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后,她来到那道熟悉的朱红大门前,恍如隔世,她压抑住眼底酸涩,上前去敲门。
来开门的是小仙童,看到望舒,小仙童便扑入望舒怀中,语气沉闷:“姐姐,兆伯病了。”
望舒牵起小仙童往里走,道:“带我去瞧瞧。”
小仙童反抱住望舒,眼泪汪汪:“他们说帝尊死了,永远不会回来了,可什么叫做死?”
那种心脏被凌迟的感觉顿时袭来,望舒不知过了多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蹲下,认真的看着小仙童道:“对于神族而言,死亡就是化作满天的星宿,他会离开我们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很长,但是终究会归来的。”
小仙童闻言重重点头。
“走吧。”望舒站起身,向兆伯所住的院落走去。
院落布置得十分简洁,兆伯躺在床上,人还清醒,但苍老了许多。
望舒眼神余光扫过燃烧的炭盆,碳的质量下降了许多。
仙族那些人果然惯会拜高踩低,君昭一死,供给便降成这样。
“今日来我是想问下你们的意见,这段时间你们是想继续留在这里,还是随我回青丘?”望舒把暖手炉递给兆伯,坐到窗前,凝着兆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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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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兆伯是苦出生,曾跟随君昭征战四方,体内旧伤无数,因而比起一般仙妖分外怕冷。就仙族这样的对待,望舒有些担心兆伯熬不住。
“这里是帝尊的地方,我想替他守着。”兆伯压抑喉咙里汹涌的痒意,温声道。
小仙童摇晃着望舒的手道:“我要陪着爷爷。”
望舒看他们心意已决,再劝也没用,沉吟片刻开口:“你们生活上有什么需要,尽管告诉我,我差人给你们送来。”
“多谢公主。”兆伯真心实意道,旋即从怀中掏出一把钥匙,递给望舒,“这是帝尊留给您的。”
望舒面露不解。
兆伯适时解惑:“这是解锁神族传承的钥匙。”
仙族掘地三尺威逼利诱都想得到的东西,没想到君昭这么轻易就给了自己,望舒心弦颤抖不已。
“帝尊说,希望您能借此护好自己。”望舒握紧钥匙,凹凸不平的槽孔硌得皮肉生疼,在掌心印出深深的痕迹。
回到自己惯住的房间,望舒盯着手里的钥匙出神,兆伯说他也没有见过神族传承,不知其放置何处。
但对于望舒来说,这把钥匙上的凹槽却熟悉无比。
她拿出帝尊令牌,将钥匙扣入它的背面,严丝合缝,令牌光晕流转,竟化出一道仅供一人通过的窄门。
进入后,灵器法宝堆积如山,最引人注目的,却是空悬于高台上,看上去平平无奇的数卷竹简。
望舒拿出一卷打开,晦涩文字顿时跃至空中,每一个字她都很熟悉,是君昭赶她下山前让她苦练无果的功法。
原是神族法术。
望舒眼睛眨了眨,没忍住,落下泪来。她哭骂:“果然是个混蛋!”
可惜此时再怒,也唤不回那个人了。
望舒指尖翻查着竹简,收敛翻涌交杂的心绪,她清楚,想让君昭复生,天下术法,恐怕只有神族术法中有答案。
*
狐后正在整理下属报上来的账册,她指尖拨打着算盘,觉得数额不对,复算了一次。
确认账册载明的入册灵石少了一半不止。
“请汶南妖君来王宫一趟。”狐后沉声吩咐。
汶南妖君满头大汗地赶来,匆匆行完礼便问:“请问王后因何事传唤?”
“为何这个月的灵石少了这么多?”狐后指节叩击账目问。
“青丘矿藏所产灵石有限,一般向朱雀一族购买以补足,可是近来,朱雀一族拒绝卖灵石给我们。”
狐后眉心隆起,问:“可探听清楚原因?”
“根据我得到的消息,和仙族太子有关。”汶南妖君如实回。
“端恒?”狐后闻言疑窦顿生,满是狐疑地眯起眼,“他们仙族占据九荒灵力最盛之处,所需灵石本就少,本身又拥有大量的灵石矿藏,他们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汶南妖君同样困惑未解,只能摇头回应。
狐后攥紧手中账册,眸色暗沉:“族类众妖修炼,离不开灵石,你先想办法去其他族群购买,度过当前危局。至于端恒那里,他既然采取了行动,必有所求,早晚会暴露真实目的,我们等着便是。”
不过三日后,汶南妖君便仓促赶来,面露惊惶之色:“其他族群也拒绝把灵石卖给我们。”
“简直欺人太甚!”狐后拍案而起,在殿中踱步,数息功夫便下定了决心,召来妖侍道:“你立马去通知琼华妖尊,随我去仙族一趟。我倒要看看他端恒,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竟如此欺压无度。”
*
仙侍引着狐后和琼华妖尊穿过瑶池,直往端恒宫中而去。
还没进门,便望见一个身披甲胄的天将遥遥站着。
走近后,天将向二人躬身道:“我乃太子近卫太常,在此恭候多时。”说罢便微微侧身,展臂邀两人往里走。
屏风后人影绰约,端恒正坐在桌前处理公务。对面的几上,摆着两盏茶水,热气袅袅,清香味在鼻尖跃动。
果然是早就布置好了,恐怕是场鸿门宴。狐后和琼华妖尊压制住心中不安,捡了凳子坐下。
端恒写下最后一笔,放下奏折,端起茶盏,也走到几前坐下。
“刚到的新茶,二位不妨尝尝?”
