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鲛人终于转醒。江沅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自己懊恼地一直握着裴寂的手,双目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生怕他会在自己眨眼的功夫就消失了。
“裴寂…你怎样了?可还觉得哪里有不适?”
鲛人墨发散乱地铺了一床,更衬得俊脸苍白。他微眯着桃花眼,缓缓摇头。眸中没了光,嘴唇更是干裂不时地渗出蓝血丝,这躺床上的清冷人儿还没有那一头墨发来得有生机。
江沅揪心地说道。
“怪我,还以为你咒术发作过了,早给你吃那冰魂丸,你也不至于受这份罪。”
裴寂吃力地抬手,抚上少女的脸,强扯出笑。
“不怪你,我们沅儿已经很厉害了。我这病…死不了。”
“别骗我了,赵凌煜都告诉我了,你这咒术发作一次就厉害一次,你看你身体愈发虚弱,还在这强撑呢。”
江沅趴在他身上,双手紧搂住少年,语气低低哽咽。
“裴寂,等着我,我一定会救你,还有…鲛人族。”
沐兮正端了吃食过来,见到这对璧人交项缠绵。不禁退了脚步,悄然掩门还他们一方互诉衷肠的小天地。
“沅儿…我是说假如,假如我真的…捱不过去…你可否…待东海鲛人…”
“别说了,我不喜欢听这些…”
听到裴寂说这些丧气话,江沅就感觉有几十把利刃扎进胸腔,她的每一次呼吸都刺痛着心脏。若是可以,恨不能都随他去了。
裴寂稍微恢复了些力气,起身回抱住江沅。
“沅儿…答应我,别去伤害那些无辜的人。”
深吸一口气,裴寂握在江沅身侧的手慢慢收紧,压下心底的不舍。
“赵凌煜他这人不可信,别去信他要劳什子心头血。但凡能救人的方法绝对不会是有违背天伦的恶劣手段。所以,沅儿…别靠近他,将来…逃离皇宫,离得越远越好。”
“那我们一起回东海好不好?”
江沅靠在裴寂肩上,安心且安神地下意识回应。
她也未再听出裴寂话外的悲寥,可能…她的未来…他真的再也无法参与。
裴寂其实也收到些消息,知道解救鲛人的方法与江沅有关,只是…他怎舍得她,去拯救大义。
江沅在做抉择,裴寂又何尝不是呢?
所以,今晚的鲛人特别疯狂。即便江沅再三强调他身上的伤情严重,也阻挡不了那颗只爱着江沅的心,去向他心爱的少女靠近…再靠近…
他不发一言,吻得炙热。冰凉的手在江沅细腻的脖颈、锁骨处游走,惹得少女战栗连连,最后还是娇喘在他怀里,任由他索取、占有…
原本温柔似水的鲛人此刻用力地吮吸她的唇,似克制了许久,竟带着几分凶狠的意味。
那带着无法言明的情绪,裹挟在吻里,铺天盖地而来,伴随着衣裳件件掉落在地,那彼此吸引的心渐渐靠近,紧紧相贴。
这一室旖旎,窗门紧闭,不分昼夜,徒留帐前灯,时时待、看伊娇面。
第92章 手刃
江沅与裴寂过了些平静日子, 虽然鲛人的身体还是没有完全恢复,但仅凭着几粒冰魂丸,尚且能吊着性命。
但此也非长久之计,眼瞧着冰魂丸所剩无几, 裴寂整日愈发没了笑容, 江沅亦是急得无法。
“裴寂, 要不然就试试赵凌煜他说的方法吧。”
江沅实在不忍心裴寂就此颓唐下去,心气一个激动,脱口而出的话语也立刻觉得不妥。
裴寂正坐在水晶宫的九曲回廊通往水榭的一方露水平台处, 那蓝色的鱼尾垂在水里,来回摆动。
由于鲛人身体羸弱不堪,已然支撑不住他长期化型了,所以他又不愿意长时间泡在水晶池里, 这一方醉心湖, 是他第二来的地方。
第一爱去的…自然是西太后娘娘江沅住的寝殿来。
鲛人斜靠在一根柱旁,听到有动静,抬眼对上江沅焦急的目,于是朝她勾唇微笑。
“沅儿…别说丧气话。我想…会等来其他办法的。”
“能有什么好消息呢, 东海的鲛族子民现已水生火热, 中不死身咒的鲛人越来越多。”
说到此,江沅哽咽了半晌, 她蹲在裴寂身边,恰好瞧见湖面中一只鹰掠水而飞, 心中陡然一个激灵, 一个不敢相信的念头陡然而起。
“裴寂…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是不是…那不死身咒术真的与我有关?这才让你如此为难。”
裴寂下意识地转头否认。
“不是!”
