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哥的荷包又鼓囊起来。
“知道为什么他们这么听话吗?”
她摇头,只是盘算着又可以多攒点银钱,救济那些遇到的孤儿乞丐。
公子哥失笑地点了点她的额头,“当然是看公子我字写的好!你呀,空有一身功夫有什么用,还不是挣不了几个钱。”
她捂着额头傻笑,头一次对读书产生了点兴趣。
走到一半的路程,公子哥家的人找了过来。
来的人手里拿着那些字,想必是靠着这个找过来的。
她又默默在心里添了一笔,读书好啊,不仅赚钱,人还不会走丢。
那晚公子哥房里的烛火亮了一夜,不知那些人说了什么,第二天吃饭时公子哥面色十分难看,连平日里最喜欢吃的野味都没动几筷。
何云默默给他夹了些在碗里,被找过来的人瞪了许久。
“你只是二公子请的侍从,没有二公子的允许,怎么能随意给主子夹菜。”
侍从?主子?
她有些傻眼,她家里就母亲有个贴身丫头,其余的都是拜在父亲门下的徒子徒孙,大家排着年纪,师兄姐弟的称呼,就是那个伺候母亲的丫头她都当姐妹一般看待。
她不过接了笔生意,怎么就像是卖给他家似的?
她不满地看着公子哥,公子哥却只是皱着眉不知在想什么,并未反驳那人的话。
似乎只是稀疏平常的一句话,难道他也这么想的?
她猛地起身要离开,走出几步,听见身后那人终于开口说话。
“道歉!”
“二公子...”
“我说道歉!给你们未来二公子夫人道歉!”
啊!
她回头,每个字的意思她都明白,组合在一起她又不大明白。
那人也是一愣,看过来的眼神像那些找到青楼抓自己丈夫的妇人,她摸自己的脸,不像狐狸精啊!
“二公子,请慎言!”
“唉,我还要行走江湖,不嫁人的。”
她和那个仆人互相嫌弃地看了眼,都看着公子哥。
听了那人的话,公子哥似乎更生气了,肃着脸走到她面前,挺着胸膛把她往自己怀里一揽道:“你只是侯府二门上的管事,怎么,我这个主子自己的婚姻大事还自己做不了主了?或是说,兄长这个世子当的太闲了,非要给我这个一无是处的弟弟保媒拉线,他要真有那心,那刘家姑娘那么好,他干脆自己娶来做小呗。”
那仆人被怼的哑口无言,瞠目结舌,不敢再说,怕这位二公子说出更混的话来。
何云心里盘算着话里的信息,料想这是了不得的人物,使力离开他的怀抱。
“别动,陪我演完这出戏,酬金翻倍。”
男子的声音就在耳边,也不知为什么说两句,整个耳垂和脖子上酥酥麻麻的。
她揉了揉自己的耳朵,不再动了。
她不会与钱过不去。
公子哥就这么揽着她大摇大摆地上了店外的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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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番外三之侯府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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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他叫安启平, 是京都诚阳侯府的二公子。
家里这次不仅派人来抓他回去,还给他说了门亲。
“他自己娶个伯府的嫡出姑娘,给我说个四品京官的女儿, 凭什么!就凭他是世子,未来的诚阳侯吗?父亲还没死呢, 他做什么管起自己弟弟的私事来!”
他靠坐在马车最里面, 大氅裹在身上从头到脚遮了大半,只露出双不甘和愤懑的眼。
何云不知道四品是多大的官, 只知道州府的那些官老爷家的公子也会娶普通读书人家的闺女。
只要品性好, 知书达理, 家世清白, 不说嫁给多大的官,那些县令,小吏还是可以搏一搏的。
母亲的话音犹在耳。
她坐在廊下穿针做针线活,眼神里充满希冀。
何云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看见安启平用审视的眼神打量她。
有了侯府的人, 北上这一路顺利的多。
自那日后, 这些仆人再也不敢轻易往她面前凑, 对她的行为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倒是安启平, 人前装出一副情深意切的样子,人后像是被针扎了似的离她三步远, 总之与之前随意的样子判若两人。
她只当他这个读书人面皮薄, 没往心里去。
——
侯府派人在城门口相迎,因为‘未来二公子夫人’的头衔, 她也被接进了侯府。
侯府比她想象中还要气派, 更让她想不到的是安启平口中百般不是的世子爷并不如他所说一无是处因为占尽先机才捞着继承侯爵的好事。
他和世子妃笑着看过来, 眉眼平和地召她近前问话。
“不知姑娘怎么称呼?家住何处?家里可有兄弟姊妹?”世子妃拉着她的手往后院去, 指着一处收拾妥当的小院让她先在府里住下。
她被问得有些不知所措,见人已经平安回了家,便把一切和盘托出。
世子妃倒没有太大反应,只是笑着道:“我自幼与世子爷和二公子相识,不瞒姑娘说,这次他因何离家我和世子爷心里清楚,侯府家大业大就这两兄弟,世子爷疼他还来不及,怎会刻意打压。若说起婚事或许是我们着急了些,也是为了他好,大长公主离世,侯爷又常年不在府里,若是早点成家有人在旁照顾和规劝,我这个做嫂嫂的也不必事事亲自过问不是,对大家都好的事,就是二爷这性子...让人发愁。”
这话说得七拐八绕的,她只有频频点头的份。
却又觉得奇怪,涉及侯府公子的婚事,给她说这么多干什么?
