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入耳,望舒握住令牌的手指不由得用力,泛出青白,她垂眸道:“如此说来,这地方我更该闯一闯了。”
话音一落,便召出含光剑,剑光赫赫,浩然劈向门内结界。
结界受击,水波纹一样荡漾开来,却仍旧没破。
守门天兵天将立即召出法器,大喝一声:“公主,得罪了!”旋即调转位置,布阵。
数道肉眼可见的刺眼金光结成网状,向望舒袭来,欲将其困入其中。
望舒淡淡抬眸,旋身挥出一剑,剑气如云,天兵天将们辛苦结出的阵法顿时化为乌有。
天兵天将的眼神顿时凝重许多,彼此交换了个眼神,默契变换法阵。
阵势未起,远方突然传来一道男音:“住手!”
云气散去,落地的男人黑衣银发,头戴金冠,凛然肃穆,眸色微扫,便令人惶惶不安,生恐自己言行有失礼仪不当。
天兵天将见到来人,就像见到了救星,纷纷低头恳求:“望舒公主硬要闯阵,还请皋陶仙君帮末将劝上一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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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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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她进去。”皋陶星君目光轻轻扫过望舒和天兵天将,淡声开口。
在场的所有人都认为自己听错了,默然未动。
“开门!”皋陶星君提高声调道。
所有人都诧异的看向皋陶星君,包括望舒。皋陶仙君和望舒之前没有任何私交,没有人想到他竟然会选择帮望舒。
天兵天将纷纷躬身作揖道:“可是帝尊吩咐,望舒公主不得上十三重天。”
“若本君和她一同动手,你们挡得住?”皋陶星君心意已决,召出法器。
皋陶星君乃上仙,法力已至混元之境,在整个仙界都少有敌手,何况他们几个虾兵蟹将?
天兵天将满目挣扎,杵在原地默然片刻,终究只得打开结界。
望舒由皋陶星君引着,来到乾坤镜面前。
整面镜子高悬于一琉璃台之上,材质似铜非铜,荧光内敛,倒映着周遭景色,看上去仿佛只是一面普通的梳妆镜。
望舒看着面前的乾坤镜,问出困惑已久的问题:“敢问仙君为何帮我?”
“或许是因为,你是这世上帝尊唯一在乎的人。”皋陶星君垂眸道。
——唯一在乎的人吗?
望舒心里揣摩重复着这句话,复问:“仙君可知帝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那天,他驱动了这面镜子。”
“他看到了什么?”
皋陶星君默然摇首:“只有身处局中之人,才可见乾坤镜中预示的内容。”
“如何驱动?”望舒侧头问。皋陶星君既然愿意领她进来,自然是希望她能驱动这面镜子的。
皋陶星君果然告知了她口诀,并提醒道:“使用此诀,至少需要妖尊的境界。”
而今的她不过大妖境界。
望舒默然片刻,旋即调动周身灵力逆行经脉,心口处的内丹似有所感飞速旋转。
感知到周遭躁动不安的灵力,皋陶星君略带诧异地抬眸看向望舒,灵力正疯了似的往望舒身体里钻,几乎要撑破她的经脉,她竟是在强行进阶。
“公主还是慎思为好。”看见望舒唇边沁出一抹鲜血,皋陶星君忍不住欲伸手打断。
被一道刺眼的红光弹开。
是含光剑,剑光中有一抹熟悉的气息,来自君昭。
皋陶星君识出,默然住手,帝尊不惜以血铸剑,可见其对此女的在乎,或许目前只有此女才可扭转乾坤,这一局,他不得不赌。
他不知君昭看到了什么,但也能推测恐怕情况不妙到了极点。
望舒一连打坐了数日,再次睁眼,露出已经妖化的殷红瞳孔,周身气泽沸沸汤汤,已至妖尊境界。
一旁护法的皋陶星君,脸上刚泛出喜意,恭贺之话尚未出口,耳畔便响起轰隆雷声,刹那喜意顿消,满眼担忧望向风雨欲来的上空。
修行境数皆有定律,望舒强行破境,恐是惊动了天道,天道降下天雷责罚。
——可她强行破境,周身经络承载能力已超极限,再受天雷,恐怕吃不消。
皋陶星君略微思忖,用以护法的灵阵顿时加厚数层,力图帮她挡下一二。
望舒抬眸看上空聚集的雷云,声音缓慢而坚定:“这是天道予我的劫数,星君助我恐怕有害无利。之前护法已是感激不尽,此劫便由我自己来渡。”
皋陶星君看着跟着灵阵叠加层数的劫云默默收回灵阵,递给望舒些丹药,沉声叮嘱:“公主小心。此番劫云已至,恐惊动他人,我去外间护法。”
十三重天异动,仙族之人皆有所感,抬眸望天。
“是何人渡劫?”端恒问。这劫云不小,不知是哪位大能惹怒了天道?
