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不必惊慌,留下嬷嬷一来是想感谢嬷嬷这半日对堂姐尽心尽力地伺候。”安秋鹜话音刚落,皎月便从怀中掏出一封银子交到嬷嬷面前,嬷嬷还在犹豫要不要接时,安秋鹜话音一转“这二来嘛,是希望嬷嬷能够忘记刚才的所见所闻;若是他日有人问起...”
“若是他日有人问起,老奴只说二姑娘思姐心切,早早的过府陪产;其他的老奴什么都没看见也不知道。”嬷嬷接过皎月手中的银子,顺着安秋鹜的话说了下去。
安秋鹜笑了笑,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舒心。
“和嬷嬷相处了半日,还不知道嬷嬷的姓氏”
“老奴姓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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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针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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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室满是血腥气。
安秋鹜看着一盆接着一盆的血水从眼前而过, 思绪却仿佛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个午后,狭窄的密室让人窒息绝望,满是墨香的书房翻涌起一股没顶而过刺鼻血气。
“呕”
安秋鹜到底没忍住, 干呕了起来。
先前担忧安婉的性命没有在意,此时缓过神来才发觉手脚冰凉, 心中那股恶心之感怎么压都压不下去。
皎月忙扶起安秋鹜往一旁的耳房小歇。
路过窗外, 刚好能瞧见内室中年轻太医半蹲在床前,低垂着头给安婉把脉。
虽然安排了院内丫鬟各自的活计, 但大多数都没有经历过妇人生产之事, 不免手忙脚乱磕磕碰碰的。
严无期却半点不受影响。
放下安婉的手腕, 示意一旁的丫鬟给虚弱的安婉喂点参汤;自己则拿过一旁的药箱取出一个布囊。
安秋鹜侧了侧头, 有些不解他这是在干嘛。
她方才施了针,安婉此时的脉象应该平顺,又加之用了《金针要术》上册的针法,只要严无期让嬷嬷入产床中看一眼,必然能从宫口处看见胎儿。
只要服下他们太医院的固本汤药, 再加之参汤辅助, 安婉这胎便可顺利产下。
男子白玉般的侧脸往下倾了倾, 不知说了些什么, 屋里几个丫鬟忙拿出一些帷帐呈一个开了口的口字把床上的产妇遮了起来,只露出了安婉的手和脚。
安秋鹜愈发疑惑, 不觉扶着窗棂往内室探头看。
皎月想起刚才她作呕的样子, 担心地拦了拦,却被安秋鹜抬手挡了回去。
布囊被打开, 男子的右手如拈香品茗般拿出其中的东西, 细细地扎进安婉的虎口小腿内侧以及脚趾。
有风拂面, 撩起了安秋鹜的额间碎发, 刚才施针时激起的汗珠此时就像一根根冰凌扎进她的四肢百骸。
自魏家灭门后,靖康朝再无人使用扎针之术!
可是她分明看见,此时此刻,严无期拿着银针沿着她扎过的穴位一一扎了下去!
像是应证她的猜测一般,男子手腕转动,辅以三缓三急,顺四逆六,浅进浅出!
安秋鹜跌坐在地。
脑中的场景像走马灯似地不停闪现,扎针,三缓三急,顺四逆六,浅进浅出;扎针,三缓三急...
脑中的那根弦越绷越紧,‘咚’,丫鬟手中的铜盆不小心掉到了地上,安秋鹜脑中的那根弦也随之崩裂。
哪来的浅进浅出?
《金针要术》上册中根本没有这步针法!
可是她觉得好熟悉,熟悉地像是萦绕在鼻尖的血腥气一般!
“生了!生了!”
“三少奶奶生了!”
“呀,生了个大胖小子嘞!”
仆人们奔走相告,一时间吵吵嚷嚷,整个院子都热闹起来。
皎月焦急地呼唤着安秋鹜,琥珀也从院门口狂奔而来。
安秋鹜却一脸疑惑地看着她们。
为什么她一点声音都听不见。
脸颊上有什么东西流了下来。视线模糊前,余光似乎瞥见了那片青色的太医圆领官服。
有人蹲下来看着她,她看不清那人的容貌,却知道这人白玉般的面容定然隐在那片苍茫的雾霭之中。
她想探寻答案,所以只能伸出手紧紧抓住。
在皎月和琥珀的惊叫声中,安秋鹜彻底晕了过去。
她想起来了,最后浅进浅出的针法为何那般熟悉。
那分明是魏家的针法,就在那本小时候见的不多的《金针要术》下册中,她偶然瞥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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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婚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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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元观内, 皇帝的銮驾亲临,身后的文武百官皆立于左右。
随着一声道喝,玄元道长亲自燃灯礼斗, 诵经拜忏,供奉斗真。
靖康帝着了一身道袍跪于斗姆元君像下行‘拜斗’之礼。一时玄元观内外如举国盛事, ‘拜斗’之声不绝于耳。
诚阳侯安虎跪在最前方君侯一列, 他偏了偏头与跪在侧后方的安启辙对视一眼,安启辙无声点了点头遂即与身边的两个儿子交代几句, 瞅着众人参拜的空隙悄无声息地出了大殿。
袇房中, 细细地沉香从八宝香炉中盘旋而上, 忽地一阵风刮过, 那沉香自己便乱了阵脚,飘飘散散怎么都聚不拢。
“荒唐!我诚阳侯府的姑娘受了此等委屈,你们夫妇两个不说上门去讨个说法。倒把自家孩子拘起来,这天底下哪有你们这样的父母。”
安虎双手叉腰站在香炉旁,把香案拍地啪啪作响。
应是往日修道的缘故, 安虎早年间的那股豪迈之气在玄元观道长们的洗礼下, 被磨得平和不少。
少有如此时这般喜怒表现于人前。
安启辙缩了缩肩膀, 头疼地解释道:“父亲, 你老仔细着手。”
“漪澜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夫妇二人千辛万苦就得了这么一个女儿,谁曾想...”
