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从未听闻过此等事。
“所以,你进蒲府是想报仇,为当年死在封城之中的父母和父老乡亲讨回公道!”
“既如此,你想办法杀了蒲明就是,千方百计混进去,却只在书房翻找,这又是何意?”
安秋鹜见他步步追问,知他不好糊弄,“我只是个医者,还是个女大夫,在这京都无亲无故,赫公子说得轻松,像蒲明此等内阁大臣,又岂是我能接近的。”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勿自嘟囔道:“倒想学戏文中,用一用美色,揽镜自照时才发现此路行不通。”
她说的声音小,穆晋安却是听得一清二楚,胸腔中顿起一片笑意。
“所以我就想,蒲明此人未必没有些什么见不得人的机密要件。像他身居高位,官场尔虞我诈必有得罪之人,只要我夹带几张出府交给这些人,便是极好的复仇之法。”
穆晋安没想到她是这种心思,想起怀王给他看的那些东西,试探地问道,“那屏姑娘可有找到什么?”
安秋鹜惆怅道:“不瞒赫公子,到现在我什么都没有找到。”她悄悄瞥了眼穆晋安,“除了那日在书房听到的一星半点,只是听了个七七八八,这中间的恩怨我却是不大明白。”
穆晋安会心一笑:“所以屏姑娘如此揭穿我,是觉得我既是西北军中之人,必定同样仇视蒲明,正合了姑娘想找与蒲明有旧怨之人的心意!”
安秋鹜起身正色道:“赫公子英明!”
女子眉眼肃穆,穆晋安见过狠辣的她也见过柔弱的她,如此却是少见,想起她那早亡的父母,悲惨的身世不免有些唏嘘。
世道艰难,女子更是不易,从江南道一路北上来到京都,靠着自己手中的几张药方和扎针之术方能勉强立世。此等毅力不该陷在向权贵复仇的漩涡中,“屏姑娘的心思在下能理解,只是此路艰险,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朝廷错综复杂,本将...在下也只是西北一小小都尉,此次回京只为家事,那日独闯蒲府也是无心之举,屏姑娘所盼之事实在是有些虚妄了。”
“况且居京都大不易,姑娘若赚得些许银钱傍身此举甚妥,但想与内阁首辅为敌却是万万不可,屏姑娘应当细细思虑。”
安秋鹜料到他不会答应,堂堂西北昭毅将军穆晋安怎会凭着一个小小女大夫的几句话就擅自答应寻仇一事;况且她本意也非如此,蒲府那夜之事,他虽没问但到底起疑,不过就是想让眼前这位大将军相信她不过就是一个有几分小聪明又有一段悲惨身世且毫无根基的女大夫。
“此道当真如此凶险?”
安秋鹜眼中疑云窦生。
“当真。”
“我那早亡的父母还有被困死在城中的父老乡亲的仇该如何是好?”
“姑娘要相信世间之事,善恶终有头,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安秋鹜暗自扯了扯嘴角,这位昭毅将军还真把她当小姑娘哄,“既如此,那...我听赫公子的。只是,自上次事后,蒲府定当加强守卫,赫公子要是再想一探蒲府怕是没那么容易。”
她知在太师府时,怀王给他看了些许东西,不过是怀王向他抛出的‘鱼饵’,他这条大鱼若是没有像样的饵料怎会轻易上钩,怀王在试探,他穆晋安自然也在试探。
如此,想要借力除了能治好他旧疾的医术还不够,还要有足够利用的价值。
“只是蒲夫人还需再吃几副药,且我又握有她的把柄,蒲府看我只是一个女大夫,想要进出蒲府想来比赫公子容易许多。”
穆晋安眼神一沉,“屏姑娘想做我伸向蒲府的刀?”
“只要赫公子愿意!”
