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肌肤接触让辛晴大为不适，她方想缩回手，就听对方道：“你是不是一直在想办法治你父亲的腿疾啊？现在国内只有几家医院能做，你也知道，没点关系很难有这个机会做这手术。”
辛晴心一凉，喉咙里困难地挤出个音节，“嗯？”
吴主任笑眯眯道：“都是骨外的专家嘛，我正好跟那些医生有点往来，要不我帮你介绍一下？你爸爸才六十岁，还是男人的大好时期啊，拖着跛脚多不方便啊。”
他的手一路向上，到肩头，背部。
作为骨外科的医生，辛晴能清晰地认知到他指尖划过哪一根骨头，哪一块肌肉。
“你也不用跟我客气，我是你的导师，有这份关系在这里，我不对你好谁对你好？就是你那篇论文……”
辛晴静静的呼吸。
“你也不用现在就做决定嘛。”吴主任收回手，拍掌笑了两声，“我也就这么一说，你慢慢考虑，要是需要的话随时找我就行，又不差这一天两天，你说是吧。”
他施施然离开，值班护士吃完晚饭，远远看到二人，她坐在辛晴身侧，“吴主任可真喜欢你。”
辛晴心停了一拍，“什么意思？”
“什么手术都让你上，你看其他规培生都没机会，不会是把你当女儿了吧，听说他女儿出国留学了？”小护士开玩笑道，“你可得小心点，他这么中意你，以后大半夜打电话让你起来干活。”
“……嗯，谢谢，我会注意的。”
辛父的手术在三个月后进行。
他恢复得很好，那个寒假结束，车站送别时，辛父言语间都是对女儿的骄傲，“我去问你老师和那些同学了，他们都说你特别懂事。”
辛晴微微笑着，“他们比较抬举我。”
他又忽然脸色一转，低声询问道：“阿晴啊，你跟爸爸说实话。”
辛晴心一凉，目光有些躲闪。
“那个手术真的只需要三万？要这么简单，市医院不是早就做了。……你是不是去跟谁借钱啦？”
辛晴搪塞道：“我肯定有帮你垫付一些钱啊，但也不多，那些医生我都认识，人很好的，你又有保险证明……我现在补贴很高，又有奖学金。唉，你就别想这么多了，腿治好了不就好了吗？”
辛父深深望她一眼，“阿晴，遇到什么困难不要藏着掖着，只是读了半年研究生，你现在都瘦了……爸爸虽然就是个臭打工的，也不指望你出人头地，大不了你就回来，我还有点积蓄，你就大胆啃老，咱们不当医生也可以。”
辛晴鼻子一酸，忙别过头，“我要上车了，不说这么多了。你赶紧回家，车站风大。”
高铁逐渐远去。
二人静静看到这里，李离忽然道，“我找到涤尘镜了。”
下一秒，幻境分崩离析，彻底褪尽，沈葭葭脚下一空，险些扑倒在地，她心下一惊，往旁边随手一抓，才发现自己抓住了电梯的扶手。
所以他们居然一直在电梯里？
电梯停在了9楼。
一枚镜子不知从何而来，滚落到了门前。
沈葭葭拾起涤尘镜，疑惑地忘了眼李离，“为什么幻境突然消失了？还有镜子……怎么在这里？”
“……大概是，主人出了什么事，失去了和镜子相连的。”
沈葭葭神色一凛，忙往外跑，辛晴的宿舍门紧锁。
她忙找宿管借了钥匙，门打开时二人看见床上昏迷的辛晴，而桌上放着空了瓶的安眠药，饶是李离也脸色倏然变化，“葭葭，你快叫救护车。”
*
辛晴因为服下过量安眠药有心肺骤停等中毒症状，所幸抢救及时，没有生命危险，有认出她的同事惊慌失措地通知导师和她的父母。
沈葭葭和李离坐在走廊等待结果，二人不约而同地陷入沉默。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李离身上的煞气散去了。
结合他先前的种种表现，她几乎是一瞬间就猜到了真相，本想忍一忍，但那些念头在脑中过了数遍，最终还是情绪失控，“你是不是早就算到了她会出事？”
不等李离回答，她又攥紧拳，“她出事以后，你身上的恶灵也会自行离开，管理局就可以正当介入……届时不用你出面，不管是镜子或是其他东西，你都能拿到。”
“你刚刚就在拖时间，如果我们早点到，她可能也不会自杀，现在也不会——”
“不。”李离忽然打断她，淡声道，“就算我们早点到，她也会出事，就算不是今天，也可能是明天，后天。”
“就算是命中注定，你就没想过挽救一下吗！？”沈葭葭气得口不择言，“对许昭昭也是这样，对蔡昀也是这样，他们本来可以不变成那副模样，你……”
“打扰一下。”一道男人的声音打断了他们。
“请问这里是7号楼的重症病房吗？”
沈葭葭愣愣看着走廊尽头的男人，从辛晴记忆中走出的父亲，似乎要更苍老很多，两鬓斑白，神色慌乱，沾点油漆的长裤掩盖住了做过手术的那条左腿。
“是。”沈葭葭深吸两口气，冷静下来，“您是辛晴的父亲吗？”
不论是她还是李离，都没想到辛晴的父亲会先一步到医院。
