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弘愿突然爆喝一声,半人高的长剑已然脱手,瞬间朝着洛疏竹的面门袭来。
“终于到我了。”长剑被另一道剑光劈开,尹席岳的桃花眼里含着隐秘的兴奋,“等好久了。”
半个宫殿乱了起来,张介朝四下里环视一圈,最终还是下了决心,挥了挥手。
他身后严阵以待的卫兵也突然动了,霎时间殿内剑光闪动,哀嚎声和打斗声不绝于耳。
“叮――”地一声脆响,兵器相撞的瞬间,张介对上女子不曾退缩的眸子,忽然开口:“想不到再见到九杀,会在这种场景。”
他向后一缩,躲过贴着他脖子飞速擦过的利刃,语气变得森森然,透着冷意,“你真敢杀我?一点也不念着你的父亲?”
“父母教我守好洛家。”洛疏竹一击不中,又划出一道亮光,“我就是想着他,才要这样做的。”
反身的瞬间,她发出无比轻快的笑声,“你若是真愤愤不平,等到了那边,亲自和父亲诉说我的罪过吧。”
她一手出剑,另一手凝出灵力,飞速地击打出去,“那边还有好多你这样的叔叔伯伯,等你们聚在一处,商量一下,去爹娘和爷爷那儿,告我个大状好了。”
张介神色变了又变,似是愤怒,又或者是惊讶。但他最后没有说话,只抹掉唇角的血,重新迎了上来。
对付他有些麻烦,但还算应付得过来。尹席岳站在洛疏竹的背后,替她挡掉那个方向的偷袭或者攻击。
倪鑫更不必担心,她那把弯刀使得又快又好,一般的卫兵毫无招架之力,只能在她的刀下,惨叫连连。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月影西斜,暗红色的血污染了地面鹅黄色的毯子,洛疏竹踢开脚下挡路的尸体,朝张介抬剑。
她身上没什么伤口,但接连不停地挥剑已经消耗了她太多体力。她抬头看看同样疲累的倪鑫,不由得有一丝丝后悔。
失策了,对方的人比想象的还多,早知道,应该多带几个人入殿。
如此,她想,速战速决好了。
电光火之间。倪鑫的弯刀猛地砍在李弘愿颈部,于此同时,洛疏竹咬咬牙,卯足了力气向张介劈过去。
殿中迸开的灵力一瞬间无比浓烈,她感觉虎口处应该是撕裂了一道,正火辣辣地疼。
短暂的亮光熄灭,张介神色如旧地后退了两步,却没有再动。
几个瞬息之后,只听见“扑通”一声,他忽然以剑撑地,保持半跪着的姿势,只有一双浑浊的眸子,还依旧盯住洛疏竹的方向。
“都停手!”她看着他的样子,举起怀中拿出的家主令,朝殿中的卫兵喝道:“你们还不住手么?现在,都给我停下!”
卫兵们渐渐停了下来,他们看看死不瞑目的李弘愿,又看看毫无反抗之力的张介,面上纠结之色浮现。
良久,角落里的高个子卫兵率先跪了下去。有人开了第一个口子,其余人也纷纷丢下兵楔,跪地臣服。
刀剑掉在沾满血液的毯子上,发出沉闷的声音,洛疏竹深呼吸了几下,让自己的情绪恢复如初,她伸手理了理略微凌乱的衣裙,“倪鑫,开殿门。”
清冷的月光洒了进来,洛疏竹看见大殿门口地面的尸身,有她的竹影卫,也有无数的云城卫兵。
她清清嗓子,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这一次,更加坚定,也让殿外的众人可以听清,她说:“从现在开始,我会接管云城。”
清脆的声响从外传来,那时士兵跪地之时,铁甲砸在地面的声音。
洛疏竹回身,重新坐到了城主的座位上,“清扫启云殿,让李弘愿和张介麾下,所有说得上话的人,都来这里。”
*
再次从启云殿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子夜。
洛疏竹看了眼天空玉盘一般的圆月,心情一瞬间很好。
解决了李弘愿和张介,方才又杀掉了几个不太服气的主事,剩下的人群龙无首,现在可以说是,唯她马首是瞻。
等到明日,一切事务慢慢地重回正轨,云城便又能清净一段时日了。
殿门口的血迹还未冲刷干净,洛疏竹踩过湿漉漉的地板,正欲从长阶上往下走,蓦然听到轻微的交谈声。
“方才在殿门口,多谢了。”她认出这是竹影卫其中一个的声音,那人声音沉沉,继续说:“若不是你用灵力替我挡了一下,我这胳膊就废了。”
另一道声音说:“不必,都是自己人。”
“自己人?我怎么没见过你,你……难道是姑娘的私卫?”
“对。”熟悉的男声毫不犹豫地回答,“我是她的护卫。”
洛疏竹重新绕回去,她看见黑衣男子依靠在栏杆上,虽是回答那竹影卫的话,眼睛却一直盯她。男子在风中笑了一下,声音朗朗,“而且我可是……贴身护卫。”
洛疏竹低头笑了一下,下一瞬间,迎着他的视线走过去:“你早就来了?怎么不说一声?”
