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回到皇宫的时候,都已经是丑时初。
深更半夜,要不是巡逻之人是罗萱,宫门早就下钥了。
马车从外面飞驰过来,罗萱脊背一直,眼睛看过去。
“是我,是我。”李钱提前打招呼。
路过罗萱的时候,马车停了一下,梁夏伸手从车帘里递出来一个油纸包。
罗萱疑惑,刚伸手接过,就见梁夏脑袋从车里伸出来,矜持地炫耀,“我亲手做的,尝尝。”
一锅糕点太多了,三人没吃完,剩下的打包回来。
罗萱大半夜执勤,还真没吃东西。
给完糕点,马车再次离开。
罗萱双手捧着糕点,微热的温度透过油纸传出来,通过掌心热到了心底。
看来皇上不只是把她的名字写在纸上,还真的当她是自己人了啊,出宫一趟还亲手做了糕点给她带回来。
罗萱一时间感动起来,君的器重跟赏识,足以让为人臣的热泪迎面。
罗萱是个稳重自持的人,在众御林军侍卫的心里,是铁盾一般的存在,是她们心底除了皇上以外,最敬重的人。
但今天她不知道怎么回事,双手捧着糕点,逢人就说,“吃饭了吗?没吃啊,我也没吃,还好皇上给了我一包糕点。”
“对,皇上亲手做的。”
“这么冷的天,不吃点热糕点怎么行,……我明日请你们吃,这份不行,这份是皇上亲手给的。”
一晚上,皇城内内外外,基本所有在职的御林军都知道了,皇上昨夜回来的时候,给了罗头领一包糕点,还是她亲手做的,热乎着呢。
梁夏到君后寝宫的时候,沈君牧已经睡了,报春跟往常一样睡在屏风后面。
突然听到守夜的小侍进来通禀,说皇上来了,想见沈君牧。
“这个时辰?”报春瞬间从床上弹坐起来,沉着脸找借口,“就说太君后睡了。”
小侍为难地说,“太君后听见动静,已经起来了。”
报春,“……”
他防梁夏做什么,他应该防自家的傻公子才是!
沈君牧睡的浅,听见声音就醒了,“去看看,万一有大事呢。”
就算有大事,那也是皇上自己去处理,跟他这个太君后有什么关系。
梁夏就在殿外,报春不敢多说话,只默默取出狐裘大氅,将他从脖子到脚围得严严实实,半点都没露在外面。
沈君牧感觉自己被裹得像个粽子,手挣扎了一下,手指才伸出半寸远。
“夜深天冷,”报春轻声说,“防着点风。”
沈君牧半信半疑。
主仆两人出去。
九号从进宫起便跟个蝶一样,随风不知道飞去了哪儿。
可能在百里之外,可能在一寸之内,她悄无声息听力又好,无人知道她在哪儿,她却可以随时出现,这便是暗卫。
殿门口现在只站着梁夏跟李钱。
这一刻,梁夏站在沈君牧宫殿前,突然理解了蔡甜,每次她爹单独在屋里的时候,蔡甜都如她这般,守礼克制地站在外面等。
那时蔡甜眼垂着,虽看不见表情,但向来紧皱的眉在等待时却是舒展的。
她那时的心,定是静的。
梁夏心里叹息,收回朝臣的权力,迫在眉睫。
沈君牧跟报春从殿里出来。
宫灯橙红,挂在廊上,梁夏穿着银白色狐裘大氅,半张脸隐在毛领中,就安安静静立在灯下。
光从前方落下,打在她白净的脸上,浓密的眼睫鸦羽一般落下,在眼敛处投下一片阴影。
不得不说,小皇上长得真的好看,身上有皇上不该有纯净,又有掌权之人不可能有的文气,秀秀气气,温温和和,看起来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相当有欺骗性,也很招小男子喜欢。
报春心里防备,见识过梁夏的心机跟功夫后,他可不敢再把这个不显山不漏水的小皇上当成书院学子。
“皇上深夜前来,可是有事?”报春福礼。
梁夏的酒已经醒了,一双干净澄澈的眸子,清清亮亮地看向沈君牧,“我想送你个东西。”
沈君牧好奇,眼睛都亮了,往前走半步,“烟花做好了?”