“是的是的，我是辛晴的爸爸！”辛父表情由不安试探变得惶恐，他飞快向前，脸色苍白又难以置信，“你们是辛晴的同学吗？她现在就在里面吗？现在她没事吧？能、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阿晴……辛晴她不会吃安眠药的，她是学医的，成绩一直都很好，她是不是被谁骗了啊？”
“我是S大的老师。”李离忽略后面一长串的问题，“辛晴目前在治疗，大概率没有生命危险，您先不用担心，一会儿人醒了就出来了。我们是让您来办住院相关手续的。”
“噢、噢，好的，谢谢你们啊。”辛父失魂落魄地从兜里掏出一个红色塑料袋，翻找着医保卡和纸币，他一个手抖，东西洒落了一地。
沈葭葭上去帮他捡东西，“您怎么来得这么快？”
“我……阿晴已经快一年没回家了，过年也说工作忙，这个暑假也忽然说医院有事……我寻思着她没法回家，那我就来看看她，今天早上刚到S大旁边的旅店，就是没想到……”
辛父觉得眼睛干涩，“小同学啊，你跟阿晴关系好吗？她是不是一直受欺负啊，她什么也不跟我说，我也不懂读大学这些事情，我女儿不会无缘无故吃安眠药的，她以前从来不失眠的。”
急救室的红灯暗下，辛晴的病床被护士推出，往病房走，“辛晴的家属呢？去交一下住院费。”
“医生医生，她怎么样了？”
“人没事，现在麻醉劲还没过……”后面的医生跟李离对视一眼，神情复杂，“你们几个看好她，别让她在医院里又干傻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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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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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晴洗胃抢救过后很是虚弱，带着吸氧机，躺病床上有上气没下气地呼吸。
她的喉咙沙哑，一时半会还说不出完整的话，原来漂亮的眼睛如今布满血丝，布着一层灰蒙蒙的雾，目无焦距地看着辛父。
辛父霎时红了眼眶。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似乎说什么都不合时宜。
到底是什么让自己那个眼里有光的女儿变成现在这样的？
沈葭葭和李离走出病房，给这对父女一点独处的时间。
那些原来憋了一肚子的怒气，也无处发作。
吴主任满头大汗，姗姗来迟，他没急着进去看辛晴，而是瞄了眼目光灼灼的沈葭葭，发现并不认识，直接把矛头对准边上的李离，“哎哟，小李，你说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看学生给看出事了，还好你到得及时啊。”
“你这……”沈葭葭现在看到这张脸就直犯恶心，她猛地站起身，把吴主任吓了一跳。
沈葭葭做事，向来不顾前途，不计后果，她摩拳擦掌，已经打算在ICU门口把吴主任打进IVU。
但如今有监护人在场，她又被李离一把按了下去。
“你是……”吴主任惊疑不定地看着沈葭葭。
李离盯着他半晌没说话，蓦地一声轻笑。
吴主任后退一步，“你、你又笑什么？…发什么神经，我要进去看我的学生了，不跟你在这里浪费时间。”
“等一下。”李离从口袋中掏出一张折叠的A4纸，一点点展开，“这是我在辛晴自杀现场找到的遗书，吴主任，你猜猜上面写了什么？”
吴主任一瞬间脸上血色尽褪，“她…写……”
他支吾了半天，忽然狠下脸，“真是无稽之谈，不知道哪里找来的废纸就要充当我学生的遗书，你这为人师不知当到哪里去了！”
李离道：“无所谓是真是假，你不想看看吗？”
忽然，兜里的手机震动，吴主任悻悻接起电话，听了两句便提起音量，“你说什么！？”
那头又是说了什么，他手一颤，手机掉落在地。
他盯着地面目光震颤，慌忙拾起手机，顾不上和李离对峙便匆忙离去。
沈葭葭莫名其妙地看着李离，“刚刚抢救这么紧急，我怎么没看到你在现场找遗书？”
“假的。”李离晃了晃这张空白A4纸，揉成一团扔到垃圾桶里，“拖延一下时间罢了，就别让他进去刺激病人和家属了。”
“你怎么确定他不会恼羞成怒进去跟辛晴对峙？”
“我没有办法确定，只是赌一把而已。但……要不要猜猜，刚刚那通电话是谁打给他的？”
走廊尽头的人又换了一波，这次身份有些特殊，沈葭葭错愕地看着几位警察，大脑有些宕机。
