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霜看了眼简家众人,转回身给段晚宁磕了个头:“楼主大恩,属下没齿不忘,一切但凭楼主吩咐。”
段晚宁微微颔首:“既如此,以后莫要再犯错了。”又冲尹青菖道,“咱们走吧。”
尹青菖应了一声,背起冷霜,率先朝前门走过去。
段晚宁则跟在后面,目不斜视地一路走到大门外。
闯人山堂又从正门出来,对方既然没有阻拦,那便代表事已了结,双方都不会再追究。这是江湖的规矩。
可规矩却是由强者制定,弱者只有无奈的份。
简成岷望着三人的背影,脸色终于彻底冷了下来,猝不及防地挥手,扇了简清溪一巴掌。
简清溪本就瘦弱,又伤的极重,哪里受的住这一下,当即昏死过去。
简寒溪惊呼一声,上前抱住妹妹,转头怒视父亲。
简成岷冷哼:“不成器的东西,要你们何用!”说罢,转身负手怒冲冲地往后院去了。
他一走,其他人也都跟了上去,转瞬间,残破的前院就只剩了姐妹两个,和一个昏死的苏味。
简寒溪掐着妹妹的人中将人唤醒,终于哭了起来:“妹妹,你没事吧?”
简清溪摇摇头,抱住她柔声道:“姐姐,你别伤心。我没事,我不会有事的。”
“父亲他……”
简清溪唇角泛起笑意:“姐姐,父亲他老了,有些事得你帮他拿主意。咱们以后,别叫他这么操劳了。好不好?”
简寒溪一愣,低头看向怀中的妹妹,眼神不由得诡异起来:“你说得对,咱们怎么能让父亲一直操劳呢。”
简清溪笑意加深,她没再说什么,只是把姐姐抱得更紧了些,好像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又好像这就是她自己的身体。
第 5 章
冷霜伤的很重,但更严重的是她中的毒。虽然旁人能帮着运功逼出大部分,可残存在身体里的毒素依然让她痛苦不堪,折腾到脱力才终于昏睡过去。
段晚宁叹了口气,转身在桌前坐下:“派人护送回龙谷吧,让廖长老看看,说不定还有法子。”
尹青菖斟了杯茶恭敬地递过去,才道:“从这去龙谷可不近,怕是冷霜吃不消。”
段晚宁摇摇头:“总比在这耗着强,多派点人,走慢一点也就是了。”
尹青菖道:“您说的是,我这就去安排。我去叫两个人来服侍冷霜,您也去歇歇吧?”
段晚宁看了看床上熟睡的冷霜,起身向外走:“你安排好就来寻我,我还有事问你。”
尹青菖躬身应是,恭敬地送她回了房间,这才匆匆去安排一切。他在春意楼二十余年,除了掌管春雷堂还兼着大管事一职,调动人手资源自是不在话下。
另一边段晚宁回到房间,进门后便抬手在黄金面具上按了一下,整张面具便一瞬间缩小成一片金箔飘落下来,她随手接住依旧放回怀中的荷包里面。随后她来到妆台前坐下,开始对着镜子发呆。
不多时,尹青菖在外敲门:“小姐,属下尹青菖求见。”
段晚宁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来到房间另一边的软塌上,侧身靠上大红迎枕,出声道:“进来。”
尹青菖应了一声,推门进来,先向段晚宁行了一礼,又到:“小姐,属下命人备了饭菜和点心,您现在进一点吗?”
段晚宁偏头想了想,说:“也好,你吃过了吗?一起吧。”
尹青菖笑笑:“属下伺候小姐便是。”说着便招呼下人进来,片刻后桌上便摆好了四菜一汤,还有瓜果点心。
“益州荒疏,分舵这里事先不知小姐要来,也没什么准备。”尹青菖说着帮段晚宁盛了一碗饭,又开始盛汤,“小姐不要见弃。”
“挺好。”段晚宁端起碗道,“青菖你坐,我有事问你。”
尹青菖点点头,在她对面坐下:“小姐方才便说有事见问,不知是何事?”
