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管他妈的什么性质,”隋昭昭那双墨色剔透的眼眸像是染上了一层血淋淋的雾色,眼尾泛着红,“我说了,等不到他醒过来我哪都不去!”
“哎我说你这个死犟驴脾气!”
“吵什么吵!看不到指示牌吗?”路过的医生冷眉扫过来,手里的笔尖点着墙上禁止喧哗四个大字。
老王看到那医生,跟个炮仗似的脾气突然就泄火了,低声讪讪道:“好的好的,我们小点声……不不不,我们去外边说。”
医生白了他一眼,给隋昭昭递了杯水,才转头朝着周队点头打招呼:“病人生死未卜,家属心里难受是正常的,你们别在激她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知道知道,老王也是一时着急。”周队看到老王突然一声不吭的龟孙样儿,心头涌起几分感同身受的战友情,“弟妹……哦不,宋医生,那你先去忙,放心我们一定注意医院秩序。”
“那我走了周哥。”医生轻轻拍了拍隋昭昭的肩膀,转身走人。
老王看着医生纤瘦的背影欲言又止半晌,最终叹了口气,狠狠搓了把脸。
周队安抚性的拍了拍他的后脑勺,“你前妻还是不拿正眼看你,你俩这也算初心未变了。”
“别说我了。”老王显然不乐意提到这个话题,把视线又重新投到了隋昭昭的身上,居高临下的瞥着这从医生摇头开始就跟个木头似的女人,“怎么个事儿呢,你不想追下去了?占巴咱们可还没抓到人。”
隋昭昭手里握着一枚沾了血的银戒指,闭上眼睛,半晌就像是刚刚从沼泽地里爬出来的人一样疲惫而无奈,她那么漂亮的一张脸,现在布满了血迹和疲倦。
不知道医院的走廊沉默了多久,隋昭昭那双墨色的永远看起来轻如风的眼睛被一层浓雾蒙住:“我不想再追了……周队……我太累了。”
她弓着腰身宛如困兽,挣扎又彷徨。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周队从来没有见过隋昭昭这幅样子,惊愕道。
那是纳河自然保护站的隋昭昭,就算是占巴拿枪指着她的头,她也会眼睛眨也不眨的给他来个鱼死网破同归于尽。
她就是那样一个会在绝境里拼命逢生的人,勇往直前的一把刀风。
老王歇火了,周队烦躁的摸出一根烟,忽然意识到这是在哪,又左顾右盼的一脸冷汗的放了回去:“为什么,就因为骆清河?”
隋昭昭摇了摇头,闭上眼睛摆明了什么也不想说。
“我本来一直坚定的认为跟你绝对没有什么关系。”周队沉默半天,突然道,“隋昭昭,有人猜测林海是被你故意放走的。”
老警察的眼神宛如勘破迷雾的利刃:“你告诉我,这是不是真的?”
隋昭昭似乎对他们的质问毫不惊讶,靠在冰冷的椅背上,感受着刺骨的冰凉以背脊骨为中心四散在四肢百骸中。
“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隋昭昭似乎连辩解的欲望都没有,“你信就是真的,不信就是假的,何必来问我。”
“我要你亲口跟我回去,一个字一个字的把当时现场的经过仔细的说出来!”周队以前没有正面跟隋昭昭的犟脾气抗争过,这是一次和这犟驴交锋,扑面而来的棘手跟不配合把他气得头上两根筋跟永动机似的知跳。
“就算你把我拷回去,”隋昭昭用了一个更难听的词,“我的回答就三个字——不知道。”
她的长发半湿着披在肩膀上,身躯看起来那么纤细而易折断。
平心而论,隋昭昭的皮相确实不错,纳河保护站那群人经常调侃叫她纳河小花旦,毕竟她就是长了张时下审美里最流行的美人脸,比起盛产美女的江南也是不遑多让的。
当年她也就是靠着这张看起来格外纸醉金迷的脸,迷惑了占巴的视线,一举打入敌人内部,从里面来了个实打实的瓦解战。
那时隋昭昭还是那样的意气风发、胆大妄为。
可是如今,她还是这样一张脸,却垂着眸子对别人对她的信仰的质问依然缄默不言,苍白的墙壁支撑着她似乎随时要垮落的身形。
周队只觉得,这可笑得就像是物是人非的一场闹剧终于落下了帷幕,只剩下剧中人一抬头,早已面目全非的脸。
第65章 别装
骆清河被转入病房里, 冰冷的墙壁上印照着他苍白的轮廓,隋昭昭只觉得他好像脆弱的宛如一根玉像,似乎大点力气就会彻底碎掉。