她是个大大咧咧惯了的人,很快被院子里的景致吸引,想着休息几天,再起身与二公子告辞,其他的事被抛之脑后。
院子里的婢女伺候的很尽心。
说她就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她问什么意思,婢女们都捂着嘴笑,说二公子在世子爷面前坚决拒了本要说给他的婚事,还放下豪言,只要是世子爷世子妃看好的人家,别管是谁他都是不娶的。
侯爷去了玄元观不管事,二爷的婚姻大事只能是世子爷操办,二公子又不可能终身不娶,可不是只有她最符合嘛。
她摇了摇头,觉得婢女们太过天真。
先不说她还要闯荡江湖,侯府怎可能容纳她这个武馆的黄毛丫头。
她一宿没睡,收拾好行囊,天一亮就去辞行。
二公子在书房写字,她站在书案前时不时瞄一眼,好像比之前在外面卖的那几幅更好了。
“你要走?”
他一撇一捺写了个连在一起左右一摸一样的字。
这字怎么看怎么眼熟,她点了点头:“江湖这么大,早点出去再闯两年说不定我就能成为名震一方的女侠。”
“身无分文的女侠?”他笔下的字收了尾,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
何云撇了撇嘴,“那次是我大意了,等我闯出些名声来,有的是人争着给我送钱,就算真的走到那一步,再接几桩你这样的生意不就有了。”
安启平失笑,他把刚才写的字往一张红底裱框里面放,唤她过去搭把手。
“再接我这种生意,你不就成走南闯北风餐露宿的生意人了,那和乖乖待在你父亲的武馆然后和师兄弟们去走镖有什么区别,还怎么好好的闯江湖!”
“再说了,你一个女孩子家,就算武功再高在外面防得了君子,可不一定防得了小人。退一步讲就算你混出声名来,你能一辈子不回家吗?若是回了家,家里父母逼着你乖乖待在家中嫁人怎么办?功夫是用来惩奸除恶的,到那时你挥剑指着家人,闯荡江湖的初衷岂不成了笑话。”
侯府的人都生了一张会说话的嘴。
她嗫嚅半天,竟想不出怎么反驳。
“那二公子有何高见!”
她心里有些憋闷,没注意因为扶着那副字二人挨得有些近,熏香的味道慢慢浸满周身,安启平笑着往她这边挪了一小步,低声道:“谈不上高见,不过想了个一劳永逸的法子。”
她眼睛一亮,抬头看向他。
“我可以提供你闯荡江湖的银钱,也可以为你规划好闯荡江湖的路线,但是你得答应与我做一笔买卖。”
“你说!”
二公子果然人善钱多,她心里有些窃喜。
“嫁给我!”
“啊!!!”
晴天霹雳也不为过。
她蓦然转头望向那副字,她想起来了,县里有人家要娶亲,便会在大门上贴上这幅字。
街边的孩童拍着手唱一首欢庆的歌谣,嘴里喊着‘有囍馍馍吃咯!’
——
“我那时当真信了他的话,想着既不用担心家里催着嫁人,又不用担心没人支持我闯荡江湖,还白得一个侯府二夫人的身份,给父母长脸不说,还有嫂嫂这么好的妯娌,以后的日子不用愁了。没成想...”
