菖蒲不自觉浑身绷紧,放低呼吸,手握在剑鞘上。
“不愧是琼华妖尊,果然警觉。”一阵清风袭来,数万光影化成人形。
看清来者,菖蒲慌忙躬身行礼:“见过天帝陛下。”
琼华妖尊敷衍的拱手,旋即开口:“不知天帝陛下驾临,有何要事?”
虽然已成天帝,但端恒唇边的温和笑意依然如常,只是华彩照耀下整个人神情威严许多。
“我来看看舒儿。”端恒道。
琼华妖尊直言:“她恐怕不想见你。”
“未必吧。”
端恒话音刚落,吱呀一声响,木门打开,望舒微哑的声音传入三人耳中:“是天帝陛下吗?请进。”
端恒颇得意的扫了琼华妖尊一眼,方跨步进屋。
“需要我把门带上吗?”端恒满是贪恋的看着屋内坐着的女人。
短短时日,她又清瘦了许多。
“随你。”望舒搽拭着手中含光剑道。
端恒知道这把剑是谁送的,眸光蓦地闪过暗影,勾唇开口:“瞧着似乎有豁口,我改日让人铸造一把更好的送你。”
“何必这么麻烦?不若就你手中的太阿吧。”
“你要它做什么?”端恒脸上笑意一僵。
“你不愿意?”望舒抬眸,瞳孔深幽,映照着丝丝缕缕的日光。
“这倒不是。”望舒难得对他和颜悦色,他却不能满足她的愿望,端恒笑的有些尴尬,尽量放柔声线:“太阿剑已经认主,除我之外,无人可驱动,你拿来也没用。”
望舒轻嗤一声方继续道:“天帝陛下不在仙族坐镇,却跑到青丘来,新君初立,各族虎狼之心未散,不怕仙族群龙无首,一招不慎出了岔子?”
“我知道只封你为妃,不能明媒正娶,是委屈了你,但仙族耆老给的压力实在太大,我初登天位,不得不退让。他日我寻得良机,必封你为后。”
望舒唇角微勾,却不带丝毫暖意,满是嘲讽:“陛下要娶,我便要嫁吗?”
“天旨已下,你莫非还要抗旨不成?”端恒就知道望舒没有那么容易松口,幸而他早做了准备,他居高临下的凝着望舒:“你以为,本尊只是一个人来的吗?”
耳畔的风声瞬间安静了许多。望舒静默的站着,等着端恒继续。
“数十万天兵天将,如今就在青丘之外。只要你今日敢说不,以谋逆论处,仙族众将士,必踏平青丘。”端恒上前,挑起望舒一缕秀发,放在鼻尖轻嗅:“你乖一点,他们便不会有事。”
“这便是陛下的手段吗?如此耗心费力,望舒实在担不起。”望舒扯回自己的头发。
端恒反锢住望舒的手腕,把人拽至身前,指尖在她微凉的皮肤游移,侧身逼近望舒耳畔道:“本尊早告诉过你,为了你,本尊什么都做得出。你行事前,定要考虑清楚,不要让这青丘众生,因你而丧命。”
“明明是你纵性胡为,却把责任推给我,陛下好口舌。”望舒简直气笑了,挣脱端恒的手。
权势在手,又美人在望,端恒正是春风得意之时,不会仅因望舒几句话便气急败坏。
他直接反手扣住望舒肩膀,把人强揽进怀中,女子特有的幽香蹿入鼻腔,他整个人感觉有些轻飘:“我是昏君,那你就是妖妃。责任在你还是在我,有何区别?”
