。榕城大学离你宋叔叔家也近，到时候上下班也方便。”
听到这里，闪闪皱了皱眉：“这是什么意思，你要搬到宋叔叔家住吗？”
电话那头忽然没了声音，想来此刻蔡红英正懊悔自己竟一高兴说漏了嘴，闪闪有些着急，声音更大了些：“妈你说话！”
“现在当然不搬过去，可以后要是我跟你宋叔叔真在一起了，那肯定是，是要住在一起的啊。”
闪闪胸口仿佛被重物狠狠捶了一下，她紧紧攥着话筒，大喊出来：“那我怎么办！”
蔡红英也急了：“你当然也搬过去啊，不然你住哪？”
闪闪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觉着自己猛然间就变成了多余的东西，妈妈有了新工作，未来再有新老公，甚至搬去新家……那她算什么？
拖油瓶？
蔡红英迭声在电话里安慰道：“你宋叔叔早就打算好了，他家还有一间空房，这两天已经着手装修，等装好了让你去看看呢。我一直没跟你说，本来想等房间装修好了，带你去，给你个惊喜……闪闪，闪闪？你别胡思乱想啊，妈妈一直替你打算着呢，宋叔叔家离你学校又近，以后你也不用这么早起床了啊……”
闪闪再也听不下去，不做声便重重挂断了电话。她站在客厅里两眼通红，片刻后冷不丁冒出三个字。
“他妈的。”
这是她第一次说脏话，本以为会很解气，可这三个字说出了口，她却除了觉着字太绕口再没别的感觉。
一定是自己说的声音不够大。
“他妈的。”她攥着拳头跺脚，说这三个字时声音一次比一次大：“他妈的！他妈的！”
***
这一夜，闪闪做了一宿的怪梦。
她梦见自己很小，个子还只到蔡红英腰那么高，但却身处刚过去不久的非典期间。她和蔡红英走在医院里，周围全是白色，病房里关着哀号哭泣的病人。
她们相依着，小心翼翼走过长长走廊，来到尽头时，看见了隔绝她们与外界的铁栅栏。
站在隔离栅栏前，蔡红英朝外面人来人往的护士医生呼喊，说她们没病，也没有发烧，让她们快点放她们出去。
梦里的自己抱着蔡红英的胳膊，内心却十分平静，甚至还惦记着要去江一翎家玩电脑。
第三十七章 别扭
后来宋正堂来了，他穿着军装，从栅栏另一端远远走来，走到近前时，他指着蔡红英对护士说：她没有被感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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