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沅平静地回道,不用深想也知此事定有赵凌煜参与了八九分。
可是绿萼不知。
“啊?那是怎的回事,难道南宫珩他又改了主意,半道又去了识音楼?”
江沅没再说话,有关赵凌煜的事,她实在苦恼万分,自己都没理个头绪出来。若是拿了他做假设,再无端引他人揣测。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夜色清凄、烛火婆娑。玉光殿内人影绰绰,老臣站了一室,争锋相对,言辞交锋激烈,争吵个不停。
鲛皇裴玄知眉头深皱,负手来回踱步,
“鲛皇,那南海欺人太甚,玩弄我们皇子彧股掌,若此战不给他们教训,往后我们东海何以立足!”
老臣一捶胸顿足,慷慨陈词。
“鲛皇,此事还请深思,那南海鲛姬是有错在先,我们悔婚也尽量留个体面罢了。据传,倭与那南海亦是相勾结,对我们虎视眈眈呐!”
老臣二痛心疾首,小心分析。
…
鲛皇闻言,更觉焦躁窝火,踟蹰不定。
“此事容孤同予卿再相商,众爱卿还是先退下罢。”
今晚的这一出,裴玄知是没有预料的,本在咏叹宴上听歌赏曲,神仙快哉。也不知是谁在自己耳边嘟囔着识音楼出事了。
心中隐隐不安,没来得及带着随从便急着赶往识音楼,裴玄知刚进门便听见一男子对怀中少女告白,未及深想,身边的侍卫猝然一声高声呵斥。
事件发展始料未及…这一次南海鲛姬与礼官南宫偷情之事弄得人尽皆知。
就是裴玄知有心想压下此事也早已泼水难收,老臣们不辨日月地匆忙进殿求见,各个词正理直、出师有名。
裴寂靠着后殿听了肱骨老臣的口舌相针,胸腔内翻江倒海,苦涩难咽。
他仰头闭眼,满脑的全是江沅与那赵凌煜相拥的身影,一手抚上手腕,空无一物,那刺青像是从没出现过一般,未在皮肤上深刻自己的印记。
“予卿,此事…你怎么看?”
恍惚间,威严肃穆的醇厚声音传来,打碎了少年的自怨自艾。裴玄知绕过画屏,与他相视,烛火覆在身后,更称得眸色深幽,有如深不见底的寒潭。
裴玄知似是在征询裴寂的意见,可裴寂又怎会不知父王他早已有了决定。
少见倚在柱旁,垂下了眼帘,遮掩了眼底的落寞,静默许久,才淡淡开口。
“儿臣听从父王的决定,此一战不可避免,所谓不战不太平…”
.
南宫珩与鲛姬自知东窗事发,居然连夜招了船,闷声跑回南海了。
这一夜的东海海面,平静无波,中型船舶怕招摇收帆仅凭动力悄声而行。
船甲上,一佳人袅娜多姿、媚态如风,蹙着秀眉,凝神忧忧地凝望着避尘珠,眼底全是不甘与不舍。
“船甲风浪过大,眼见着就是要过结界了,蓁蓁还是进了舱内休养较妥。”
南宫珩贴心地为鲛姬披上避风氅衣,又想搂着美人回身。
哪知云蓁蓁却不领情,一把推开南宫,回眸瞪着他,冷冰冰地问道。
“此一局,是否就是你所为?”
“鲛姬何出此言?臣也是真心希望您幸福的。但有些事并不能强求,你与那裴寂…注定没了缘分。”
南宫珩淡然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讥汉地弯了弯唇。
“你!无耻之徒!就算回了南海我父王也不会放过你。”
云蓁蓁气得脸色微微扭曲,咬牙愤怒地低声斥道。
若不是自己一时失兴沾了人类的酒水,自己又怎会着了这老男人的道。
云蓁蓁一直便知道这南宫珩对自己虎视眈眈,只是忌惮于他在南海劳苦功高,不能强拒,与他虚与委蛇良久不得法。
那南宫珩被惹急眼了,云蓁蓁就连自己身边的宫女采红送于他,也都被他食恹丢弃,最终折磨而死。
听闻采红的死,云蓁蓁对南宫珩更是恐惧到极点,每每想要远离他,却又被他桎梏在近,始终无法逃离,直到孽缘将至,怀上了他的孩子。
鲛姬愤恨地摸着自己已经微凸的腹,随着隆起的弧度越来越高,积累的失望亦越来越多,终将变成不可挽回的绝望。
南宫珩考虑到鲛姬此时怀孕不易,便不打算与她再做计较,强拉着半拽将她请回了房间。
掩了门礼官南宫原本和煦的眼倏地蒙上了一层阴鹜,他咂摸着微须,勾唇轻笑、遥遥暗忖。
“好戏…也才将将开始。”
云蓁蓁回到房中木然地坐在那里,没有打骂、没有痛苦,更没有捶门要求放自己出去。这一切也是自己咎由自取,若不是自己的身子虚,落胎之举恐上了根本,她绝对会毫不犹豫地拿掉孩子。
思及此,鲛姬痛苦地仰倒在地,眼泪无声无息地从脸上滑落,眸光死寂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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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白榆依旧挂天闪耀,海和清晨在第一缕蓝幽幽的晨曦中融为一体。
东海便下了第一道指令。
“今南海鲛姬失德,两海联姻断破。尤启今日,全海皆备,为战绸缪,以求安稳泰达!”