江沅见他慌张回避与她的眼神, 自己的脑袋也空白了一遍,强打起振作, 又双手捧起他的脸,却发现他整个人都在颤抖。
“那你看着我说,你是不是找到破解咒术的方法了?”
裴寂别扭地垂眸,想挣脱掉她的手,可少女此时的执念异常的深,几经挣扎无果。
只得转而对上她的眸,眼中尽是她看不懂的情绪,是心疼、是不舍和欲口难辩。半晌,才勉强自己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笑容,声音有些发紧。
“不是…我用我自己的性命想你保证,没骗你…”
又是一阵微风吹来,细长的柳条划过清澈的湖面,泛起阵阵涟漪,破了平静,究竟要多久才能恢复?
即便有了裴寂的保证,江沅依旧不信,心中隐隐不安是真实的、裴寂的日日担忧也是真实的。江沅暗暗地想,只要能救鲛人族,为了裴寂,付出生命自己亦是愿意的。
“裴寂…你…真的太傻了。”
江沅轻叹一声,将鲛人抱在怀里,多一刻的贪婪与他亲密,都是自己将来所有的财富。
.
“娘娘…摄政王赵大人他,请您去一趟龙泉宫,说是准备了一份大礼送您。”
沐兮为难地进来,小心通报,可还是打扰了二人的私话。
江沅闻言不禁蹙眉,“阎王”这次又在玩什么花样。
“知道了,我这就去。”
江沅无奈起身,裴寂又拉着她,眼神粘粘,不舍她离去。
“放心,那歹人的狼子野心,我早已看透。如今对他早已免疫,现在的金刚身乃是刀枪不入呢。”
江沅俯身抱住他,玩笑似的在他耳边低声安慰道。
“你就待在这安心养伤,或许我今天还能带来一些好消息呢。”
裴寂与江沅已是交了心,二人经历生死几劫,自是对彼此的感情稳固如磐石,不会再让第三人有可乘之机。
江沅起身往回走,刚穿过水晶宫,正准备走出大门,又被老实丫鬟拦了下来。
“沐兮,你这是怎的了?不会有什么事瞒着我吧?”
江沅紧了紧灰蓝色常衣小衫,随意绾了发髻,簪一檀木碧绿松石,颇为懒散模样。
沐兮见状,上下打量了番,遂在她耳边低声劝道。
“赵大人特地交代,需要您扮成西太后的模样,盛装出席。”
江沅闻言不禁觉得有些好笑,正色哑然道。
“真是笑话,他要给我送礼,还需要本宫盛装接收?赵凌煜他真的好大的脸。”
嘴上虽这么说着,可未免赵凌煜再因此徒生事端,江沅还是决定听了沐兮的话,回宫再装扮一番。
一盏茶的功夫,一位佳人凤仪端庄,折腰以微步。
黄色绣着凤凰的碧霞罗,逶迤拖地,手挽屺罗翠软纱,风髻雾鬓斜插一朵牡丹花,淡扫蛾眉眼含春,一颦一笑动心魄。
江沅没好气地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再抬眼看向正做“收尾”工作的沐兮,无奈地问道。
“沐兮,这下能出门了吧?”
“嗯,娘娘这一打扮可真真美过天仙了。”
老实丫鬟真心实意地夸赞,也没有给江沅带来多少愉悦,她整了整头上的大朵牡丹,脖子被压得不堪,轻摇晃脑袋嘟囔。
“天仙若各个都头顶千斤,谁受得了,估计全都想着下凡来了吧!”
没有乘坐步辇,为赶时间,江沅还是领着丫鬟,不过一柱香的功夫赶到了龙泉宫。
这龙泉宫的侍卫、太监都视江沅为常客,不敢阻拦,也不必通报,直接迎着她到了正殿。
江沅一路上都在嘀咕,这个“阎王”也不知道卖什么关子,非要隔三差五地折腾自己。
可进了正殿,江沅便瞬间收了心思,抬眼望进殿内的正与赵凌煜交谈的那人,惊地收回脚步,鹿眸瞪大了片刻,难以置信。
与赵凌煜对坐的人,锦衣华服、面容和善,感应到有人闯进,转手抚上微须,笑得愉悦。
“臣有眼不识太后,还望娘娘海量不计小人过。”
南宫珩起身欲给江沅行礼道歉,面上却无丝毫愧疚、惊讶,仿佛都有人向他透露一般。
江沅低头睨着他,心中冷笑,自然是有人向他透露了自己的身份。可见南宫珩这般做派,心下没有多舒坦,反倒阵阵窜恶心。
跟虚伪的人多待一刻,都会引起生理不适。
眼见正南宫珩向她磕头行礼,江沅猛然想到了绿萼,她恍然大悟地抬头望向赵凌煜。
果然,那“阎王”正眯着眸邪笑,与自己对视的瞬间,那开合的薄唇分明在说。
“送你的大礼,可还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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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王”依旧不改待人伪善的笑,哪怕他下一刻即将要鲨了他。
南宫珩行完礼,起身回跪坐在案几前,又与赵凌煜谈笑风生,丝毫没再顾及此时仍有身份尊贵的沽国西太后娘娘在场。
“南宫大人,这一次可要在我们沽国多待一段时间,去走访看看与你们南海不一样的风景。”
赵凌煜扬笑连连,又斟了一杯茶推给南宫珩,好似话家常般暖心客套。
“微臣多谢赵大人的款待,只是…南海诸多要务等着某…去处理,等收到了沽国赏赐给南海全部药资,某就不再这叨扰了。”
药资?那是什么?赵凌煜这厮到底在捣弄什么?
