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白拿起旁边帐篷外插着的火把举了过去,火光映照下,山崖下黑洞洞一片什么都瞧不清。
帐中留守的小兵听见响声,忙跑了出来,见是天一和江白,禀报起这两日搜寻的结果。
大将军掉下山崖,西北军中没有谁不心急,更别说那日他们亲眼见到此景,骇地肝胆俱裂。
江白正要抚慰几句,让他回帐中好好休息,这里有他们。
便听见天一叫了声“别下去!”
江白往崖边一看,哪还有安秋鹜的身影,只有最中见的那道钩索在寒风中晃晃悠悠。
“姓屏的,小爷敬你是条汉子!”他咬着后槽牙低声嘟囔,交代上面看守的士兵随时注意崖下的动静,便和天一顺着旁边两条钩索往下走。
山崖陡峭,又是深冬崖上湿滑,安秋鹜用脚一点点试探着在山崖上挪动,两只手紧紧攥着绳索,等脚在峭壁上找到着力点手中才敢松开一些慢慢往下滑。
就算腰上绑的有绳子,她也不敢低头往下看一眼。
她是诚阳侯府里长大的二姑娘,哪里攀爬过悬崖峭壁,不过挪动数十步整个手掌心便被磨出了血迹,手心火辣辣的痛,手指和手背却冻得麻木,冰火两重天的滋味让她险些松开了手中抓着的绳索。
“屏大夫,把这个带上会好受点。”
她抬头望去才发现天一和江白也顺着绳索往下,靠近她时天一从怀里给了她一副手笼子。
手笼子制作粗糙,等她三人好不容易下到崖底,安秋鹜的手心全被磨破了皮,染了一手笼红艳的血迹。
崖下面空旷寂静,不远处积雪上正映着一滩红色,想来那就是士兵们口中说得血迹。
她挣扎着往那边去,刚迈开步子才发觉双腿沉如铁块,她用手轻轻碰了下小腿钻心的痛感席卷全身,想是刚才在峭壁上被凸出来的岩石划破了皮肤。
暗夜光线不足,只能摸到一手湿滑,安秋鹜咬咬牙跟着江白往血迹深处搜寻。
积雪越来越厚,再往里走便要没过膝盖。
先前下来搜寻的士兵正围坐在几棵歪脖子树下,树干光秃秃的没有枝叶,周围又是茫茫大雪,一种荒芜寂寥之感遍布周身。
士兵们警觉地朝这边看过来,见是江白和天一才松了口气,忙过来招呼他们。
“江都尉,你们可来了。”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八尺高的汉子泪如雨下,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诉说在下边搜寻的结果。
“这下面雪狼多的很,头一晚下来咱们兄弟便被那些个畜生围住了,所以才找着几棵树权当休息的地方,相互也好有个照应。”
旁边一个士兵拖着被咬烂的半幅盔甲给他们看。
“都尉,你说大将军还活着吗?这么高的山崖,就怕尸骨无存,咱们哥几个昨晚趁着雪狼出去觅食的功夫把雪狼窝翻了个底朝天,只零零碎碎找到一堆骨头。”
说起看到的场面,那人不禁牙齿打颤,众人退到两旁露出身后一堆鼓囊的东西。
江白心里一咯噔,忙上前打开看,碎骨顺着包袱缝散落一地。
膝盖一软,江白慕地跪倒下去。
天一也围了上来,两人扒着包袱不停的翻找。
江白嘴里念念有词,“这是小孩的,这是女子的,这是老人的,这是成年男子的...”
他反复摸着那块成年男子的头骨,从头顶摸到下颚,再顺着两侧摸上去,好半天才脱力地仰躺在雪地里大口喘着气。
“怎么样!”
天一问,诸位士兵也问。
“放心,不是大将军!”
呼,伴着山风众人都松了口气。
“屏大夫,放心,不是...”
天一转头想告诉跟在身后的安秋鹜,只是一眼看去除了一望无际的白半个人影都没有。
“屏大夫,屏大夫。”
喊了几声,只有呜咽的风声回应他。
江白察觉出不对劲,一个鲤鱼打挺起身跑了过去。
茫茫无际的白,雪地里只有他与江白两个人的脚印,仿佛从始至终都没有第三人来过。
“你们看见刚才与我们一起来的那个女子吗?”
士兵们茫然地摇头。
荒原里寒风吹得树干吱呀作响,众人缩着脖子紧了紧身上的衣物,“都尉,你别吓咱们,刚才老远只瞧见了你们二人,哪有什么女子!”
江白与天一对视一眼,都看到双方眼中的担忧。
忙顺着足迹原路返回。
那么大个活人又不是鬼,怎么会不见了踪影。
积雪太厚,就怕一时没跟上走岔了或者是掉进了那个山洞。
果然返回到半路便见两人的足迹变成了三个人的。
“快找!千万不能让屏大夫有事!”
