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看看你的眼睛。”
“怎么了?我有用药。”三期抑制剂的分量他们带得足够,这段时间他也仍坚持使用,如果这样他的瞳孔颜色仍然发生了改变的话……
傅行歌没出声,她跪在梁云止身前,用随身带的小手电仔细地观察了梁云止瞳孔的颜色:“变紫了。”紫色更多,黑色几乎没有了,这是“撒旦之吻”在人体内再次凶猛进化的外显特征——梁云止更危险了。因为直到现在,她都还没能研究出新的能够克制病毒的抑制剂。
“别太担心了,可能只是因为我受伤引起了免疫力的变化。”梁云止提出了一个最有可能的设想,并伸出手轻轻地抚傅行歌因此而变得僵直的脊背,一下一下,像抚一只遇到危险时弓起身体防御的猫咪,既温柔又耐心:“欲速则不达,我们都知道。”
他们来这里,遭遇这样的危险,命悬一线得救后仍然不肯放弃,为的不就是找到希望吗?她没有放弃,他也没有。
“我不能失去你,你知道吧?”傅行歌伸出手快速地拥抱了梁云止一下,就要起身,“我得出去继续,你在这里不许动,我不需要一个脚废掉的丈夫。”
傅行歌是下定了决心要走的,却被梁云止紧紧抱住了:“今晚我们需要休息,刚才我把方位发出去了,明天会有直升机把设备送过来。”幸好,他有一个在电子科学方面堪称怪才的朋友,在他的帮助下,他准确地在这个根本没有任何信号的地方把位置发出去了。救援现在已经准备出发,大概天亮的时候就会到了。
“发出去了?这里没有信号。”他们之前尝试过很多次求救或者发信号都没有成功。
“所以用了特殊的方法。”那方法得用到顾延之带来的一些电子设备,但其实也很险,因为很有可能会被柬埔寨军方截获……然后,他们可能会有麻烦。
傅行歌知道梁云止其实更喜欢电子科技,不过她对于梁云止的“特殊方法”不懂也不感兴趣,从他的眼神里确认他没有骗自己之后,她关上了灯顺势推倒他就躺下了:“那一起睡。”
“很痛,想要一个止痛吻。”察觉到她虽然看起来动作粗鲁地推荐自己,但小心地避开了自己的伤腿,梁云止的嘴角勾起的弧度又大了一些。
“快睡。”傅行歌抬头在他下巴上亲了一下,很敷衍。折腾了这么些天,她真的也很疲惫了。
“这个吻不止痛。”梁云止小声抗议。傅行歌再抬头,就迎上了他低下的唇,他贴着她的唇瓣:“你不放弃,我也不会,我想和你一起很久,所以我会坚持很久的。”
他的声音低低的,因为疲惫与深夜有些嘶哑,却是笃定的、让人安心的。傅行歌只觉得自己的眼眶有些发热:“嗯。”
“傅行歌。”
“嗯。”
“我爱你。”
“我知道。”
她知道他爱她远比她爱他要深要久,她一直知道的。
第二天,天色还灰蒙蒙的时候,临时营地所有的人都被直升机螺旋桨引发的声音惊醒了。因为这里属于柬埔寨的三不管地带,直升机很有可能代表着军方——这里的军方可不是什么温柔角色,所以所有人都在瞬间惊醒过来,找到了遮掩物严阵以待。
傅行歌和梁云止也很紧张,和其他人一样,他们也了解这里并不是普通飞机能进来的地方。虽然他们昨晚已经得到了有救援的消息,但是还是不排除会出现意外。
幸好,当梁云止和傅行歌看到飞机吊着的那台挖掘机的时候,心终于落地了:是他们的帮手来了。
7
机上人员做出了友善的手势,等在废墟周围的一行人的表情顿时都轻松了不少,然而,当一身迷彩色登山冲锋衣装备的田小恋从飞机上下来的时候,顾延之的脸瞬间就黑透了!