……难道辛晴的自杀已经算是刑事案件了吗？怎么警察都找到医院来了？
她觉得事态发展全然出乎自己的意料，关于辛晴的记忆她只了解到研一时期就中断了，她笃定在接下来两年发生了什么关键的事件。
警察身边陪同的医护人员停在二人面前，“辛晴的病房就在这里。”
为首的警察瞥到二人，走上前向他们出示证件表明身份，“您好，我们接到了有关辛女士的报案，你们二位就是送她来医院的S大学生？她现在有家属陪同吗？情况如何，方便进行沟通吗？”
李离道：“她父亲在里面，目前还比较虚弱，大概还要休息一阵子。”
警察上下扫了两眼李离，表情扭曲了一下，又像是憋着什么话，压着声音道：“那二位现在是否有空？你们是怎么发现辛女士自杀的，可以做个简单的笔录交代一下现场情况吗？”
沈葭葭走出派出所的时候，大脑已经彻底转不动了。
警方确实是做了个“简单”的笔录，除却他们如何发现辛晴以外几乎没再多问。
沈葭葭只道自己是陪同李离的无辜人士，笔录结束时，她忍不住道：“到底谁报的案？”
警察为难道：“这个，不方便透露。不过你放心吧，不会影响到你的学业。”
“好吧……那跟我一起的那个人呢？”
“他还在做笔录，你不用担心，他也没事，不出意外大概很快就出来了。”
她在连排椅上坐了半日等待李离，已经思考了报案人的无数种可能性，李离还没出来。
怎么回事，不是说马上就出来吗？
沈葭葭对谁报的案仍是百思不得其解。
他们找到辛晴并送往医院这件事其实闹得不大，当时学校人不多不提，医学院里救护车本来就随处可见，除了辛晴的同事导师，几乎没人知道她服安眠药入院一事。
按照先前辛晴的行事，她是低调又内敛的人，即使受了委屈也总是憋在心里。
沈葭葭没有李离那种能掐会算的技能，也很难预判人心。
而李离又是个谜语人，她正陷入困境，忽然瞥见在刚刚等待的间隙，王子秦给她发了条消息。
是一条微博热搜的转发。
附言：我靠，真的假的，还是我们专业的老师？也太不是人了吧！这人好像还给我们上过临床医学导论呢！
“们是S大医学系毕业三年的学生……”
“犹豫了很久，在家人朋友还有学弟学妹的支持下，我还是决定把这件事说出来……S大副教授吴xx学术造假，从教数二十年以来利用职务之便，多次性骚扰女学生……”
“他要求学生对自己的课题严格保密，不允许交流。暗示、逼迫学生不得不造假……”
“原话：不给摸就不给毕业……”
“……”
这篇实名举报贴一夜之间引起了多方关注，下面各样聊天记录等“证据”已经把网友打了个措手不及，而帖子最后数十位学生手举身份证的照片更是令人咂舌。
“出于对我们自己的保护，这只是证据的一部分，如果S大不打算做出正面回应，那我会把录音、照片还有视频等证据一一放出。”
很明显，这个发帖的人并不是辛晴。
但是在在辛晴自杀的这个节骨眼上发贴……
热评最高的一条是一名自称业内人士，“虽然不知道这个帖子是真是假……但刚刚我们科室被送来一个师妹，觉得有点眼熟就多看了两眼，才发现是吴主任的学生，而她被送进来的原因是过量服用安眠药……（PS：她长得确实很漂亮）”
沈葭葭看着这连图带文，洋洋洒洒几千字，电光火石之间，脑子里所有牵扯不清的思路忽然串通。
李离恰好在此时走出来，他看着沈葭葭反复变化的脸色，坐到她身侧，“辛晴是非常聪明且强大的人，她能凭一己之力，在那样糟糕的家庭背景下走到这一步，不可能会随意受人摆布。”
沈葭葭喃喃道：“是吗……”
她看到的辛晴分明是孱弱无力的受害者，有一腔抱负却如风中飘零的落叶，在这不公的世道里夹缝求生，分明一身清白，却还是被迫折翼，坠入泥泞。
李离毫不留情地指出，“那只是她想让你看到的东西。”
“她利用涤尘镜挖掘你我心中的弱点，然后展现出最让我们心软的一面，尤其……是针对你。”
沈葭葭不解：“针对我？她怎么会认识我？”
“她不认识你，只是收到了命令而已。”李离不想再解释，起身拍了拍她的肩膀，“走吧，我们该去见辛晴了。”
*
辛晴说完自己过去几年的遭遇，拿起杯子浅抿了一口水，面前的女警官目露同情和不忍，“孩子，你放心吧，我们一定会把这些证据保存好，还你一个公道。”
辛晴咳了两声，面上呈现一个苍白的笑，“谢谢你，姐姐……我只是不希望有更多受害者。”
“那就这样，不打扰你了，你好好休息。”
女警官离开后，李离和沈葭葭推门而入，辛晴瞥了他们一眼，慢慢地又喝了口水，“李老师好，还有这位学妹，谢谢你们救了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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