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走!别让我下一刻的反悔。”
他说完便闭了眼不去再看结果,可依然清楚地听见了决绝的关门声,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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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沅径只朝船舱深处走去,侧首透窗朝外望去,眼见着外头的风浪趋于平静,于是便长舒一口气。
小船由于无人看守,江沅轻易得到。也许是得到了赵凌煜的命令,先人们无一人阻拦、为难她。
船舶也正停在海中央,正等着她抛了小船离开。
随身携带了一些饮用水和干粮,除此之外,江沅只剩下了一身善凫水的本领了。
由于进出避尘珠都要穿过风浪结界,之前在巨型船舶上感触不深,可望着远处的海面凭空浮着一团混天浓雾,江沅心中还是有些忐忑发颤的。
裴寂!你可千万等着我,别让那南海的妖女骗了一切!
江沅正坐在小船上卖力地朝那团浓雾滑去,她不知道的是,那甲板上此刻却站满了人皆朝她望来。
赵凌煜目光森森在最后盯着这些“看热闹”的人,而后侧首招呼暗卫近身吩咐,肃寒之音让听者惊了几分。
因为主子很久没有再发号如此狠毒的指令了。
“等到船一靠岸,赐他每人一颗截舌丸,便放了这些人归家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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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先的海面一片平静无波,江沅荡着小舟还算省力。可她没有放松警惕,知道前方即将穿过结界,那一团浓雾纵卷着海浪旋成百丈高,裹挟着周遭的一切吞没无尽。
眼瞧着自己的小船缓缓靠近,江沅心生踟蹰,自小便胆小怕事,危险的事更是一概避之,而今…
“裴寂!这一次算是你欠我的!”
江沅闭着眼大声叫喊着裴寂的名字,心下一横顺流朝着风浪漩涡迎上去。
瞬间海水倾泻涌动,万里海水忽变狼藉,猎猎扶摇呼啸而至,天地间瞬间颠倒!江沅死死趴在小船上任凭海水狠力地砸在自己身上,几欲不济而差点松手。
“啊!裴寂!来救我!”
一个大浪掀翻小船,拍晕了江沅,少女终是脱力,摇摇朝海底坠去…
纵情天威、无尽漩涡卷浪,浩浩荡荡、依旧一路狂啸。
江沅觉得自己大抵是要死了,那波涛汹涌的恶意全全包围,卷走了自己的呼吸。
这一次没有鲛人来救自己,没有生存空间,只剩下一点点被消磨殆尽…
少女无力地垂手,任凭暗涌扯着自己浊荡…
也罢…没有人能与命运抗争!
何况是低贱的不鲛人呢,老天更不喜。
裴寂…你说…是吗?
第68章 无尽
江沅失去意识, 沉入东海,即将坠至潮底。
倏的…素腕上的蓝色手串极烈抖动、猛然迸出一道亮蓝光圈,将主人完全包裹其中,缓缓托着她朝海面升去。
潮汐有节奏地拍打着海岸, “唰啦啦…”一浪接着一浪冲刷着江沅的身体。
“好冷…”
少女趴在沙滩上, 浑身湿透的衫吸饱水, 裹着海水的寒,服帖地熨在每寸肌肤,刺骨的冻让江沅幽幽转醒。
迷朦的双眼吃力地环顾四周, 依旧是熟悉的港口,却没了刚来时夹道欢迎、人声鼎沸之势。取而代之的是海平面吝啬地遮了最后一道光、暮色昏暗的港口孤寂一片。
避尘珠的夜亦是转了凄凉。
江沅梦在其中仍未全醒,至今不知自己如何能从结界中脱生。但不管怎样,就当是老天不忍, 又复得其眷顾, 将那绑于自己和裴寂的红绳,更加系得紧了些。
思及此,江沅有些苍白的脸转了几分常色,僵硬的表情又软了几分, 虽然面上不会笑, 但心里早是欢愉一片。
她撑着肘,艰难起身。步履维艰、摇摇欲坠, 勉强地拖着步子朝她那心心念念的地方走去。
由于长时间与海浪抗争、又未进水和食物,江沅身体极度虚弱, 体力消耗殆尽, 鹿眼瞪大, 却已然看不清去路,蒙黑失向。但她凭借着那股勇猛的追劲, 勉力朝前,终于近到了清风居。
也不知最近的清风居为何守备如此松懈,江沅进了院门又熟门熟路地猫腰躲到了他的窗下,却仍没有半分人影前来拿她。
江沅靠在窗阶下喘着粗气,从今日跳船再到入暮走到他身边,这其中的路途磨难,几乎耗尽了她毕身的精力。
可这些到底值不值得呢?
