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葭葭登时如临大敌地绷紧身子,游戏机都给吓掉了,“那我岂不是不能来你家了?”
李里:“……那是我父母,又不是你父母,你怕什么啊!?”
沈葭葭心说你父母不是更可怕!
作为问题青年,沈葭葭总是对家长这类生物生理性排斥。她儿时常听到小区里有孩子的大人是如何评价她,劝诫自家小孩离她远些,尽管多是大实话,但是还是给沈葭葭留下了一定心理阴影。
尤其害怕李里的父母——她担心对方出于对自己孩子的前途考虑,将他们俩的关系一刀了断。
毕竟连亲生父母都不太能接受,更别提是陌生的长辈了。
不过李里的父母是很好的人,就像李里一样。认识这么多年,他们一直对沈葭葭态度良好。
……这让沈葭葭更头疼了。比起坏人,她更不擅长应对好人。
她要失去她的快乐老家了。
李里无语道:“你至于吗!…过年我父母不在家的时候,我会通知你的。”
成绩出来以后,沈葭葭终于有打开手机和回家的勇气。
把李离从黑名单里放出来,她大剌剌给李离甩了自己的成绩单和排名,扬眉吐气耀武扬威的架势能冲破屏幕。
李离应该没发现自己被拖进黑名单,很官方地回了句【辛苦了,再接再厉!】,后面跟着三个大拇指,看起来像是她爸爸那个年纪会发的消息。
沈葭葭走到家的时候,发现对方又发了条消息,【有什么想要的吗?】
不知道哪根筋抽了,沈葭葭恶趣味地发了句:【你的回来是我最盛大的礼物。】
李离秒回:【?】
【开个玩笑而已!】
系统提示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沈葭葭:……
她怒而打电话,“你把我拉黑了!?”
李离一派云淡风轻,“不好意思,我以为你被盗号了。”
绝对是故意的,这个小心眼。
今年沈葭葭的成绩好得出乎家人的预料,近半年来心情忽上忽下的沈母已经有些麻木,但还是就着过年的喜气给她转了红包,沈霜霜则是给沈葭葭挑了几身漂亮裙子。
沈·不会花钱·万年校服·葭葭对此很是苦恼。
而最苦恼的是,除夕即将到来。
沈葭葭的外公外婆在她还没出生时就去世了,爷爷奶奶也去世已久,沈夫妇二人都不太与亲戚来往,往常过年时家里只有五个人——父母,姐妹,还有一个杨谢。
杨谢是S省人,但出于复杂的原因极少回家,逢年过节也一个人待在F省。沈父知道这件事以后每逢过年都会请他来沈家吃年夜饭。
今年只剩下母女三人,还不知道这年要怎么过。
大概不止沈葭葭一人意识到这个问题,沈母和沈霜霜接连敲响她的房门,“要不除夕那晚邀请杨先生过来吧?”
沈母也罢,沈霜霜如此一反常态,让沈葭葭无比震惊。
沈霜霜是不喜欢杨谢其人的。
在沈葭葭被接回父母身边后,杨谢也在附近租了店面,表面经营着沙县小吃,实际上还是承担着沈葭葭监督者的身份。
一个小女孩和不明不白的中年大叔关系甚笃,本是非常匪夷所思的事情。但杨谢有特殊的人格魅力,他虽然长相粗犷,但做的一手好菜,家务技能点满,接小孩,通水管,换灯泡,修空调……偶尔沈父病发,也是杨谢开车送他去医院。
据杨谢本人说,这些都是当道士的时候学的。这样一个随叫随到的万能男人,没有什么理由不征服沈家夫妇的心。
除了沈霜霜——拥有锐利直觉的姐姐,自从目睹了沈葭葭叫杨谢“师父”以后,似乎便意识到了其中的微妙与不对劲之处。她本不喜欢神鬼之说,更视杨谢这个道士为洪水猛兽,在沈家其他人都对杨谢放下心防时,只有沈霜霜一个人还对杨谢严防死守,尤其三申五令沈葭葭少和他来往,对他基本只维持表面上的礼貌。
沈葭葭曾不解问过她为何如此反感杨谢,沈霜霜当时冷笑一声,“男的,没一个好货。”
……嗯,她的姐姐极度厌男。
所以今年沈霜霜态度软化得很是离奇。
沈葭葭与杨谢提起这件事时,杨谢也很是吃惊,“你姐吃错药被脏东西上身啦?”
