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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的议论和感叹都没能进礼枝的耳朵。
她单手按在胸前的御守上，无声地在心中问道：“是你吗？”
御守只是装了狐狸毛毛的挂件，当然不会回答她半个字。
甚至连刚才与伏见稻荷神产生感应时的热度，都没有出现。
礼枝清楚地记得那只野猪在嗅到御守的位置时，表现出的惊恐万状。那样健壮而又危险的动物，一口可以咬断她的大腿骨，可以啃食掉她的脑袋，却在那一瞬间里，像是被无形的力量全方位地压制住。
就像是从前他们还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在临危之际，带她脱离险境。
虽然有的时候不是那么体面……
但是，她知道她是被好好地守护着的。
“她”离开以后，她就回到了一个人一成不变的生活里。
而如今，当初有神明庇护的感受，好像余烬里的火星子，被风一吹，又短暂地剧烈地燃烧了起来。
礼枝眼角灼热。
依景在边上时刻关注她的变化，见她眼尾湿润，的脸色比哭还难看，“疼哭了吗，这么疼！都是我的错，都是我不好，我要是没摔就不会连累你了。”
救护车呼啸着赶来。
一队围观群众目送着礼枝被119的医护人员放在担架上抬进救护车，纷纷摇手祝她一切顺利。
依景押解着礼枝在各个检查室穿梭，做了一系列的检查，直到医院方面确认礼枝身体并无大碍，才狐疑地带她回去。
虽然人没事是万幸，但摔成那样，真的能毫发无伤吗？
坐在回酒店的车里，依景仍旧不放心，“要不然我们还是换一家医院再查查。”
礼枝按住她，摆摆手，表示不用了。
看着依景忧心忡忡的模样，礼枝笑着说：“我是有神明庇佑的人。”
依景恐慌地盯着她的脸，“你……你该不会是摔坏脑子了吧？”
*
礼枝平躺在酒店的床上，在黑暗里睁着眼睛看天花板。
她刚才洗澡的时候特地对着镜子检查，身上毫无红肿的地方，无论怎么活动，怎么按压，都不觉得有受伤后的痛感。
然而她从高处滚落下来的时候，疼得喘不上气。
那种窒息的痛感，还能回想得起来。
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伏见稻荷神说的，她起初还在揣测，充满了疑虑。
从台阶上滚下来还毫发无伤之后，她心目中那个离谱的猜想，逐渐有了轮廓。
如果，假设，万一，御守当中的狐狸毛毛，真的是“他”在这世界上残存的唯一的灵力，那么，她是否能找到某种方法，将“他”重新带回世间？
这个想法说出来，都会把自己吓到。
可礼枝却像是着了魔一样，反复地思考起来。
在黑暗里想了很长时间，她还是找不到什么头绪。
如果能找人商讨一下，就好了。
眼下，她失去了看见鬼神的能力，连拓云和早雾也不能沟通。
就好像是被扔进了一个用单向玻璃做成的房间里面，鬼神和妖怪都能从上下左右前后中看见她，而她无所察觉。
就好像，被困住了。
到底要怎么做才能……
到底要怎么样……
她绞尽脑汁地想，灵光一闪。
黑岩！
没错！她在京都还有一个可以寻求其帮助的神！
只要去到比鄙剑也许就会有概率被黑岩发现异常。如果他不是木头脑袋的话，一定会显形来询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礼枝当即决定明天就去比鄙健
她翻过身，看向隔壁床垫上躺着的依景，所幸她还没睡，正在看手机。
“明天去比鄙皆趺囱？”
依景手机没拿稳，砸在了脸上。
她拍亮了床头灯，揉着脸坐起来，激动地问：“真的吗？之前不是不想去吗？”
礼枝很难和她解释具体的原因。
想了一会儿，她干脆被子一盖，道：“你就当我脑子摔坏了吧！”
第41章 第四十一块油豆腐
比鄙降拇表性人文景观, 莫过于延历寺。
延历寺坐落于京都府隔壁的滋贺县，历史上众多名僧出身该寺，享有“日本佛教之母山”的美誉。
“JR真是好东西, 这么快就能到了。” 依景脚步轻快地过了闸机出站，对礼枝说道。
礼枝“嗯嗯”地应着, 看起来心不在焉, 左顾右盼的。
昨天晚上她还是一个积极提议去比鄙降目心小女孩，今天就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