终是缓了心境,她转身慢慢抻头朝内巡去,但见屋内一双人,暧昧靠近。
男人从后环住美娇娘,握住她柔弱执笔的纤手,一笔一画教了她在刺目的红绸喜纸上,写着他们的往后余生、诚邀宾客见证。
江沅看着眼前的美好场景,撕了心,痛到无法呼吸,痛得鹿眼弯弯,眸中作冷,却压不住疯狂上扬的嘴角。
眼中的光亮一瞬间地湮灭。半晌…江沅失力地滑坐在地,嘴中呢喃。
“是我来迟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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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冷又饿的江沅此时无处可去,鲛人岛上又应景地暴雨倾盆,风中夹着豆大雨点,东一头西一头地乱撞,砸在脸上生疼,可这些疼仍旧不抵心痛的万分之一。
任凭衫湿阴干又湿得彻底,不动声色地一点点抽走少女身上的温度。江沅实在撑不住,步子不知不觉地迈进云栖阁,她径直朝那一间明亮的屋房走去。
“绿萼…”
江沅也不知当时是如何想法,她竟然想去找那绿衣丫头求救。许是几天相处的交心,许是自信得认为她不会拆穿自己,并且会施以援手,江沅决定赌一把!
下一刻,温暖的房,门缓缓地从内拉开。
“云芊?”
绿萼一瞬间错愕被满脸心疼取代,她赶忙扶江沅进屋,又匆忙补充道。
“对了,你不是云芊,其实你叫江沅对不对?”
江沅闻言惊诧万分,由于求生本能的驱使,她居然忘记了使用易容幻术,此刻正生了一张原生的陌生的面孔与绿萼相对。
“你…你是如何得知我的。”
江沅心虚地低着头,神色晦暗不明。
绿萼仔细地端着她半晌,却另起话头,含笑道。
“没想到你的真面目也是美艳绝伦、班班入画。”
江沅被绿萼夸得更是愧意满满,自己如此欺骗她,她怎能瞬间坦然接受、并不计前嫌地与她赛蜜似的赞美。
然而绿萼的下一句便替江沅解了惑。
“你定是很好奇,为何面对如此陌生的一张脸,冒充我姐妹,我却未有半点惊诧。”
江沅抬头望向她,眸中全是期盼真相的渴望。
“因为…东海皇子裴寂曾经来我这,找过你!”
此话一出,又再次惊得江沅无法动弹,有如石化一般,僵硬地立在那里。
“裴寂…曾来…你这,找过我?”
江沅努力压着翻涌的酸涩,勉强吐着字、重复地问道。
绿萼却如早预料到江沅会有这般神色,倒也不紧张、惊讶。她看向她、只踟蹰了半晌,依旧淡淡地说句。
“嗯,皇子全部都告诉我了。”
“所以…你知道我是沽国的皇…”
江沅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见绿萼立刻变了颜色,一抹惊讶之色爬上了脸。只能为避免暴露身份惹了麻烦,最后将“太后”二字吞回肚中。
绿萼似乎听到江沅自爆未完,并不死心,依旧没有说话,杏眼瞧上她,满是好奇。
“所以…我是沽国的皇城…百姓。”
江沅眸光流转,立刻改口道,见绿萼不再追问,也是松了一口气。
绿萼拉着江沅进内洗漱,换了身干净衣服,一边替她梳头一边温声娓娓道。
“之前几日,其实我便察觉云芊你有些不对劲,但未知全面,我也不敢轻举妄动。直到你走那日,东海皇子敲错了门,我才知晓原来你与他早在沽国有一段情。”
江沅听到自己的惊心过往能从一个小丫鬟嘴里如此平静地说出来,还是有些不适应地扭捏腰臀,继而撇嘴道。
“所以…绿萼,你会讨厌我吗?”
屋内只留有灯芯发出噼啪的轻微爆破声,半晌都不闻人语。
江沅望向铜镜中的绿萼,严肃且专心地摆弄自己的发,并不打算开口回应。
“真的云芊没有死,她只是被送回了南海…”
“嗯,我知道。”
绿萼打断了江沅的解释,又是好一会沉默。
“东海皇子威胁我不要多言,所以…江沅你放心,我不会说的。”
绿萼平静地说道,没再抬眼看镜中的江沅,失落且歉疚地垂眸,弥补之情不知从何做起。
“想必今晚你应是看到了鲛姬?”
“嗯。”
“想要放弃吗?”