仙侍回忆了一圈,均未筛出合适人选,只能答:“不知。”
“去看看。”端恒放下公文,乘风而去。
劫云之中,天雷已积蓄到了临界点,赫赫天威,轰然而下。张牙舞爪的光芒入目,望舒阖眼的瞬间,疼痛撕裂经络。
但这不过是开始,天道根本没有给她适应的时间,数道天雷接续不断落下。
待天雷结束,望舒摊在地上,已成为了一个血人。
“太子勿入。”皋陶星君俯身作揖,挡在端恒面前低声道。
端恒冷笑,语中带着独属上位者的威势:“这仙族还有我去不得的地方?”
“事关帝尊。太子若是不怕帝尊降罪,尽管硬闯。”皋陶星君丝毫不惧,眼神坦荡直视,毫无示弱之意。
端恒思忖片刻,心道他已经失了天帝的欢心,绝不能再失去帝尊基于之前师徒情义的最后一丝回护可能,十分不甘地甩袖而去。
望舒从斑驳血迹里艰难爬起,往嘴里塞入一颗丹药,通过药力略疏经络,旋即入定缓和伤势。
待状态稍微好些,望舒起身来到乾坤境前,按照皋陶星君所述施诀
灵力入境,镜中之景逐渐变换,最终映射到一处战场之上:
各族大能术法冲击之下,到处都是断壁残垣,所见皆为剩水残山。这里是镇压九幽修罗魔族的战场……
尸骨累积成山,血液历久未凝,由高处向低处流淌,汇聚成溪,淌入江河湖泊。
而在这中央,望舒看见了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
“他死了!他怎么会死?!”望舒跌跌撞撞地向前,想去摇晃面前的镜子,告诉它重测一次。
乾坤镜面前的护持阵法刹那启动,将她挡于阵外。
“公主?”皋陶星君听见动静,立马赶来。
“你告诉我,这面镜子是假的,它的预测也是假的。”望舒殷红了眼角,抬眸看向皋陶星君,眸中全是祈求。
“乾坤镜的预测从不落空。”皋陶星君微微阖眼,选择实话实说。
“不可能!”豆大的泪珠从望舒眼中倏然而落,她绝不可相信,因为在前一世君昭是活着从战场上下来的,根本就没有受致命伤。
而乾坤境中,他浑身遍插箭羽和戾兽撕咬之伤,鲜血淋漓,一向淡薄的眸子里已无半分神采,睁眼而亡。
“是真的。”皋陶星君有些不忍地侧开眼。
“此间的结局能否改变?”
“此乃天命所归,无人可以更改,神也不可以。”
“那如果硬要改呢?”
“会死。”皋陶星君定定地看着望舒,语中隐含告诫,“乾坤镜是洪荒之时,有大能借天道之韵熔铸而成,可测天命可勘天道已是逆天之举,如果还妄想修改命定的结局,必受天道反噬而亡。而且,世上从没有什么改天换命之法。”
“可是有人改了。”望舒额角的青筋暴起,声声艰涩。她想到了自己的重活一次,想到了东海之祸的顺利解决,亦想到了如今欣欣向荣的青丘,还有君昭那一天比一天苍白的脸色。
有得必有失,是谁替他们承担了逆转命运的恶果?略一思忖,答案已呼之欲出。
“公主此言何意?!”这句话稍微细思便足以骇人听闻,沉稳敛重如皋陶星君也忍不住变了脸色,声音疾利。
“原来他是在与我诀别。”望舒心中痛意难当,哪里还顾得着给皋陶星君解惑?弯腰跪地捂住双眼,泪水喷涌而出。
望舒悲恸至极,泣如雨下,泪珠点点都是苦涩,他如此赤忱待我,我却还在犹疑……
皋陶星君想要安慰,但不知缘由,自然不知如何劝诫,只能手足无措地怵在原地。
等望舒缓过情绪,皋陶星君松了口气,望舒公主刚才强行破境已身受重伤,他实不敢想象,如果望舒公主再如此痛哭不已,伤了心神,会有何等后果。
明明已经入了妖尊之境,望舒此刻却觉得双腿重若千斤,只能吃力地向前挪动。
等她浑浑噩噩出了十三重天时,抬眸就看见不知在外面等了多久的琼华妖尊。
“师傅?”望舒眼底顿时酸涩,润湿了睫毛。
看望舒心如死灰般的颓唐模样,琼华妖尊心急如焚,慌忙上前,从皋陶星君手中接过望舒:“怎么搞成这副样子?”
“你怎么会来?”
“听菖蒲说你要来仙族,我觉得不对,便跟来了。”琼华妖尊召出浮云流火扇,幻作一艘小船,扶望舒坐下。
看着周遭起伏游动的云海,望舒仿佛还没有从自己的思绪中回神,语气飘忽不定:“师傅,你可知这世上有改天换命的术法?”
“据我所知,没有。”琼华妖尊仔细包扎着望舒手上的伤口,回忆了片刻,继续道:“但如果硬要想,我曾听过神族有一时光回溯之术,可人的品性世道的情况难改,这种术法即使用了,也不过是让人将所历之痛苦重来一遍罢了,算不得什么改天换命。”
“如果能保留重生之人的记忆呢?”望舒呐呐。
琼华妖尊眼中闪过一诧异,但仍再三思虑后,方答:“那或许会有一丝生机。”
望舒握住琼华妖尊的手,追问:“可有这种法器或术法?”