——
要不说人倒霉起来喝凉水都塞牙缝。
眼看着与江白和天一不过几步路的距离,一低头的功夫再抬头前面哪还有人。
她心里一急想赶上他们的步伐,便忍着痛拔腿跑了两步。
转过石壁正看见两人身影,还不待她高兴,便脚下一空跌了下去。
积雪淹没了她的声音,她就这么悄无声息地顺着那个洞穴一路滑了下来。
走得匆忙,她身上什么东西都没有带,周围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江白,天一!”
她朝着上方喊到,回应她的只有扑头盖脸的雪。
“穆晋安!”
又是一脸的雪。
她却喊地有些上瘾,亦或许是在这个黑漆漆的洞穴里,只要喊着穆晋安的名字便什么都不怕。
起先没什么,待到她喊得快有气无力时,只听‘嗷呜’一声,四周高高低低突然冒出许多绿豆大的盈盈光亮来。
安秋鹜心里一突。
她这是落到狼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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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战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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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狼是西北特有的凶兽, 因一身雪白的皮毛而得名,西北环境恶劣,人都活得艰难, 这种食肉性的动物便越发的凶悍。若是其他季节食物充沛还好,一旦到了冬日里便是恶狼出没, 连最厉害的猎户都不会在这种时节上山。
安秋鹜咽了口唾沫, 整个人神情紧绷。
她不怕抵在脖子上的利刃,但是就怕狗呀狼呀这种犬型类的动物, 偌大的侯府养过许多珍奇的小动物就是没有养过狗。
缘由嘛...
小时候连着小半年也不知怎么着, 特招狗惦记, 只要跟着爹爹出门不是被街上无主的狗咬了腿就是被邻居家的狗咬了胳膊。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她用力晃了晃自己的脑袋, 想让自己打起精神来,可是本就疼痛的小腿却在这个时候不争气地直打哆嗦。
安秋鹜有些欲哭无泪,人倒霉起来不仅喝水塞牙缝,还可能性命不保。
狼群居高临下望着洞底的女子,独有的生腥气充斥在这狭小的空间。正对着安秋鹜上方的几匹狼嚎叫两声默默站到两旁, 黝黑的暗处走上前一匹更加高大的雪狼。
这匹狼毛发更加旺盛, 高高的背脊呈山峦起伏之势, 泛着绿光的眼睛紧紧盯着安秋鹜。
所过之处, 众狼皆对它微低头颅,安秋鹜看得分明, 这应该就是狼群的首领。
头狼展开身子往空中一跃, 不过两息便悄无声息地落在了洞底,与她不过十步之遥。
绿色的幽光与她平视, 更像是在锁定猎物, 头狼保持着十步开外的距离与她在洞底打着转。
黑暗中的听觉十分灵敏, 她能听见自己咚咚的心跳声, 也能听见对面头狼利爪时不时刨地的声音。
安秋鹜强迫自己快速地扫过四周,看看有没有可以躲藏的地方或者是其他入口。
这一看难免分散部分注意力。
黑暗中的头狼像是嗅到不一般的气息,利爪往前一搭整个身体伸展如弓。
安秋鹜慕然看向前方,还不待她看清,便见黑暗中那双泛着幽光的眸子离她越来越近。
一步两步三步...
尖锐的利爪擦过她的面颊时,她只来得及用胳膊挡住头狼地撕咬。幸而头狼似乎没有用尽全力,不过逼的她倒退几步并没有继续攻击。
面上火辣辣地痛,手往上一摸没有摸到血迹,只是摸到半块脱落的□□。
想是抓破了面具,在皮肤上留下了红痕。
正为没有破相松了口气,黑暗里让人心颤的危险又步步紧逼。
安秋鹜不敢硬抗,转头就跑。
这一次头狼认了真,安秋鹜不过跑了几步,便被它从后扑倒,来不及思考安秋鹜顺手摸起旁边一物用来抵住雪狼的獠牙。
獠牙上挂着的涎水一滴滴落在她的颈上,时间就这么一点点流逝。
围观的狼群开始躁动低声咆哮,头狼眼中渐渐漫上点点红光,只听咔嚓一声咬碎了安秋鹜手中用来抵住它撕咬的东西。
硕大的狼头顺势而下,安秋鹜心中满是绝望。
就在獠牙快要刺穿咽喉之际,她用尽全力把手中断掉的两截东西狠狠往前刺。
不管能不能刺中,不管能不能阻挡住雪狼,她只想拼尽全力活下来。
她还不知道穆晋安是死是活,她还没有为魏家平冤昭雪,她不能悄无声息地死在这些畜牲嘴里!
獠牙刺进皮肤的时候,安秋鹜终于忍不住流下眼泪,她疯狂地喊“穆晋安,你在哪!”