只剩下一根岌岌可危的脊骨支撑着那具皮囊。
她温热的泪水瞬间滴在了骆清河苍白的脸上, 顺着他冰凉的肌肤滑落在旁边的床单上。
周队三人看着她这个样子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只是叹了一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这小子面相看起来就是命硬的那种人, 你别太担心了。”
但是这三人都是亲耳听到医生摇头说出那番话的人, 愣是谁都知道这人这回是真的凶多吉少了。
老王重重的叹了口气:“不说别的了,你想清楚了跟周队打个电话,这事情拖不得, 这次来的是我们, 下次就指不定是哪位高层了。”
隋昭昭恍若未闻, 眸子里的泪水在眼眶中盈盈转动,声音嘶哑:“你起来啊——骆清河, 你答应过我的……”
三人只好无奈的对视一眼,嗓子里像是被粘稠的情绪堵的死死的, 凝噎半晌,只好转身带门出去了。
病房里重新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剩下仪器“滴滴滴”的恐怖回响。
“再这样该演过了。”
病床上躺着人依然面无血色,如果不是旁边测心率的仪器还在运转的, 几乎让人以为他已经死了。
“起来啊。”
要是周队他们还在这里,大概以为隋昭昭是被巨大的打击伤心疯了。
“起来, 我数到三。”隋昭昭又一字一句的重复一遍,语气里那股悲戚骤然一个急转弯,冷笑一声开始倒数, “一、二……”
骆清河貌似虚弱的睁开眼睛,福至心灵的迷茫的瞪着眼睛问道:“我这是在哪啊。”
“……你再装装看。”隋昭昭白了他一眼。
骆清河咳了两声, 坐了起来,除了那张脸还是苍白的,可以看出他的行动依然十分矫健,绝对不是医生嘴里说的那种快不行了。
他突然伸手抹了一把隋昭昭脸颊上尚未干涸的泪痕:“哟,你这眼泪是真的啊。”
“假的,这是我的口水小说漫画广播剧,都在Q群5②4⑨0八1久2。”隋昭昭微笑,假装看不懂他得意洋洋的装的什么大尾巴狼。
“……”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确是隋昭昭的损法没错。
“看出来了吗?”骆清河随手从水果篮里掏出一个橘子,扔到隋昭昭手里。
隋昭昭摇摇头,把橘子塞嘴里:“周队是老警察,首先排除他,小李和老王倒是出现得怪不合时宜的,这两人都是新来的,我说不准。”
“有没有可能我才是病人,这橘子是让你给我剥一个?”骆清河觉得隋昭昭未免有点太自如了。
隋昭昭怪异的看了一眼只剩半个的橘子:“为什么你来住院医院还送果篮?”
骆清河漫不经心的“哦”了一声:“我没说过吗?这医院我有股份。”
“……”
骆清河投资的第一批就是各地医院,前二三十年的茫然,都仿佛冥冥之中的指引一样,在这一刻正中眉心,不过也可能是这样病殃殃了一个童年,对生命的脆弱太有阴影了。
“徐庄闲来临京了,我让他们把人带走了。”隋昭昭垂下眸,“坏消息,别弯月确实是跟家里人说要来临京看林澜两兄弟,但是目前已经失联了。”
“她给我打过电话了。”隋昭昭低头捏了捏手里的橘子,轻声道,“可是这一次我还是没接到。”
似乎那些难以回望的历史记忆却总是她的身上一再重演。
“在林海被放回去之前,人绝对没事。”骆清河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半晌骆清河随口转了一个话题,“我就知道你能看懂我的手势。”
隋昭昭扬眉:“什么手势?”
“你没看到我手指在担架上点了几下吗?”骆清河不可置信道,“摩斯密码啊,你不是自称悬疑小说爱好者吗?”
不过骆清河显然出现了理解偏差,隋昭昭很早之前就说过她喜欢的那类悬疑小说是“重生之我靠推理成为亿万富豪、侦探小子的校花女友”了,正儿八经的喜剧文学。
“我以为你失血过多抽抽呢……”隋昭昭确实没看到,她那时候还是稍微有一点方寸大乱的,脑子光顾着想怎么办去了。
“那你怎么知道我是装的?”
