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拒绝有什么啦,他一看就是那种死缠烂打就能拿下的类型咯。”朋友根本没把她的告白失败放在心上,反而满不在乎地说着。这简直就是所有青大学生自发为梁锐言贴上的标签,而顾紫薇自己也是这么想的。于是她鼓起勇气想再尝试一次。
“我话要是没说明白,那就说的再清楚一点。我对你没兴趣,一点也没有。训练时间之外的地方,离我远点儿,懂?”
那是他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在只有两个人的教室里。
如此绝情,如此尖酸,如此不留情面与余地。
可是……可是那天在ktv里,他结结巴巴红着耳朵拒绝的模样更像是因为从来没有收到过大庭广众之下的告白所以才如此青涩无措。
怎么独处之时,就像变了个人呢?
那点怦怦然跳动的喜欢跟着褪下的伪装一起烟消云散。
“球队要临时加训。”
“加训?”黑发垂落在眼睑,他眉眼冷冽漠然,“现在?”
顾紫薇:“嗯,是老教练说的。”
教练和老教练,一字之差,差别却极其之大。梁锐言揉揉头发,脸上一片烦躁之意:“知道了。”
大礼堂有两个门,从东门出的话去体育馆近一点,梁锐言跟着顾紫薇出了东门。
与此同时,一辆黑色宾利在西门口停下。
·
“快快快,到我们了。”队长在后台拍手示意,“第一名多少钱还记得吧?”
队员们笑。
台前已经开始报幕,被帘幕盖住的舞台也在悄悄变幻。
音乐声渐起,帘幕徐徐展开。江南水乡的舞台背景,清氧般的蓝绿是整个舞台的主色调,烟雾缭绕中,少女着粉绿相间的罗裙缓缓舞出。像四月天里的蒙蒙细雨。
柳絮宁作为主舞最后一个出场,她穿得和旁人略有不同,豆蔻粉的舞裙薄如蝉翼,轻盈地落在她身上,腕与腰间的铃铛随她连续六个的云里动作而清铃作响。
一舞毕,台下响起如潮掌声。
柳絮宁和队员弯腰致谢时,眼睛扫过观众席。她给梁恪言和梁锐言的票座位在第一排的左右两边。当时第一排中间的位置雷打不动属于校领导,剩下的被旁人拿走送了人,她那时还问队长有没有连坐的两个位置,可惜没有,但第一排也很不错了吧。
她没有特别想让他们来的念想,多的是人求之不得地来看她们舞蹈社的舞蹈。梁恪言和梁锐言于她而言并不重要,但承诺却是很重要的。
柳絮宁从不缺观众,可这两人,一个像老大爷一样再自然不过地问她拿走了一张入场券,另一个又一本正经地承诺公司的事情做完了就会过来。
可现在呢?她的节目演出时间本就在偏后的位置。迟到,迟到半个小时姑且称之为迟到,这整场演出都快结束了,那得叫爽约。
她左右不过只有这两张票,两人都用着不同的理由要了去,却没有一个按时赴约。
果然是两条富贵阔少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从来不把承诺过的东西放在心上。真是浪费了她两张位置上佳的内部票!
“怎么了,表演得挺好的呀!对自己这么高要求呀,这也不满意?”旁边的女生拉拉她的手。
柳絮宁摇摇头:“没有,超高兴的,第一名又是我们的了。”
队长走在前面,和其他几个表演人员迎面撞上,霎时瞳孔地震,如临大敌般回过头,焦急地比着“嘘——”。
柳絮宁才看清来人,耳根通红,不好意思地捂脸:“我没别的意思……”
去往后台的通道笑声一片。
比台前更精彩的,自然是现在的后台。
每一次登台演出,柳絮宁都能收获一箩筐初生牛犊的心意——然后再一一拒绝。
直到最后一个。
是个女生……准确来说,是小朋友来送花的。
碰上这种活动,老师也会带子女来观看。眼前这位小女孩就是青大美院某位教授的孙女,柳絮宁有见过几次。
“怎么,你也要给这位姐姐送花啊?”队长尤其喜欢小朋友。
小女孩重重点头:“是个哥哥让我给宁宁姐姐的。”
队长拖着声调哦呦一声:“这是哪个男的啊,道行那么高,知道你肯定不会收花居然改让小孩子来送了。”
柳絮宁在小女孩面前蹲下:“你还记得那个送花的哥哥长什么样吗?要是记得,能不能把花帮姐姐送回去?”