“放手!”望舒调转妖力,故计重施,妖力如尖刺,就要刺入端恒手臂。
“你尽管动手,袭击天帝,也是重罪。”端恒不避不让,一只手滑入望舒腰间,不紧不慢地开口。
掌心刺痛逐渐淡去,端恒不由得勾起唇角:“早这样不就好了吗?省你我许多功夫。”
“无耻之徒!”望舒强忍心中翻涌的恶心感,从牙缝里挤出声。
“从今日起,你就是我的未婚妻了。夫妻敦伦,怎么能说是无耻?”端恒垂头轻嗅望舒清香,在望舒脸颊映上一吻。
望舒皮肤触之吹弹可破,馨软无比,端恒顿时意乱神迷,呼吸不由得变得粗重不堪,唇舌移至望舒唇畔,还想深入……
“你敢!”望舒扭头,眸中带着不顾一切的决然。
端恒顿时被震慑住,回过神来,胸膛剧烈起伏,缓和汹涌的燥意,哑着声道:“是我唐突。你在青丘安心待嫁。我还有公事要处理,改日再来看你。”
端恒一走,在外间焦急等待许久的菖蒲和琼华妖尊慌忙进来边问:“你可还好?有没有受欺负?”
“没事。就当被狗咬了一口。”望舒狠狠搽拭刚被端恒亲过的地方,直到白皙皮肤泛出红血丝方停手。
看望舒衣衫虽有些散乱,但并无被强行解下的痕迹,琼华妖尊暗自松了一口气。
若不是因为是望舒邀端恒进屋的。刚才她提着浮云流火扇都想直接冲进来了。
“那你早些休息。”注意到望舒眉宇间的疲惫之色,琼华妖尊拉着菖蒲离开。
待人走空,望舒默然拿出刚从端恒身上截断的一缕头发。
头发随风而扬,望舒折叠好将其收入锦囊,眸中的光明明灭灭:想要娶我,恐怕聘礼天帝陛下付不起。
*
“她当真没出过青丘?”端恒从繁重的公务中抽出身,问站立于旁的太常。
自从端恒继位,太常已经领了新差。
但对于望舒的事,端恒只放心交给太常来办。
“是。”
“看来她知道什么才是正确的选择了。”端恒持笔轻勾,眉眼未抬地继续道:“在大婚前,你们决不能放松警惕。”
太常应诺。
望舒确实没出青丘,但邀来了一位客人。
“翊圣帝君,请用茶。”望舒将茶盏放至翊圣帝君面前。
“好茶。”翊圣帝君用手扇动茶烟,待茶味足够,便浅尝一口,馥郁醇厚,又回味悠长,忍不住开口赞叹,“这茶可是采至昆蓬山的云顶茶树?”
“不错。”
“我就知道,也只有那里的云顶茶树,方有这至醇至厚,又不失淡雅的味道。”翊圣帝君咂摸着嘴道,“估计整个九荒,只有望舒公主这儿喝得到这味茶了。”
望舒和君昭之事早已传遍九荒,他虽不理世事,亦有所耳闻。
品到旧味,忍不住思及故人,翊圣帝君叹息道:“君昭帝尊,可惜了。”
“我还以为仙族之人,都不会在意他的死。”望舒不由得嗤笑。她可还没忘记,那些人逼君昭殉道还要踩上一脚的恶心嘴脸。
“帝尊以命阻挡修罗和戾兽之祸,救了九荒众生,我辈自应铭记。”说及此,翊圣帝君面容肃然起敬。
望舒恍然记起那日,心中仍痛不可遏。
瞧见望舒神色,翊圣帝君知道这位帝尊“遗孀”心里并不好受,叹息着转移话题:“不知公主今天邀我前来作甚?若是想让我阻挠您和天帝的大婚,我可是做不到的。我虽是他的叔祖父,但天帝毕竟是天帝,他有千万大军,而我只有残躯一身,还望海涵。”
“先帝的死和端恒有关。”望舒道。
声音不大,但足够让翊圣帝君余下所有的话都梗在喉头。
翊圣帝君脸色变了又变,旋即立马整束衣冠起身,利落的道了一句:“告辞!”转身欲走。
望舒窥见他背影,不咸不淡道:“天牢里受屈关着的三皇子,可是你的亲侄孙,你若是不管,他可就白死了。”
“侄孙而已,死了一个,不是还有两个吗?”翊圣帝君摇着折扇轻飘飘道。
“我听说先帝幼时与您年龄最近,既是子侄又是兄弟,你不打算给他讨回公道?先帝英灵在上,恐怕死了也会觉得委屈。”
叱嗟,最烦打感情牌!翊圣帝君扇骨轻击额头,只觉得头疼欲裂。他怎么摊上这么一个侄子?死了都给他这个叔父添麻烦。
翊圣帝君想抬脚,却觉得有些走不动了。
“真不打算管?”望舒摇晃着茶盏,不急不徐地问。
“不管。”翊圣帝君仰头,咬牙道。他又会嫌自己命长。
望舒单手托颌,动作懒散而冷淡地问:“可是端恒会放过你吗?”
