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他特意叮嘱过的那对病人和家属跑了。
家属跑得比较正常,离开前还好声好气地交代自己照顾好她老公, 有明确告知是去送朋友顺便回趟家拿住院用的换洗衣服。
但她老公真不是一般人能够照顾好的, 家属走后才半个小时多一点就因为接起一通电话炸了,右手动不了,居然生生用牙咬住点滴管把针扯了,谁拦也没用,直眉瞪眼就要往外跑。
“小姑娘, 你嫁给他是不是纯图他有钱,想早点把他折腾死好继承他遗产。”
鉴于卓熠这通落跑闹出了不小的阵仗,动静一度传遍住院处,到底叫一个值班护士根据名字和照片识破了身份, 骨科主任这会儿是完全不对他们家的经济条件存疑了。
但与此同时,他更觉得他们夫妻脑子有大病了, 没好气儿地数落完邵棠也没放过卓熠。
“反正瞧你家卓总视身家性命如粪土的做派,你图别的他也没有,能天造地设到你俩这种程度也不容易。”
“其实郝主任也是气急了。”
骨科主任训完话离开之后,主管病房的小护士见他们夫妻都被训得恹恹的,连忙凑过来同他们解释。
“主任他是工作特别认真严谨的一个人,听说卓先生扯掉针头跑得不知所踪可急坏了,赵姐如实将你们是何许人也告诉他都没用,和我们说无论你们贫富贵贱,既然是他的患者,他就必须对你们负责。让我们不要间断打电话,一直到你们接听为止,是转院还是怎么着,他得听到个准信儿。”
“我知道,是我和阿熠这边的问题。”
虽然是闹了乌龙,但邵棠记得这位郝主任一开始误以为他们没什么钱,确实有在想方设法地帮他们缩减治疗费用,单凭这点就足以为他的医德背书,她和卓熠真是误打误撞,碰见了一个很好的医生。
“给郝主任,也给你们添麻烦了。”
“哎呀,您也不用太放在心上,卓先生没因此加重伤势就行。”
对方毕竟是身家百亿的卓越总裁,小护士也不太好意思接受其夫人如此一本正经的道歉,笑着挠挠头道:“止痛药我给您二位放在茶几上了,卓先生晚上如果疼您就喂他吃一粒,如果需要冰敷袋您可以出门左转来护士站找我,我去冷柜里给您拿。”
“好,这次我肯定照顾好他,不会再叫你们和郝主任为难。”邵棠说着便也回了小护士一个微笑。
温柔极了的模样不只叫小护士心中再次为她的美貌发出感慨,也看直了卓熠的眼睛。
让他仍有些发白的嘴唇轻轻一抿,似是又回想起了不久前那个吻的甜蜜滋味。
这是第二次了。
只是回味,卓熠就情难自禁地再次心跳加速起来。
连带他低垂的长睫都在跟着颤,纤薄蝶翼般蹭过他右下眼角的泪痣。
此时的卓熠显然对即将发生的事全无心理准备。
不然也不会沉浸在区区一个啄吻中无从自拔。
直到耳旁传来椅子拖动的声响。
他抬头,看到是邵棠坐到了他病床边,手里还提着那袋几乎和他们一同抵达医院的外卖。
卓熠下意识地要抬起左手接,被邵棠故作严厉地瞪了一眼才多少回了些心神,悻悻把那只由于他暴力的拔针操作,如今手背也肿起来的手收回去。
“你说你怎么想的,还拿牙咬?”他这样让邵棠又心疼又气,因为心疼,所以尤其气,“你是真不知道疼是不是?”
“我也不想,但护士说什么都不给我拔针。”卓熠狡辩说,“你又把针头固定得太牢固,我一只手拉扯不下来,只能……”
“怪我咯?”邵棠打断他的话,不悦地挑挑眉。
卓熠赶忙摇头:“没有,怪我……对不起,棠棠,你别生气。”
“下不为例听到没有,自己别乱动,我喂你吃。”邵棠边说边给外卖的包装袋拆开,先把米饭和配菜拿出来在床边桌上放好,然后才捧出排骨汤来,一勺汤喂给他之前再自然不过地放在自己唇边试了试温度。
间……间接接吻?!
