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一旦自己去了后厨,恐再与裴寂有交集,鲛姬的把柄更是无从抓住!
“南宫大人请息怒, 还请再给奴婢一次机会吧。”
江沅细声惊慌道, 忙拽着南宫的衣袖,眸中闪烁后悔、言辞恳求。
一时间殿内居然歌舞都停了, 江沅心虚地看着南宫,求他给个痛快。要再这么僵持下去, 自己怕是只能要挖地遁走了。
“这不是南海的事礼的婢女云芊吗?”
一阵凉薄的富有磁性的声音漫不经心地从对面传来, 江沅不用看, 也知道这熟悉的声出自何处。
“予卿皇子,臣多有歉疚, 斥责婢女之声拂扫了各位的雅兴,珩自罚三杯。”
南宫珩没有接话,居然避重就轻地自罚了酒,这是整哪出?江沅仍旧垂头跪着呐。
尴尬的氛围又被南宫的轻松揭过,群臣又是接着品酒、接着赏舞,共享酒宴的喧乐,陶醉其中。
唯有江沅绷着脸,不敢动弹、格格不入。
果然,熟悉的嗓音再次穿过嘈杂,温润响起。
“南宫大人,今宵酒酣耳热、歌吟笑乎、好不快哉!岂让一婢女跪在一旁煞了风景。大人若是嫌了眼,不若让她来裴某身边伺候吧。”
江沅微微抬手,终是忍不住朝他望去。
一身黑衣、金龙点缀,棱角分明的脸庞依旧阴柔俊美。青玉缎带、头上精致藤蔓花纹金冠,一手持酒、一手执扇,面如白玉、斜靠在簟,薄唇勾笑、放荡不羁,那双桃花眼俏着带魅,烟波流转间闪着令人捉摸不透的光。
南宫珩摸着微须似在沉酌,又似松口气就在等裴寂的这句话。好过一瞬,礼官南宫抬眸朝江沅望来,玩味地挑眉笑了笑。
“好…既然皇子开口,珩怎有不应的道理。云芊,你且去罢。记住!万不可添乱,若冲撞了皇子还有…鲛姬…此等罪责可不再是罚你去帮厨那么简单了。”
江沅其实并不愿意去裴寂那里侍奉,虽然说他不会识破“无尽砂”的幻术,但对上他那眸瞳的一瞬,深幽灼灼、裹着审视,定是对自己起了疑。
没法…江沅款款拖着脚步,执着托盘,埋头缩颈,弓身朝对面走去。
“皇子…”
江沅走近裴寂,福身行礼,并执酒壶将花露填满他的酒盅。
裴寂此时将将与旁人起了话头,见江沅替自己斟酒,便断了话茬,侧身支额专心看着她,眼中尽是抑制不住的欢喜。
“此番不是烈酒了?”
江沅执壶的手蹲在空中,转头看他,但见他勾了勾唇,眉眼多了几分玩味的笑。
“云芊不懂,还请皇子明示。”
显然这一次江沅并不想暴露身份,故装傻充愣道,眨巴杏眼,困惑回道。
他哂笑,目光远处一瞥,微眯眼。而后折腿搭手,把玩手中的酒杯,嘴角又漾出丝丝缕缕笑意。
“无妨,往后跟着我,自然便会慢慢懂了。”
鲛姬坐在一旁听闻裴寂的言语,也是柳叶眼微嗔,不满地睨了江沅一眼,才道。
“予卿哥哥,此丫鬟我并未将她纳入陪嫁之列,如今怎生的越过我,想要直接收了她?”
强烈的醋酸味瞬间充盈此间。今晚本不欲与他俩纠缠,虽然不愿看到云蓁蓁缠着裴寂,可江沅仍然忍下来,想着默默后退,悄悄抽离这场骂战。
哪知却又被眼尖的裴寂捉住,不管鲛姬此时的忿然作色,依旧轻飘飘地问了句。
“云芊哪里去?”