“我等可没有太子的闲情逸致。”狐后冷嘲,热气蒸腾间,面容有些模糊。
“您何出此言呢?”手里的茶温正好,端恒淡笑着抿了一口。
“太子既做到如此地步,又何必顾左右而言他,浪费双方的时间呢?”琼华妖尊也不是喜欢虚与委蛇的性子,直言道。
端恒放下茶盏,拱手道:“自我和舒儿的婚约解除,青丘的人对我是能避则避,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狐后:“太子说笑,九荒四海,如今有谁敢不给您面子,自然谈不上什么‘不得已而为之’,太子究竟想要什么?不妨直言。”
“望舒。”端恒脸上笑意依旧,字字清晰,其目的昭然若揭。
狐后闻言怒不可遏,拍案勃然起身:“我青丘还没沦落到用儿女婚事换利益的程度!”没想到到了如今,端恒还没放弃打望舒的主意。
桌面溅出的茶水沾湿了端恒搁在几上的手背,他拿出锦帕搽拭,眸中闪过一抹暗色开口:“既如此,那二位便自行解决灵石之困吧。您二位坚持得住,不知道青丘的其他人是否也坚持得住。为了望舒一个,毁了青丘数千小辈们问道修炼的前程,不知他们知道了会作何感想?是否还会心甘情愿奉您二位为尊?”
“你在威胁我们?!”琼华妖尊浮云流火扇微动,利刃由扇骨探出,已是气到了极点。
“不过是表达我诚意的方式,何谈威胁?况且若你们心无所惧,又有谁能威胁你们?”端恒施施然给自己换了盏茶,游刃有余地继续自己的话头:“只要您二位愿将望舒托付,灵石自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太子应知我脾气不大好,而你的话,让我很不高兴。”琼华妖尊浮云流火扇铮鸣声不断,似乎随时会脱手掷出。
杀不了端恒,揍一顿也是好的,反正又不是没揍过。
太常见状,忙持刃护在端恒身前。
端恒轻笑一声,示意太常退下,方继续开口:“二位是长辈,你们要动手,端恒自不敢还手。可这里是仙族之地,父帝向来注重仙族脸面,端恒忝列太子之位,我若受伤,父帝定不会作势不理,二位动手前,还是考虑清楚为好。”
琼华妖尊忍了又忍,只觉得心里憋屈难当,但终究选择收起利刃。
“太子的手段,我等算是见识了。”来硬的不行,狐后思绪转换,决定来软的,语气放缓,“但太子也知,我青丘男婚女嫁,向来讲究一个你情我愿。太子的功夫实在是下错了地方,你与望舒缘分已尽,和我们商谈再多,不过浪费时间。”
“那是我的事,我只要你们点头。父帝那里,我自会去解决。”端恒垂眸看着茶盏中漂浮的茶叶,语气笃定,“她嫁过来,自然遵循的是我仙族的礼,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是嫁娶的正理。”
“若她不愿,还想逼她不成?”
“逼了又如何?”端恒撩下茶盏。他对望舒,志在必得。
“我是青丘的王后,也是望舒的小姨,我曾答应死去的姐姐,必让望舒婚嫁从心。我青丘的各个都是按这个规矩办的,与太子所谋实在相差甚远,道不同,不为谋,看来我们没得谈了。”狐后和琼华妖尊起身告辞。
端恒凝着两人远去的背影,轻嗤一声:“看来是青丘还未到绝境。我倒要瞧瞧你们的骨头能硬到几时。”
太常悄声出现在屋内。
端恒瞥去,吩咐:“告诉他们,一颗灵石也不许流往青丘。”
太常应诺。
*
山洞中,金色的符文不断旋转,明暗变换,而后全部没入望舒身体中。
丹田内的灵力前所未有的充盈,望舒吐纳调整气息,缓缓抬眸,微咸的液体刚沁出,细密睫毛便结上一层冰霜。
不够!还远远不够!
自己怎么这么没用?!照这种速度,君昭要何时才能归来?
