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宴秋也没有为这事指责她,只是把她手里那几个亏空的厉害的铺子收回来,只说算是抵那几百两花头,她若再想管家,他也不拦着,只是下回再有开销大的,还是要她拿东西出来抵。
收走几个亏钱的铺子,小柳氏心都在滴血,那铺子虽说亏钱,也是他们二房的产业,就是抵押卖出去,也能回本,就这么被收走了,她再想要回来,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哪还想管家,别为着这管家,把二房的家财都抵完了,到时沈伯庸还不跟她要命。
小柳氏也是要脸的,只说自己这一个月管家里,才知道云氏不易,她也上了年纪,一个月下来吃力不太好,而今身上也不舒服,这管家还是交由云氏管的好。
沈宴秋也从善如流的让她回去好好养身体,随机便让人去把沈妙琴叫来。
沈妙琴来了以后,只见雪浓也在,她坐在角落里。
沈宴秋让沈妙琴做到自己旁边的椅子上,和她直言,要她和雪浓一起协理家中。
沈妙琴本想拒绝,但她想想自己尚未出阁,沈宴秋既然给她这个机会,若把家里管好,名声也能传出去,于她是好事。
遂也不推拒的答应了。
沈宴秋又告诉她们,雪浓只是沈妙琴的副手,沈妙琴要多理事,雪浓还得照顾云氏,也没有那么多静力做那些琐碎庶务,这家里还得沈妙琴多担着。
沈妙琴知晓不止是这个缘由,还是因小柳氏前面一个月做的太过,外面恐怕都传遍了他们二房有多穷侈极欲,说不定还连累了沈家的声名,沈宴秋这是给她机会补救,沈宴秋给过二房很多次机会,即便小柳氏做错了事情,沈宴秋也没责骂过一句,说到底,是他念着亲情,这沈家,也就剩了这点人。
沈妙琴既接了重担,便也不想被沈宴秋看轻,小柳氏收了不少人家的礼,沈妙琴都一一退了,至于那些不必要的结交帖子,她也都婉拒掉,这样一来,外面人又有了新传言,只说是小柳氏那一个月故意为之,好等沈妙琴接管家里,就能显得她多精明能干。
风言风语自是有的,但这家里家外沈妙琴和雪浓管的井井有条,有眼睛的都知道,沈家这两个姑娘都是管家的一把好手,那等家中还有未娶亲的,自然惦记上了姊妹俩。
雪浓忙起来,就没空往大房跑了。
沈宴秋便一日三餐都在三房用了,照沈宴秋的话来说,山不来就他,那只能他去就山了。
这日雪浓清点完库房,回房后就有些累了,一番洗漱进床。
沈宴秋给她捏腰捶背,寝衣本来就松,她懒懒的趴在枕头上,任那双手游动,半张微张着眸看衣襟里指形变化,她支不起腰,仰起颈张口受着他的吻,没一会儿又跌回去,他就势追上去再与她亲在一起。
被下两人挨紧,雪浓睫毛轻动,汪着水眸看他,就差一点就能越过雷池,感受他有多疼爱自己,她有点怕,却又有点说不出的念想。
沈宴秋深吸一口气,挪开身,下去入了盥室。
等到再出来,就见雪浓侧着身坐在床里,眼眶红红。
沈宴秋近前,笑道,“怎么了?谁又惹殊玉恼成这样?”
雪浓只不作声。
沈宴秋唉了声,伸臂揽到她肩上,想让她躺下来睡觉。
雪浓伸着细嫩手指把他的手臂推走,紧咬着唇,半晌说,“如今我也大了,二哥哥既然要避嫌,就避的彻底些,我们兄妹以后也不要来往的好,也没人稀罕。”
说着就落泪,气的那纤细身子都在颤。
沈宴秋微抿唇,想笑,又怕她哭的更厉害,只得做沉思状,未几道,“殊玉这是在恼哥哥了。”
雪浓哑声道,“我不敢恼二哥哥,还请二哥哥离开我房里,我要睡了。”
沈宴秋干脆睡下来,枕着她的枕头,说,“哥哥也不敢走,只怕一走,殊玉的眼泪要淹死哥哥。”
雪浓气归气,又恨他说死,扭过脸就流着眼泪冲他道,“谁就哭了!你太小看我了!”