裴寂依旧歪坐一边,宽大的黑色衣袖滚边暗金,随着主人的斜动,折出墨色的鎏金挥舞,多为贵气。加之他悠然散漫地转过头来,半晌,朝她牵唇,魅惑众生。
“鲛姬不过与我玩笑两句,你莫当真。这几日都要与你商量成婚的细节摆弄,你若是离开了,鲛姬不过几日也要回南海待嫁,我倒是找谁成婚去。”
这一语双关地调侃,令江沅很是不适,虽然她很想与裴寂互撩,互诉衷肠,但此刻还不是时候,因为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江沅没有搭理裴寂,转而跪向云蓁蓁,毕恭毕敬地开口道。
“鲛姬,奴婢亦无意于陪嫁丫鬟,还待得出宫年纪放奴婢归家。”
江沅:不愿与你分享,不肯与裴寂作小了。其后谎话随意编纂。
鲛姬举杯在侧,眸光流转、不置可否。
“奴婢这几日待在东海,整日与绿萼随海采挖牡蛎,南宫大人为监工、亦可以为证。”
江沅特地强调了南宫二字,而后偷瞄她的反应,不过令她失望了,鲛姬面色平淡,又垂首安静地舀汤代水。
不应该啊!那封信的字迹应该就是南宫珩的没错,后面的事江沅不敢再想,若真是将信交给她,不知道她还会作何反应。
“嗯…这阵子你与绿萼有功了。等回了南海,定会有赏。”
鲛姬依然面无表情,好似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江沅心下忐忑不知这一次试探是否引起云蓁蓁的怀疑,索性打算告退。
江沅小心伺候、不声不响地退到大颠角落,然随着人群走了出去。
这一次终于从那压抑的大殿内逃出,江沅心情松快下来,找个由头打算先行遁走。
刚一转弯正往后门跨去,又被叫住了。
“江沅…”
这一熟悉的声音吓得江沅不敢回头,只心虚了一瞬,就当没听见,又抬脚朝前走去。
今夜,夜色深浅明定,玉光殿的后花园一片寂静,偶闻几声虫鸣,还有…一阵衣摆的嗦嗦声。
还没走出一步,江沅面前便拦了一座人墙,没看前路,顶头撞上了高大健硕的肩。
“嘶…”江沅轻声叫唤,眯着眼睛看清来人,一袭玄衣隐没于夜色,只勉强辨认出一抹坚毅的下颚、还有那眸光流转的风流眼。
“见过皇子。”
江沅依着规矩福身拜见,而后绕过他继续朝前。
“江沅!”
裴寂又叫住了她。
“皇子莫不是认错人了罢,奴婢名唤云芊!”
江沅耐着性子解释,想着自己还有任务在身,今晚也万不能让他先识破了去。
裴寂近她一步,上下打量了一番,后花园的灯火昏暗不清,他也只能歪头破了男女大防的安全距离,凑近看她。
“皇子自重!”
裴寂压身过来时,江沅感觉自己的心似得了感应一般跳得兴奋。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脸上的面具有轻微的绷裂…
江沅用手臂撑开与他的距离,偏头不让裴寂仔细看个全。
尤记得绿萼千万叮嘱。
“切记不可动心,心不动、面不坏。江沅,若你的心都不设防,还能指望这‘无尽砂’能帮你隐藏得更深吗?”
思及此,江沅快速转身,又松了口气,半天平复了心情,方才说道。
“皇子,请不要再拿奴婢打趣。否则,鲛姬见着又要误会了。”
身后半晌没有动静,江沅亦是不敢回头看。
一阵风刮过,夜凉如水的花园此刻有写冻人骨,江沅抱臂侧头对着身后人说。
“皇子,更深露重,还请回吧。”
…
“云芊!”
裴寂这次识趣地叫住了她,又三两步与她并肩,他低头看她,幽眸比这夜色还要寒凉,倏的轻笑一声。
“你这丫鬟着实有趣,前些日子与我商讨成亲事宜,古灵精怪、妙语连珠。如今怎的对我如此生分了,像是…换了个人。”
江沅知道裴寂对自己依旧没放下疑心,而为今也只能装傻糊弄过去再说。
“之前确实是奴婢逾矩了。鲛姬为此事已经对奴婢多有敲打,还请皇子今后不要再提及奴婢先前不着调的作风了。”
说完,江沅低着头快步朝前与裴寂拉开了两步距离,可身后的人似乎铁了心要跟她。
她快他也快,她缓他亦是缓,这一路穿过花园走走停停,比那跋山涉水的险滩还要心累,江沅摸不清裴寂到底想要做什么。
终于快要到云栖阁了,裴寂跟着江沅跨步走近,江沅气急想要转身阻拦他再进,不料后退未有察觉,脚踩空一个台阶,整个人朝后倒去。
“啊!”
江沅本能伸手拽住裴寂的衣襟,也不知道今日的鲛人怎的异常柔弱无力。居然就这样被江沅轻轻一拉,二人双双朝一旁的草地滚去…
第70章 试探
江沅被裴寂抱在怀中, 一手揽腰、一手护头,滚了好一阵才停歇下来。
夜晚露水冰凝颗颗吸附在草根上,随着璧人碾压,分分往薄衫里钻, 江沅躺在厚实的草上, 顿时感觉后背氲湿一片, 沁骨的凉惹得少女不觉打了寒噤。
裴寂感受怀中少女冷颤,又勾唇一笑,又将她搂紧了几分。
二人在暗丛草堆里四目相视, 半晌,谁都没有说话,
哪知距离他俩十步之遥的小径处,隐约传来莺莺嬉笑, 一高一低两个女声由远及近地经过。
对面的俊脸突然放大, 又将自己压向她,二人瞬间呼吸交闻。
“你…!”