那玄色的广袖一卷,男人挺拔的身姿大步往门口而去,“既如此,这病在下不治了。”
“赫公子就不想替你家将军分忧?蒲明那日分明说想要昭毅将军手中的兵权不过是他动动手就能办的事,赫公子甘愿昭毅将军落到如此境地?”
“况且,我这把刀若是用的好,可会省去赫公子不少事。赫公子何乐而不为!”
“就是不知,赫公子是不愿还是不舍得用我这把刀!”
穆晋安蓦然回头,女子站在桌边一脸平静地看着他,仿佛刚才不过说了句‘今晚吃了什么’般随意。
是啊,他是不愿还是不舍呢?
带兵打仗多年,哪有什么舍与不舍,再好的刀到了他的手里都只是杀敌的利刃。
“我...只是不愿屏姑娘犯险,姑娘使得一手好医术,治病救人才是姑娘该做的事。”
他说完头也不回地夺门而出,少见的带了一丝慌乱。
江白总算抢到了酒壶,正要潇洒一饮,余光中撇见一玄色身影疾驰而去,所过之处那深袍广袖带起一阵劲风。
江白一愣遂即反应过来,把酒壶往沈大夫怀中一扔,忙跟了上去,走前还不忘冲着安秋鹜扬了扬拳头,“姓屏的,打扰你江小爷好梦,哼!”
微醺的沈大夫...双眼迷离地看着安秋鹜‘你又惹他了?’
安秋鹜无奈地耸耸肩,两手一摊‘谁知道!’
————
“几时了?”
“回...将...公子,戊时了。”江白靠在车辕上,半眯着眼赶车。
“不回府了,出城。”
江白以为自己太困了出现了幻听,“公子,你说什么?出城?都戊时了还怎么出城?城门早关了。”
“天一,随我出城,其余人回府待命。”
黑暗中有人答道:“是”
马车中再无声响,有人落于车辕上伸手就去扯江白的衣领,江白圆眼怒睁,“天二,你扯我干嘛!”
那人也不理他,旱地拔葱似地把他往马车中一甩,自己接过缰绳把马车往将军府赶去。
江白摔了个大马趴,正想爬起来抱他家将军大腿,起身一看哪还有人,车厢中寂静无声,就他孤零零一个人。
江白欲哭无泪...苍天啊,这都叫什么事他舍了好梦陪他家将军外出,临了最后他家将军还是把他给甩了!
————
沈大夫坐在院中缓了许久才缓过神来。
见厢房中女子孤影映在窗棂上,心中一动忙摇着酒壶走了进去。
见桌面那针囊开了一角,最边上缺了根银针以为安秋鹜施了针,忙笑眯眯地问道:“屏姑娘,今晚给那赫公子医治的怎样?”
安秋鹜正坐着休憩会,背部伤口本就没有完全愈合,与穆晋安这么一番你来我往,又扯动了伤口实在是让她有些心力不济。故没好气道:“倒没有给他施针。”
“那这针囊怎么开了?”
沈大夫以为他二人又闹了什么别扭。
安秋鹜顺着他手指看过去,针囊果然开了一角,她无声勾了勾唇。
穆晋安,这病可不是你说不治就不治的;我这把刀你是用也得用不用也得用!
她趁着穆晋安不注意时,往他腰侧的穴位扎了一针,倒也没有其他用意,只是会勾着他的旧疾如洪水般爆发出来!
夜愈发深了,乌云蔽月,安秋鹜却慢慢悠悠地出了沈记药铺的后门,往万福街去了。
偶有还开着的酒肆,隐隐约约穿出一两声歌女的小调。
“郎君呀,妾待你心回意转嘞!”
