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长时间都拘在一个小小的考舍中,一盏油灯一张考卷,有心理素质差一些的,考着考着就疯了。
要么说朝堂筛选新臣都是千里挑一呢,头脑知识跟身体素质都要过关才行。
考生们出考场,本来都没什么精神,直到看见前方站着一女一男,都十几岁的模样,不管是长相还是气质,瞧着都格外的赏心悦目。
女的身披银白大氅,模样好看秀气,身上书卷气十足,看着就让人心生好感。
而站在她身边的少年穿着青色冬袍,模样出挑,眉眼干净,少年气十足。
他这身气质站在女子身边,像是雪天里的一株青笋,新鲜脆口,鲜活至极,尤其是——
他怀里抱着只猪。
那猪身上还裹着红绸?!
众人不由被猪吸引了注意力,开始腹诽起来:
‘谁家考生这么张扬,刚出考场就觉得自己能中,让家里的小妹弟弟抱着待宰的猪过来迎接。’
‘现在状元饼都不流行了吗,改成猪腚(注定)了?京中这习俗怎么变换的这么快。’
‘这猪不错,嫩肥嫩肥。嘶溜,回家得吃点肉补补,最近都瘦了。’
陈妤松几乎是挂在陈妤果身上出的考场,“累死老娘了。”
她听前面考生说有人抱猪迎接考生出考场,跟着笑起来,“哪家的傻子,还信这个。”
然后就看见梁夏那张文文气气的脸,“……”
她家的“小傻子”。
陈妤果扭头看陈妤松,“姐,你刚才说啥来着?”
她故意说,“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当着大夏的面再说一遍。”
陈妤松瞪陈妤果,“大夏。”
呜呜呜大夏居然亲自来接她们了。
两人几乎是小跑着朝梁夏奔过去,竹篓往地上一放,就跳起来伸手抱她,“你怎么来了。”
亏得她刚登基没多久,下面的人都不认识她,不然定是满城轰动。
梁夏眼里露出笑意,双手从衣袖中抽出来,张开双臂迎上去。
“来接你们。”
夕阳黄昏,晚霞橘黄,化成一层轻薄的柔纱,披在远处相拥的三人身上。
沈君牧抬眸看过去,看到的不是少年帝王,也不是未来新臣,而是三个从小一起长到大的好姐妹,家人般抱在一起。
“到底,还是个少年人。”李钱笑起来。
这样的一幕,要是往后推十年,怕是都看不到。唯有这个年纪,这个时段,才有这样的感情。
“你从哪儿弄了个猪?”陈妤果凑过去看。
哦,冯相家的那只。
“你说冯相,走就走了,怎么还给我们留了只猪,”陈妤松摸着冯朱朱的背,一下一下的,“怪不好意思的,也不知道考的如何,就先吃猪庆祝了。”
冯朱朱,“……”
沈君牧抿唇,抱着猪转了个身,不让她摸了。
梁夏笑,“这猪肥嫩,乖巧。”
“那更适合烤着吃了啊,这么大小的猪,做成烤乳猪最香了。”陈妤松大声在猪耳朵边讲。
冯朱朱哼哼哧哧拿鼻子拱她。
正巧陈家的人过来接两姐妹出考场,陈妤松就把自己跟陈妤果的竹篓交给下人,“跟我娘说,我们去大夏那儿了,晚些回去。”
秋闱结束她们也是直接去窦家,吃着窦叔做的饭,听蔡甜跟大夏对答案,听着听着饭就咸了。
哭的。
“考题是李叔选的啊,”马车里,陈妤松探头朝外,朝李钱竖起大拇指,“不错不错。”
李钱得意,又故作矜持,“还好还好。”
这种夸奖他都听出茧子了,丝毫不往心里去。
他就是这么一如既往的谦虚!