伴随着这四个字在卓熠脑袋里烟花一样炸开,他又一次呆呆地愣在了那里,半晌不敢覆唇上去接邵棠递来的汤。
“你说我过去明明不爱你了却依然不和你离婚,是不是真在图你的财产?”邵棠勺子举了半天也没喂进他嘴里,终于忍不住一脸黑线地开了口。
卓熠瞬间被她惊人的发言唤回了神,哪怕是她自己,他也容不得这种误解加诸在她身上:“怎么可能,你才不是那种女人。”
“哦。”
邵棠发现努力修复夫妻关系一个多月之后,自己如今拿捏动辄胆怯的卓熠可谓越来越得心应手。
“那既然咱俩感情最不好的时候我都没有过这种想法,现在你还怕我效仿潘金莲给大郎吃药不成?我是你老婆,谁家老公受伤了让老婆喂个饭像你这么扭捏?”
她细眉澄目,生就一副娇美温婉的面容。
平心而论,她这样能美出仙气的女孩子,脸色板得再沉都不会叫人觉得凶。
但卓熠还是让她唬住了,哪里还敢再磨蹭犹豫,当机立断将心一横,英勇就义似的把汤和勺子一起含入口中,品都不品地直接咽下了肚。
“……倒也不必豪爽到这种程度。”邵棠心累极了,赶紧把勺子抽回来,真怕自己动作稍微一慢他就能连勺子一块吞了,“我没说不可以尝不可以嚼。”
卓熠讪讪地应了声“知道”。
也不知是不是有了第一口打底,索性破罐破摔了的缘故。
到底由着她边自己吃边喂,用这种“你一口我一口”的方式用完了晚餐。
“阿熠,你其实是害怕我恢复记忆之后会后悔现在的所作所为,然后再次变得不爱你了,是不是?”
晚饭过后邵棠又去找小护士要来了冰袋。
担心温度过低反而会刺激到伤处,她细心拿毛巾包了两层才拿过来给他冰敷。
“所以你还是只想单方面对我好,至今仍不太敢接受我给予你的回馈。”
他两只手都不方便,只能让她帮忙托着冰袋。
足够亲近又恰到好处有所阻隔的距离,不着痕迹地为二人塑造了一个尤为适合推心置腹交流的环境。
卓熠的目光落在那只被毛巾包裹严实的冰袋上,迟疑片刻后到底坦诚地点了头。
她的说法确实大差不差。
只不过他不是唯恐她会后悔,担心二人终归无法恩爱如初,而是很笃定这些事情一定会发生。
所以他宁愿不求回报地单方面守护她一辈子,也自认活该一辈子活在阴霾下,不配奢求她予以的一丝一毫阳光。
唇角不自觉地扯动了一下,卓熠在面上的一分笑中生生揉进了十分的嘲。
心痛的滋味在五脏六腑间乱撞,撞到哪里都是一阵钝痛入骨。
“念念说,我们经历过那些不好的事情,不是我们中任何人的错。”邵棠说。
他折了手都不觉得痛。
把针头用那么粗暴的方式拔出来也不觉得痛。
这会儿却叫纯黑的眸色上镀了一层痛光,竟也牵得她一阵心痛。
卓熠叹了口气,并不认同她的话:“你没错,但我有错,是我有愧于你。”
“当局者迷,我更相信念念和老周的判断。”邵棠显然不会被他说服,话音一转,问了他一个更直白尖锐的问题,“那让我们再退一步,就算我很快又会不爱你了,你不该更珍惜我现在还在爱你的每一分每一秒吗?”
“我很珍惜。”卓熠没想到她所谓的退一步会直接退到这里,很是无奈地道,“这一个多月对于我来说就像做梦一样,你对我的好我全都记得清清楚楚。”
“记住就是珍惜了吗?”邵棠不依不饶。
“那还要怎样?”卓熠有被她噎到。
邵棠给冰袋换了一面,重新包好毛巾冷敷在他依然红肿成一片的手腕上:“好比某个小朋友得到了一块他很想吃的糖,你觉得他是把糖吃掉细细品尝糖的味道比较珍惜,还是将糖搁在盒子里,宝贝一样放到过期比较珍惜?”