这么快?
“那倒是还没有。”梁夏摇头。她还没见着果子呢,怎么可能这么快把烟花做好。
她从袖筒里掏出油纸,叠得方方正正。
橙黄色的纸里面像是包着什么东西,报春看见后警铃大作,心里默默祈祷:
千万别是首饰。
可就算不是首饰,是别的东西也不行啊。
小皇上半夜不睡觉,跑来沈君牧寝宫给他送东西,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要是说梁夏对沈君牧没有半点心思,报春把头扭下来!
沈君牧倒是没想这么多,低头看,“什么?”
“桃花酥。”
梁夏本来想直接递给沈君牧,但他的手被裹在大氅里,只能伸出半截手指。
梁夏眨巴眼睛,报春,“……”
失算了!
梁夏抿唇露出清浅笑意,低头把油纸打开,露出里面的三块桃花酥。
橙红宫灯映衬下,颜色还算漂亮。
报春疑惑,就只是糕点?还是这么寻常的糕点?
“尝尝?”梁夏双手捧着油纸,递到沈君牧手边,“甜的。”
他爱吃甜口,不喜欢辣跟酸。
沈君牧努力伸出手指,费力捏了一块,然后低着头,把手往嘴边送。
吃的相当费力。
报春站在一旁,看的于心不忍,就这,梁夏都没越矩,没拿糕点喂他。
报春难得对梁夏多了一分好印象,走到沈君牧面前,将缠在他腰上的带子解开。
沈君牧手有了自由,将桃花酥递到嘴边咬了一口,眼睛一亮,“甜。”
至于多美味倒是没有,但很甜,是他喜欢的口味。
梁夏眉眼弯弯,“那以后还给你带。”
她把油纸递过去,沈君牧接住。
已经丑时三刻,梁夏给完糕点就走了。
报春愣怔怔看着梁夏的背影,这就走了?没别的事情了?不得言语调戏暗示两句?
怎么走的这么干脆利落。
难道真就是来送糕点的?
报春狐疑,报春想不通。
沈君牧倒是吃的开心,一口吃完手里这个,就去拿第二个,并且打算分给报春一块。
李钱怕他囫囵吞完都不知道梁夏的心意,特意折返回来,跟沈君牧轻声说,“皇上醉酒后非要给你买糕点,说以后不回巷子了,怕你尝不到这口。”
沈君牧咬糕点的动作一顿,好像是通过油纸嗅到了清浅的酒香,淡淡的微醺感。
李钱继续说,“可店家关门,她醉着酒翻的墙,亲手给你做了这糕点,花了一个半时辰呢。”
他觉得梁夏怪有意思的,路上见着罗萱都忍不住炫耀糕点是她亲手做的,到了沈君牧跟前,她又不说了,只闷头给了东西就走。
还得靠他说,不然沈君牧一口一个直接吃完了都不知道这东西是梁夏亲手做的。
李钱说完,颠颠地跟上梁夏。
沈君牧跟报春站在殿门口。
报春冷呵,果然,居然想靠真心打动他家小公子,自己嘴上不说让李钱过来说,阴险!心机!
“糕点而已。”报春跟沈君牧说,“公子若是想吃,明日咱们吃一天的糕点。”
“嗯。”他嘴上这么应着,但刚才两口一块的桃花酥,这次慢慢吞吞咬了五口。
报春默默的看着沈君牧,沈君牧眼睫一扇,呐呐辩解,“我就仔细尝尝味道,看看跟宫里的有什么不一样。”
报春微笑,柔声问,“尝出来了吗?”