陈妤果从沈君牧手里接过猪猪,“冯相怎么把猪儿子留下来了。”
梁夏生无可恋,还能因为什么,因为她把冯阮弄去东北了,冯阮报复她。
马车里多了两姐妹,梁夏顺势挪过去跟沈君牧并肩坐,手臂几乎蹭着手臂。
天色渐黑,暮色四合,李钱驾车小小颠簸了一下,梁夏垂着眼,跟着颠簸晃动身体,轻轻往沈君牧手臂撞了一下,在他躲开之前又坐回去。
沈君牧侧头看她,梁夏视线落在冯朱朱身上,像是不经意间碰到似的,脸上都没当回事。
这段路上可能被小孩子扔了石子,颠簸了好几次,外头李钱都在说,“不知道哪家小孩调皮,在这一段路放了好几块石头。”
躲都没法躲。
在第三次颠簸的时候,梁夏怕自己做的太明显,已经不准备动了,谁知沈君牧却以为她还要靠过来,手都抬了起来。
结果等马车颠簸完,梁夏还稳稳坐着……
沈君牧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茫然地扭头看她。
梁夏嘴角缓慢抿出笑,抬眼看他,眸光明亮如星。
她看见了,他都打算扶她了。
她却没靠过去。
梁夏手搭在腿面上,捻着自己的衣服,微微侧身轻声问,“现在倒还来得及吗?”
几乎是气音,只说给他听。
沈君牧脸微热,低头局促地放下手整理衣带穗子。
这话他不知道怎么回,索性装傻不回。
沈君牧理自己穗子。
这好好的流苏,怎么就乱了。
梁夏垂下眼,遮住眼底笑。
而对面两姐妹则专注地捧起猪,趁着颠簸大喊,“飞吧!”
“飞高高~”
冯朱朱,“……”
冯朱朱四腿乱蹬,猪叫连连,也是它叫的声音大,以至于梁夏的话没人听见。
马车进宫门,照例检查。
罗萱疑惑,“怎么有猪叫声?”
车帘掀开,陈妤松露出半颗脑袋,罗萱诧异,“你叫的?!”
陈乐时的闺女,这都什么爱好。
陈妤松连忙侧开身子,让罗萱看冯朱朱,“您没听错,的确是猪叫。”
“这猪不错,”罗萱点评,“三肥两瘦的,又小又嫩,烤着定然好吃。”
“巧了,大家都这么想。”陈妤松往后看,冯朱朱差点一蹄子踹她脸上。
沈君牧把小猪接过来,“我养的。”
冯阮既然把朱朱托付给他,以后就是他养了,开玩笑可以,可不能真吃了。
“走了。”李钱颔首,马车直接进入后宫留玥宫。
规矩?梁夏就是规矩。
留玥宫,宫门口,宫灯下,蔡甜一袭紫色官服,单手搭在身后,身姿笔挺宛如松柏,已经站在那里不知道等多久了。
她身边,隔了足足两人宽的距离,站着身穿浅紫色寻常衣服的窦氏。
两人并肩而立,像极了等孩子回家的一对母父,连衣服颜色都那么相近。
尤其是女子清冷严肃,男子温柔爱笑,气质一冷一柔,说不出的般配。
只是碍于身份,彼此克制又守礼,生生隔开了距离。
“窦叔,老蔡。”陈妤松潇洒地从车上跳下来。
蔡甜撩起眼皮,“考的如何?”
陈妤松潇洒的脚步稍显踉跄,讪讪笑,“还行,……应该还行。”
她开始往梁夏身后躲,探头问窦氏,“叔,咱们晚上吃什么?我都饿死了,您是不知道考舍里有多苦,我觉得我都瘦了一圈,衣带都松了。”
上回秋闱出考场,她也是这么说的。
“有你爱吃的猪肘子,”窦氏笑着看她跟陈妤果,问,“季晓兮跟艾草呢,不是说一起聚聚吗?”
“季晓兮还在冯府呢,最近怕是都没什么时间,”梁夏道:“艾草不爱这种场面。”
跟大家一起吃猪肘子比起来,艾草更喜欢自己一人缩在柴火堆里啃馒头。
窦氏点头,“也是。”
窦氏招呼几个孩子进殿,“外面冷,快进去等吃饭。”
梁夏随意朝身边喊,“九号。”
一抹灰色的蝶翩跹而至,落在她身边。
梁夏,“吃饭了。”
九号下意识看向那只猪。
沈君牧抿唇瞪她,九号啧了一声,抬脚往殿里走。
梁夏想起什么,跟李钱轻声交代,“去跟小厨房说一声,今日不吃猪肉。”
李钱刚要疑惑,就看见被沈君牧抱在怀里的冯朱朱。起风了,沈君牧特意用衣袖盖住它给它遮风。
李钱顿时了然,“好嘞。”
嘴上说着要吃猪,还不是因为沈君牧要养,连猪肉都不当着冯朱朱的面吃了。
大夏啊,在哄沈君牧这事上当真是一把好手。
可惜沈君牧那脑子,半点不占情爱,就算真有点情窦初开,估摸着都不一定能想明白。
李钱摇头感慨,梁夏抬脚进殿。
身后一时间只剩窦氏跟蔡甜。
窦氏扭头看向殿后的人,眼里露出笑,像往常那般,柔声道:“吃饭了,蔡夫子。”
蔡甜眼睫轻扇,视线落在窦氏的衣摆上,搭在身后的指尖微微收拢握紧,轻声应,“好。”
殿里还没摆饭,陈妤松捏了两块糕点,递给大夏一块,又往陈妤果嘴里塞了一块,“夫子,咱们是走流程呢,还是直接进入结局。”
走流程就是先对答案她跟果子再抱头痛苦,结局就是她跟果子直接抱头痛哭。
窦氏一愣,“就这么不自信?”