她眼里泛起潮意,抿了抿唇,端起那盏碧螺春一饮而尽,依稀还有几分当年何女侠的豪迈。
谢漪澜心生波澜,心里不住的感叹。
没成想,百般顺着何云的二爷如昙花一现,只维持了婚后半年的光景。
他不愿娶他们看好的女子,不过是一厢情愿地想摆脱所谓的控制。
他想向他大哥证明,就算不娶那些官宦家的女儿,凭他的才学依旧不会比继承爵位来得差。
刚好生活中闯进来一个同样想在江湖中干出一番大事的何云,是权宜之计也是被女子的身上独有的气质吸引。
他读圣贤书,只是路走窄了,把一些迂回周旋的法子用在了何云的身上。
婚后半年里,何云时不时出去十天半月,江湖儿女的习性并没因为新的身份而改变。
有时候应酬,世家夫人问起来,谢漪澜三言两语糊弄过去,只说二人正新婚,时刻离不得住到城外别院去了。
侯府里没有公婆,谢漪澜也喜欢何云身上那股飒爽的劲,索性放手不管。
她知道二爷心里有数。
出现变故是在半年后她生下长房长子安煜。
家里有了小公子,侯爷知道后大喜,从玄元观赶回来抱孙子,这一住就是小半月。
侯爷没什么架子,不讨厌何云这个出身平凡的儿媳,只是边哄着安煜边笑问二房如今怎么打算。
不过随口的一句话,却在二爷心里掀起了轩然大波。
自那以后,二爷便不大允许何云往外面去。
好几次从二房院外过都能听见几声不大的呵斥声。
谢漪澜觉得奇怪,让仆妇留意着,最后才知道是二爷专门请了教习嬷嬷,教何云读书识字,学规矩做女红。
她记不清当时是什么表情,只隐约心里咯噔一下,觉得有些惋惜。
她是伯府出来的姑娘,自幼学的便是如何成为一名合格的大族宗妇,她得体守规矩,遵循教条理法,有不输于任何人的后宅手腕。
可是和何云相处起来,偶尔,也会心生些许向往。
再活得体面的笼中雀也会仰望翱翔天际自由自在的鸟儿。
她让下面的人尽量照顾着些二夫人,她要什么便给什么,也唯有在这些死物上聊表慰藉。
没过多久,二房传来了喜讯,何云怀孕了。
府里又要添喜事,她带着东西去二房探望。
满院郁郁葱葱的草木中,坐着一个消瘦的妇人。
见她来了,她微微一笑,款步姗姗而来。
走至面前,她俯身行礼,再不见往日何女侠飒爽的风姿。
春日融融,谢漪澜只觉背脊发凉。
那些老仆的话有了具象,这座深深宅院会吃人的!
后来...
后来她与她没有什么不同。
她和安启辙好歹是青梅足马,夫妻感情深厚;而何云,生下安婉后与二爷的感情便生疏了。
二爷心里别着股劲,誓要与他大哥争个高低。
结果何云十月怀胎生下个女儿,二爷失望,那年科举他雄心壮志,也只考了个十几名的名次,他心气高,接连打击下竟然趁着酒劲打了何云。
何云气不过与他动了真格,她和世子爷亲自去了二院才劝解开,夫妻离心,她再没看见过何云如刚进府时那般笑颜。
何云也动过逃出侯府的念头,只是不舍安婉,这日子就这么一天天捱过去。
直到安秋鹜四岁那年夏日,何云和二爷又因为一点小事吵了起来,这次吵得太厉害,她气不过转头飞身而起就要出府,把在凉亭里纳凉的小秋鹜撞下了莲池,勾出她体内的旧疾。
女儿离世,痛失爱女的她把一切都怪罪在何云身上。
至此,妯娌二人再不复从前。
——
何云扶着仆妇的手挣扎着起身,朝着谢漪澜跪了下去。
谢漪澜一惊,忙亲自来扶,“你这是干什么!”
“阿嫂!你就让我跪吧!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那晚会害秋鹜丢掉性命,早知如此,我何必耍那些小性子,秋鹜出生时我还亲手抱过,孩子小小的一团冲着我笑,可爱极了,是我害了她呀!”
她哭出了声,不顾谢漪澜的阻拦,跪下磕头,哭声中满是悔恨和懊恼。
若不是这次安婉被那个博轼掳走,她还不知道如今的安二姑娘早就不是当年那个从小患病的小姑娘。
她竟然因为与安启平赌气害了活生生一条人命。
她,罪孽深重!
谢漪澜身子一抖,痛苦地闭上眼。
哪怕她如今想开了,旧事重提依旧足以扰乱她的心绪。
她慢慢蹲下身攥紧何云的衣袖,阻止她继续磕下去。
“怪你恨你,已经快十年了,人有多少个十年?又能背负着仇恨走多久?”
“秋鹜...本就有疾,没有你那一撞,谁也不知道她能活多久。”泪珠滚滚而下,她的声音破碎喑哑,“阿云,活在当下吧,珍惜眼前人。我失去了秋鹜又拥有了另一个女儿,或许命运就是如此,我不怪你了,也不恨你了,你也放过自己吧!”
妯娌二人相拥而泣,像是在与十年的生疏和陌路作别。
临走前,谢漪澜叫住她问道:“你如今是何打算?”
何云知道她的意思,是想问她和二爷的关系。
她掖着眼角转头去看院子里迎着日光开得灿烂的花草,嘴角上扬,“受了这么多年委屈,他如今当了伯爷,我也得享受享受伯夫人的日子。大哥不纳妾,他好面子,忍了那么多年,前些日子还提起过这事,我且再和他斗斗,看咱们谁斗得过谁!”
“为了婉儿,为了秉文,我什么都豁得出去!”
当年的何女侠,敛去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江湖气,多了世家大族为儿女计的谋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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