“歌歌!梁云止!你们有没有事!”田小恋其实最想扑过去抱住的是顾延之,但她看了一眼顾延之黑暗的脸色到底没敢,只能把热情放在傅行歌和梁云止身上,“歌歌,你的脸怎么受伤了?呀,梁云止你的腿怎么了?”
“这里很危险。”傅行歌看了梁云止一眼,虽然她不知道梁云止具体到底向谁求助,但显然求助的人大概与林之沐有关系,所以和林之沐算是有亲戚关系的田小恋才会出现在这里。不,准确来说,田小恋应该是为了顾延之才来这里的吧?
梁云止没说话,但他看傅行歌的眼神解释了: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来。
而田小恋十分坦诚主动地介绍了自己能来这里的原因:“这是维克的直升机!他是周先生的主治医生!很厉害的!周先生在金老先生那里治腿呢!我听说他们要来这里!就马上跟来了!对了梁云止!金老先生说他想到了一种新的治疗方法!如果你有空可以去试试!”
田小恋声音清脆,几乎是一句话一个感叹号,一边说一边还去看顾延之——顾学长为什么不高兴?是受伤了吗?
“这里有可能有不明病毒,你到那边去不要乱动,我要做事了。”傅行歌指了指顾延之旁边,难得做了一回……呃,好事。说完这句,傅行歌有点儿不好意思。梁云止看着她的表情,知道她是觉得撮合顾延之和田小恋不好意思,他的妻子,在情感方面真是个单纯的小朋友呀,一点也不复杂。
这么想,梁云止看向傅行歌的眼神就带了笑意。这一情形让田小恋满眼满脸都是羡慕:“唉,光是看他们一眼就觉得吃狗粮了呀。”
“狗粮?”顾延之实在不明白,看一眼梁云止和傅行歌怎么就能吃狗粮了?
“对呀,我这样的单身狗,看哪对情侣都觉得是在吃狗粮。”田小恋撇撇嘴,很是委屈。
顾延之看她的样子,只觉得心底那抹不忍真是莫名其妙,又想起她竟然跑到这样危险的地方来:“你是觉得上次能平安回去不够印象深刻吗?非要跑来这里做什么?!”
顾延之的脸色很差,语气很严厉,田小恋全身都抖了一下:“我……我……”
“站好了!”田小恋只顾着害怕想后退,也不顾身后就有一个坑,吓得顾延之赶紧把她扯住,“你给我站定了!”
田小恋赶紧站定,一动不敢动的样子让顾延之又是郁闷又是不知道拿她如何是好:“站着!一动不许动。如果敢受伤,以后就不要再叫我顾学长了。”
顾延之说完,怎么都觉得自己的威胁有点怪怪的。唉,为了避免尴尬,他赶紧跑过去帮忙做事去了。
田小恋也是被他的黑脸吓着了,当下就真的站得笔直一动不敢动,跑回来拿工具的李和巽实在有点儿看不过去,丢给她一个简易凳子:“坐着吧。”
田小恋看着顾延之:“那个……李大哥,我过去帮忙好吗?”
