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上次傅葭临答应帮她去杀北云经略使,都是她拿了户部的空缺和他换的。
没有利益作交换,傅葭临从不会多管任何闲事。
“好。”
就在崔皇后打算拿利益作交换时,傅葭临突然应下了。
不仅崔皇后觉得奇怪,就连太子都惊讶地多看了傅葭临几眼。
“五弟,等等我――”
从长乐宫出来,太子特地追上了傅葭临。
傅葭临:“皇兄还有何事?”
太子摇头,走到他身边:“来送你一程。”
今日傅葭临会来长乐宫就已经很令人不可思议,他还多管闲事替陆怀卿拒绝了母后。
最重要的是,他居然会答应母后说的保护陆怀卿。
太子想了许久,还是觉得不对。
自从漠北一行后,他总觉得这个弟弟像是变了很多。
今日看到他对陆怀卿的态度,他心里有了个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想法。
“五弟,今日你为何要答应母后,去照顾陆娘子?”太子问。
“顺手。”傅葭临垂眸,让人看不出他的心绪。
顺手?
太子对这个弟弟还算了解。他是绝不可能因为什么所谓的顺手,就愿意答应人的。
“五弟,你是不是……喜欢那陆娘子?”太子问。
傅葭临攥紧手,语气仍旧冰冷:“没有。”
“皇兄,你送到这里就好了,我先行一步。”傅葭临行礼离开。
太子品着傅葭临刚才话中的意味,望向他仓惶离开的身影,心里的想法更为确定。
傅葭临动了心,只是他自己恐怕都不知道。
-
今日谢识微的话并非全是骗崔皇后的。
今日谢相难得休沐,早早就吩咐了府中人替陆怀卿准备接风宴。
除了谢家和陆家的旧友,还特地请了其他交好家族的朋友来。
“倒是麻烦谢丞相了。”陆怀卿看着门前来来去去的马车愧疚道。
谢识微摇头:“你难得来一次长安,这些当然都少不得。”
“江公子,这边请。”陆怀卿听到谢知寒的声音。
“你怎么也来了?”她看到江蓠突然出现,心里不免奇怪。
谢知寒解释:“前几日诗会,我与江公子一见如故。闲谈间得知江公子与阿卿是朋友,今日特将他请来了。”
陆怀卿闻言点头。
她等谢知寒离开后,才凑近江蓠:“我什么和你成朋友啦?”
“对不住……”江蓠小声道:“我不是故意攀扯陆娘子的,我实在是饿得受不了,想着来谢府蹭顿饭。”
陆怀卿听到这话总觉得哪里不对。
“你上次不是还有钱给王垠安吗?”陆怀卿问。
江蓠挠了挠头:“所以……现在没了啊。”
“都这么久了,你怎么今日才饿得受不了呢?”陆怀卿反问。
“有诗会啊!”江蓠颇为得意地笑了笑:“每次混进去就能蹭吃的,还能带些果子、糕点走。”
“这就不辱没你的文人风骨呢?”陆怀卿调侃。
“这、这怎么能算辱没呢?我是靠我的诗才吃饭!”江蓠颇为得意的笑了笑,少了几分迂腐。
陆怀卿:“你今日怎的又突然要来谢家呢?”
“昨日诗会我得罪了一位公子,他不准我日后再去诗会。”江蓠有些惆怅道。
“这么霸道?哪家的?”陆怀卿不理解。
江蓠用力摇头:“不能说,背后议论人不好。”
陆怀卿正想继续逗江蓠这个酸腐儒生,就听到一个轻佻的声音:“还能是哪家的?自然是崔家的子弟。”
“酸儒生,叫你要出风头。”王垠安把手里一袋精致的点心递给陆怀卿后,才戳了下江蓠:“崔遐的风头你都敢抢。”
“要不是看在谢二公子的面上,崔遐昨日恨不得直接命人打死你。”王垠安乜了眼逃过一劫,还不自知的江蓠。
崔遐?
这个名字陆怀卿很熟悉,好像是傅葭临的表弟来着,和他兄长崔远年少有为不同,这人就是个纨绔子弟。
“可是诗会不就比谁诗写得好吗?”江蓠不服气地撅了撅嘴,“比不过人就恼羞成怒,真是丢读书人的脸面。”
“好好好!您最有脸面了。这下好了,崔遐一句话,你这辈子都别想再去诗会了。”王垠安言语间故意激怒江蓠。
“你!我……”
眼看着这两人又要吵起来,陆怀卿连忙打断:“别吵了,进去吧。”
“公主误会了,我可不想和这人吵,我今日是特地来给你送点心的。”王垠安笑道。
江蓠愤愤不平道:“明明是你故意欺负我!”