还顺着他的戏继续接下去了,两人显然想到一块去了,突然出现的林海、提前跑掉的占巴,如果没有一点点能中一百亿彩票的运气,那就只剩下内部问题了。
“我感觉你的体温恢复正常了。隋昭昭知道骆清河的体温比一般人都要低,所以这种温度对他而言反而是正常的,“再说了,我给你包扎的草药绝对的家传秘方,我就没见过它消不下去的炎症。”
“真好,昭昭同学,跟我真有默契。”骆清河笑了一下,满脸骇人的病气骤然融化在了笑意里。
隋昭昭神色复杂的看着他:“你命还挺大,没见过在占巴地盘上单打独斗,还全须全尾的回来的。”
这人每天看上去恹恹的,好像这儿也不好那也得治,似乎没点高科技吊着说不定哪天都给翘辫子了,但他也的确是在一次又一次的命悬一线中全须全尾的逢凶化吉了。
他的属性也挺难说的,目前来看大概是个能倒拔垂杨柳的林黛玉吧。
骆清河起身活动活动筋骨,肩膀上伤口的麻药劲已经过了,这会正撕裂着疼,但是比起当时在风雨飘零里,那种觉察不到胳膊存在的麻木感,疼痛却更能让一个人感受到活着的愉悦感。
“到时候你还能去牢里问问他,在我这讨到过一点好没有。”骆清河全身上下都是伤,但显然被他归功为了战士的勋章。
“真棒。”隋昭昭也站起来,伸长了手摸了摸骆清河的脑袋,手法其实跟街口老王家大爷摸金毛是一个方式。
骆清河感觉到了她动作里的敷衍和调侃,却恍若未闻,将人抵在窗台之间,双手撑着台面,饶有兴趣的垂着看她:“那你要怎样奖励我?”
隋昭昭觉得好笑:“要不我给您画一个大红花?”
清风从窗台后半掩着的缝隙里溜了进来,吹动隋昭昭乌黑的发丝,几缕轻轻柔柔向上吹的宛如羽翼,扫在骆清河的脖子上。
喉结欲盖弥彰的上下滚动,他啧了一声,凑近她的侧脸,唇瓣几乎要贴上她的耳廓,气息不可避免的侵略到了隋昭昭的领地里,笑道:“别这么小气,大胆点。”
“刚刚某人还说自己是个伤患呢?”隋昭昭的视线欲言又止的落在了他的下半身,“你们男人这种时候应该很受影响吧?”
“……”骆清河咬牙,凑近一字一句道,“光嘴上逞强干嘛,试试就知道了。”
“开玩笑的,您老就别折腾了。”隋昭昭感觉自己一个多星期前浑身酸痛的旧伤又要开始复发了,连忙弯腰跑人,讪笑,“主要还是怕累着病患。”
“不折腾,病患自愿的。”骆清河嗤笑一声,头也不回的又伸手把人给圈了回来,抵住后腰吻了下去。
骆清河一直以来都知道人性不断塑造的本质就是欲望的驱使,他自认为作为一个已经能独立克制自身欲望的男人,居高临下的旁观着世间人落入大网里无法自拔。
可是在占巴把到刺入他身体的那一刻,脑子里骤然多出了一些新的东西,比如说还想再见她最后一面。
后来暴雨落在本来就不扎实的屋子里,他浑身滚烫,却又分出神想,既然他能活着回来,天意怎么不再借他一把力,醒来的时候还能看到隋昭昭的脸。
再后来,他现在只想将这个人永远的融进骨子里,看着她誓死也不弯曲的后脊梁骨,在他的掌心轻易的颤抖着,红着眼尾向他乞求。
要是这样的话,人生短短百年,倒也不是那么难过了……
临京。
徐庄闲刚刚准备到遥远的纳河去出差,动身前一天,林队闻着味儿把假给销了,偷偷摸摸的跑来上班又被徐警官抓了个正着。
“不解释一下吗林队长?”徐庄闲微笑道,“还是说你这个正的看不起我这个副的?”
“……主要是跟你说了你一定得跟隋昭昭说,你最了解她了,你说说她要是知道了她能同意吗?”林队夹在这三人之间百口莫辩,“你以为我装病不辛苦吗?每天都有督察小队轮着来看我。”
“活该。”徐庄闲对他的猜测不置可否,“两个不要命的,长长记性也好,记得写报告,我已经告发你了。”
“……”
林队咬牙半天,又叹气:“你真是,我说你什么好。”
他跟徐庄闲也不是特别熟悉,两人一个经侦的一个刑侦的,偶尔工作上打个寥寥几面的交道,他一开始知道隔壁刑侦有个特别年轻的富二代来体验生活了还嗤之以鼻,谁料没两年这人就职位都快要赶上他了,上面好几个领导都知道刑侦有个又狂又稳的小年轻副队。
这样的人必然会处事,反正短短几次交道,林队跟着人一起工作最大的感觉就是舒服,他从不瞎插手不属于自己辖区的事情,那样进退自如的人却一再对纳河的案子做出过分的关注——谁都知道徐警官是为了他那远在保护站的小青梅。
他一言难尽的看着徐庄闲一副不松口的样子:“你这人怎么就那么轴呢,他俩自己内部的事外人不好掺和,我说句不好听的,你怎么跟隋昭昭养的狗似的,指哪咬哪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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