没有一方礼官交涉、没有纵横家斡旋,两海的鲛族战一触即发。
再次应战的东海鲛人为了守卫家园各个英勇、坚毅,哪怕他们早已知晓,南海已与倭族相勾结,此背水一战,凶多吉少…
江沅亦是一醒来便听闻鲛皇的《与民书》,心中不免愧疚难耐,若不是因为一己之私,也不会酿成东海的水深火热局面。
江沅待在屋里坐立不安,终于等到月色笼了坤灵,避尘珠上灯笼勾勒一众山水亭台,宛如游龙伏水,蒸腾的水汽与那光源互相氤氲,使得白日里清晰可见的池水、假山都变得影影绰绰。
她走在羊肠小道,手里的灯笼与那月光想融,光晕落在脚下的青石板上,如洗如洒。
穿过长廊、走过竹林,水汽凝重有如重重仙境,辨着草丛中的虫声起伏,踽踽前行,来到了清风居。
那少年依然端坐于书案前,时而研墨蹙眉、时而下笔疾书,江沅仍然躲在窗台下,一双鹿眸蒙亮带着心疼。
忽地,裴寂讲一叠奏折全都掳在地上,身体朝后靠着,捏着眉心,疲惫地开口。
“…你真就如此喜欢趴在那偷看吗?”
第74章 对誓
江沅望着他的侧脸, 在那烛火的照耀下显得有些冷,头仰着、身子亦是塌在椅背上,脸部半明半暗、墨发的尾扫过凸起的喉结,看不清的神情透着少寡冷漠的疏离感。
“是…”
少女站起身, 无措地左右看了看, 还是手撑着窗阶攀爬了进来。
窗外忽然卷进一阵风, 冰冷的风钻进她的脖颈,江沅打了一个哆嗦,弯腿几乎站不稳, 像弱不禁风的蒲草。
凄凉的月淹没了灵魂。
江沅忍着瑟瑟朝前走去,每一步都似下决心、每一步都是没有回头路。
近他身边,跪在他身旁,仰头看他。她那含羞的眼神透出一丝隐忍, 宛若夜幕中的星光, 微弱而坚定。
“裴寂,对不起。但请给我一次补过的机会。”
…
“哦?那是什么样的补过?”
裴寂没有看她,阖着眼、烛火拉长鸦羽长睫,覆下的阴影有如他此刻沙哑的音让人觉得不真实。
“至此经年, 吾心不转移。生同衾、死同椁!”
屋内安静了一瞬, 再没有凉风刮进、亦没有细雨乱入。只有这一双壁人。
他伸出骨节分明的大手小心牵起她的,将她拉起。桃花眼霎地睁开, 墨瞳有如春日融雪后的小溪,温暖又带着脆弱, 遥遥看她。
又成为了她的一轮月光, 为她驱散黑暗, 照亮他们彼此前行的路。
裴寂唇角微扬,将她放在膝上, 轻抱住她。
“沅儿…既是你说的,我便当真了。”
少年头枕在她肩上,双手似用了全身的力气将她嵌进自己怀里,哽咽了一瞬。
“随了我,往后,没有退路了…”
江沅忽地感受到心头热,低头看,胸前隐隐犯着蓝光,光圈正一点一点地消失在自己的衣襟内。
“裴寂,这是什么?”
江沅似是猜到了些什么,却还忍不住发颤地问道。
“鲛人钟情一生,选中了便会生死相随。以这心头鳞为证,融入你的骨血,它会用我的命…保你一世平安。”
倏的,江沅脑子一片空白,她一瞬不瞬地低头看着将这一生献于自己的少年,心疼地抚上他有些苍白的脸。
“值得吗?我真的值得你这样做吗?”