沈宴秋便没了逗她的心,连道着好,把人往怀里抱,在她耳边呢喃,“我怕你痛,你却为此恼我,没心肝。”
第三十五章
然后没心肝的姑娘真就推推搡搡着他, 羞臊难耐的跑下去,躲进了碧纱橱不愿出来。
那事儿对于姑娘家而言,终归是难以启齿的, 沈宴秋与雪浓虽有过一次, 那时疼的她受不住, 现她又失忆, 自不知前情往事,她不懂, 沈宴秋却不能不懂, 若太急着只会伤她的身体,
情到浓时,徐徐图之,方能让她舒缓接纳。
沈宴秋慢吞吞踱到碧纱橱前,隔着薄薄一层青竹纱门, 瞧里边儿雪浓靠在博古架上,身条极纤美柔妩,哪哪儿都长得太好,叫人不忍粗暴对待。
沈宴秋笑道,“现今府里交给你和妙琴管着,我也放心,我要去白云观再养养, 这回就不带你去了,你跟着妙琴在家里,若有谁叫你的,不要出府去, 我都交代下去了,你只在家中做事便好, 外面的,自有妙琴应付。”
雪浓闷不吭声,等他出去了,才从碧纱橱内出来,回床想了想,他就这么把她丢在家里,自己一个跑去白云观,岂不显得好像她太巴望着跟他有什么,他这是躲她呢,姑娘家的矜持让她有气没处使,她心想着他既然敢走,那以后也别来找她了,她是断然不会低头的!
沈宴秋说走就走,翌日清晨就匆匆离府。
雪浓气的都不去送人,早上和云氏一起用早饭,云氏说手头有个成衣铺子一直亏损,想着交到她手里,横竖她针线活厉害,不如就改做绣坊,请些绣娘在坊内做工,也不求挣大钱,就当是提前给她留在手里,学学怎么经营铺子了。
雪浓一听要开绣坊,没来由的很高兴,铺子到她手里后,就忙指派了人手去办,所要用进去的钱银,也是她自己贴的,吃喝上又用不着她使钱,单月银她就有二两,云氏和沈宴秋还怕她不够花,又常给些零散金子银子,攒下来,也有不少了,这么贴进绣坊里,将将够。
绣坊里聘的绣娘,全是她一个个看过的,要人本分老实,心灵手巧,做事手脚麻利等等,新开的绣坊,也没多少人来应聘,统共也才招了七个人,这七人做针线活都是一把好手,寻常的那些活计,都好做。
但雪浓却不要她们接那些人人都会做的活。
雪浓抽了几天时间,去绣坊教这些绣娘做绢人,绢人要用的蚕丝、丝绸、纱绢是好料子,都有她供着,但要她们都学好。
做绢人的手艺人不多,其中手艺好的更是难得,雪浓与她们有约定,这门手艺是雪浓传给她们的,论理,雪浓算是她们的师傅,雪浓也不要这虚名,只是不许她们外传,白纸黑字都写着,一个个签字画押,绣坊给的工钱足够这些人养家糊口,雪浓也不是要她们终身卖给了绣坊,她们只约定十年的时间,十年以后,她们或走或留,都随她们意。
绣娘们能拿到丰厚的工钱,又不用担心没活计,且有了这门手艺,十年以后,她们就是离了绣坊,也能靠这手艺立足,雪浓开的条件就没有不肯的,纷纷答应下来。
为这事儿雪浓还被云氏说了,有这等好手艺,谁不想藏着掖着,偏她倒大方,一下就教了七个人,人心隔肚皮,谁知道这些人学了手艺以后,会不会翅膀硬了就跑。
雪浓却不担心这事儿,她自己是有想法的,十年时间,足够她的绣坊能在京中打出声望,手艺再好,藏着掖着,也换不来钱财,况且,会做绢人的手艺人又不止她一个,这京中还没有一家像样的铺子专做绢人,绢人颇受欢迎,谁家小儿姑娘都爱这个,她是第一个尝试做绢人的绣坊,以后若立起来了,还能吸引更好的手艺人加入,绣娘们只要不傻,谁不想日益精进,赚到更多的钱。
