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动手动脚,就老老实实把人抱在怀中,然后淡淡道出一声“晚安”。
贺知意蜷在他怀中,贺临礼本身的香混着她自己沐浴露的味道,随着两人的体温慢慢在被中酝酿,那股子忐忑和局促渐渐被困倦占据,贺知意又不自主睡去。
再度醒来已是次日一早,贺知意身边同样不见贺临礼,但周围多了些别的东西,贺知意看了看,确认就是一夜间凭空多出来的。
大概是贺临礼的,她没过多在意,自顾进到卫生间洗漱,却见洗漱台上的置物架洗漱用品都多出一副,贺知意突然意识到什么,折返卧室去看,床尾她的行李箱旁赫然并排着另一个陌生行李箱。
贺临礼是有带行李的。
他昨晚就是故意的,故意什么都不带,故意骗她,再今天将行李全部搬到她的房间。
贺知意看着那个行李箱愣神。
果然,贺临礼依旧满口胡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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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相守(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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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知意昨天才去看过一次平院,但当时身旁一直有那个督工干扰,贺知意始终不太放心,决定再去一趟。
贺知意收拾好要出门的时候,贺临礼刚好回到房间,还带来了早餐。不知道为什么,贺临礼总会单独给她准备食物,要么陪她一起吃,要么就在一旁看着她吃。
贺知意已经习惯,两人一起吃完,贺知意说明了自己想要出门的本意,贺临礼二话没说,开上自己的车带她直接出发。
今天天气更恶劣一些,不同于昨天没有风雪,贺知意看着窗外白茫茫的雪,突然有些后悔,想着也许挑个更合适的时间出门更好。
贺临礼突然叫她。
贺知意闻声收回视线,将头转向开车的贺临礼,她轻应了声,贺临礼适时回头看她,只是一眼,后很快专注于开车。
贺知意安静等着他的后话。
“等忙完这段时间,我们去旅游怎么样?”
贺知意愣了一下,贺临礼没想她很快给出回应,也不着急,贺知意随之沉默,两人一路安静到地方,车停到正门前,贺知意先下的车,贺临礼紧随其后。
贺知意自己从一楼看到四楼,贺临礼全程懒散跟在她的身后,终于上到四楼,贺知意停下脚步,贺临礼突然开口问她。
“要上去吗?”
贺知意摇头,五楼上面没有封顶,外面还在飘雪,她暂时不准备去到顶层。贺临礼得到她的回应,悠悠撂下一句。
“在这儿等我。”
贺知意大概明白他的意图,应声点了点头,贺临礼话音刚落,人已经往顶层走去,贺知意在四楼等了一会儿,终于才见楼梯处出现熟悉的身影。
贺临礼正往下走,步子懒懒散散,身上已经积了点雪,人还没走到贺知意面前,已经先开了口。
“结构设计有问题。”
贺知意沉默。
她不怎么了解这些东西,也没想到贺临礼会了解这些。
临到楼梯尽头,贺临礼突然停下脚步,偏转过头,抬手摸了下墙体,只是一下,后很快把手撤回,再走到贺知意身旁,适时补充了话。
“施工也不规范。”
贺知意心头一震,愕然抬眸看他。
却见贺临礼懒散插兜,微微偏头,正垂眼看着她笑,见她盯着他看,含笑打趣。
“宝宝,看来你摊了些‘不错’的合作方,心大手笔大,想来‘吃了’不少。”
贺知意越发明白他的阴阳怪气,一时无语又有些无奈,她不再看他,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发呆,看了不过一会儿,轻声问他一句。
“能解决吗?”
贺临礼这次答得很快。
“如果不推翻重建,大概再过个八、九年,你会收获一座大型坟场。”
贺知意哽住,抬眼瞅他。
贺临礼挑眉,淡淡补充。
“不过,照这个鬼地方的恶劣天气来看,大概五、六年就能塌了。”
贺知意终于皱起眉来,闷声看他,一言不发。
贺临礼见她真的认真起来,也终于有了正形,换了副严肃的调调。
“怀城南区那边开春不久项目就能收尾,趁还没出事前,借你个新的工程负责人用用,争取不拆毁重建的情况,看还能不能补救一下。”
贺知意一时间哑然,既为贺临礼的风轻云淡,也为贺临礼出解决方法的快速。
贺临礼眼下依旧垂眼看着她笑,见她半天没有回应,轻声询问。
“我美丽动人的‘合作伙伴’,考虑得怎么样了?”