李和巽:“那你还是在这里站着吧。”
田小恋看了一眼精力充沛地指挥挖掘机工作的傅行歌,又看了一眼和其他雇佣来的人一起帮忙的顾延之,再看一眼正在和直升机驾驶员在沟通着什么的梁云止,觉得自己真的挺没用的。难怪自己会被所有人嫌弃,是因为她没有什么用,又跑来这样的地方呀。
有了挖掘机,工作进度就很快,到中午的时候,就真的挖到了傅行歌所说的那个地下室房间。那个房间居然是全钢制的,在实验室里,如果整个房间都采用全钢铁,只能说明一点:里面危险并机密。
8
找到门并且能够打开的时候,傅行歌让顾延之带着所有的人撤离到一公里外,并尽量戴上防毒面具。现场只剩下了她,还有不可能愿意离开的梁云止。两人都穿上了防毒套装,就像在实验室里时一样,梁云止自己穿好了然后过来帮她把她的长发挽起起来戴防毒面罩。
“不管里面是什么,都不要冒险。”梁云止温柔地提醒妻子,他知道自己的瞳孔已经再次变色了。现在的抑制剂已经不管用了,她害怕他会像安吉拉……所以……
“我十几天没洗头了,是不是很臭?”傅行歌没有回答梁云止,却问了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嗯,是不怎么香。”梁云止诚实地承认了,但是那也是属于傅行歌的味道,有属于傅行歌的好。
“好想回去洗个头。”自己动手把面罩扣好,“所以我们快点儿吧。”梁云止其实有一点洁癖,像梁云止这样的洁癖居然还和她一起在这丛林里风餐露宿,还被一起被埋在地下那么久任由腿上的伤口烂掉臭掉。他一定很难忍耐吧,可是这个男人,为了支持她专心去做她想做的事情,一直都忍耐着呢。
“回去我帮你洗。”
“你也很臭。”
“那我先把自己洗干净。”
“一起洗吧。”
“这个提议深得我心。”
“梁云止,你不要想太多。”
“像我这样的丈夫,一直就很容易想多。”
两人一边淡淡地聊着有夫妻情趣的天,一边按照程序极小心地打开了铁门。这铁门锁得极严实,连挖掘机也没法儿将它砸开,但是,傅行歌带了一些能融化钢铁的玩意儿,把门锁给腐蚀了。
他们还埋在地下的时候,似乎听到了这个房间里有发出一些声响,这说明里面可能有活物。实验室里的活物,很有可能是实验用的动物。然而动物是需要食物的,即使这个地下室在爆炸之前一直在使用,他们制造那次爆炸到现在,也已经过去很久了。从那个时候被埋在地下直到现在都没能出去的话,早就因为缺乏食物和水死亡了。
这钢铁房间似乎就是一个密室,除了门,没有窗户,墙脚可能使用了一些发光材料,让房间里的情况不至于那么糟糕,那些发光材料是有影像的丛林投影。屋顶有几个吊环和挂起来的绳子。
“小心!”梁云止首先判断出来了这个房间里关的可能是一只猴子,他只觉得墙脚的一处暗影里似乎有东西在动,在那东西飞扑过来的瞬间,梁云止搂住傅行歌闪到了一边,这动作让他扯到了腿上的伤,不由闷哼了一声。
傅行歌也很理智,她快速扶住梁云止:“你怎么样?”
“它跑出去了。”向他们飞扑过来的,确实是一只猴子,见到门打开了,就飞扑出去了。
“有铁链。”傅行歌望向了地上,果然,一根很细但明显极结实的精铁链在地上绷直了。
门外传来了一种诡异的低吼声,像是动物,又像是人。两人走出门外,就发现了一只浅紫色毛发的猴子正趴在地上使劲儿地想跑,无奈一条腿被铁链锁住无法再前进半步。
“紫色?”傅行歌瞬间想到了什么。
“看看它的瞳孔。”梁云止拿出麻醉枪给傅行歌,“小心点,它可能不是普通猴子了。”
“嗯。”傅行歌找了个角度,刚想朝那猴子开枪,忽然一声刺耳的尖叫,一个黑影冲她扑了过来,尽管梁云止和傅行歌都做出了反应,但是还是被突如其来的袭击得逞了,两人都被撞得倒在了地上,而扑倒他们的身影,吱地尖叫一声向紫猴子飞了过去。
傅行歌扶着梁云止站起来,两人看着袭击他们的黑猴抱着紫猴子吱吱地叫着,而紫猴在攻击黑猴。
傅行歌想去找刚才被黑猴扑倒掉落的枪的时候,赫然发现那枪竟然在那黑猴手里,这里的猴子都成了精了吗?都会夺枪了?
只见那黑猴慢慢地转过身来,对着傅行歌和梁云止举起了麻醉枪。
淡定如梁云止都有点儿凌乱了:这猴子,看起来真的会扣扳机?