沈君牧点头,“比宫里的甜。”
至于刚才还想着分报春一块,现在全然忘了这茬,完全没提过。
只剩最后一块,沈君牧叠起来,“明天吃。”
他把糕点放好,心满意足漱口睡觉。
沈君牧想,这块糕点等晨起练完武再吃。
他不太清楚自己为什么要特意留着,可能是梁夏专门给他做的吧。
直到清晨,沈君牧在外练枪时遇见了罗萱……
罗萱显摆了一晚上,这是最后的收尾。
沈君牧还住在君后的宫殿,离梁夏现在住的栖鸾殿极近,罗萱从外面巡逻经过,听到破空声才停了脚。
“太君后。”罗萱抱拳行礼。
沈君牧收枪背在身后,视线落在宫门口罗萱手中的油纸上。
同一家的油纸,一模一样。
罗萱笑,“皇上昨晚赏的,说是亲手所做。”
这话她身后的人听了不下几十遍,已经麻木了,脸上摆不出半分表情。
沈君牧却是微微抿了抿唇。
沈君牧回到殿里,报春疑惑,“今日怎么这么快?”
按着往常习惯,还得再练半个时辰呢。
沈君牧抱着枪站在桌边,把昨天剩的桃花酥拿起来,整块塞嘴里,鼓着脸颊一口吃完。
品个屁!
报春,“?”
怎么这块不细细吃了?
沈君牧也意识到自己反应有点大,低头扯袖筒擦枪,“有点饿了。”
这糕点罗萱也有,分明不是专门给他的。跟上次说养他一样,说给了很多人听。
梁夏这个人,惯会哄人!
他下次定不能上当!
梁夏此事全然不知,她睡了大概一个时辰吧,就被李钱叫起来上早朝。
外面天还没亮,鸡都没起呢。
梁夏宿醉加没睡醒,整个人木讷地坐着,双手抱着皇冠,两眼发直。
这朝,非上不可是吗?
跟梁夏有同样感受的,还有御史言大人。
言大人坐在轿子里,声若游丝,好像快要背过去了,“慢些慢些,太颠簸了,颠的我屁股痛。”
下人把轿子放慢,她又不满,“这么慢,晃晃悠悠的,我都快睡着了。”
下人,“……”
下人看向轿子边上的管家。
管家真诚建议,“大人,要不您下来走两步呢?”
言大人顿时更不依了,嚷着,“这么远的路,你居然让我自己走?我的脚哪能受得了。”
管家仰头看天,相当心累。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大概是半年前吧,她家大人一觉睡醒跟直接换了个人一样。
比男的还娇气,比家里的主君还能作,老老少少哄着她,这才能消停半刻钟,让人颇为头疼。
好在今日早朝重开,总算把这尊佛送去朝堂了。
去祸祸别人吧,求求了。
管家双手合十,默默祈祷。
今日可别这么早下朝,言府上下,从人到狗,都想歇歇,祖宗保佑啊!
第028章
言佩儿撩开轿帘往外看, 冬季清晨的天本就亮的晚,何况现在还没到寅时。
不到寅时是什么概念,也就是凌晨四点多, 还没五点呢。
哪个苦命的女孩子要这个时候起来上班啊, 她家又不是没有钱。
言佩儿落下泪来, 从袖筒里掏出巴掌大小的铜镜, 本来打算揽镜自照欣赏一下自己的绝世美颜, 结果陡然想起来自己已经三十三岁了, 而且——
天这么黑, 她根本看不见镜子里自己的脸!
嘤, 这也不是她本来的脸。
言佩儿捏着镜子呜呜起来, 哭的肩膀颤动, “还没五点呢,我平时这个点都在睡美容觉, 不到十点我都不起。现在好了,四点起床, 五点上班, 非要点卯, 什么品种的卯还得我亲自去点呜呜。”
花点钱找人代替不行吗。
她难过死了, 没睡醒的起床气加上即将上班的晦气, 让她感觉自己是在前往上坟的路上。
她人类之光、全球第一个发明自动烤肉机的奶奶,死的时候,她都没哭得这么伤心。
现在这才半年啊, 她哭出了孟姜女的感觉。
死了男人她都不会这么哭,但点卯会, ……因为起太早了,她没睡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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