贺知意忙收回视线。
是她的错觉罢了,是她跟贺临礼私底下呆太久了,以至于会渐渐忽略贺临礼的很多地方。贺临礼向来是这样的,一直一直都是这样的,事事游刃有余。
这次本该是她的事情,本该她联系负责人处理,再协商找出解决办法,但贺临礼跟她一起过来了,不仅三言两语指出了问题,还顺带替她想好了解决方案。
贺临礼本想着贺知意会继续沉默或是瞪他,下一秒却见贺知意突然走动两步,姿势与他正对,后轻轻环抱上他腰身,将头靠在他的身前。
这下变成了贺临礼怔住,却只一秒,贺知意听见头顶一声轻笑,紧接着她被他揽在怀中,贺临礼顺势将头枕在她的肩上低语。
“贺知意,原本忙完不是想旅游,想结婚来着。”
贺临礼的话语就在耳边,声音一瞬间变得哑而沉,贺知意抱人的两手一僵,贺临礼有所察觉,将她搂抱更紧,贺知意愣了会儿,也渐渐收紧手上动作,给了他同样的回应。
良久,贺知意埋在他怀中低低出声。
“还想,再努力一点,再前进一点,跟你一起,像你一样好。”
她听见他笑,也听见他含笑低斥一句“蠢货”。
贺知意也笑。
两人走到楼下时外面的雪已经很大,贺临礼停在前面的车已经完全被雪覆盖,狂风卷着飘雪在空中肆意飞舞,几欲把人视线蒙蔽,徒余眼前白茫茫的一片。
贺临礼掌心完全裹着她的手,两人并肩站在一起,在等风雪小些。
可风雪不见小,反倒越发大了起来,贺知意身上隐隐泛冷,贺临礼太过懂她,走近身再度将她抱在怀中,还不忘逗她两句。
“贺知意,这雪要是继续这么下,今晚我们两个可能要睡这儿了。”
贺知意闷声闷气应了声“嗯”。
贺临礼闻言笑出声来。
外面风声簌簌,但贺知意跟贺临礼靠得很近,近到她不会那么冷了,也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却是平缓稳定的跳动,她习惯了贺临礼的存在。
突然一声异响,贺知意察觉,准备抬头去看,贺临礼揽住她的头,沉声一句“落雪而已”,没让她看,贺知意还没反应过来,突然感受到整个身体被人带着行动。
贺临礼在跑,一手紧紧将她揽在怀中,贺知意心惊,终于意识到情况不对,还没等她出声,头顶断层的声音逐渐清晰起来,在两人临冲出房间的那一刻,头顶建筑大片坍塌。
贺知意一阵天旋地转,紧接着便是身体重重着地的痛感,贺知意来不及适应疼痛,甚至没有站起身来,朝着被压在建筑物下的贺临礼爬去。
“贺临礼!”
贺知意大声叫他,但耳边除了狂风乱作的声音,再没别的回应,贺知意跪在地上,试图去扒面前的碎裂物,但两手已经抖得不成样子。
眼前除了一地断壁残垣就是白雪。
一片白。
不止是白色,周围渐渐染了红。
“贺临礼!贺临礼!!贺临礼!!!”
贺知意发了疯的叫人,没有声音,一点声音都没有,她慌了神,突然意识到要打电话叫人,她手抖得不成样子,在身上的兜里搜寻着手机。
没有,都没有。
手机不在身上。
贺知意突然意识到是在包里,可包在贺临礼车上,她着急忙慌折回身,跌跌撞撞冲向那车,车门紧闭,打不开,无论贺知意怎么样都打不开。
只有贺临礼才能打开。
不该来的,不该今天来的,不该让贺临礼来的。
外面积雪已经到贺知意脚脖颈处深,泪水不受控的掉,她竭力压抑着情绪,思考着眼下最好的解决办法。
找人,要找人来的,报警,叫救护车。
是的,是的,就是这样的。
贺知意毫不犹豫地冲出平院,跌跌撞撞的身影逐渐隐匿在一片白茫茫的风雪当中。
—
夜色浓重,平城最大的医院急救室还在手术,门上的红色“术中”两字,在空荡荡的过道上越发显得诡异和刺眼。
贺任扶额坐在医院等候椅上,徐秋就在贺任身旁沉默坐着,不时抬手安抚一下贺任后背。
贺知意孤零零站在门外等待,深垂着头,两手无力垂在身侧,手指不受控地发抖,身上是一身病号服。
一个小时过去,又一个小时过去,反反复复。
贺任瞌睡了又醒,醒了一会儿又打起瞌睡,徐秋强撑着精神陪同,只贺知意不管护士或徐秋怎么劝说,始终执意等在原地,全程一言不发。
贺知意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她从夜晚等到白天,又从白天等到傍晚,急救室时不时有见医生或者护士更换流动。
等候椅上渐渐不见贺任,到最后只剩倚靠着椅子睡去的徐秋。
门上刺眼的红色指示灯,不知什么时候终于变绿,贺知意全身心紧绷了很久很久的弦,全部在那瞬间断裂,她的意识也在那一刻模糊,后再撑不住,身体完全倒了下去。
—
贺知意醒来时人在病床上,身旁有趴在床边睡去的徐秋。察觉贺知意动静,徐秋醒来,忙焦急出声询问。
“知意,怎么样,现在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贺知意缓慢摇头,动作很是呆滞。
徐秋大概理解,忙出声补充。
“临礼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人转到了你隔壁病房,你好好休养,养出点精气神了,天亮了去——”