“你不是在忙么?”历拂衣眨眨眼,“反正我也不急。”
“城门都关了,你怎么进来的?”
她感觉肩膀猛地一沉,整个人被什么裹住,隔绝了晚风的凉意。
“这不是有披风么?”历拂衣随手为她系上领口的带子,“你这披风上还带着洛家的暗纹呢,谁敢不让我进。”
“你、你……”言至于此,一旁默不作声地竹影卫终于出声,他的视线在两人之间徘徊,随后落在历拂衣青绿色的眸子上,最终,他脸上浮现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你是――”
“对,是我。”历拂衣抢先开口,“贴身护卫。”
“……打扰了。”呆愣的竹影卫回过神来,飞速地鞠了一躬,随后逃之夭夭。
“这就走了?”历拂衣将视线从他的背影收回,重新落到洛疏竹脸上:“怎么样?我可没有食言,说两日来,就两日来,”
“都说了不用那么着急,”她笑笑:“赶路累了吧?走,回去休息。”
“哎,等一下。”他忽得俯下身子,伸手要去擦她耳垂沾染的血迹,“你这儿还没擦干净呢。”
洛疏竹猛地缩了一下,后撤了一步,语速飞快:“别碰。”
历拂衣的笑一瞬间凝固,他的手抬在半空,没有往前,也没缩回去,口中下意识地吐出两个字:“……疏竹?”
“不是这个意思。”她用干净的左手握住他半空的手,开口解释道:“城中现在有一种毒,碰到感染之人的血液就会被传上,我耳朵上这滴血也不知道是谁的,你还是别碰,万一被传上了,还要喝药。”
她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叮嘱:“你在城中的时候都要小心些,别碰别人的血迹。”
历拂衣眉头不展,他望向她耳尖的红色:“那你呢?你这不是沾上了?”
“这毒好解,先不说会不会染上,就算中了招,多喝几副药就好了。”她往前凑近了一点:“可是,没必让你要陪我一起喝药吧?”
“这样啊,”历拂衣揽住她的肩,在意的却是另一件事,“不碰血液就没事,那我还是可以和你呆在一起,对吧?”
洛疏竹低头笑了:“是,回去吧?”
“好。”
*
“进去。”洛疏竹推开屋门,朝着历拂衣微微示意。
他站在门口朝里面望了望,却没动弹,他低下头,反问她:“你住哪间?”
见洛疏竹没有说话,他头垂得更低,几乎要贴到她的肩膀上:“我能不能和你一起啊,你不知道,这两天我一个人,根本都睡不好。”
“怎么就睡不好了?”
历拂衣念念有词,“宫殿太大,床榻也太大,一个人冷冷清清的,没有意思。”
“我没去之前,你也不觉得冷清。”
“是这样的,由奢入俭难。”他点点头,“你到底住哪啊?疏竹,我就是想和你多说几句话。”
“行了。”洛疏竹抬手,轻轻扯着他的领口把他往屋里拉,“快进来吧,这就是我的房间。”
“是么?”他眸子里重新盛满笑意,飞速地迈了进来,反手关上屋门。
驿馆的床榻不算太大,但足够两人并肩躺着,黑暗之中,呼吸声也过分清晰。
一室安静,洛疏竹的声音突然响起:“不是要和我说话么?怎么样,龙族的事情处理好了?”
“我以为你休息了。”他轻轻转了过来,“处理好了,你下次去的时候,再听不见什么乱七八糟的言论了。”
“那些长老……没拦你么?”
“他们哪里拦得住我,只不过,我又被骂了一顿,但好在也跑出来了。”
“或许……他们是对的,你真不该呆这儿。”
洛疏竹声音轻飘飘的,语气里夹杂着不确定:“我昨日去了浮岛,无忧海现在很糟,未来一定会有危险。这跟我和你去龙族的时候,并不一样,那个时候――”
“你怎么又说这个?”历拂衣似乎是有些急了,他在黑暗中按住她的肩膀,“我不会走的,你别把我当什么陛下,就当做是在通雷塔里面的历拂衣,不行么?”
她叹了一口气:“你要是真的出事,我会后悔的。”
“我不过来,我才会后悔。”他语气肯定:“而且,相比于受伤,我更不想担惊受怕。”
他似乎是怕洛疏竹再说些什么,径直将温热的掌心附在她的眼睛上,“闭眼,要睡觉了。”
“明天,我们一起上浮岛。我倒要看看,有多危险,危险到,你恨不得把我推回龙族。”
第九十三章
太阳分明升起, 今日却无端端升起大雾,街上的行人更加稀少,如此恶劣的天气, 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呆在家中。
洛疏竹顺着手腕传来的力量往前走, 白茫茫的一片中, 什么都不太清晰,只有身侧历拂衣,依旧鲜明。
他走在前面的位置, 洛疏竹看不清他的表情,想了想还是直接开口问道:“你还在生气么?”