--------------------
第30章 观星
=====================
京都城西南面有一座五弥山, 永宁朝建国伊始佛教盛行,各类寺庙香火鼎盛,尤以这五弥山上一座普华寺闻名遐迩。
只是到了靖康帝这, 他痴迷道家之学自封大衍真君,大兴道学, 修道观, 广纳修道之士,更是大兴土木于临安门置修道之所。
后来宫中来了位玄元真君。据说得道家老祖真传, 颇受靖康帝宠爱, 于是专门在五弥山山脚修了一座玄元观供这位玄元道长修习。
经年累月, 道家之学逐渐从京都传了开来, 越来越多的高门显贵、豪门大族不乏有入观修习之人。
玄元观观星台上,安虎着道袍,夜观星象。只见北斗之中南斗闪烁光芒,其附近紫薇星黯淡,遥遥欲堕;其北却有一星熠熠生辉与南斗呈相辅之势。
安虎遥望北方皇宫之地, 掐指演算, 时笑时忧, 见大势总算趋于平稳方甩了甩拂尘欲下观星台往大殿处去。
“侯爷, 演算如何?”
身后有人从阴影处走了出来,湿露沾衣, 显然已到了此处许久。
安虎回首望去见那人俯身施礼, 道:“晋安见过侯爷。”
观星台居于高出,古人云‘手可摘星辰’也并非夸大之言, 熠熠生辉的万里星云映照着观星台上的挺拔身姿, 倒似交相辉映, 衬得他格外英武不凡, 有傲视群雄之姿。
安虎欣赏地点了点头。想起刚才星象,不觉心中充满万千豪气,这万里江山后继有人,守护黎民百姓的重担终将落于年轻人的肩上。
他大踏步走近,扶了把穆晋安,“起吧,无需多礼。”
玄元观内宫中耳目众多,怕被人瞧见安虎拉着他轻飘飘地下了观星台,寻了一僻静袇房,“说吧,这么晚从京都赶过来,到底是有何事。”
“刚才所问,侯爷还没有回答晋安。侯爷,演算如何?”
穆晋安像是求师者解惑一般,揪着此问非要问个明白。
安虎锁了锁眉,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道:“星象之学,你又不是不明白,何必找本侯求证。”
穆晋安年少时是这京都出了名的天才少年,三岁能诵百诗,四岁便能出口成章,长至九岁已能和文华殿那些大学士辩上一辩。
都说大都督家这位独苗苗不尚武,爱学文,将来定是要进内阁当首辅的主。只是世事难料,当初那位温润少年已喋血沙场多年,手中握得不是万卷诗书,是见血封喉的利剑。
“侯爷,我身处其中早已是局中之人。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晋安实在是看不清。”
袇房内没有点灯,穆晋安靠窗负手而立,“看不清如今朝中局势,看不清高居龙椅之上的那位,更看不明白侯爷代怀王传信是何意。”
诚阳侯府自来便是以纯臣自居,从不插手皇位之争。即使老诚阳侯娶了先帝胞妹成了皇家女婿,老诚阳侯夫妇也从不参与朝政之事。
“侯爷,晋安本以为你是为了避世才入观修习,如今看来却并非如此!”
若真是避世缘何做了怀王的说客,请他在太师府一见;涉及怀王就不得不涉及多年未决的储位之争,涉及储位之争就不得不涉及朝中党派之争。
穆晋安身处西北多年,习惯了风沙的粗砺,倒有些不习惯这京都朝廷官场的波云诡谲。
玄元观大殿突然喧哗声起,站在远处望去,跑来跑去的道人虽多,但都井然有序,浩浩荡荡一片。
安虎与穆晋安并肩而立,指着大殿方向道:“你看,这般势头是为了哪般?是为了这月底的‘拜斗’大会。皇帝亲临,文武百官齐至。到那日全京都的百姓无不蜂拥到这玄元观,从玄元观观门到京都皇城根下,绵延数十里,那阵势不比你在西北瞧见的两军对垒差哪去!”
“可是这样大的盛会不是为了纳贤招士不是为了扬我国威更不是为了开疆扩土,只是为了满足皇椅上那位一心向道之心。晋安呀,一位君王如此,何其可笑!”