陈妤松想了想,“这次还挺自信的。”
陈妤果举起手,咽完嘴里糕点,连忙撇清关系,“我不自信,这话不是我说的。”
这果子不错,她又捏了一块。
“有多自信?”梁夏幽灵一般,又慢悠悠凑过来,一脸等着看姐妹两人“痛哭”的模样,瓜子都要掏出来了。
陈妤松伸手将她推到沈君牧旁边,“跟你无关!你这个考什么都第一名的人!”
梁夏啧了一声,扭头跟沈君牧说,“她们排挤我。”
那可能是你活该……
沈君牧抿了抿唇,没说实话,而是把猪递过去,“那你跟它玩?”
梁夏,“……不要。”
沈君牧脸红,眼睛往净室的方向飘,又看向梁夏,眼巴巴望着她。
梁夏心一软,“行吧。”
梁夏伸手接过猪,她跟冯朱朱都一脸不情愿,“谁稀罕抱你。”
冯朱朱想的也是,谁稀罕你抱。
第049章
蔡甜坐在桌边跟陈妤松讨论考卷, 陈妤果端着盘子边吃边听。
李钱出于好奇,也站在边上,既是听陈妤松怎么写的, 也听蔡甜给出的见解。蔡太傅不愧是蔡太傅, 给出答题的方向一针见血, 狠辣独到。
听的李钱想拍手叫好。
陈妤果本来听的津津有味, 直到两人说到政论时, 她咀嚼的动作明显越来越慢, 眼睛越来越圆, 最后嘴里的半块果子都掉了。
李钱听她喊了声“草”还是什么东西, 反正她腮帮子鼓鼓的说话含含糊糊没听清, 唯有表情惊诧的真情实感。
陈妤果咽完嘴里东西, 一脸茫然震惊,抽着凉气问, “考这个了吗?为什么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难道真不是AB卷?
“九天时间,忘了考什么也正常。”李钱宽慰她。
“可我清晰的记着算术考了什么。”这对于陈妤果来说, 简直是在做小学一加一的题, 打眼扫过就能出答案。
但本土政论她是真的不行, 这边写完那边就忘了自己写的是什么。
“大夏, 大夏救我。”陈妤果朝梁夏那边伸手。
梁夏站在不远处, 抱着猪不知道在干什么。
报春从外面进来,一眼就看见梁夏,他左右找了一圈, 都没看见沈君牧。
嗳,他家公子呢?
梁夏对着报春, 朝净室的方向递了个眼色,示意沈君牧在那儿。
报春福礼道谢, 目光顺势落在梁夏怀里的冯朱朱身上,迟疑了一瞬,“这是冯相家里的小公子?”
“沈君牧说的?”梁夏都多余问,沈君牧那个性子,问什么说什么。
报春颔首,“公子说它肥嘟嘟的很干净,很可爱。”
想来是冯相离京,把猪留给小公子照顾了,总不可能是留给小皇上照顾了吧。
听报春说沈君牧夸冯朱朱可爱,梁夏低头看,神色疑惑,“是吗?”
冯朱朱昂起猪脑袋看她,小眼睛里好像写满了期待。
梁夏,“就那样吧。”
一头猪,哪里可爱了。
冯朱朱,“……”
就知道她说不出什么好话!
冯朱朱哼哼哧哧,蹬着四蹄想从梁夏怀里下去。
“我来抱着呢?”报春试探着伸手。
猪好像不是很乐意跟梁夏的样子。
梁夏微微偏开身子,“没事。”
梁夏手掌有一下没一下抚着冯朱朱的脊背,指腹如刀,像是在挑从哪里下手一样,慢悠悠开口,“它很乖,是吧五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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