江沅摇头。
“那好…我可以帮你。”
绿萼说得云淡风轻,但话语中的分量足以让江沅刮目。此时,铜镜中的两位少女目光相对,是一丝不苟的诚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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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透明无味的水晶泥,唤作无尽砂。”
绿萼坐在江沅对面,取出一罐透明的胶质,剜出一些涂在江沅的脸上,又耐心与她解释道。
“无色无味的质地,涂抹在脸上,只要你脑中想出那人的形象,你便可以轻易成为她。”
江沅讶诧地望着镜中的自己,绿萼涂过的眉眼,转瞬变成了另外一副陌生模样。
“真的好神奇。”
陌生的少女不禁低声惊呼。
“而且这无尽砂只要涂上,哪怕灵力再高的鲛人都看不出破绽,相当于易容术的进阶版本。”
江沅满意地望着自己那张又美艳又陌生的脸,不停地赞叹道。
“绿萼你哪里得来这么好的宝贝!看起来真的毫无破绽!”
“其实在南海,我的家族便擅使易容,区区雕虫没甚炫耀。”
待整张脸涂抹完毕,绿衣丫头依旧平静地且在外人看来是自豪地说道。
“所以…你一开始就认出我非真的云芊?”
江沅似乎意识到哪里不对,突然开口试探地问道。
绿萼手中一顿,看向江沅,佻眉抿笑,不置可否。
江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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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萼将那罐“无尽砂”送给了江沅,嘱咐她每三天要再涂抹一次,否则便会现了原型。
是月上中天,周围静悄悄的黑漆一片,江沅蹑脚地走回自己的那件柴房,打算好好休息一晚。
绿萼又与她补充了许多云芊的生活习性,让外人几乎看不出破绽,哪怕是裴寂或许都以为是真的云芊回来了。
她没有问绿萼为何要帮她,自己也没有向她挑明鲛姬的秘密。有些事开始着手了,彼此便会有些心照不宣的秘密需要完成,互不影响。
比如,江沅从那本南海名事录里得知,绿萼的姐姐其实是在鲛姬手下做事,并且无故失踪的,至今未得下落。
再比如,在绿萼的房中,江沅也曾看到了类似“焕莹”的锦盒….
第二日,玉光殿又要举行盛大的宴会,来迎接南海鲛姬成亲前最后一次的到访。
此次来访人数又是上一次的数倍,有些人被安排住进了东海别苑,其相距遥远,非坐马车也需半天。
所以宾客多了,自然需要侍奉的丫鬟也是加倍的。
江沅与绿萼由于就近方便,也被召入宫中差遣,这回可算是遂了意。
原本打算找机会收集鲛姬与那南宫珩私会的证据,可苦于自己没办法同时接近二人,今晚的筵席可真是给了江沅一个好时机。
她报名主动要求服侍南宫珩吃酒,绿萼则陪在鲛姬身边。
至于裴寂…江沅乜着那双眸波流转的桃花眼,与人换盏谈笑间,自成一派风流。
可今晚她并不打算与他纠缠。
夜歌隔水寥寥,鲛人贵族之间一酬一酢皆为风雅,江沅心不在焉地为南宫珩斟酒,眼神却时不时飘向裴寂身边。
克制!再克制!
江沅心中默念,不去再想裴寂,哪知不小心将白荷花露洒在了酒案上,溅了南宫珩一身。
“云芊!若是这点小事都不情愿做,本官看你还是早日回南海吧。”
南宫珩今日不知怎的,提了嗓音训斥江沅,好似故意一般,吸了全场的目光过来…
第69章 诱目
江沅被南宫珩这么一呵斥, 吓得立刻跪倒在地,垂着头小心地拿着绢帕替他擦拭衣袍。
可于事无补,宴会厅的一众目光皆朝这望来,南宫仍然不解气地朝着江沅继续严刻诘问。
“之前在南海没给你立过规矩吗?毛手毛脚地, 将来如何服侍于鲛姬?”
说完一把扯过袍角, 转身端坐于案前, 厉声冷言道。
“我这不需要你在旁伺候了。你且下去罢,到那伙房去锻炼一阵,先从最基本的做起。”
江沅一听要把自己派去厨房帮忙, 就顿觉头大。对于吃她是有天分的,但对于如何去做吃的,她有如未开化般是笨手如爪。
自小她就怕做菜,若母亲出海捕鲛几天不归, 留有饭菜还能勉强度日。倘若自己做, 那就真如猪糠;于是靠着邻居接济过活,不然就只能出去要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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