段晚宁拿起筷子在米饭里戳了戳,道:“定国公府那边,安排的如何了?”
尹青菖料到她是要问这个,便将想好的说了:“上个月传来消息,一切已经妥当,只等一个契机。如今昌国夫人既然要不成了,小姐想要何时动作,也就是吩咐一声的事。”
段晚宁“嗯”了一声,指了指面前的饭菜:“你也吃。”尹青菖不知她什么想法,又怕她是还有事要说,便也没敢再多推辞,自己盛了饭和她一起吃了起来。
段晚宁吃得少,没一会便放下碗筷,她喝了口茶终于吩咐道:“准备一下,明天我要上京。”
尹青菖吃了一惊,又觉得是意料之内,却还是忍不住问:“小姐真的决定了?”
段晚宁抬眸瞥了他一眼,尹青菖心里咯噔一声,他怎么忘了楼主最烦人嗦,自己这是多嘴了。赶忙解释:“属下的意思是,阮怡还在总舵,要不要叫她先来和您会和?”
“叫她直接去京城等我吧。”段晚宁道,“春雨堂的事你先兼起来,叫任意多帮你。”
“是,请小姐放心。”尹青菖只得应是,踌躇了一下又问,“方才冷霜醒了,小姐可还要见她?”
段晚宁摆摆手:“不用。你去忙吧。”
尹青菖看了眼手里的半碗饭,自家楼主究竟是高岭之花还是不近人情,就这样的性子上京城去,也不知道会怎样。
尹青菖离开之前还不忘叫了人来把房间收拾好,段晚宁向来不理会这些,只是靠在迎枕上看着他们忙碌自己发呆。
等房间终于安静下来,她才从怀里掏出一块晶莹小巧的玉璜,捧在手上细细地看。
玉璜的两端被雕成兽首,中间则全是鼓钉纹,阳光下隐隐似有玉华流转。这是她从小就随身佩戴的东西,虽然不知道来历,但她却很喜欢把玉璜抓在手中的感觉,没事的时候就会拿出来看看。
段晚宁的手指划过鼓钉纹,忽然想起什么,起身把玉璜放下,双手食指指尖相触。
只见一道白芒闪过,她双手上一层近乎透明的银绡似鱼鳞般立起又寸寸收缩,转眼间缩小成一片铜钱大小的银片落在指间。
段晚宁收起银片才重新将玉璜收进掌中,抚摸着上面的纹路,安心地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过了不知多久,窗外传来一声异响,似是枯枝落地,又似是有人脚步乱了一下。
段晚宁猛然坐了起来,一跃而至窗前细细静听。这房间背靠花园,平时不会有人值守,按理说此时也不会有人来打扫,那若是有人,便可能是外人。
然而她屏住呼吸也没能再寻着声响,难道是自己方才睡梦间恍惚了?段晚宁想了想仍是不放心,干脆戴好面具纵身跃出窗外亲自查看。
后花园不大,以一片小池塘为中心,四周遍修竹杨柳,东南面有一个小亭子。
段晚宁转了一圈并没什么发现,她对自己一向自信,此时却又不免疑惑,在池塘边站了一会,轻轻叹了口气。
行走江湖原来就是这种感觉,她看着浮出水面的锦鲤想起曾经师父说过的话。
“为师希望你将来可以回上都,可以远离江湖。这江湖并非你想象中那么简单,也并非如传闻中那么险恶,它只是,会将你变得不像你自己。”
以前她不明白,现在却忽然理解了,然而已经晚了。
“你是不是在找我啊?”苏轻弦忽然现身,从墙头跳了下来,稳稳地落在她面前。
段晚宁转身看了他一眼,莫名道:“我还以为你走了。”
苏轻弦挑眉道:“你知道是我?”