王垠安说不理睬江蓠,就是真不理财,他指了指递给陆怀卿的点心:“上京途中,我看公主嗜甜,和姐姐提了一嘴。她亲手做了糕点,特地让我给你带了一份来。”
“多谢!”陆怀卿看这点心包得如此用心,还以为是买的,却未曾想这是王垠安姐姐亲手做的。
她虽然不大喜欢王垠安,但毕竟收了礼,她就也把王垠安往里面请。
“这位是……”谢知寒见几人终于说完话了,他才处于礼貌问了王垠安一句。
王垠安拱手:“太原王氏旁支子。”
谢知寒点头,并未因王垠安身份低微而轻视他:“王公子,在下谢知寒。”
他寒暄几句,又去接新到的客人了。
陆怀卿领着两人往里面走,给他们指了男客所在的院子,正想转身离去就听到里面传来争吵声。
“你这种贱民也配和我们同席?”
原本不想多管闲事,掺和长安事的陆怀卿听到这话停下脚步。
“你这种蛮夷女,怎配和我们同席?”
这些嘲讽人的话竟然如此相似。
陆怀卿心里发笑,他们长安这些贵族,还真是不论前世今生都一样惹人讨厌啊。
崔遐为了前几日的诗会,早早就让府中门客替他写好了一首佳作。
原本想借此诗会,凭这首诗为自己搏个少年天才的名声。
结果,不知道从哪里出来一个江蓠夺走了所有人的目光。
崔遐瞧着一身蔽衣的江蓠:“我若是你,根本不会出来丢人现眼。”
这也是崔遐最不甘心的事,他可以输给谢知寒,也可以输给王谦,唯独不能输给一个贱民。
江蓠被气得浑身发抖,红着眼眶争辩:“我是谢公子请来的,凭什么不可以来?”
“请?”崔遐轻嗤一声,“你也配?想必是你自己求着谢公子来的吧。”
说起这个崔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明明谢知寒与他同是世家子,崔家与谢家也历来交好,但那个谢知寒却像是眼睛长在头上,从不把他放在眼里。
也不知道谢知寒得意什么。不是谢相当年收留了谢识微和他姐弟两个,他还能是如今这般清高模样?
江蓠说不过,素来牙尖嘴利的王垠安碍于崔遐的身份,也沉默下来。
“切――”
一道女声划破院落里的沉默,众人向门口看去。
在看清声音的主人是个女子后,有的男子立刻背过身去,也有的像看热闹般等着这女人开口。
“你是谁?竟敢擅闯男客们待的院落。”崔遐惊道。
陆怀卿的手落在腰畔的皮鞭,大步走向眼前这些男子,她在江蓠身前停下:“在下漠北公主陆怀卿。”
“我们漠北可不讲什么男女大防。”崔遐的话可吓不到陆怀卿,她笑着凑近崔遐。
唔,不愧是傅葭临的表弟,长得确实人模狗样,就是说话实在让人听着心烦。
崔遐紧张道:“你、你做什么?莫不是想毁掉本公子名声!”
“名声?”陆怀卿站直,在一众男客前踱步,“那刚才崔公子信口开河,随意污江公子名声,又算什么?”
“一个贱民罢了……”
“扑哧――”崔遐反驳的话还没说完,陆怀卿就又笑出了声。
崔遐是家中幼子,被娇惯着长大,还从没人敢打他的脸。
他恼羞成怒:“你笑什么?”
“大燕不是最讲什么圣人言吗?书里说,圣人的弟子在贫苦日子里,更显贤德。崔公子却因江公子出身,就如此大加嘲讽,不知可是藐视圣人之道。”陆怀卿还是笑着。
“你、你胡说!”崔遐没想到陆怀卿一个漠北人,居然如此了解大燕经典。
他当然不会知道,因为这都是陆怀卿被傅葭临押着苦读三年的结果。
再加上耳濡目染,看傅葭临训责大臣积累的经验。
陆怀卿早就掌握了和人吵架人的精髓。
她回避了崔遐反驳的话,挑了挑眉继续刚才没说完的话:“至于崔公子说的贱民。”
“大燕开过以来就严禁世家蓄家奴,太//祖平天下、分田地、行科举,除了商户贱籍均可科举。”陆怀卿学着傅葭临的语气,“难不成……崔公子还怀念前朝世家左右朝政的时代?”
本朝世家相较前朝已经衰落了许多,而陆怀卿还知道,等到傅葭临登基改革后,大燕的这些世家会真正被他排挤出权力的中心。
如今的世家虽然比不上傅葭临为君时那般弱小,却也绝对不敢反驳皇权。
崔遐脸煞白,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吓的:“你、你胡说!”