“这倒也罢。后来有了秋鹜, 漪澜也当真把她视为己出。只是...”
“只是什么!”安虎一撩道袍, 往榻上蒲团上一坐,像是平息怒火一般自顾自打起坐来。
颇有种眼不见心不烦的意味。
瞧着老父花白的须发, 安启辙心下不免有些惭愧。他虽还没有继承爵位, 但自安虎入道观后, 府中一应大小事都是他在处理, 本不该让已过古稀之年的老父操心府中儿孙辈的事。
犹豫半晌,还是开口道:“只是,秋鹜年岁渐大,相貌和性子却越来越与我夫妇二人大相径庭。漪澜这才陡然发现,自己都快忘了自己孩子的样子了。”
安虎豁然睁开眼。
安启辙的声音还在继续,“我才知道,漪澜从来都没有把现在的秋鹜与咱们自己的孩子分清过。她打从一开始就把这孩子当成了咱们女儿的替代品。”
“即是替代品,自然...自然不能由着她的脾性行事。漪澜如此做就是觉得秋鹜若当真是咱们自己的孩儿,该是温柔贤淑的大家闺秀,出了何事自然有我们父母出头,不该让身边的丫鬟动手,况且出手如此狠辣。”
“父亲,漪澜只是做了一个思女心切的母亲该做的事!”
中年男子垂手立于榻前,往日没有细瞧自己这个儿子。如今细细瞧去竟也发现鬓边生了几缕华发。
安虎心中怅然,他也思虑过,谢漪澜为何如此对待秋鹜,只是猜测过千万种原因,却绝没想到是因为这。
都是为人父母,子女之事最是让人牵肠挂肚。安虎有心想劝更想呵斥长子糊涂,话到嘴边一时却不知如何开口。
“侯爷,大都督夫人求见。”门外老仆的声音传了进来,打破了袇房短暂的宁静。
勋贵官宦在玄元观大多都有各自的客房。每当这种盛会,府里的主君在前面大殿伴驾,各府的女眷只在自家的客房参拜,或三五成群游览观中的殿宇。
白青冉已多年未出府,自然不像别家有客房。
她也不介意,只穿着身素色衣衫带着身边的老嬷嬷绕过层层叠叠的人海,径直走到袇房外求见。
若不是老仆当年见过这位夫人,当真以为是哪慕名而来的道姑。
袇房内陈设简单,安启辙有心想避一避,安虎却拂尘一甩已出声允了拜见,“你当这位大都督夫人为何而来,你这当老子的不在,人家岂不是白跑一趟!”
果真,白青冉见到立在一旁的安启辙并未露出意外之色。
“多年未见,侯爷风采依旧。”白青冉略一施礼,又转头看着安启辙道:“世子爷,别来无恙。”
安启辙点了点头,颇有些不自在。
论起年岁,他比这位大都督夫人小不了几岁。但若论起辈分,当年安虎曾与那位早逝的大都督同在军营共事,算得上是忘年之交。如此论起来他倒矮了一辈。
更何况她那一身素服,与此间极为相衬,更显得她与自家老父才是同辈人。
安虎拿着拂柄往自家长子腿弯处一敲,少有的堆起笑意道:“多年不见,夫人还是爱说笑。本候这年岁哪来的风采,倒是夫人你,十年岁月也不曾蹉跎了夫人的容颜。”
安启辙被那一下敲地回过神来,闻言瞥了眼眼前的妇人。
倒生出许多感叹,十年光阴,又经历丧夫去子之事,不论当初如何的天姿国色,都免不了岁月的侵蚀。
只是他们二人寒暄,安启辙只能在在心中暗自感叹。
白青冉不知安启辙心中所想,就算是知道了也未必在意。她隔着香炉与安虎对面而坐,从衣袖中拿出一个锦盒放于旁边空椅案几上。
“侯爷耳聪目明,觉得我容颜未变,就是不知侯爷还记不记得十年前的一桩旧事。”她朝着一旁挥了挥手,老嬷嬷拿过锦盒双手捧到安虎面前。
锦盒华丽,只是放得久生了些许斑驳的痕迹。
安虎低头瞧了瞧并没有出手接过去。
那老嬷嬷也不说话,就躬着身子双手捧着。
父子二人眼观鼻,鼻观口都不出手也不言语。
安虎大概知道白青冉所为何来,自然也能猜到这锦盒内放得是何物。安启辙却是毫不知情,见安虎不开口自己也正能肃着脸权当没有瞧见。
外间喧闹声不觉于耳,袇房内却难得的寂静。
白青冉笑了笑,只是笑意未达眼底:“侯爷,若不是穆川早亡,今日该是我夫妇二人亲自去侯府拜会。您可不能因为少了一人就不识旧人之物。”
她伸手指了指旁边的空椅,权当那位置代替了穆川。
安虎满是褶子的眼角一黯,昔年往事纷纷涌上心头。他伸手接过锦盒往安启辙手中一放,“打开看看吧。”
安启辙只得依言打开锦盒。泛黄的宣纸上赫然醒目的‘提婚书’让安启辙不觉睁大了眼,再往下瞧便看见了自家闺女的名字。
难怪父亲不让他避出去!