江沅坐在一旁,听得一团云雾,但也不好刻意相问,只得静观其变。
一想到能为绿萼报仇,江沅隐隐压着的兴奋之情几乎溢于言表,不过好在她本身便不会笑,无甚表情。
可素手紧捏的拳来回松合,倒是引起了南宫珩这“老圆滑”的注意。
南宫珩呷了口茶,放下盏,转首瞧着江沅,眉心蹙了一瞬,摸着微须疑惑道。
“娘娘可是对南宫有意见?虽在东海不明贵人身份,但某自认为没有苛待了娘娘?”
江沅被忽然点名,惊得赶忙将手放在案几下,下意识地摇头否认。
南宫珩法力高强,试问强取没有胜算,就连赵凌煜也考虑着现下怀柔。
屋内静谧了一阵,诡异地安静。
南海礼官思虑了半刻,似又想到了什么,恍然大悟,双膝跪地,接着赔礼。
“太后娘娘还请不要怪罪,之前是某认错人了,娘娘何等身份尊贵,怎会去那种民风未开化的,偏僻鲛人地儿?珩今日首次见了娘娘,娘娘万福!”
态度的突然转变令江沅也来不及反应,原本刚见面对自己的漠然高傲的态度,到现在转而谦逊卑微,好似吃了甚迷魂药。
然而,南宫珩的确是吃了药,不是迷魂药,而是之前给江沅下的同类药-软骨散。
只见这中年男人,低头跪在江沅面前,额间沁出大量的汗珠,油光的脸瞬间变得惨白,撑在地板上的双臂又似支撑不住身体的力量,抖如筛糠…
“南宫珩,你这会可是看清楚了!西太后娘娘确实是从前未见过?”
“阎王”的声带着寒冰似的冷意,质问跪在地上的南海礼官,更令他几近吓破了胆。
南宫珩脸色又涨得通红,脖颈见的青筋爆突,半晌像被人掐了气管,张嘴半天吐不出一个字。
江沅被吓得连连后退,她哪里见过昔日呼风唤雨的南宫珩如今这幅任人宰割的模样。
“赵大人,珩…知错了…臣不该在南海为难娘娘…可…这都是…臣…无心而为…”
南宫珩艰难地求饶,四肢并用地朝江沅爬去。
然而他求错人了,真正想让他死的,就是江沅。
待他将将爬到江沅脚边,不料却被少女一脚踢开,她嫌弃且愤怒地朝他呵责。
“还不够!你还没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吗?”
…
第93章 会笑
南宫珩此时的灵力好似被赵凌煜封印住了, 江沅一脚踹在他心窝处,顿时蓝血飞溅了四处,痛苦地倒地。
江沅还不解气,又上前蹲下, 使着大力将南宫珩小幅度拽起, 满目淬着毒, 似想要将他剜心割肉,凶狠地说道。
“南宫珩,从前我只知你这人心术不正, 可万没想到你乃如此禽兽不如!我且问你,绿萼可是你杀死的?”
绿萼?南宫珩想了很久,想了自己得罪江沅的种种过往,可愣是没想起来绿萼是…谁?
江沅见这个中年男人一脸错愕, 半晌没有答话, 愤怒之气更甚,双手捏着南宫珩的衣襟,手指关节发白,仿佛想要将他捏在手中粉碎一般。
“绿萼, 那个爱穿一身翠衣服, 在东海与我一起赶海挖牡蛎的姑娘。你是不是将她鲨了?”
听了江沅的提醒,南宫珩这才想起来她, 于是强忍着喉咙里将要上涌的腥甜,小心翼翼回道。
“娘娘误会了, 绿萼这丫鬟不是…我鲨的。她…本是鲛姬身边的人, 小人怎敢动她呢?”
南宫珩求生心切, 只能扯着谎狡辩。他感觉体内的灵力渐渐散去,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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