“你要出卖我?”翊圣帝君被踩了痛脚般惊呼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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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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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别冤枉我,我没这打算。”望舒挑眉道。
翊圣帝君揣着手道:“那你为何这样问?”
“这个事情我是一定要查的,青丘周围到处都是端恒眼线,你来青丘之事必定瞒不过他。若有一日他杀父之事由我这里败露,你说以端恒的谨慎小心,是会斩草除根,还是留下你这个隐患?”望舒问。
“叱嗟!早晓得刚才把耳朵堵住该多好。”翊圣帝君气得咬牙切齿。
“把耳朵堵住可不够,自你踏入青丘,这事儿便注定了。”滚水沸腾,望舒打趣了一句,旋即揭开茶壶,一边添水一边道:“反正秘密你已经知道了,不如和我合作,尚有一线生机。”
“你打算如何合作?”
“当然是我在明处,你在暗处,互相配合,把咱们这位新任天帝陛下的仁慈假面撕下来。”望舒眸中闪过幽暗之色,对端恒的伪善,她早已深恶痛绝。
“具体呢?如何行事?”
“三皇子已经进了天牢。你说他下一个下手的对象是谁?”
“我那傻二侄子。”二皇子往轻的是柔懦寡断,往重了说便是软弱可欺,翊圣帝君想到那位的模样便头疼。
让他狠下心肠去对付自己的兄长,这难度恐怕和移山倒海无异。
“事关先帝还有他自己的性命,只要把实证摆到他面前,再窝囊的人也有三分气性。”已到了该午睡的时候,望舒眼皮有些沉重,不自觉打了一个哈欠,方才继续补充:“最重要的事是他外家势力强大,有他母妃在,只要你说动他,端恒下手必受掣肘。”
“那好吧。”翊圣帝君轻抖袖口,露出双臂捧着茶水咂了一口,趁机提条件:“这个茶,给我两盒。”
望舒觉得有些肉痛,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思忖片刻道:“顶多一盒。”
“整株茶树都是你的,给我一盒茶叶都不愿意?”
望舒眼角一抽,也来了脾性:“那这一盒你也别要了。”说着就准备收回掏出的茶叶。
翊圣帝君连忙拉住往袖中塞,生怕晚了一秒望舒便夺了回去,嘴里还嘟嘟囔囔:“一盒便一盒。小气!”
*
天牢之中,三皇子孟枯靠在立柱上,头发散乱,身上的被血浸湿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他虽娇纵,骨头却硬。
刑卒各种招式在他身上试验了一个遍,他硬是一个字都没认。
昏暗的光线洒在地上,床铺就在一边,他耷拉着眼睛,硬是挤不出力气爬上去。
“三弟?”二皇子鸿朗披着黑色的斗篷由刑卒领着进来,做贼似的压低嗓音问:“你怎么样?”