该不会真的是摔坏了脑子, 已经忘记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了吧？
依景忧虑地揣测着这样的可能性，礼枝却一心在思索要如何才能遇见黑岩。
她们在关西旅行的时间不多了, 明天就要启程去奈良, 之后会直接返回大阪，再飞回东京, 不会再次在京都停留。
礼枝不安地随着依景一起坐了缆车上山。
春日山间，如一幅古老的绘卷, 静谧而又深邃。微风轻拂，花期将尽的樱花舞动着优美的舞姿, 花瓣在空中翩翩落下, 如羽毛般轻盈。
远处的山峰静默而巍峨，被轻纱般的云雾缭绕，苍翠的树林在金色的阳光下若隐若现。
礼枝坐在缆车里向下俯瞰而去，在这片寂静之中, 仿佛能听见自然的心跳, 每一处细微的景致都能够引起情感的共振。
这大概是佛教圣地独有的力量吧。
到了寺前, 人流密集, 礼枝抬眼注视着朱红色的廊柱，猜测着黑岩是否可能就在这附近。
但, 比鄙秸嫉孛婊颇广，这么一大片区域都是黑岩的领地。他恰好此时此刻出现在此地这件事，需要一定的运气。
礼枝自我认知清晰，是个运气不怎么好的人。
所以，其实今天来跑这一趟，大概率是空手而归。
人的力量有限，只能寄希望于非自然之力。
她悄悄地摸了摸胸前的御守，内心对它说道：“如果你真的还有灵力的话，就请帮我找到黑岩吧。”
依景终于憋不住了，问：“你是不是为了哄我高兴，才会决定来比鄙剑俊
礼枝意识到自己的心事已经挂在了脸上，索性也不装了，直截了当地说：“我正在想一些事情，想一个人逛逛。”
依景不是个社恐，爽快地答应了她，并且约定下午在缆车前见，一起回市内。
礼枝应了下来，走完了延历寺，便出了寺门，向着山中散步。
远离尘嚣的山间小径，被青葱的竹林和参天的松柏所环绕，小径蜿蜒而上，似乎通往了神秘的远古之地。
阳光透过树梢间的缝隙洒落下来，形成斑驳的光影，清幽又有些寂寥。
黑岩黑岩黑岩黑岩！
礼枝心里反复念着比鄙酵恋厣竦拿字，低头快步向前走。
在最后剩下的这几个小时里，唯有多走一点路，才能增加偶遇黑岩的可能。
礼枝越走越快，最后直接跑了起来，惊起了路旁大树上栖息着的小鸟。
鸟拍着翅膀飞走了，落下几根轻柔的灰色羽毛。
礼枝跑得飞起，一个不留意，被脚下一块坚硬的凸起给绊住，人直接飞扑了出去，来了个华丽的脸刹。
以头抢地。
好在此地泥土松软，摔了一跤也并不会感觉到疼痛。
就是――
“呸呸呸！！”礼枝疯狂地吐着被吃进嘴里的泥土，鼻子里充满了雨后的土腥味。
呸呸呸了好久，才把那气味勉强从口鼻当中赶出去。她从地上爬起来，顾不上整理仪容仪表，就要继续向前跑。
她刚迈开步子，身后传来一声咳嗽声。
她回过了头，可身后空空如也，一个人也没有。
远处，小路延伸至视线尽头，整条路上，也就只有她一个大活人。
那咳嗽声，大抵是什么鸟的叫声？
她抽了抽眉毛，打算无视掉。
可那声咳嗽声像是要与她较劲非要引起她的注意似的，更大声了。
这下礼枝有些怕了。
她的视线在四周飞快地搜寻了一遍，最后定格在地上一大块凸起的石头上。
这石头是刚才绊倒她的元凶，它通体裸露，横在路的正中央，位置极其诡异。
礼枝一手按住胸前的御守，一边踱着步靠近。
脑海中闪过一个奇异的念头――
咳嗽声不会是这个奇怪的东西发出来的吧？
都说京都妖魔鬼怪横行，有不少妖怪以恐吓路人为乐。
礼枝强压下害怕的情绪，绕着这块诡异的石头走了一圈。
它全身上下都是浓郁的黑色，黑得足够吞噬一切的光，黑到离谱的程度。
礼枝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黑的石头，它就好像和周围的景色完全不在同一个图层里。
礼枝疑惑地打量着它。
忽然，她眸光一闪。
“黑岩？”
她试探性地小声问道。
那黑色的大石头发出了豪放的大笑：“嚯嚯嚯嚯嚯嚯，礼枝小姐，你认出我了，让我受宠若惊啊！”
礼枝又惊又喜，一面又不住地后怕如果自己真的直接跑走了，与想要寻找的人错过，该是一件多么让人遗憾的事情。
“黑岩先生，您现在为什么是这种样子？”
黑色大石头说道：“这是我的本体，因为受到了延历寺佛法的感召，才会获得灵力，塑成人形。”
原来是和延历寺关系深厚，难怪他化作人形时，总是披着一件僧袍。