“不知道。”段晚宁转身走进凉亭,做了个请的手势,“坐吧。”
苏轻弦笑了起来,三步并做两步地跑过去,在她身边的鼓凳上坐了。目光一直追着她,却又忐忑地不知如何开口。
段晚宁偏头看他:“你怎么了?”
苏轻弦挺了挺背,轻咳一声:“我没事,我,你没有生气吧?”
段晚宁抬眸:“我为何生气?”
“我偷偷跑过来,叫你找了一圈。”苏轻弦眨了眨眼,样子还真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说了一句又赶忙给自己解释,“我其实是怕,中了你们的机关,我本事不成也没什么朋友,要真的被困住,自己逃不脱也没人来救,多丢人不是。”
段晚宁忍不住笑了一下,却问:“你怎么会觉得这里有机关呢?”
苏轻弦指了指她的脸:“你脸上的不是柳叶金箔吗?这东西只有真正的销器门传人才会有。”
段晚宁摸了摸脸上的黄金面具,摇摇头道:“首先,这不是柳叶金箔,第二,我也不是销器门的传人。”她顿了顿又道,“第三,即便是销器门人,也没人会无聊到四处安放机关。”
“不是柳叶金箔,那这是什么?”
“不关你的事。”
苏轻弦抿了抿唇,又笑起来:“说的也是,确实不关我的事。”
段晚宁看了他一眼,也不再说话。
苏轻弦咽了口唾沫,心里琢磨她怎么好像一点也不懂人情世故,难道是自己招她烦了?他等了好一会,见她果然没有再说话的意思,只得开口:“那个……”
段晚宁转头看过去,苏轻弦头皮发麻:“我要走了。”
段晚宁站起来,拱手道:“后会有期。”说完便转身出了凉亭。
“唉?”苏轻弦追着她出来,“你,你怎么……”
段晚宁疑惑地看他:“苏公子,还有别的事吗?”
苏轻弦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呆呆地摇了摇头。
段晚宁微微颔首,冲他再次拱手说了句“恕不远送”,便绕过他径直走开了。
苏轻弦抻着脖子盯着她的背影,直到她走进回廊再也瞧不见了,才万分惆怅地收回目光。他是翻墙头进来的,现在要走只能还是原路返回。
这里虽然是春意楼的分舵,可对外只是一个钱庄,白日里后院当然不会有人看守,他一出一进也没遇到什么阻碍。
苏轻弦耷拉着脑袋走在路上,心里盘算着是不是因为自己贸贸然闯过去叫段晚宁不高兴了,所以才对自己那么冷淡,也许正式拜访会好一点?
可正式拜访要以什么明目呢?自己这趟跑出来家里没人知道,扯着苏家的名目也不合适,那用师父的名号呢?或者……
正胡思乱想,苏轻弦忽然觉得眼前一暗,抬头就见一人忽然跳了出来挡住去路,一掌拍在他肩膀上,大吼一声。
“喂!”
苏轻弦吃了一惊,待看清来人才松了口气,甩开手绕过他没好气地说:“你不这么鬼叫就不会说话了吗?”
来人和苏轻弦差不多年纪,容貌虽不及他俊美绝伦,却也是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人物,尤其一双丹凤眼顾盼神飞,冷艳妖冶。
他被苏轻弦甩开也不恼,紧走两步和他并肩,笑眯眯地问:“吓了你一跳是不是?”
苏轻弦瞥他一眼:“不是叫你在客栈等我吗?你这是去哪?”
“废话!我怕你被春意楼的人抓了赶着去救你啊,没良心的东西!”
“陆白,你能不能有点好心,怎么我就一定要被他们抓啊?”苏轻弦嫌弃地再次甩开他,“好好走路,街上别拉拉扯扯的!”