“神族的荧惑石可行。”
“那东西在哪儿?”
“因昆仑神墟湮没,存世的只有一颗,由帝尊保存。”
“告诉我,你问这个做什么?”琼华妖尊心中闪过一丝不安,定定的看着望舒。
“我知道了。”望舒顾左右而言他,收回手,垂眸道:“师傅,我还有事未做,你先回去吧。”
未等琼华妖尊反应,望舒便乘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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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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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舒落在地上,抬眸看着宫殿门梁高悬的鸿蒙宫三字,自己不过离开了数日,这里便又衰颓了许多。
门外积雪无人扫,就连小仙童也不见了踪影。
“开门。”望舒伸手去砸那紧闭的朱红大门。
无人应答,她便继续砸。
仍就无人,她召出含光剑握于掌心,剑剑寒光凛凛,直对落钥之处。
门咯吱一声露开缝隙,从里面挤出兆伯的脸,兆伯小声恳切道:“帝尊闭关前专门吩咐,不见任何人,公主请回吧。”
“我不走。”风雪中,望舒仍披着那件染血的衣服,雪花纷纷扬扬飘落,覆盖肩头,她的眼神始终坚定而决然。
兆伯垂眸不忍再看,只摇头叹息:“帝尊心意已决,公主何必强求?”
“他既然招惹我,就当知我脾性,绝不会允许他在此时龟缩不前!”说罢望舒直接夺门而入。
快步穿过回廊和院落,直向君昭房间而去。
兆伯气喘吁吁追来拦住:“帝尊闭关,一般不在此处,您应该知晓。”
“我知道你在里面!”望舒绕开兆伯,狠狠往房门一劈,内设结界受击漾出一道波纹,正中望舒。
望舒本就身负重伤,跌倒在地,呕出一口血来,吐在雪里惊心动魄。
“公主!”兆伯不由得惊呼出声,伸手去扶。
望舒自顾自以剑支撑自己站起来,脚步虚浮的逼近:“有种你就在里面耗一辈子。”
风雪寂静中,传来门开启的极细微的一声响。响声落后,门前多了一尊冰雕般沉寂的身影。
君昭眸色淡薄如常:“你为何来此?”
“你说呢?”
“你所思所想,不过是误会而已。”
“听说神族有一秘宝,名唤荧惑石,帝尊可否拿出来一观?”
君昭垂眸敛去眸中神色:“既是秘宝,怎可轻易示于人前?”
望舒嘲弄一笑,道:“是不愿示于人前,还是已经使用,世间再无荧惑石?”
君昭满眼沉寂地看着望舒:“你何必如此?”
“这个问题,该我问你吧?!”望舒搽拭嘴角血渍,定定的看着君昭,殷红眼睑微颤,豆大的一滴泪珠砸落于地,顷刻结出冰霜。
君昭侧眸瞥了眼兆伯,兆伯躬身而退。
两人进入屋内,融融燃烧的炉火消解了望舒浑身的寒意。
她缓慢移动冻僵的腿,不由得坐得近了些。
君昭睇视一眼,颤眸收回目光:“我不过是为了报恩罢了,你不必介怀。”
“报恩?”望舒咀嚼着这两个字,思绪飘忽到那个冰天雪地,她为端恒寻幽冥花,冒死去往九幽之地,中途遇到一个浑身染血的人,她顺手赠了颗丹药,后来才知道那人是九荒帝尊。
“你的确该报恩。”噼啪作响的炭火声中,望舒的声音清晰而缓慢,字字砸落君昭心间:“可君昭,你敢看我的眼睛吗?”
君昭眼睫蓦地下压,生怕多看了一眼,她的视线便会灼伤眼。
望舒起身,逼近君昭,直视他躲闪的眼神,颤声问:“不过赠颗丹药,帝尊认为此恩当值几何?”
君昭默然。
望舒眼底积蓄的泪水大滴砸落:“你可知这样,我还不起。”
“那便忘了吧。”君昭见之心如刀绞,温声道。
“你告诉我如何忘?”望舒一把拉住君昭衣袖,抬高声调复问,“如何忘?!”
君昭被她拽得生疼,却不过微蹙了眉,语气轻而缓,像是安抚讨要糖果的小孩抬手搽拭她眼角的泪珠:“老君那边有味药,我明日去讨。只要你吃下去,前尘往事便可尽忘。”
“你休想!”望舒闻言甩开他的手,伸手扣住他宽阔的肩胛,“你如果敢,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君昭:“你的日子还很长,不要担心,总会忘的。”
“你到现在还在回避。”望舒声声艰涩,抬眸逼视君昭的眼睛,“帝尊,我就在你眼前,告诉我,你当真心无所愿,心无所求吗?”
“没有。”君昭微微阖眼,扣紧掌下扶手,艰难吐字。
“胆小鬼!”望舒心弦剧颤,仰头直接吻上君昭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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