“父亲,这事为何儿子听都没听说过。”心下虽然惊骇,但瞧着安虎的神情怕是早已知晓。
安虎拿过安启辙手中的宣纸,熟悉的字迹倒是让他险些湿了眼眶。
“夫人,今时不同往日。十年前我与穆川皆有此意,但十年后的今天这纸上的东西未必还适合。时局瞬变,夫人大智不该执着于此。”
十年前大都督府尚在,侯府的二姑娘也还不是现在的安秋鹜,那个时候他与穆川是忘年之交,一起上过战场带过兵打过仗的好兄弟。
看着穆晋安那谦谦君子的好模样,自然动了结亲的念头;谁曾想这事刚说了没多久,先是安秋鹜先天之疾发作,再是魏家巨变,大都督府也在穆川的离去下变成了过眼烟云。
这桩口头允诺的婚事就这样随着已去之人深埋地下。
只是没想到,穆川会留下纸书。若不是那日穆晋安说了出来,他也不会想到白青冉竟然真的把这纸‘提婚书’当了真。
安虎如此说,安启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怕是自家父亲和那位大都督酒后定了口头之约。
“夫人,你也知小女本就有些先天之症。虽说寻访到名医医治了顽疾,身子骨却落下了病根,我们夫妇二人细心娇养才养到如此年岁,若是嫁与这京都贵胄安然当个受疼爱的小媳妇还行。昭毅将军远在西北,却不是我家小女的良配。”
他到底是把安秋鹜当成亲身女儿疼爱了这么多年。
一听还有这婚事一说,自然比不得安虎那般不动声色。
白青冉听明白了父子二人的态度,闻言也不着恼,依旧语气和缓道:“侯爷和世子爷所说也不是全无道理。只是到底是先夫亡故前惦念的事,青冉虽知人心易变,但还是想力求一搏。”
她说着转过头看向安启辙,意味不明道:“那日在太师府的宴席上已见过世子妃和二姑娘。二姑娘的性子倒不似其母那般刻板做派,颇有几分世家风骨。”
安启辙一噎,心却提了起来。
白青冉说到此打住了话头,外间的喧闹声也仿佛一静。她起身走至香炉旁,那缕缕香烟萦绕而上,模糊了她的眉眼。
“说来,此事应该我亲自前往侯府与世子妃商议,只是想着侯爷与亡夫的情分还是先来知会一声为妙。若多有打扰,还望侯爷与世子爷海涵。”
此话一出,别说安启辙,安虎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这事若说到谢漪澜面前去,还不知要闹出什么乱子。
安启辙刚要开口,便见袇房的门被人‘啪’的一声推开。
“不用去侯府与我商议,此事我不应允!”
门口,着盛装的谢漪澜带着几个下人立于门外,她往日温婉的面容少见地带了几分尖锐的薄怒。
安启辙有些意外谢漪澜会来老父的袇房,正疑惑间便看见她身后进来一个神色匆忙的府兵。
“侯爷,世子爷,咱们家大姑娘在罗府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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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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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青冉本是来提两府结亲的事, 却没想到还能凑上这份热闹。
看那府兵一脸焦急惶恐之色,怕是事情不小。
谢漪澜脸上的怒气反倒没什么人在意。
待府兵说明了来龙去脉,安虎父子二人一边着人去寻何氏, 一边忙赶着去前殿寻安启平去御前告罪请退。
从谢漪澜身边过时,安启辙不放心地凑近小声道:“秋鹜的事咱们过后再说, 现下大丫头的事重要, 你且缓缓,大都督夫人的话别往心里去。”
他了解自己夫人的脾气, 若她二人当真碰上了, 谢漪澜未必能讨着便宜。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看安虎的态度大抵是不认得。只要父亲不松口, 就算大都督在世这门亲也做不成。
谢漪澜微微点头,算是默认。
那日在太师府的宴席上她已经领教过这位大都督夫人的厉害,自然不会上赶着找气受。
她冷哼一声,扶着丫鬟的手紧随其后往玄元观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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