就在陆怀卿打算继续气这个崔遐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打断了她。
“崔遐,你在做什么?”傅葭临的声音传来。
傅葭临走到陆怀卿和崔遐两人中间。
他先是看了眼陆怀卿,在确定她没有真的生气和受伤后,才看向崔遐。
崔遐平日里不喜欢傅葭临这个表哥,但他确信傅葭临肯定还是会站在他这边。
他对傅葭临热络道:“表哥,这个女人他故意污蔑我。”
哦嚯。
这时候的傅葭临还没有因为政事针对崔家,陆怀卿觉得他还真可能偏向崔遐。
“是不是污蔑,你说了不算。”傅葭临道。
陆怀卿愣了一下。
她没想到傅葭临居然会如此公正无私,这还真是出乎她的意料。
不过别说,这样的傅葭临还挺顺眼。
“我都看到了,是你挑事在前。”傅葭临看向崔遐,“道歉。”
崔遐摇头:“我才不要给他们道歉,一个番邦女和贱民……”
“道歉。”傅葭临的手按在剑柄上。
崔遐见过傅葭临杀人,知道这是他将要动手的征兆。
他没想到他这个表哥居然会偏向陆怀卿一个蛮夷女。
陆怀卿看到崔遐收敛刚才的傲气,不情不愿向她低头:“对不住。”
“错了――”陆怀卿指了指江蓠,“你该和他道歉。”
崔遐咬了咬后槽牙:“江公子,对不住。”
“还是错了。”陆怀卿“哼”了一声。
崔遐恨恨盯着陆怀卿,却不敢有所动作。
别说傅葭临,就是陆怀卿腰畔那条鞭子就让他看着发怵。
陆怀卿:“你该和你口中所有的‘贱民’和‘番邦人’道歉。”
“你……”崔遐想发火,就看到陆怀卿握紧了皮鞭,还有傅葭临冷若寒霜的脸。
他闭了闭眼:“我今日冒犯了所有贱民和番邦人,真是对不住。”
陆怀卿得到了这句道歉,心里却没有很开心。
早知道长安的贵族如此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还如此欺软怕硬,她前世就不该生闷气。
陆怀卿瞧着眼前的这些世家子。
真是奇怪,今生被这些人戳到痛处,她一点都不生气。
那她前世怎么动不动就为了他们的一两句话难过那么久。
果然瑶华宫就是风水不好,谁住谁出毛病。
第三十二章
“谢相来了!”人群中有人惊道。
陆怀卿抬眼向门口看去, 就看到了急匆匆赶来的谢相。
谢相不愧他世家美玉的名声,即使他脚下生风,也不见他有丝毫慌张, 腰畔的玉佩也不过略微动了动。
而跟在他身后的谢知寒, 活脱脱就是他的翻版,父子俩不是亲生, 行为举止胜似亲生。
陆怀卿颇为遗憾又心虚地退后一步。
真是可惜,这是讲规矩的长安, 还是谢府这样的门庭,不然她还打算再气气这个崔遐来着。
“诸位,在下在松风院设了美酒, 还请移步。”谢知寒把看戏的客人们全都请离。
谢相还没开口, 崔遐就恶人先告状:“谢伯伯,他们欺负人……”
“住口。”谢相语气不像是生气的样子。
但刚才还咄咄逼人,连傅葭临都敢蔑视的崔遐,这下却收了声。
“崔公子今日在谢府喝多了酒, 来人, 把他先送回崔家。”谢相吩咐道。
崔遐不服气还想说话,谢相笑着看向他:“崔将军不出十日就能到长安。”
崔远不像父亲那般纵容这个弟弟,他要是知道崔遐今日做的荒唐事,必得狠狠教训他一顿。
果然听到了谢相的话,崔遐乖乖离开。
他在江蓠面前顿住脚步,俯身放狠话:“咱们走着瞧,你……”
崔遐还想说什么,看到陆怀卿在摸鞭子, 只能灰溜溜走了。
“今日是府上招待不周,让崔遐冒犯了殿下。”谢相向傅葭临拱手行礼。
傅葭临:“先生不必如此。”
“谢府今日本就未请我来, ”他的目光落在陆怀卿身上,“是母后让我多照顾公主,我今日顺路就过来了。”
他没有将母后说的保护之事告诉谢相。
之前刺杀陆怀卿的幕后之人,直到现在都还没捉到。
傅葭临此时不相信任何人,包括眼前这位出了名高风亮节的谢相。
“既是如此,想必殿下与陆娘子还有话要说。松风院还有些善后之事要做,臣就不打扰殿下了。”谢相谦卑道。
陆怀卿在谢相路过时,侧身给他让路。
但她没想到谢相同样停下来向她致歉:“今日原是给你准备的接风宴,都怪谢叔准备不周,改日我让二郎重新为你办一次。”
“不用!”陆怀卿没想到谢相会如此郑重其事,她连忙摇头。
见谢相还想说话,陆怀卿认真道:“今日我真的很满意啦!”
她活了两辈子,早就明白比起形式,能有那一份心就已经够了。
“阿卿真是个好孩子,同你父亲一样,让人喜欢敬重。”谢相颔首。
“我父亲……”陆怀卿喃喃。
她还没来得及追问,谢相就急急忙忙走了。
“谢相这是怎么啦?”陆怀卿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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