“你叫棠棠就真拿自己当糖啊?”得益于刚才一直没费心去编谎,卓熠此时的心事也不似往常重,低低地发出一声笑,“你是糖我也不是小朋友。”
“不是吗?受了伤不好好听医生伯伯的话住院治疗,住了院也无理取闹不让护士姐姐给你打针,非得护士姐姐把糖摆你眼前了才勉强同意打针,结果糖一不见就立刻又不听话了,自己跑得没影把医生伯伯气得吹胡子瞪眼睛。”
邵棠一桩桩列举他的罪证。
“你看看你做那些事,是不是一般的小朋友都做不出来,得是特别特别熊的那种小朋友?”
她的眉眼真心柔婉到了极致,不仅怒气再盛都熨帖不出凶,万般蛮横到了她这里竟也只能余下一个嗔。
过往六年的隐忍克制是磨没了卓熠面对心爱之人的勇气和胆量,却也令他积攒于心底的爱意却越发深浓。
她娇滴滴的嗔怪传入他的耳畔,他还是没能按捺住心尖的震颤。
他的视线沿着她离他最近的手往上滑。
一路滑过她饱满的胸脯,滑过她尖巧的下颚,最终定格在她红润娇嫩的唇瓣上。
那里有他今天刚刚品尝过的滋味,比他想象中的更加清甜芬芳。
“听你的,我是小朋友。”鬼使神差地,卓熠的语气杂糅进了几丝死灰复燃的轻佻和散漫,“那么糖糖小姐,希望对你垂涎已久的小朋友,怎么细品你的味道呢?”
第三十八章
卓熠撩起姑娘来其实很会很在行。
这是邵棠自他对自己展开追求时便深有体悟的一件事。
以至于她一度不肯相信自己是他的初恋, 直到他们正式在一起后的第一次接吻,她才从他横冲直撞的生涩吻技中断定了他不出意外真没有说谎。
“那你为什么这么会撩?”邵棠当时困惑极了。
“我虽然之前没亲自喜欢过哪个姑娘,但我朋友挺多的。”
卓熠没和她卖关子, 她诚心诚意地问他也开诚布公地答。
“我从小就擅长想鬼点子, 身边朋友有什么搞不定的都喜欢找我当狗头军师, 怎么追姑娘这件事我打十三岁起开始琢磨, 老实说无论是他们还是我自己,之前都没想过有朝一日我还能亲自用上。”
“怎么着,觉着你自己长得帅,看上哪个姑娘勾勾手指就行,压根不用追呗?”邵棠没好气儿地白他一眼,“少爷, 你知不知道男人只有帅而不自知的时候才是最帅的?”
“老周那样的?”卓熠脑海中立刻浮现出周晨骁那张写满了精忠报国的脸, 眉尾稍挑,眉宇间混不吝的痞劲儿尽显。
邵棠瞧他这副没个正经的模样便气儿不顺, 重重点了下头, 故意挑他不爱听的说:“对,就是老周那样的!”
“他哪天有了喜欢的姑娘,你信不信他也得成为求我出谋划策的人之一?”
卓熠呵笑一声,轻轻捏住她的下巴颏,把她别开的脸转回来, 语气极温柔地附唇到她耳侧。
“我可没那么自恋,之所以没想过自己会用,只是不曾料想到今生会遇到这样一个姑娘,出现即叫我再移不开眼, 让我觉得追不上她会抱憾终身,爱她爱到非她不娶的程度。”
……
邵棠至今仍能清晰记起那日被他撩得晕乎乎的感觉。
和现在一模一样, 都是呼吸一滞后的心脏狂跳。
一双眼也羞得完全不敢看他,只恨不能效仿鸵鸟,在地上挖个坑把满脸通红的自己埋起来。
讲真,这六年间卓熠的变化不可谓不大。
不只外表和性情,最大相径庭的还要数他同邵棠这个爱人的相处方式。
过于谨小慎微,过于如履薄冰。
仿佛无时无刻不爱得极尽克制保留。
弄得邵棠最近每次听徐念说及周晨骁私底下如何如何对自家老婆耍流氓时,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卓熠当年立下的Flag。
心中八个明晃晃的大字飘过——教会徒弟,饿死师父。
邵棠有多怀念曾经的卓熠只有她自己知道。
倒不是如今成熟稳重的卓大总裁特别不是她的菜。
无非是她心知肚明,卓熠不再撩她的理由并不是不想,更多是畏缩和不敢,因忧虑她的爱终归不会长久而畏缩,怕自己于她到底只是过客而不敢。
现在他又一次轻言慢语地撩拨起她来也足以证明她判断正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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