“他少时有大志,舅舅和母亲都喜爱他,想着有他在必不会辱没祖先辛苦打下的江山。可他自登基起做了多少荒唐事,如今到好,龟缩于宫里的道观潜心修道,把朝中大事交予内阁。他虽有帝王权谋,全都用在了平衡君臣之道上,于江山社稷却是无半分建树。”
情至深处,这位精神矍铄的老人也透出几分疲态。穆晋安有些于心不忍,拍了拍安虎的肩膀权当安慰,就像他小时,安虎拍他头一样。
安虎一怔,豪迈地给了他两拳,“你这小子!忒没大没小了!”
眼中却是盈满笑意。
“你也实在是谨慎,不摸准本侯的态度你也不会现在才来问本侯。本侯的确不能看着永宁的大好江山就毁在我们这代人手里,自然是把希望寄托在你们这群娃娃身上。”
“至于替怀王传信,不过是这孩子还能记起在这道观清修的本侯,看这孩子还算心诚,便顺手帮他一把。”
穆晋安不置可否,“侯爷只是如此想?”
安虎眼一闭,拂尘一扬已有逐客之意,“自然。本侯都这把年纪了也就给你们这些娃娃跑跑腿,不然还能干啥?本侯可做不来那些打打杀杀的事,修道之人见不得见不得!”
大殿那边似已接近尾声,声响渐渐消弭。安虎盘腿坐于蒲团上,好半晌试探地睁开右眼,往房中一瞧,发现穆晋安也有样学样地紧闭双眼端坐在另一边蒲团上。
“咳咳,我说你小子问也问了,本侯答也答了,怎么还不走。也学起我来,咋的?也想修道不成!若再不回去,等天大亮,可就不好回了!”
安虎颇有些不自在,穆晋安却老神在在一点不慌,“侯爷还没告诉我演算的结果。”
“真是头倔驴!”
“放心吧,只要顺应天意,便诸事可顺!”
他嫌弃地甩了甩拂尘,“去吧去吧,想干什么就去干吧!”
穆晋安也不多停留,起身理了理袖摆往安虎不耐烦的面上瞧了两眼,眼睛一亮问道:“不知侯爷知不知道,父亲当初有心想让我与您家的那位二姑娘结亲。”
安虎虎躯一震,猛地睁开眼,手中的拂尘就像长了眼一样往他身上打去。
“臭小子,美的你!”
穆晋安不闪不避右手往前一接牢牢抓住了迎面而来的拂尘,“父亲当时连提亲书都写好了,好巧不巧被我母亲不知从哪里翻出来。这事我母亲可认了真,太师府那日宴会母亲也去看了您家的二姑娘,母亲说与我极为相配,想着等过几天,便亲自上门提亲。”
他话刚说完,便觉一道劲风扑面而来,来不及多想下意识抬手去挡,哪知那劲风一转朝着下盘横扫而去。
穆晋安只来得及卸去对方半成力,被另半成力扫了出去,正好退出袇房外。
安虎雄浑的声音带着几分不悦,“你母亲要去就去,就怕未必能如她所愿!”
穆晋安悻悻地摸了摸鼻子,诚阳侯护短护得紧,对他下起手来也是毫不留情。
————
“你看着那小子出的玄元观,一路上没遇到那些耳目吧。”
“侯爷放心,老奴留心着,一路上没有人瞧见。”
“天字卫那小子给你用药,你没有抖搂出什么吧。”
“侯爷神机妙算,老奴早有防范什么都没说!”
听着老仆回禀,安虎揉了揉膝盖,“老啰,老啰,真羡慕这些风风火火来去自如的年轻人。”
老仆笑着道:“侯爷老当益壮,当不得老。”
“你这老家伙,不服老可不行。我这老胳膊老腿也就勉强能把那臭小子‘扫地出门’!”
想起穆晋安提到了安秋鹜,安虎觉得自己也有些想这孙女了,也不知道这丫头过得好不好。
21/87 首页 上一页 19 20 21 22 23 2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