队长在后面瞠目结舌。原来谁送她都不会收啊……
小女孩:“他说他是你的哥哥。”
柳絮宁一愣,看着那捧蓝玫瑰,花瓣上是雪融化后形成的水珠,悄悄滚落。
“那个哥哥以前是我奶奶的学生,他还在外面和我奶奶说话呢。”小女孩继续说,“对啦姐姐,哥哥说花里还藏着东西,是你一定会喜欢的!”
语气如此笃定?柳絮宁真的有些好奇地接过花,小心地抽开上面的几朵蓝玫瑰,下面藏着一圈又一圈的彩票,层层叠叠围成一个花的形状。
队长倒吸一口凉气:“我……操……”
真贵,真实在。
柳絮宁也被震惊得不清,缓了缓向小女孩道谢,而后从背包里拿过一把伞往外走。
“柳絮宁,干嘛去?”
柳絮宁没回头:“我出去看看,待会儿就回来。”
礼堂外果然下起了细雪。
有人跑向礼堂躲雪,偌大的空间里几乎没有人,所以她一眼看见梁恪言。站在树下打着电话,另一只手揣在黑色大衣的兜里。
雪落在他的黑发与肩头,一身黑的缘故,寥落白雪点缀也万分明显。
细小的雪粒落在鼻尖与面颊上时带来些许凉意。在某一刻,这凉意渐消,树梢晃动的斑驳光影里,多了一道纤细身影。
梁恪言回头,看见柳絮宁举着伞朝他斜去。
“下雪了。”
第19章 故意
梁恪言上学的时候有两个雷打不动的任务——不要靠着某些天生的头衔乱惹事, 以及,在每周五下午接弟弟妹妹放学。
虽然他不知道他把这事儿干了那司机该做什么,但是这既然是他爸的命令,那彼时的他纵使有诸多怨言也得听。
那年冬天, 青城的雪来得有些晚, 雪势却比往常要大上许多。司机的车停在离学校还有两个拐角时就因为堵塞而寸步难行。
梁恪言下车去接他们。
他站在校门口, 很快便看见了两人——在雪中蹦来跳去,还企图把这点雪揉成雪球往对方身上砸,丝毫不知道此刻外面有人在等待他们。
“梁锐言。”梁恪言冷声叫弟弟的名字。
他从来都是被别人等待的人,这两个人真是开了他一次又一次的先例。
梁锐言傻乎乎地咧嘴“哎”了一声, 然后拉着柳絮宁跑到他面前。
梁恪言把那把大伞丢给他。
比起自己的弟弟,柳絮宁多了许多分七窍玲珑心,八面玲珑,审时度势, 观察细腻。她也许一眼就看出了自己的不耐烦。
梁恪言走在后面,观察周边车辆时恰巧与回过头的她四目相对。可能是自己冷脸的表情太过吓人, 她如临大敌般回过头去,碰了下梁锐言的肩膀,两人的脑袋碰在一起, 也不知在低声密语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梁锐言把大伞递给他,不由分说地拿去了梁恪言手上的那把小伞:“哥,你撑大的,我和柳絮宁撑这把小的就行!”
想想也知道这是谁的主意。
梁恪言懒得管他们。
他没什么孔融让梨发扬风尚的美德。不用淋雪, 求之不得。
梁恪言就这么看着柳絮宁和梁锐言肩膀挤着肩膀, 手拉着手。
柳絮宁粉雕玉琢的脸上出现几丝怒意,咬牙切齿, 语气充满抱怨:“哎呀你不要挤我,都把我挤出去了!”
毛病,那何必和他换那把小伞呢?
时隔多年,还是这样一个小雪天,和她一起撑伞的人变成了他自己。
如电影最后一帧定格画面。
·
“我刚刚怎么没看见你?”柳絮宁问。
梁恪言拒绝了晚宴间叔叔伯伯们喝酒的邀请,以自己妹妹今日有舞台为由提前离开了宴席。
梁安成那时恰好听到他的说辞,看了他一眼。从上次周行敛的事情,再联想及这次,他终于开始纳闷他和柳絮宁是何时交好的关系。
梁恪言来时正好赶上上一个节目结束,他没有错过柳絮宁的舞台。她站在舞台斑驳光影下,像身处于蓝绿色的灯海。
旁边有女生连声赞叹这云里又高又轻,真像飘在云雾中,太漂亮了。
“有个工作电话,出来接一下。”他言简意赅地解释。
“哦。”柳絮宁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那个彩票,我是挺喜欢刮这种东西的,但你也太……”太夸张了吧,她要刮到猴年马月去。
“不是喜欢这个吗,慢慢玩吧。”梁恪言说。
“哦……”她抿抿唇。她这时要是突然来一句其实送那些普通的鲜花挺好的,是不是太得陇望蜀了点。
语音通话的提示音突然响起。
那把撑开着的伞被梁恪言接过,柳絮宁两手得空,她接起语音电话。
“第一哦!!!!”是队长的声音,没有前言后语,只有这三个字和一群女生的尖叫声。
柳絮宁被这活力十足的声音感染,也笑起来,模仿队长的语调:“好棒哦!!!!”