望舒拧紧掌心衣衫,压下翻涌的心绪,拿起一旁搁至的竹简,垂眸快速翻阅。
山洞外突然传来鸟兽振翅之声,须臾后,一只纸鹤载着风雪,颤巍巍落下。
望舒拆开,是菖蒲的来信。
“又是端恒。”望舒压低唇线,语中满是对端恒凭生事端的不悦。
之前她满眼都是他时,他不屑一顾,如今她想到他就恨不得他早点死,这男人又巴巴凑上来,果然是欠。
“以为这样,我就会妥协吗?做梦!”望舒收好竹简,站起身乘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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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后。”汶南妖君躬身行礼,旋即递上刚登完的账册:“虬龙族借的灵石已经入账。可恕属下直言,虬龙族能借的灵石有限,而且他们也不敢一直冒得罪太子的风险,这恐非长久之策。”
“我知道。”狐后粗略扫了两眼,确认无误便收起账册:“不过是权宜之计,剩下的我会想办法,大不了让狐王递折子上告天帝,把一切都挑破,看天帝敢不敢为了包庇自己的儿子寒了九荒各族的心。”
而后,她冷笑着继续:“我青丘没有半点错处,端恒无缘无故毁我青丘根基,这事闹大,自古唇亡齿寒,其它各族物伤其类,未必会坐视不理。”
汶南妖君听得狐后心中已有成算,应诺退下。
望舒来时,刚好和汶南妖君错身而过。
她瞥了眼汶南妖君远去的背影,快步步入殿中问:“小姨,你们刚才是在商量应付灵石断供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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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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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后寻声看去,不过数日未见,望舒周身气泽又磅礴许多,很明显实力已再上了一个台阶,不由得深感欣慰。
但思及青丘困局又忍不住皱了眉头,她叹息着回:“是。”
望舒看狐后反应,心里顿紧,追问:“情况很严重?”
“只能说不乐观。”昔日的少女已经成为了能独当一面的大妖,狐后没打算瞒,语气微缓:“但你放心,小姨不会允许旁人借机伤害你。你刚从鸿蒙宫回来,想必舟车劳顿,不若先回院中休息,这事有我和你师傅在,你不必过于忧心。”
望舒知道,这是狐后为了宽慰她,在表明不干涉她婚嫁之事的态度。
到此时,小姨还惦记着她的心情,望舒心中似有羽毛刮过,又痒又软,她躬身道:“望舒愿意领命,处理此事。”
“那端恒本来就在打你的主意,若他知道你参与进来,恐横生枝节。”狐后有些不赞同,眉宇隆起,而后心中泛起浓浓的担忧。
青丘比起仙族,还是太弱了,处处都是掣肘,明知端恒是在羞辱望舒羞辱青丘,却无能为力。
“小姨放心,我心中已有决断。此事因我而起,自然应该由我了断。”望舒语气坚定,再次请命。
这段时间她不是白修炼的,必然让端恒尝尝什么叫自作自受。
狐后快步走到望舒面前握住她的肩,她不想让望舒涉险,还想再劝。
望舒却心意已决,她凝着狐后的双眼,字字清晰:“小姨,相信我。”
或许是眸中的果决震撼到了狐后,又或许是狐后一时没有想出更好的方法,狐后默了两瞬,道:“如果遇到难处,不要逞强。”待望舒点头,狐后才放望舒离去。
“姐姐。”菖蒲听说望舒归来很是高兴,小跑到王宫,牵着望舒的手往她们共居的院落走。
待望舒坐下,捧出刚制好的果脯让望舒品尝。
果脯甜而不腻,望舒吃了几颗便收起来,预备给小仙童带去。
“姐姐此次可要多留些时日?”菖蒲巴巴地看着望舒。
“解决好事情就走。”望舒回。
菖蒲有些失落,垂眸盯着面前的桌子不言语。
“回来也不过一两日的功夫,你多给我写信不就好了?”望舒顿时好笑,勾起唇角,揉乱菖蒲精心梳好的发髻。
菖蒲心里的不舍顿时淡了些,想起要紧事:“姐姐可曾想好怎么应付太子?”
“那自然是他怎么拿的,就让他怎么吐出来。”望舒嘴角勾起,眸中却没有丝毫笑意。
“我在仙族尚有几个好友,若姐姐需要帮忙,尽可告诉我。”菖蒲道。
望舒回:“好。若有需要,我定会告知。”
*
“父亲,今日一行可顺利?”道素仙君一回来,少玄便匆匆上去询问。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道素仙居望向天河畔走动的人影,召来心腹,守住帅帐,和少玄一同进去。
少玄放下帐帘,确认关严实了,追问:“情况如何?”
道素仙君眉宇不展,隐含忧虑:“三皇子倒是松口说愿意让他母妃在陛下面前美言,可我担心太子那边若是知晓……”
“太子为了避嫌不好插手此事,可我们总不能坐以待毙,让人乘机上位,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想他会理解的。”少玄放下心中巨石,斟酌着语言宽慰父亲。
“但愿如此吧。”道素仙君长叹一口气道。
而后扶着又有些胀痛的腰坐下。他旧伤未愈,又长居于天河畔,寒意入体,稍稍劳累便浑身不得劲。
抬眸看向自己唯一的女儿,思及近日听到的那些流言,他试探着问:“你和太子还是如往昔一般吗?”
少玄苍白脸上顿生郝色,看上去有了些活气,她抿唇道:“父亲为何这样问?”
“为父是过来人,你们这些小辈的心思我都懂。本来这些话该你娘来教你,可你母亲早亡,只能由为父代劳。”道素仙君思及早逝的夫人,眼神顿时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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