她感觉历拂衣的心情就像今日的天气一样, 也裹上了一圈白雾。
“我没生气。”他的步伐放缓了一点, “……我只是觉得, 今天的天气太糟糕了。”
一个听起来就很拙劣的理由。
但洛疏竹立刻就知道了他的意思, 她的手指戳了戳历拂衣的掌心:“抱歉啊。”
先不提到底该听谁的,只看在他排除万难、不远千里地过来这一点上, 她就不该一见面,就说那么扫兴的话。
当然, 她也只是对当时那些话语表示道歉, 其余的, 洛疏竹依旧坚持己见。
历拂衣没立刻回答, 但雾气里传来他的一声轻笑,良久, 才又有声音传来:“抱歉是抱歉, 但还是想让我走,对吧?”
“我们俩都是固执的人, ”他顿顿:“既然谁都说服不了谁,那就先不提这个了。”
越往海边走, 雾气就更加浓烈。在岸上,原本能够轻易看到的浮岛,此时完全隐藏在灰暗的白色里。
洛疏竹拨弄了一下手中的罗盘,搜寻出大概的记忆,拉住历拂衣御剑而起。
烈烈的风如锋利的刀片,刮得人几乎睁不开眼,好在浮岛的距离不算太远。但当脚踩在地面的时候,她依旧感觉整个人被凉意沁透了。
狂风和云雾并不能阻止星盏大阵的修复,洛疏竹一路上行,依旧是在高大的灯柱前,找到了忙碌不停的凌远陌。
他停下手里的动作,眼睛眯了眯,神色缓和下来,笑道:“这次是两个人了。”他带着二人向避风的地方走去,“城中的事情解决了?天气这么糟,怎么现在过来?”
洛疏竹点点头,出言解释:“城内不比浮岛视野开阔,又起了雾气,看不清海面。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城内有些……呆不住。”
“越往海里,雾气越大,具体发生了什么,”凌远陌摇了摇头,“这里一样看不太清,不过兴许是――”
他话音未落,历拂衣忽得出言打断,“我去看看。”
他的速度很快,像是顺风飘走一般,凌远陌只感觉有什么青绿色的东西从眼前晃过,回头定睛看去的时候,身侧已经少了一个人。
海水翻滚的声音似乎更大了,他恍惚间回过神,历拂衣已经又重新朝他们的方向走来。
他一手升起灵力烘干衣物,一边甩甩滴水的发尾,开口说道:“海水变黑了,有很多残魂和暗流,灵舟下不了水。而且云雾也很重,这种天气,普通人会迷路的。”
凌远陌盯着他的动作看了一会儿,“……真是艺高人胆大。”
“算不上艺高,”历拂衣抬了抬下巴,“我们族人天生水性好。”
洛疏竹眉头蹙起:“可如果灵舟不能下水,御剑也分不清方向,那哥哥怎么从岚风岛回来?”
凌远陌看着她表情,像曾经那样安慰她:“天气只是一时的,也许不用太担心。”
“这天气应该不是偶然的。”洛疏竹并没有缓和下来,“而且,昨天我给他写信说了云城的情况,哥哥如果看了信,知道我杀了人,一定会回信的。”
“现在只是上午,他没来得及看也说不定。”凌远陌的声音忽得一卡:“等等――你把那两位……杀了?”
她挑眉问:“你很惊讶?”
“不算惊讶。”他很快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只是有点意外,我以为你会想办法把他们关起来,等留影回来了,再想个体面的理由解决。”
“是有些不算体面了。”洛疏竹搓了搓手指,“可这两位不死,他们的下属总会觉得还有其他希望,便不会像现在这样,听命与我。”
“而且他们很过分,也没想着给城中的百姓和我,留什么体面。”
历拂衣看到凌远陌又笑了,凌远陌的眼中迸发出一点别的什么情绪,那种意味不明的东西,或许是在赞许之中,夹杂了一点……慈爱。
“好,”他听见凌远陌的声音,“你处理的已经很好了。”
随着他的尾音落下,遥远的云层中猛地迸出一阵光亮,一道紫色的雷电从半空劈开,刺穿云雾,晃眼的亮光一瞬间映入每一人的眸中。即使隔得这样远,也能听见那般“轰隆隆”的巨响。
有人在惊叫:“打雷了!”
还有人站在原地无动于衷,“只是打雷而已,继续做事吧。”
洛疏竹偏头,刚才那个瞬间,她看见紫光照亮凌远陌严肃的脸,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了上来。
如此厚重的雾气,怎么会有这般亮眼的闪光传过来呢?更何况,那个方向,如果没记错的话,是岚风岛的位置。
“远陌哥,这是什么?”她转向他:“这不是普通的雷电,对么?”
“是招雷符。”凌远陌没有隐瞒,“启程的时候,公主用精血和灵力绘制了一张招雷符。她和留影,以及一同上岛的虞空商量好了,如果遇到意外,就点燃符纸。”
“这张符纸可以穿透一切黑暗或者其他什么,将出事的消息传出来。我们只要看到雷光,便会派人,去帮助他们。”
洛疏竹在乎的只有一点,“所以,这证明他们出事了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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