绣坊开张以后,坊内最先接的都是京中一些寻常人家送来的缝补针线活,都被拒了,那些寻常人家还说这绣坊姿态太高,不接绣活,估计过不了多久就要关门。
但这绣坊坚持了一个月,那一个月,坊中的绣娘都忐忑不已,直觉得雪浓一个年轻姑娘在胡闹,不要她们接绣活,却叫她们着手做绢人,绢人做起来麻烦,得有半个月花费在上面,她们做出来的第一批绢人,便在绣坊中摆设出来。
正好显国公家宴请宾客,雪浓便从中挑选出两个绢人当成了送人的礼,她没去参席,转交给了沈妙琴,只说显国公家有两个尚在襁褓中的孩子,这绢人做礼正合适。
沈妙琴便叮嘱小柳氏,等到席上,可以送给显国公世子夫人。
绢人也不是极贵重的礼,给孩子玩正合适,那显国公世子夫人瞧着绢人做工好,便跟沈妙琴打探是在哪儿买的,以后她好跟其他夫人常光顾,沈妙琴便顺口说了雪浓新开的绣坊,那里面有绣娘做这个。
这下便传开了,都知道沈家三小姐有个会做绢人的绣坊,凭着三小姐的名头,也有人去绣坊相看,才觉绢人确实做的惟妙惟肖,不出两三日,第一批绢人便全部卖了出去,还预定了十几个未做的绢人。
一时绣坊忙的很,雪浓又向外招绣娘,这几日不知有多少人注意着绣坊,她一招人,立刻就有许多绣娘来应聘,人太多了,雪浓还是只招七个人,遴选下来的都是经过一次次考验,其中有个人叫徽姑,是这七人中绣活做的最好的,而且她也会做绢人,做出来的绢人与雪浓几乎一模一样。
招人的事儿虽不是雪浓亲自的,但最后要雪浓过一眼,雪浓见着徽姑时,心底生出亲善之意,随意问过话,知道她原先是宣平侯府的绣娘,只是后来那家裁减开支,才被辞退出府。
宣平侯府温家,雪浓听过,雪浓对温家人没有好印象,只是诧异,那好歹也是侯府,竟要缩减开支来维持,她也听云氏说过,许多公侯贵家看着富贵,其中内里早就要落败,祖上传下来的荣华奢侈不能保代代儿孙,尤其是如今的年头,这些贵族若在朝里没人,败落是迟早的事儿。
雪浓看徽姑做事情老道有经验,又会不少绣法,雪浓心内想的远,做绢人自然是要做的,但若能再拓展开来,譬如用苏绣、鲁绣、湘绣等等这些技法做时兴的衣物饰品,必然比市面上的要受欢迎,况且夫人们来绣坊买绢人,也能顺便再看看这些东西。
这绣坊内的年轻媳妇多,便叫徽姑多看着点人,给的工钱也自是比一般的绣娘多,是把她当成老师傅敬重的,想等着生意起来了,就把绣坊的二楼捡修出来,二楼做各色珍奇绣制品,一楼则卖的还是绢人,赚的是两份钱。
绣娘们辛苦些,她往后也会多加工钱,只要她们做完了活,想回家歇着也不拦着。
徽姑来绣坊应工不是巧合,她是被温家裁撤走的,但走之前,周氏见过她,周氏与她哭诉家中不易,不得不削减开支,说等家里能度过难关,定还会请她来府里做活,又教她来绣坊,说那主人应与她认识,她没想到是雪浓,八月份传出雪浓跳河死的,那时她也为雪浓哭过,可再见到雪浓,雪浓竟与她对面不相识了,说话做事也比从前舒展大方,真像是大家千金。
徽姑在绣坊呆了有一两日,便知晓雪浓是失忆之人,沈家找到她时,她就不记得过往了,所幸沈家人疼她,过去不记得也没什么大不了。
也是傍晚的时候,徽姑出了绣坊,天儿冷的很,她绕过附近的行道,就被人给拦下了,不由分说的把她拉到巷子里。
冬天黑的早,巷子里小厮手里提着盏灯,跟前站着一个玉面身长的男人,身上穿着青灰色的氅衣,看着身体不是很好,脸色很苍白,觑睨着她道,“是不是温家的人让你入绣坊的?”