江沅刚要开口推拒,裴寂却更快一步用拇指覆在她的唇上,薄唇微侧在她耳畔, 沙哑的蛊惑。
“别说话…好吗?”
江沅眨巴鹿眼表示赞同, 他裴寂不想让人发现,自己更是不想, 只是方才那情急之下的反应做不得数。
但是…如此这般与他贴得也…太过亲密!
气氛停滞了一刻,下一瞬, 对面滚烫的气息铺面而来, 江沅又一次沦陷了。
一直有力的手掌扣住她的脑后, 将她紧紧压制,所有的挣扎和抗拒都是徒劳。
缓缓的, 缓缓的,裴寂低头想要找寻那娇软的唇瓣,就在轻触间,少女撇过头去,那冰凉的唇只扫过滑腻的脸颊,停留在她的耳边。
江沅羞得满脸通红,随即又真切地感受到脸上的假面,正在分分绷裂,她吓得不行,赶忙推开身上的人,连滚带爬地起身,与他抽出一丈的距离来。
“多谢皇子相救。”
此暧昧的气氛再多待一刻对自己来说都是煎熬,江沅道完谢便转身离去,倘若再与他窃窃相亲,面上的无尽砂怕是要碎了一地。
身后的脚步声倒没有停歇,亦随着少女亦步亦趋。
这回江沅真是恼了,她摸了摸快绷裂的面,努力平复心情,捂住嘴尽量遮了遮,瞪着杏眼,厉声道。
“皇子请留步,难道奴婢之前解释地还不够清楚吗?再往前走便是奴婢的住处了,皇子若再往前走,恐有降身份吧?”
裴寂闻言,眸色微深,却忽然笑了起来。漾出的弧度却不达眼底,带着些许玩味地调侃,而后又假意地正经起来。
“云芊妹妹怕是误会了,我并未跟着你打算去你住处。这夜色微凉,我只是去往鲛姬的蓁蓁阙替她拿避风的氅衣而已,碰巧的与你顺路。”
说完又忽的挑眉,下一句的鲛人语低吟、丝丝扣着蛊惑。
“几日不见,又怎变得如此霸道了,嗯?”
江沅:…
.
后面几日江沅几乎都躲着裴寂,在想出如何揭穿鲛姬谎言的期间,她都尽量不出门,言多必失、做多错多,这道理是懂的。
可耐不住裴寂不死心的几次找茬,不是差人通报唤她去试穿喜服,借口是她与鲛姬身材相像,可云蓁蓁如今身子越发沉重受不得劳累穿戴。
江沅套着一身云锦描金勾勒五彩花草纹样天香绢直领对襟蜀纱嫁衣,外罩极柔极薄的绯色鲛绡纱,缀着米粒儿似的南海珍珠喜帕遮了娇俏容颜,拦腰束以流云纱苏绣凤凰腰带,掐出玲珑巧枝的身材。
一旁的鲛人皇子见到佳人遗世独立,桃花眼便也看直了去,连说了三声,妙!
正当江沅好不容易替鲛姬选定了一套喜服,翌日,裴寂又找来让她去挑选聘礼!
“皇子!究竟是谁要和您成亲?挑选聘礼,我们鲛姬应该是能自己参与选一选的。”
江沅竟自觉带入丫鬟的思维,实在忍不了这鲛人约自己的理由一次比一次牵强,终于决定大胆甩脸怒怼一次。
裴寂将一串金珠串套在江沅手腕上左右翻看,面对成箱的珠宝珊瑚,莹莹光亮、宝气熠熠,晃得人眼昏,嘴也甜。
“你常年服侍鲛姬在侧,对她的习性也甚是了解,此等小事就不必麻烦她了,你要相信自己的眼光。”
江沅幸得出门之前多涂了些“无尽砂”,虽然说无尽随人的心境变换,但面对“甜言蜜语”多少还是能起个心理安慰的作用,亦是给自己增强了底气。
于是她抽回手,将那黄珍珠随意扔回描金木漆锦盒中,又睨着裴寂,无端地更是有恃无恐。
“那奴婢…若是绝对这些恐都不合了鲛姬的心意呢?”
“那便换了。”
对面的人不假思索,眼神直勾勾地瞧着江沅,轻飘飘地应了句。
“那若这些…成婚仪式鲛姬都不满意呢?”
“也重新换了再请礼官编排。”
“倘若我说…我不愿意嫁了呢?”
江沅见不管自己不管如何呛声,对面永远一副泰然处之的模样,情急之下也来不及转换人称,就样直白地问了出去。
哪知对面的裴寂明明知道江沅的表意,却仍然心甘情愿地会错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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