沈葭葭:“……”我姐讨厌你真是有理由的。
杨谢想了想,“可能是因为你爸今年不在,你姐怕你觉得寂寞吧。”
沈葭葭撇着嘴。
她怎么会寂寞。
往年年夜饭是沈父和杨谢操持,今年只剩下杨谢,沈葭葭就在旁边搭手。沈霜霜不放心,挽着袖子不熟练地帮忙洗菜,两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越帮越忙,被杨谢请出了厨房,去不远的菜市场买菜。
恰好碰上回来的沈母,三个从未买菜的女人,齐心协力地在菜市场磨了一下午,才勉强凑齐清单。
回到家时,杨谢已经把饭桌排满,蒸得色泽鲜润,香气氤氲的咸蛋黄腊味八宝饭,散着莹莹深色酱汁光彩的吉祥如意四喜丸,味道香甜浓郁的板栗红烧排骨……还考虑到F省的民风民俗,包好了满盘的润饼卷,三人回家像是走进了酒店,而厨房里的杨谢身影仍在忙碌。
沈霜霜感慨:“男人也不全是坏东西。”
沈葭葭:“……”
杨谢是纯正北方人,可能北方人都很有说笑天赋,沈葭葭本来以为会过一个较为惨淡的年,没想到就着喧闹的春晚和杨谢的嘴,气氛竟然还算热络。
吃完饭,杨谢给沈父上了三炷香,就要告辞。沈葭葭追出去送他,俩人在寒风里瑟瑟发抖,小区里的小孩放烟花,乱跳的火星子都差点炸到她羽绒服上,沈葭葭蹦着躲闪,权当是饭后消食了。
到小区门口,杨谢插着兜,“就到这里就行啦,你回去陪她们吧。”
沈葭葭嘟噜:“她们两个人,又不需要我陪……”
杨谢哈哈笑着揉她脑袋,“你需要她们陪啊,回去吧葭葭。”
说罢便挥挥手扬长而去。
沈葭葭被他说得发愣,“嘁”了声还是老实回家。
沈家没有守夜的习惯,沈母作为一个中老年人已经困得眼皮子直跳舞,被沈霜霜推去休息。
沈霜霜问沈葭葭要不要去市民广场看烟花。
沈葭葭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摇摇头拒绝了。
“那你早点睡,明天说不定会有人上来拜年。”指的是沈父和沈母的学生。
还没有十点。
沈葭葭很少这么早上床,也没想到自己能这么平静地入睡。
零点时,骤响的烟花声让她短暂地醒来,床边有个朦胧的影子注视着她,沈葭葭动了下手指头,对方似乎在笑。
“睡吧,好好睡一觉,就又平安长大一岁啦。”
*
大年初一,家里果然来了不少人。
沈家夫妇都是老教师,学生带着礼物成群结队地来。沈葭葭被弄得心情有些烦躁,恰好李里给她发信息说父母去走亲戚了,她便打算去避避。
她担心从正门进去会碰上什么人,便爬墙翻进李里的房间,李里不在房间里,大概在客厅看电视。
沈葭葭打开房间门,与沙发上的人大眼对小眼。
对方比她先一步反应过来,“新年好,葭葭。”
沈葭葭还处于懵逼状态:“啊?哦,这……”
李离道:“你出场的方式还挺特别的。”
沈葭葭:“……”要是知道他在,她就不出场了。
李离看她傻掉的样子,好笑道:“我来拜访小里的父母,没想到他们正好不在。那就和小里聊两句,等下就走。”
“……哦。”差点忘了他俩还有兄妹这层关系,沈葭葭问,“你不是要去首都吗?”
“嗯,下午的飞机。”
沈葭葭脑抽道:“那你还回来吗?”
李离:“……我的工作还在这里呢。”
沈葭葭呆了半天,“哦这样……不对,里里呢?”她终于想起自己过来的目的。
旁听了半天的李里从厕所里杀出来,“你终于想起我了!?”
……
李离走时,留下了三个红包。
一个,给李里父母。
一个,给李里。
还有一个,给沈葭葭……的烂摊子,李里看着沈葭葭,双眼瞪得像铜铃,红包夹在两指间乱晃,“想要这个红包就老实交代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跟我堂哥什么时候认识的?”
沈葭葭:“……这个红包也不是非要不可。还是你自己留着吧。”
李里听了手一抖,把红包丢给她,“那不行,我可不敢私吞我哥的钱。”
沈葭葭:“你不知道吗,以前你表哥住我家隔壁。”
李里似乎才想起来有这回事,有点扫兴,“什么啊,原来是这样……那还挺巧的,不过也是十年前的事情了,你们现在还这么熟?我看你开学典礼那天也没认出他啊。”
沈葭葭心道那还是多亏你堂哥啊。
看李里这样,沈葭葭觉得还挺有意思的,“你怎么这么怕他?”
李里瞟她一眼,“这种别人家的孩子,三句不离学习成绩的长辈本来就很恐怖啊!”
沈葭葭:“……倒也是。”
李里回忆道:“我小时候他有来我家住过,他妈妈去世之后在我家待了两个多月。这个人蔫儿坏了,天天要辅导我学习,我一个放暑假的小学生哪里读的下去啊,搞得我妈天天骂我。”
沈葭葭一怔。
原来李离消失的那阵子是住在李里家?
