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云霁避之不及。
“无妨,只是昨夜睡得晚了。”郁云霁试图挣脱。
感受到她的抵触,孤启心口刺痛, 却仍旧维持着面上的笑意不肯撒手, 让她躲也躲不开,孤启这才唤道:“殿下,让引之凑得近一些吧,引之心中害怕……”
郁云霁猛然清醒,见他这副模样也有些欲哭无泪。
孤启这样她也害怕。
“你害怕什么。”郁云霁无奈的配合他。
如今两人在外依旧是令人羡慕的妻夫, 戏还是要做的。
孤启咬着唇,轻声道:“继弟善伪装, 又最会勾住女娘的心, 如今引之深陷泥沼,小侍还不曾处理, 我怕……”
“你怕我听信他的一面之词?”郁云霁了然。
“并非引之不信任殿下,可继弟的性子,”孤启欲言又止,他不愿再郁云霁面前说得太过清楚,免得她认为自己是个喜欢在背后嚼别人舌根的长舌夫,“殿下一定要信我,好吗?”
她没有多问,在外面,两人便是妻夫,妻夫一体,她自然会顺着孤启。
郁云霁应声:“好。”
她认为自己只是做了一件妻主该做的事,再寻常不过了,可身旁的孤启却肉眼可见的高兴起来。
他弯着眼眸,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孤启如今在她眼中像是一只露出柔软肚皮的猫儿。
兴许是错觉。
他收紧了两人相扣的食指,凑得她更近了些,孤启温热的体温也紧紧贴着她的小臂,郁云霁目不斜视,按捺住心头的怪异之感。
有些太亲密了,不像是朋友之间的距离。
她僵硬着身子,不曾拒绝他此刻的行为,一旁孤启却像是受了莫大的鼓励,恨不得将她抱得更紧。
孤启贪婪的呼吸着她周身的空气,那股清甜的香气将他包裹,他想,若是郁云霁将他紧紧抱住,是否又会是不一样的感觉。
此刻深陷这股思念已久的清香中,孤启浑身的毛孔仿佛也跟着舒服的打开,只为再多汲取一些她的香味。
他太过热情,郁云霁一时适应不得,率先开口道:“好了,快些上车吧。”
她这般说道,孤启便乖顺的松开了些,看着她点头应声:“好。”
郁云霁不明白孤启态度的转变,他的讨好是没必要的。
如今虽然两人之间挑明了关系,可即便孤启盯着王夫的身份住在这里,她也不会开口为难。
她原定为孤启写下和离书,将来便全靠他自己了。
可如今他不愿嫁皇姐,她没有多问,亦是尊重他的选择,只不过如今他竟是没有一个瞧得上眼的女娘,北元使臣将近,如此下去可怎么是好。
孤启望着她的侧颜,眸中的仰慕更甚。
就一直这样下去吧,就让他这么陪在郁云霁的身边,这里没有旁人的打搅,郁云霁无需看着他,只要他能一直望着她就好。
车舆上的两人各怀心事,只听马车辘辘,向东而行。
宫内。
溪洄端坐着,许久才道:“溪洄不会让陛下为难的。”
女皇摇头:“并非你所说这般简单啊。”
她一时又好气又好笑,当年她要赐婚云家时,云锦辛那老家伙是宁死不从。
当时她亦是知晓自家女儿的性子,自知理亏,兴许不是一段好姻缘,便看在两人多年的交情上不曾说些什么,此事作罢。
可如今不同了,她的女儿名满京城,不仅是什么云家儿郎,张家李家的亦是如此,悉数拜倒在她女儿的罗裙下。
云锦辛倒也是个豁得出去的,如今京中儿郎家的小事她不是不曾听闻,却也没往心里去,可不曾想,云锦辛着老家伙夜闯了玉堂宫,将此事在她面前翻来覆去。
云锦辛不曾明说,可她听得出她的意思。
说来说去,无非是要重提两家之前的婚事。
女皇只笑:“朕真是越来越不明白你了,当年你是抵死不从,如今又要拉下脸求这婚事,如今宓儿将王夫看得那般重,又如何会休夫亦或是降为侍,这于理不合。”
云锦辛脸色难看:“是,臣亦没有旁的意思,一切皆要看陛下与菡王殿下,吾儿他……”
可话说得轻巧,如今她身边还有溪洄,如何能将此事平衡。
女皇将此事按下未提,熬走了云锦辛,这才将溪洄唤了来。
溪洄何尝不知。
“陛下,这亦是能证明,菡王殿下气度非凡,是人人都想嫁的好妻主,陛下何故为此忧心,应当欢喜才是。”他淡声道。
“欢喜,朕自然欢喜,可是你呢,”女皇叹了口气,“溪洄,你当真对宓儿无意吗?”