他那好看的桃花眼里,此刻只清晰地映着她的影戏,摇曳生怜。恍惚间,未待他回道,江沅俯身凑近他的唇。
此刻,无以为报。她攀上他的肩、疯狂地亲着他,好像只有将自己的全部给他,也才能回谢他一二。
唇瓣被覆上的一瞬,裴寂愣了一瞬。可也就短暂的一刻被动,旋即反客为主,将她压在身下,手早已蠢蠢欲动,趁着少女迷离,顷刻间滑入衣领内探寻。
裴寂抬头看向她,清澈的眼眸渐渐深沉,氤氲出她看不明白的雾气,忽地轻叹一声,低声问道。
“沅儿,真就想好了吗?或许明日便不会再见扶光、陪我永堕黑暗,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江沅不等他说完,又伸头堵上他的唇,将那未说完的话顺着叹气直接渡回自己口中,毫不犹豫地咽了下去。
“我怎会后悔,我是怕你会反悔不要我。”
少女抽出半刻的喘息,鹿眸沉沉望着她,依旧笃定表白。
这一表白似乎是抽在了裴寂的心上,使他更堕沉沦。
他一把拉过少女,将她抱上了书案,急切地拂掉了案上所有,笔墨字画、奏折书信,件件应声掉落。
江沅那外罩内衫也裹在其中,纷纷摇曳、铺了一室。
少女后背贴着冰凉的木,本能地更将裴寂拉近自己攫取温暖。沁凉的手不住地摩挲他的手臂,整个人愉悦地更加贴着他,带着一股淡淡的香气。
他与她视线相交,每一寸的呼吸都有她的气息凝聚,终是忍不住,脱了那端庄清雅的白袍。
一只手用力地掌扣住她的后脑,不容她拒绝地缠绵、吮吸。一室温越来越高,他的吻也越来越炽热,开始寻她的下巴、脖颈和锁骨…
裴寂不甘拘束这一方书案小地,皱眉忍着欲,弯腰抱起江沅,低吼着扔在水床之上。
吹了灯,忽地一室黑暗,只有少女的凝脂在暗夜里莹莹发亮,诱着少年失了智、发疯探索…
微风吹了帘幕落下,掩了窗外的“蠢蠢欲动”,止住了时光的残忍推进。这里岁月静好,这里的深情厮守在得到回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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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在悄然间褪去,天边渐渐变亮,霞光扫过黯淡的天际,带着一丝希望和光明。
江沅趴卧在床榻,伸手去摸一旁,没有昨日与他温存之人,徒留一脸冰凉的触感。
江沅惊醒,猛地睁开眼,心下失落、患得患失般,轻声唤着枕边人。
“裴寂…?”
没有答应,半晌,从外室传来一阵生硬的金属碰撞声音,由远及近。
裴寂推门,卷着英气之风,铿锵挺立在侧、姿态卓然。
江沅这才发现,此时的裴寂不再是阴柔魅生的鲛人皇子,而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
一身金色流云铠甲逆着晨曦,犹如浑身淡淡金光萦绕,衬得面容精致又高贵。
这就江沅心中光风霁月的少年郎啊,桃花眼收起潋滟淡淡扫来,抬手整了盔甲,亦收了肃穆之气,柔声说道。
“沅儿…对不住。”
海岸线传来激昂的号角,召着铮铮铁骨即将奔赴战场。裴寂眸色深远遥望,继而侧首接着说道。
“你就待在这儿,哪儿别去。有事就去找追风。”
裴寂弯腰抱了抱江沅,冰冷的铠甲却不冻人。
他偏头,凑近她耳边,热气烘着她耳朵,连着声音干净磁性,是鲛人语。
“乖…等我回来。”
说完,小心地亲上了她的泪痣。
一吻抚平所有伤痛,江沅仰首望着裴寂,一泓清水载日光下照耀,半是惆怅半是依恋。
“早些…安全归来!”
又是一声战鼓雷鸣,裴寂转身没有踟蹰,身后的金色披风荡在空中,似乘风凛然而去,有如天神去拯救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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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沅帮不上忙,只得待在房里,忐忑地不住向外张望,实在着急就叫来追风,询问岛外的战事如何了!
今早就听闻婢女都在小声议论避尘珠外的结界早已被倭族和南海鲛族联合术士破除了,短时间根本无法修复。可见敌军势力汹汹、来者不善。
“追风,现战况如何了?你家主子裴寂可还无恙?如实说了,不得隐瞒!”
江沅指着窗外,电闪雷鸣、轰隆彻响,可以想象海面有多惨烈、马革裹尸、血绵千里…
“回娘娘,皇子暂且无碍,若有事属下却会通报。您这样担忧徒劳,若让主子知晓也会让他战场分心,于战事无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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