“砰砰”枪声响起了。
9
梁云止和傅行歌眼睁睁地看着那两只猴子的身体都弹了一下,然后倒在了地上,傅行歌的声音都可以称得上是尖利了:“不!不能让它们死!”
“你们没事吧?”李和巽跑了过来,他手里拿着枪。枪是他开的,他曾经在特种部队服役过,枪法很好。这边有动静,顾延之让他过来看看,他刚跑过来就看到两只猴子拿着枪对着傅行歌和梁云止,当下就决定先开枪了。
“不要着急。”梁云止拉住了想冲过去看紫猴情况的傅行歌,小心地将她的装备扣紧才松开她,“去吧。”那只紫猴十有八九已经感染了病毒,她不能让它也有事。
傅行歌跑向猴子子,梁云止伸手挡住了李和巽靠近:“李先生,你也不能靠近,我们没事,请你带着他们退回到一公里以外,谢谢。”如果这里有病毒源,一公里都不一定保险。
“好。”李和巽迅速带着人离开了。他也看到了梁云止的瞳孔已经完全变成了紫色,据说这是不可救的标志。一想到自己也有可能已经被感染,李和巽跑去向顾延之要一期抑制剂的脚步又快了一些。
傅行歌很沮丧,因为黑猴和紫猴死了。
两人重新检查了一遍钢铁房,发现里面真的就是一间囚禁这只猴子的实验室。这只猴子被喂养病毒很久了,甚至第一份“撒旦之吻”都有可能是从这只紫猴身上提取出来的。实验室被炸之后,可能是那只黑猴——她应该是紫猴的母亲,找到了铁房的投食洞口,每日给紫猴子投喂食物,所以紫猴才活了下来。
傅行歌检查了紫猴的瞳孔,坚持抽取了一些血液及一些能携带的实验样本,之后才将两只猴子的尸体彻底烧毁。这是必需的,因为如果冒险把这两个尸体带出去,不知道中间会出现什么问题,会不会引起更大的病毒感染,“撒旦之吻”已经很恐怖了。
回程的路上,傅行歌已经很难掩饰脸上的疲惫与沮丧。她们在丛林的这些天,死于“撒旦之吻”的人又增加了十一个。
她几乎已经是地毯式地搜索过了实验室周围,包括动物与植物,所有能拿到的样本,所有有可能救梁云止的东西,她都已经想到并尽力地去做了。
所有的东西都已经送回了维克的实验室,她也正在去实验室的路上,然而,傅行歌觉得自己有点儿不敢看梁云止的眼睛。
如果她已经这样尽力了,却仍然不能救他,她应该怎么办?
傅行歌以前不敢想结果,她现在也不敢想。她只能坐在梁云止身边,握着他的手,感受他仍然存在的体温,内心悲凉一片。
“老婆。”
“嗯。”
“我们要不要认认真真地去度一个蜜月?”如果他真的很快就要死了,那么他什么也不想做,只想和她在一起,每一分每一秒,直到再也感受不到时间。
“不要。”她不能放弃,也不会放弃,哪怕是最后一分钟。
傅行歌一下飞机就直奔实验室,梁云止当然也紧跟着太太去了,毕竟他现在也是一个实验体,他也想看看,让三期抑制剂失效的病毒到底已经进化成什么样了。
但是,傅行歌打开她带回来的标本之后就傻了,是真的完全绝望得不能动弹的那种表情。
冷冻箱里,装在各个玻璃瓶里的样本,除了黑色母猴身上提取出来的血液之外,其他的全都变成了不明腐烂物。
“不。”傅行歌摇摇头,确认了现实,却又不得不相信眼睛所看到的。病毒的最后,是极速毁灭一切,尸体也是属于一切的一部分。
“嗨。”梁云止伸手将傅行歌拥住,稍微用力拉着她往远一点的地方,他怕她一时激动会忍不住拆开试管瓶查看,那百分百会让她染上病毒。
“梁云止。”傅行歌眼睛都红了,“不能这样,不可以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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