可是没有人回应她,只有身上那畜牲继续往下的撕咬。
濒临死亡之际,她什么都顾不得了。
竟然迎着狼头把身子往前一送,手里的东西狠狠地扎进雪狼的眼睛。雪狼吃痛,嘴里的力度卸了不少,可是安秋鹜已经被逼得癫狂,拔出东西继续直奔雪狼脖子。
脖子上皮肉太厚,只有左手上的东西浅浅插进去一截。
雪狼想反扑,安秋鹜用身体死死压着它,把右手的东西一扔,取出后背暗袋里的匕首,双手合力往上高举。
再猛地往雪狼脖子上一捅,新鲜滚烫的狼血滋了她一脸。
她顶着一半屏凡的脸一半自己的脸,在血色的映照下狰狞可怖。
“来,不怕死的都下来!”
头狼蹬着腿挣扎几下便没了生息,而安秋鹜跪在它身上宛如浸血的泥塑。
这一次她是真的没了力气。
只能勉强靠着嘴皮子朝着众狼叫嚣。
狼群躁动不安却没有一匹狼敢下去。
月光慢慢从她滑进来的洞口倾泻而下,刚好笼罩在她身上,飞舞的发,红色的脸让狼群不禁倒退几步。
安秋鹜也才看清了洞底的情形,不大的地方堆着不知多少枯骨,而她刚才拿在手里的东西正是一截不知是动物还是人的腿骨,被咬断的半截正插在头狼的脖子里。
人杀了狼,也算是为这些遇害的人报了仇了。
她迟钝地想,想着想着不禁裂开嘴笑。
狼群见她如此又往后退,一退再退,等她向周围看去时,已经见不到几只雪狼的身影。
只有先前与头狼站得较近的一只雪狼跃到洞底,慢慢朝她走来。
安秋鹜扯了扯唇,虚虚握住手里的匕首。
......
“你们听见什么声音没?”
江白把耳朵贴到雪地里,冰冷的雪带起刺骨的寒凉,他皱着眉搓两下耳垂又接着听。
天一有些懵,“听到什么?”
身后搜寻安秋鹜的士兵们也懵,竖起耳朵一听除了簌簌的落雪声方圆十里寂静无声。
他们顺着脚印一路追寻到此,连半个人影都没瞧见。
士兵们一边防着突然出现的狼群一边找人不免有些杯弓蛇影。
“不会是鬼吧!”有士兵小声嘀咕。
“鬼你个头,只听说过雪山有雪女,哪来的鬼!”
虽只是个玩笑话,不免让紧张的氛围松懈下来,大家乐呵几声。
“难道是大将军的声音。”
有人兴奋得问,众人忙竖起耳朵听,却什么都没听到。
皆垂头丧气不言语。
江白拉过天一,示意学他把耳朵贴在雪地里。
等了半响果然传来几声女子的笑声。
只是这笑声苍凉悲怆,在夜里听来不免让人汗毛直竖。
“真是雪女?!”
江白往他头上一敲,“雪你个头,这是姓屏的声音。”
他与那女大夫在京中就接触颇多,一听就能听出来,也不知如今到底是何情形,她又为何如此发笑。
忙招呼士兵顺着地面往下挖。
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屏凡给挖出来!
他知道,自家将军若是平安归来却没见到活蹦乱跳的女大夫,怕是会发疯的。
以前他不懂,后来遇到了小月,又看见自家将军那满满一屉的女子画像。
他才明白何为动心动情。
——
安秋鹜扶着两侧的石壁,走得艰难。
越往里走她能感觉到空间越宽敞,半弯着的腰身也直了起来。
“歇...让我喘...口气。”
她说地上气不接下气,话音刚落,走在前面的雪狼似能听懂人言一般停了下来。
绿幽幽的眼睛是这黑漆漆的洞穴中唯一的光亮。
它站在原地不动,静静地等着她。
安秋鹜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她望着雪狼的眼睛,无奈地闭了闭眼。
起先她以为这雪狼要为了头狼报仇,没曾想竟在她面前低下了它的头颅。
就像之前面对它们首领那样。
一股奇妙的感觉回荡在胸膛,她竟然鬼使神差地伸手顺了两下它头顶的毛发。
这一顺仿佛打开了任督二脉似的。
它不禁往她身上蹭了蹭,还非要围着她用头拱着她往前走,她无法又不知道上面的人什么时候才能发现她,身上大大小小的伤也需要处理,总不能千辛万苦杀了头狼还要困死在洞底。只能赌一把,撑着身子跟在雪狼身后前行。
原来洞底有一处隐蔽的入口,雪狼带着她钻了进来,一直走到现在。
休息够了继续前行,不知走了多久,久到安秋鹜快要麻木,终于前方倾泻进来一点微弱的光亮。
黑暗在身后,光亮在前方。
安秋鹜毫不犹豫地闯了出去。
“阿爹,这儿有个人!”
朦胧间她看见照的亮如白昼的火把,红彤彤的汇聚成一片,她朝前伸手想要抓住什么,最终只能脱力地闭上了双眼。
——
江白和天一抵达洞底时,只看见洒了遍地的血迹,还有头狼的尸体。
士兵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个走上前禀报,“江都尉,这里就是雪狼的老窝。只是那日我们是从另外一个方向进来的,没曾想刨开上面的雪从这也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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