她的女儿她自然知晓,可如今郁宓长大了,她不再是先前那个只知玩乐的郁宓,也更是有了自己的主见,女皇也不愿过多插手。
她没少跟溪洄提及此事,可唯独这一次,溪洄没有当即回绝。
女皇继续道:“朕与太傅多年交好,太傅临终前更是嘱托,要我好生将你养大,为你许配好人家,可若是你心中有宓儿,那正君的位置上不论坐着谁,最后都会是你的。”
“只要你心悦,剩下的,你便无需再操心。”
溪洄抬眸望着她,此刻的女皇不是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而是他的长辈,是疼爱他,将他看大的皇姨姥。
“陛下。”溪洄终是垂首,低声道,“溪洄,无心婚事。”
女皇终是没有再说什么。
她看着眼前沉静的儿郎,幽幽的叹了口气。
如今孤启稳坐王夫之位,昨夜又是云锦辛将此事提及,她倒是真想将溪洄当做自己的婿,可奈何两人无意,她只得另做打算。
“北元使臣将近,此次前来,怕是要拿着你的婚事相提,溪洄,你要早做打算啊。”
溪洄颔首:“陛下放心,溪洄定不会让陛下为难,政事上,溪洄也会竭力帮助菡王殿下。”
——
尚书府。
京中无人不知晓廊道依旧的菡王有多疼爱这位王夫,今日是王夫的回门宴,不少百姓远远围观着,只为一睹这位传言中疯癫,却又极为貌美的王夫芳容。
孤姝承早早就携正君在门口等候了。
今日府门口围观了不少百姓,为了彰显尚书府的慷慨与威严,她特意收买了几个乞儿。
如今尚书府的女婢撒了一地的铜板,乞儿们一边伏在地上捡铜板,口中一边说着吉祥话,将孤姝承奉承的浑身通泰。
“是王府的马车,是菡王殿下!”
人群中不知是谁高声叫喊,有儿郎们踮起脚尖朝着远处巴望。
孤启紧紧抓着她的袖口,身子还在微微颤栗着。
马车外人声鼎沸,郁云霁认为他是被吓到了,毕竟他自小便生活在一方小小的宅院当中,兴许不曾见过这般多的人,一时间无所适从。
她温声安抚着:“没事的,别怕。”
马车停稳,她踩着步梯下了车舆,朝里递进一只手。
孤启将手搭在她的掌心上,由她拉着,当着一众百姓下了马车。
“王夫当真好绝色。”
“殿下与王夫感情甚笃啊……”
人潮中的声音朝他涌来,孤启心中腾升起前一股所未有的满足感,全都城的郎君们肖想的女子,如今立在他的身旁,牵着他的手。
孤姝承率先迎了上来,面上堆满了笑:“殿下这一路可还顺利?”
郁云霁客气而疏离的朝她颔首:“岳母大人放心,一切安好。”
孤家如今的正夫也迎了上来,他身边还跟着几个小郎君,想来是孤家未出阁的小郎君们。
妻夫两人不住地夸赞着,只是耳边的声音多了,便嘈杂起来,郁云霁一时间面对这一群叽叽喳喳的声音,也不能及时顾及。
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公子往她跟前凑,郁云霁生得高挑,一时间不曾注意到这根小豆芽,可面前一群人的做派,悉数被孤启收进了眼底。
他将眼底的厌恶收敛了些,上前几步挡在了她的身前,避免旁人窥探他的妻主:“母亲,妻主累了,先让我们进去吧。”
没有哪家郎君回门,被府上一众人挡在此处的。
孤姝承脸上的笑意一僵,看向孤启的眸光带了几分不满,却被郁云霁打断:“岳母,引之身子还不曾好全,吹不得冷风,先让我们进去吧。”
她发了话,正君当即附和:“是了,方才一番车马劳顿,殿下快好生歇息。”
府门前堵得这群庶妹庶弟,以及女婢小侍,这才纷纷闪开了一条路,闹闹哄哄的迎他们进门。
察觉到孤启将手收得更紧,郁云霁附言轻声道:“没事了。”
“……嗯。”孤启垂首轻声回复她。
他本就是厌恶这群表里不一的人,他最是知晓这群人究竟是如何的恶心,便不愿让郁云霁接触他们,万一,万一她知晓他们是何等的讨厌,会不会也认为他是这样的人。
孤启咬着唇上的软肉,可这幅作态在旁人看来,便是新婚的小妻夫在说什么令人耳根发热的话。
“嗨呀,菡王殿下同引之感情当真是好,”一道有些刺耳声音传来,“倒是引之,同妻主在外,怎可做出这等无理的举动,若是被旁人瞧见,只当是我们孤家的儿郎轻挑。”