“我说了春意楼是你们苏家的仇人,你怎么就是不信呢?”陆白一脸地恨铁不成钢,“你不信也就罢了,怎么还非要去倒贴?万一叫人家抓了,你说苏伯伯不得气死?”
苏轻弦忽地顿住脚步,脸上神色变换,看起来好像很生气又好像很失望。
陆白转到他对面,拍了拍他的脸:“你没事吧?”
苏轻弦打开他的手:“我能有什么事,你不要烦我了。”
“我可是来帮你的。”陆白追着他道,“你忘了咱们南下是来干什么的了?”
苏轻弦猛地停下,转身揪着陆白道:“我差点忘了,许知恩到了没?”
陆白翻了个白眼,挥开他的手自顾自地整了整衣领,一脸N瑟地朝前走:“现在知道急了?刚是谁啊,叫我别烦他!”
苏轻弦追上他急道:“你快点说啊!”
“到了到了!”陆白无奈道,“你以为我急着寻你是为什么啊?快走吧!”
第 6 章
因段晚宁说了要上京,转天一早,尹青菖开始安排一切。
段晚宁来到前厅,便见他正指挥人把东西都装上车,都是些日常应用之物,甚至还有好些吃食。
“上京也用不了几天,带这么些东西做什么?”段晚宁道,“也不必备车,我骑马就行。”
“那怎么成!”尹青菖挥退下人,请她在上首坐了,“京城不比别处,马虎不得的。”
段晚宁撇撇嘴:“真是麻烦。”
“小姐现在可不能嫌麻烦。”尹青菖笑着给她倒了杯茶,“到了京城少不得麻烦,既要成事,便要耐心才是。”
段晚宁接过茶杯,点点头:“你说的是。”喝了口茶,又忍不住叹气,“若非师父遗训,我才不要这样大费周章。”
尹青菖见她听进去了心里倒松了口气,想起前事又不免愤恨,咬了咬牙道:“老楼主宅心仁厚,却也让那些宵小之徒有了可乘之机。着实可恨!”
段晚宁顿了顿,放下茶杯道:“京城分舵现在谁主事?”
“是玲珑。”尹青菖正色道,“小姐放心,玲珑很能干,她早布置好一切,只等小姐到了。将来有什么事,您都可吩咐她去做。”
“玲珑?”段晚宁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好。”
两人正说话,外间便有人来说是有事要禀。
尹青菖见段晚宁没说什么,便直接唤人进来。
来人行礼后匆匆开口:“启禀楼主、尹堂主,征西大将军许知恩昨日进城了。咱们的人依着尹堂主的吩咐悄悄坠着,未敢惊动。他是单人便装只带了两个随从来的,进城后就直奔一家客栈,一夜也没见出来。今儿一早此地县令得了消息,带人去了客栈。”
尹青菖问:“现在人在哪?”
“属下来时,他们都还在客栈。咱们的人还在盯着。”
尹青菖挥了挥手:“好,下去吧。”又转头看向段晚宁,“小姐,许知恩大军还未到益州,人却先一步来了蓉城,又是这么个低调的样子,怕是有什么隐情也说不定。”
段晚宁想了想道:“征西大军此时驻扎在哪?”
“三日前刚到和罗山。”尹青菖皱眉道,“和罗山距蓉城有四五天的路程,这么说,许知恩一早就没和大部队一起走?”
段晚宁一只手抚上青花瓷的茶杯,冷冷一笑:“何必猜来猜去,他既然送上门来,我们又何必客气。”
尹青菖眼睛一亮,站起身来躬身道:“小姐既有此意,属下请命前去,请小姐示下!”
“杀鸡何用牛刀。”段晚宁道,“叫春草堂的人去办就是了。”
尹青菖却很坚持,单膝触地道:“小姐,属下愿往!”
段晚宁看了他片刻,点点头道:“也罢。”
尹青菖应了一声起身要走,却被段晚宁叫住:“既然要去,便一并了结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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