“还没死。”三皇子抬眼瞟了下又垂落,有气无力地回。
待刑卒打开门,鸿朗便挤了进来,小心的从玉瓶中倒出一颗黑色药丸,递到孟枯唇边道:“吃了它,会好受些。”
孟枯垂眸,药丸上灵气萦绕,看上去并非凡品,他没有犹豫多久,便吞了下去。
旁人他不知道,但自己这个二哥,是个拿着刀都不知道要捅死别人的性子,他还是有几分相信的。
不多时,丹田处升腾起温热之意,周身伤口之痛顿时缓解许多,枯竭的经脉中也多了些许灵力。
“多谢。”孟枯此言中带了几分真情实意。现在愿意到天牢里给他送药的人,没几个。
“有用就好。”鸿朗看着孟枯煞白的脸上带上了几丝血色,松了口气。
“现在来看我,还给我送药,可不是好选择,你不怕得罪了端恒?”孟枯轻嗤。
鸿朗闻言皱眉提醒:“你该称他天帝陛下或者皇兄。”
“我如今下场都是拜他所赐,你还让我用尊称?”
“这其中必有误会。”鸿朗眸底澄澈一片,“我不知道你们两个中间发生了什么,但他始终是我们的兄长,和我们骨肉至亲,不会无缘无故至此。”
“你的意思是认为我谋害了父帝?”孟枯怒气上头,扬拳想向鸿朗揍来。但手脚皆锁了铁链,还没碰到人,骤然收缩的铁链便把他拽了回去。
环环紧扣铁圈上伸出倒刺,嵌入手臂脚踝,鲜血滴落。
他孟枯确实不是什么好人,但绝不会做出弑父这种悖逆之举!
“我不是这个意思!”看孟枯被激怒,鸿朗连忙解释:“许是皇兄被奸恶之徒蒙蔽,当务之急是要找到真凶,救你出去……”
“你当真愿意救我?”孟枯心中升起渺茫希望,软了语调。
“我是你二哥,我们是亲兄弟,我难道眼睁睁看你含冤而死吗?”鸿朗以仙力覆盖住横生的倒刺,眼中隐隐含泪。
“多谢。”孟枯垂眸,敛去眼底隐隐透出的殷红。
鸿朗蹲身,直视孟枯的眼睛道:“你把事发经过仔仔细细给我讲一遍,一处都不要遗漏。”
孟枯一一说了。
鸿朗沉默片刻道:“所以关键是你的那位心腹。”
孟枯默然颔首。
“可他已经死了,死无对证,这可如何是好?”鸿朗心里顿时没底,但又不忍在本就深陷囹圄的弟弟面前露怯,语气略急,“不过你别担心,我必会去求皇兄,即使脱不了罪,无论如何也饶你一条性命。”
孟枯嗤笑一声方道:“求他?他巴不得我死,怎会允你?”
略微思忖,鸿朗病急乱投医道:“我去求叔祖父……”
孟枯却抓到了关键,抬眸死死盯着鸿朗道:“对!你去找叔祖父!他一向与父帝亲厚,若知凶手另有其人,一定回去查。”
“我马上去。”鸿朗手忙脚乱爬起来,慌慌张张地扶着立柱往外走。
孟枯叫住鸿朗,声音软了许多:“二哥,务必听我一句话,小心端恒,我与他相争多年,他绝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温和知礼。我不希望我今日下场成为你他日结局。”
“好。”鸿朗心生惶惶,没再争辩,缓缓点头。
天牢外,翊圣帝君已经等候多时。
“见到老三了?”翊圣帝君收起鱼竿,鱼钩上空空如也,又浪费一团鱼饵,他不由得叹息。
“叔祖父。”刚提到的人竟直接出现在眼前,鸿朗十分意外,但不敢多问,呐呐行礼。
“他在里面怎么样?”翊圣帝君卷起鱼线收回,懒洋洋问。
“不好。他受了很重的伤。”鸿朗声音有些黯然。
“看来我那大侄孙没容情啊。”翊圣帝君感叹。
鸿朗心生戚戚,垂下头。
“你怎么打算?”
叔祖父果然是关心三弟的,鸿朗似抓到了救命稻草,连忙开口:“三弟是受了歹人构陷,希望叔祖父能助我们一臂之力,洗刷三弟身上冤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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