林声河虽是上了年纪,却依旧风韵犹存,可他的声音极为刺耳。
他谈笑间,声音会不自觉的拔高,尾声听起来尖利,像是捏扁的球被扎在细小的钢针上,发出破音的漏气声。
孤启眸中的敌意掩饰不住,他像是受惊的猫儿,奓起了一身的毛。
林声河摆着腰朝两人走来:“引之,什么话不能进去说……”
“岳父,引之如今大病初愈,岳父上来不先关心一下引之的身子,反倒是先教训起回门的儿郎了吗?”郁云霁扬了扬眉头,看着他笑问道。
她并没有带任何情绪,只是平平淡淡的将此话说出了口,可兴许是因为太平淡,久居高位的威压才尽显,令人背后生寒。
林声河不由得愣住,然后白了脸色,干笑着道:“殿下这是哪里的话,我自然,自然是关心引之的……”
孤启面上带着笑意,他拉起郁云霁的手,头也不回道:“那就进去再说吧,否则旁人瞧见,只当我孤家正君没有被约束好,反倒成了母亲的过失呢。”
他没有理会林声河此刻的反应,此刻他的心被充斥的满满的,他只想跟郁云霁待在一起。
郁云霁方才帮他说话了。
孤启心头的酸涩感被悉数压下,他轻轻翘起唇角,任谁也知晓他此刻心情甚好。
这座府邸是沉重的,至少在他看来是这样,可兴许是因为此刻身边站了郁云霁,饶是再讨厌的府邸,此刻也被她的到来冲淡。
“这么高兴吗?”郁云霁注意到他的不同,轻声问。
“高兴,”孤启抿了抿唇,倒真像个乖巧的儿郎,他又补充道,“是因为殿下,引之才高兴。”
似乎是为了表现自己的高兴,孤启同她十指相扣的手凑得更近了些,他温热的小臂贴着她的。
郁云霁轻咳了一声,他这句话太过直白,全然没有幽朝儿郎的内敛与委婉。
怎么突然说出这么直白的话,先前他可不是这样的。
当初,他可是日日喊打喊杀,宛若地狱爬出来的修罗。
郁云霁不知晓他方才在想什么,他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像是孩童一般的心性,着实难猜。
府上这群人没有给两人单独说话的机会。
孤姝承看着她道:“殿下心疼小儿,百忙之中抽身来此,真是让我尚书府,蓬荜生辉啊……”
官场的客套话。
郁云霁轻笑着回:“引之这般好的儿郎,我自然是疼惜都来不及,回门这么重要的日子,怎会不来相陪,岳母大人言重了。”
“是是,殿下说得是,”孤姝承看着他的眸光都带了几分慈爱,感慨道,“引之生父去得早,他便被宠成了这幅无法无天的样子,还望殿下多多担待。”
好一个生父去得早。
孤启眸中的恨意不加掩饰,他父亲究竟是怎么死的,府上这群豺狼虎豹心中最是清楚了。
正君过得还不如府上的夫侍,不但如此,他们两人在府上又是备受磋磨,林声河不过是平民出身,能巴结上尚书府已是祖坟冒青烟,可他不知足,偏做出此等恶事,又无意间被人拿捏了把柄。
为了不东窗事发,他按下此事,却将那人惹怒,那些人便蓄意,要将孤善睐掳走,好讹尚书府一笔赎金。
那日他陷入沉睡,却被人捂住了口鼻,那些人不许他惊叫出声,歹人就这样将他掳走,绑在一个不知名的山寨上多日。
彼时,他的父亲正生着重病。
父亲在府上无依无靠,他曾去求母亲,为父亲唤个郎中来瞧瞧,却被林声河拦下,林声河随随便便找了个郎中,将他给打发了。
可那郎中不知用了什么药,父亲吃下后非但没有痊愈,反倒越来越厉害了,而他被绑走后,父亲第一时间便得知了消息,当即一口血喷出,后便一直吊着一口气。
可他没能见到父亲最后一面。
孤启掩饰不住面上的恨意,干脆垂下了头,不去看这些恶心的脸。
郁云霁眉头轻不可察的皱了皱。
回门,是上来就诋毁自家儿郎吗?
看着孤启被自家母亲说到难过的低下了头,郁云霁也觉得有些过分了。
到底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再如何捧她,也不至于这样拉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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