他身上威压重,徽姑不敢看他一眼,正想摇头。
小厮喝道,“站在你面前的,是你东家的二哥哥,敢不说实话,没得你好果子吃!”
徽姑一想,雪浓在沈家的二哥哥了,那不就是当朝首辅沈宴秋吗!徽姑吓得腿软,直接跪倒在地,哪有敢隐瞒的,只把周氏说的,全和盘托出。
沈宴秋微闭了闭眼,问道,“你为什么与殊玉认识?”
徽姑便把自己在温家时,曾教过雪浓针线,给雪浓揽过针线活让其借此挣得体己的事说了。
沈宴秋点一下头,叫她起来,她才颤颤巍巍站起来,沈宴秋道,“殊玉不记得事了,你不必在她面前刻意说旧事,那温家,若有人叫你去回话,你该知道怎么答。”
徽姑忙道,“奴婢明白,若真有人找奴婢,奴婢不会说殊玉姑娘就是那位落水的雪浓姑娘。”
沈宴秋慢步出了巷子,小厮将一袋子银子塞给她,吹灭了灯笼。
徽姑渐渐在绣坊做下来活,这里比温家轻松,又不怕被克扣工钱,媳妇们做一起有说有笑,一天下来也不觉得累,有时候没活,还能赶早回家,日子也越过越好。
快近年关,这天徽姑从绣坊出来的早,上集市去买了不少年货,回家路上,就遇到了两个温家的嬷嬷,请她去温家一趟,说周氏有话问她。
徽姑便随人去了温家,周氏果然问到雪浓头上,徽姑低眉顺眼的回答她说雪浓与沈殊玉不是同一个人,虽然长得有几分像,但是性格截然不同,而且与她也不认识。
周氏心疑不定。
徽姑又求着她,能不能让自己再回温家做活,在绣坊实在不及在温家的工钱高,绣坊里还得看东家的脸色,温家这里,至少主子们都是好的。
周氏立时变了脸,叫人把她赶出府去,倒是得意自己利用完了人,秋围回来以后,温云珠就与她说过雪浓现已是沈家那走丢的三姑娘,周氏将信将疑,雪浓落水搜救了那么长时间,就是真被捞上来,也活不了,若真像温云珠说的成了沈三,就算她装作不认识人,那过去的脾性总没变,雪浓她最清楚,向来温驯柔善,从不会苛待旁人,照徽姑所说,定然就不是雪浓了。
周氏便把温云珠叫来,数落了一通,叫她下次再见着雪浓,切不可再莽撞,那是沈三,他们宣平侯府得罪不起。
温云珠想想雪浓已是那等尊贵的身份,上回就被她轰赶了,下回再遇见,她要是敢再在雪浓面前造次,还不知道会被她怎么对待,以前在宣平侯府里,雪浓过的很不好,她知道,但她觉得是雪浓应得的,可雪浓已翻身,定然恨着他们家,说不定还存心想报复。
温云珠一想到沈家何等权势,便觉得恐惧,央着周氏一定要亲眼见一见雪浓,才能断定是不是她,周氏被她闹得无法,便抽空与相熟的夫人一起出门,言语间提及了雪浓的绣坊,顺道要去看看。
绣坊开在闹市里,是很好的地段,周氏带着温云珠入内,就见着那货架上陈列着各式各样的绢人,坊中女掌柜叫人赶紧迎夫人们参观。
周氏便见那女掌柜进了后门,片刻钟,那掌柜就随着雪浓出来,雪浓说要看这个月的账,掌柜的匆忙拿出账本交到金雀手里,雪浓又让她多添置些绫罗锦缎,近来生意好,赶上年关,估计会有许多客人来,早备着东西,也防止不够了买不到。
周氏瞧见雪浓出来,就已经大惊失色,再见她娴熟的指使着掌柜,行事也颇有贵女风范,已是咬紧了牙关,直看着她出门做车走了,竟都像不认识她般,看都不看她一眼,她在这里也呆不下去,扯了个谎,便带着温云珠回家,当下是一阵恼恨,只恨雪浓该死在王家的水塘子里,怎么又在人前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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