这些记忆对李里来说也很是久远,她只模糊地记得一些片段。
比如李离每次来她家时都满身是伤,甚至有几次额角带着淌着血的大口子,像是……被谁打了一样。
还有十年前那个暑假,李离来她家后第二天,李离的母亲举办了葬礼。
母亲带她出门前特意叮嘱李离在家里休息,不要跟随,但葬礼进行的时候,她仍然看到额头绑着白带子的李离出现在出殡的人群外,在马路边一个人静静看着队伍长龙锣鼓喧天。
似乎只有她一个人看到了李离,李里想告诉父母,再次回头时,他已经消失,好像刚刚那一幕是她的错觉一般。
那个暑假结束,李离找她父母借了几千块钱钱,并在第二年暑假还清。他只身一人离开了F省,自此没有再回来过。
李离对她其实很好,离开的十年也常常打电话来关心她的学习生活,明明自己生活拮据还是会给她打钱。起先几年李里一直不敢收,直到李离出来工作,她母亲叹着气说“也是这孩子一片心意,你收了吧。”
李里是长大以后才知道自己这个婶母去世的原因——服用安眠药后烧炭自杀。
提起这件事,李里有些唏嘘,“这么一想,我觉得我堂哥好惨,跟小说似的,还好他比较争气。”
沈葭葭听的时候一直保持沉默,直到从李里家走出来还在回忆。
她其实不太了解李离的过去,他从来不会跟别人倾诉自己的心事,心思藏得深,受了伤也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但她亲眼目睹过李离的母亲是如何打他的。
李母瘦削得像是根干柴火,打起人来却有不要命的架势,手边有什么工具就用什么,好像要把李离打死一样。
李离也不挣扎,一声不吭地让她打,任由口鼻溢出的血一滴滴往下落,把白色的地砖染成刺目的鲜红。
沈葭葭当时吓得不轻,把李离拽着便往外跑,他就那样沉默着被她牵着跑了不知多久。后来沈葭葭把他带回家,让沈父给他清洗包扎伤口,一直到晚上她也不敢放他回家。
李离当时笑着揉她头发,“没事,不用怕,我妈妈只是病了而已。”
沈葭葭急道:“她病了,你又没病,也不能就站着让她打啊。”
但她记得他最后还是回家了。
虽然是很久远的过去,但思及此,沈葭葭的心情还是有点复杂。
她点开李离的聊天框。
【你拍了拍“李离”】
李离大概还没上飞机,很快地回了个问号,【怎么了,是红包钱不够吗?】
沈葭葭:【……】他到底是怎么看待她的。
她很豪气地转账一千给李离,【这是我给你红包,新年快乐!】
李离又回了个问号,【?这不是我给你的红包数目吗?】
沈葭葭:【是的,现在这一千块现在是你的了,开不开心?拿去买点好吃的犒劳自己吧!】
李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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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完了……我居然全文存稿了,很感动
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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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假快要结束,除了一直未动笔的寒假作业以外,沈葭葭还有两件大事。
一件事,是沈父的身影,颜色变淡了些。
这其实应该算是好事,代表沈父有离开的征兆,但沈葭葭觉得……心里没底。
没由来地发慌。
第二件大事,与沈霜霜有关。
沈母最近似乎在给沈霜霜找相亲对象。
相!亲!
她高岭之花的姐姐,年芳二十六的姐姐,要相亲了!?
光是想想沈霜霜谈恋爱结婚生子的画面,沈葭葭就觉得世界要崩塌了。
沈母虽然是一个不太会照顾小孩子的人,但却会在饭桌上碎碎念,“家里总是冷冷清清的没什么人味,你也二十五六了,好好一个黄花大闺女,工作也体面,怎么还不谈个男朋友啊?我看上次和你一起做任务的小张就不错,人家长得端正,对你也可殷勤了,还一口一个‘阿姨’地叫,嘴甜得很!过年不是还过来拜年送礼物,还有你高中不是和那个小陈,人家妈妈现在还在问我俩孩子怎么不联系啦……”
沈霜霜一撂筷子,“妈!别提高中那谁了!”
沈母收了收声,但仍贼心不死,“隔壁家林阿姨都当奶奶抱孙子了。”
沈父在旁边呼天抢地,“她才二十六啊,结什么婚啊!”
沈葭葭关注点持续走歪,“什么小张,什么小陈?”
沈霜霜:“……你吃你的饭!”
沈葭葭觉得很委屈。
尤其现在逢年过节,相亲对象几乎都是往家里找。沈葭葭一觉醒来看到客厅大理石桌边一男一女面对面坐着,沈霜霜作为刑警气势非常,问话时如问审讯犯人,男方战战兢兢不敢大出气,没过多久就找理由辞别。
沈霜霜翻了个白眼,瞥到偷窥的沈葭葭,让她赶紧去读书。
沈葭葭凑过去:“姐姐,你真的要结婚吗?”
沈霜霜本来想说小孩子别掺和大人的事情,但发现沈葭葭已经与自己差不多高,哽了几秒,没好气道:“我应付你妈呢,和男人这种生物待在一起构建家庭?这种事情我下辈子也不会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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