徐秋话还没说完,贺知意已经匆忙起身,她赶得很急,下床时动作不稳摔了一跤,不管不顾撑起身来,急匆匆朝着门外跑去,依旧跑得跌跌撞撞,手上的针头被扯落。
徐秋惊得缓不过来,等她看清被贺知意扯掉在地的针头时,贺知意人已完全消失在病房,徐秋才刚跟出去,刚好看见贺知意赤脚拜托着护士。
徐秋最终还是停下了脚步。
贺知意原是被拦着的,重症监护室不允许探视,里面的病人现在还需好好静养,尤其贺知意自己也是病患。
贺知意那天一路迎着风雪狂奔叫喊,等遇到人哆嗦着说完情况便晕了过去,她被人送到医院,处理了后背和手上的伤,醒来时急忙追问贺临礼的情况,后面便一直等在急救室外。
医院里知道贺临礼的,也都知道了贺知意,贺知意此刻面容憔悴,听得出正压抑着哭腔,声音颤抖着向护士祈求保证。
护士有些不忍,渐渐为难起来,徐秋适时走近,跟护士沟通一番,护士跟上面说明了情况,一番对接结束,贺知意被领着去换了衣服。
贺知意终于进到病房,也见到了贺临礼。
贺临礼插着呼吸机,毫无声息躺在床上,空荡荡的病房中只有仪器声嘀嗒作响。
贺知意慢慢朝着病床走近,靠近病床的每一步都无比沉重,她想看他,却又无比的害怕,入眼的画面压抑得让人难以呼吸,心脏也在揪痛。
贺临礼裸露在被子外面的手都打了石膏。
手臂有骨折,左手无名指断裂。贺临礼当时身处环境恶劣,救援又花时间,已经超过断指能接回去的最佳时间了。
贺临礼的手以后是残缺的了。
只这一念头闪过脑海,贺知意哽在心间良久的酸涩便剧烈往上翻涌,她竭力咬着牙,紧握着不断发抖的两手,才将那股悲怆稍稍压了下去。
贺知意站在床边,离床两步,低着头极小声的开口,她想要叫他的名字,“贺”字发音还没滑出口腔,眼泪已先一步溢出眼眶。
她一点叫不出来,更一点开不了口。
贺知意重重喘息着,试图让呼吸顺畅一些,但视线已经越来越模糊,握成拳的指甲完全陷进肉中,她此刻感受不到一丝皮肉的痛感。
她落着泪,压抑着情绪开口。
“你说过了,忙完了,一起去旅游的。”
可现在没人能给她回应了。
“不是、不是什么都擅长的吗,应该,永远都不会出问题才对。”
可是他护下了她。
所以现在变成了贺临礼躺在这儿。
手术十几个小时的人应该是她才对,在鬼门关赴死的人应该是她才对,毫无声息躺在这里的人也该是她才对。
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贺临礼的。
贺知意满脸泪痕,终于哭着问出了最后一句。
“不是说好,忙完就结婚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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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相守(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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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院坍塌没有造成太大的伤亡,但也被反复报道了很长时间,楼层新建还未完工就出事,此次事件对外宣称的唯一受伤人员还是相关负责人之一的贺知意。
一天又一天,贺临礼始终昏迷不醒。
贺氏经贺临礼的手已然扩大,诸事堆积贺任没办法只能暂时出面接管,明里暗里都在压下贺临礼生死难料事件的传播,徐秋也跟着贺任四处周转,事发突然,谁都忙得没头没尾。
贺知意推掉了所有工作的事,每天守在重症监护室里。
案件处理结果也已经下来,相关人员都有了相应判决结果,但除了许渊来看贺临礼时提过一嘴,贺知意一直没再去了解过。
贺任和徐秋会不定期过来,却都只短暂看上一会儿就离开。贺知意知道,贺任压根没办法长期看着这样的贺临礼。
她总想听贺任骂她两句,哪怕只是两句也好。
可事到如今,贺任从未跟她说过一句话。
贺临礼昏迷的漫长时光日复一日,贺知意总安静守在贺临礼床边,一直守到贺临礼转到普通病房,她开始可以离贺临礼更近,也终于可以触碰到贺临礼。
贺知意一开始偶尔才会说话,经医生指示后,她开始每天在贺临礼床边碎碎念,絮絮说着她每天发生的事,即使很多时候,她的日常都是单一又乏味的。
贺知意花了很长很长的时间,才终于接受了贺临礼手指残缺的事实,也才终于尝试触碰一下他那残缺的手指。
不管时间过去多久,每次要说话时,眼泪总会先一步掉落。
不该是这样的。
不该这样的。
贺知意总会看着看着,手指摸着摸着,便湿了满脸,直到她最后再压抑不住哭声,撤回颤抖的手掩面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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