梁恪言看着她的模样,别过脸去,无声地扯了扯嘴角。
“她们想吃东门口那条美食街的九宫格,你来不来?”队长在电话里问。
柳絮宁:“好。”
挂了电话,她望向梁恪言,踌躇了一下,问:“你吃饭了吗?”
梁恪言:“没有。”
那可太好了。
柳絮宁问:“那你想吃火锅吗?”
“好。”
“行,那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拿包。”
她跑得极快,快到梁恪言来不及把手上的伞递给她。头饰未卸,铃铛也没摘,在初雪夜碰撞出轻灵波动。
跑到礼堂的屋檐下,她站在最高的一层台阶上,想起什么,突然回头,提高了音量问他:“客带客好像不太礼貌,你能a你自己的那一份吗?”
细雪落在她黑亮柔顺的长发上又很快消融,她眉眼弯弯,黑眸中泛起潋滟笑意,漂亮得让人挪不开眼。
梁恪言点点头,依然说“好”。
·
方琳莉现在怪紧张的,不仅是她,整个舞蹈队一行人都很紧张。旁边刚进舞社的大一新生妹妹挽过她的手,悄悄问后面这出挑的男人是谁。
柳絮宁她哥。方琳莉是这么回答的。
“又一个哥哥啊?”新生妹妹诧异。
一个月前还是另一个“哥哥”呢。
方琳莉只瞥她一眼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她含含糊糊地点她:“是身份,不是爱称。”
新生妹妹一点就通:“哦对不起对不起,我懂了!”
她还奇怪这位哥哥和上个月那位长得还挺像,搞得她以为这位柳学姐爱好万变不离其宗就吃这口呢!
青大校门口这条美食街远近闻名,常客囊括了大学城的老师和学生,还有附近的居民。
今夜下雪的缘故,火锅店排队的人不多。一行人到时还有几个大桌空位。
“如果我和姜媛说我今天在和她老板吃饭,她肯定要吓死。”调酱料时,方琳莉站在柳絮宁身边,小声说道。
姜媛是已经退队的舞蹈队成员,现在就在起瑞实习。
“为什么?”柳絮宁奇怪。
方琳莉:“她说你哥——噢,她一般都称你哥为‘小梁总’,说他上班天天冷着一张脸,不苟言笑,好像一天到晚都没有开心的事情,所以看着很难相处的样子。帅则帅矣,路上看见她起码要跑半米远!”
“半米?半米也就是我们两个现在的距离。”
方琳莉笑嘻嘻的:“那实在是长得帅嘛,想多看几眼。”
她都要忘记了,最初的梁恪言在她心中也是此番印象。而这种印象又是在何时不知不觉地瓦解的呢?
柳絮宁跟着笑,撇头时与梁恪言的视线错落相撞。她愣了一下,但没掩饰笑意,唇角依然勾着,抬手晃了晃手里的碗碟:“你能吃辣吗?”
这话也就随口一问,她当然知道梁恪言不怎么能吃辣。
“他不能吗?”方琳莉仍是低头猛舀上两大勺醋,自顾自喃喃,“那和梁锐言还挺不一样的,梁锐言每次跟你出来那加辣椒的阵势,搞得跟川渝人一样。”
不过是一句普普通通的询问,如果他将这话当做挑衅那也显得他太过小家子气。
“能。”梁恪言点头。
火锅店外飘着雪,火锅咕嘟咕嘟冒着沸腾声响。肥牛卷和蔬菜在辣锅里面翻腾,捞起来时鲜艳的红油还在不住得往下滴。柳絮宁悄悄给梁恪言好几瓶北冰洋,也算不上悄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桌上那一排全是柳絮宁给他拿的。
方琳莉大惊失色地“嚯”一声,问柳絮宁这是在干什么。
柳絮宁摇摇头没说话,这是她给梁恪言准备的。
什么能吃辣,瞎扯吧。
·
梁锐言结束训练,逆行在去往大礼堂的路上。即将走进礼堂,他突然被空地上一辆黑色宾利吸引视线。
他缓缓走过去,垂眸看着车牌号,一只手规矩地垂落在身侧,一下一下地点着自己的裤腿。
“梁狗,傻站在那儿干嘛呢!柳絮宁早跟她们舞社那几个去吃火锅了!”有人注意到他,大声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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