“我感应到了晴尘的气息，”黑色的大石头说，“但是过于微弱，便想来看看。就遇到了礼枝小姐。”
礼枝握紧了胸前挂着的御守，低头艰难地说道：“晴尘已经死了。”
黑岩有了短暂的沉默。
片刻后，他“嚯嚯嚯嚯嚯嚯”地笑起来，“世间万物皆有终结之时。礼枝小姐不必难过。”
怎么会不难过。
人类的情感，神永远不会懂得。
礼枝不与他争辩，松开手，蹲下来，将御守递给黑色大石头看，尽管不知道他的眼睛长在哪里。
“这是晴尘留给你的狐狸毛发吗？” 黑色大石头若有所思地说着，“似乎这就是我感应到的气息来源。”
如果说伏见稻荷神的感应是同类的缘故，那么黑岩的感应就是如假包换的证据了。
礼枝睁大眼睛，着急地问：“还有办法重新把他塑造回来吗？”
“嘛，这个嘛……办法也不是没有，不过，重新塑造出来的，可就不是原来的稻荷神了。”黑色大石头说道，“神明是人类的信仰之力凝结而成的灵力聚合体。只剩下一丁点的碎片，自然不能复原为神。”
礼枝困扰地抓了把头发。
黑色大石头说，“话说礼枝剪头发了啊。”
礼枝摸了摸齐肩的发梢。
“是啊。”礼枝垂眸苦笑着，“我想着换个发型就能换个心情。”
“看样子礼枝小姐转换心情失败了。”
礼枝：“重建好之江神社也不能让他回来吗？”
“重建之江之后，人们的信仰会创造出新的之江稻荷神。”黑色大石头说，“他可以叫任何名字，也可能长得千奇百怪，唯独不可能和晴尘那狐狸一个样子。”
礼枝叹了口气。
虽然不是因为那家伙是稻荷神，才会心生喜爱。
他的身体就好像历史的刻度轴，充满了各个时代的过往，承载着时间赋予的重量。他见证过无数人的喜怒哀乐，记住了那些消逝之人的愿望和故事，就像一座碑。
这一切如果暂停于此而不能延续，会让人感到遗憾。
尤其是……
迦羽夜。
她曾希望她仰望的神明大人永远在神坛，永远高不可攀。
为此她愿意奉献一切，就算死去之后忍受巨大的痛苦，也要再多看他一眼。
“真是的。晴尘不遵守和我的约定也就算了，怎么可以让迦羽夜小姐失望呢？”
“晴尘这么做，必然有他的打算。”黑色大岩石说，“以他的性格，本来也不像是愿意被困在神社的样子。”
礼枝抬起了头。
“不同神社的神有不同的性格和外貌。据我所知，晴尘喜爱游历。”
“诶？”礼枝眨了眨眼睛。
“像他那样的神明没有选择的权利，”黑岩说道，“从诞生之时，就受到了信仰之力的牵引，不知疲倦地为信众实现愿望。说不定，也会感觉到厌烦。”
“身为神明，待在神社并且为人实现愿望是本职也是本能。但是，毕竟是人类信仰凝聚的产物，不可能全无感受。”
礼枝托腮听着，另一只手拿了个小树枝，在泥土地上画着圈。
画了一百圈之后，地上已经深深印下了一个圆形痕迹。
“噼啪”一声，树枝折断了。
礼枝长吸了一口气，定定地说道：“不做神也没关系。”
“只要是晴尘就好了。”
“那就好办了嘛！”黑岩变作人形，宽厚的手掌在礼枝肩膀上重重地拍了一下，“那狐狸把毛留给你，必然是要你做点什么。”
“那我应该怎么做？”礼枝问。
黑岩转了转佛珠，“你知道式神吧？”
不等他往下说，礼枝恍然大悟。
明莉的生成袭击晴尘的那一夜，令生就是使用了式神才能将潜藏在晴尘体内的生成揪了出来。
松月是用令生家的山茶花花瓣变出来的式神。
同理，她手里的晴尘的毛毛，也可以。
“不过，式神的制作方法，即使是普通人类也可以学会吗？”礼枝问道。
“当然。式的本质就是对召唤的回应。召唤也是一种咒。这世上一切都是咒，所以就算是礼枝小姐，也一定可以做出自己的式神。”
“自己的式神？”
这也太神奇了。
令生这类可以制作并操纵式神的人在她眼里，和半个神没有区别。
她从未想过，自己也可以和他一样。
黑岩点头，道：“式神会永久属于并且服从于制作者。所以，旁人不能代劳。礼枝小姐必须亲自完成这件事。”
“服从于制作者，是指我可以命令他吗？”
“没错。礼枝小姐可以命令他做任何事情。”黑岩黝黑黝黑的脸颊上浮现出娇羞的红晕，“包括，‘那种事’哦，嚯嚯嚯嚯嚯嚯。”
礼枝：“？？？？”
你可是佛教圣地的土地神啊喂！！！
“不用谢我。那狐狸还欠我一顿火锅，礼枝小姐可别忘了。”黑岩洋洋自得地笑着，又变回了石头，黏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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