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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为怨偶的第七年——宁夙【完结】

时间:2024-04-22 14:37:41  作者:宁夙【完结】
  可他是留在京城的质子啊,若是真到了那一天,他的好父王,还如何会管他的死活?
  陆钰不敢赌。
  即使他是他唯一的儿子,他也不敢赌。他太清楚这个男人了,什么血脉亲情,在他眼里狗屁都不是。他曾手刃血亲,亲手杀了两个兄弟上位,甚至连他那从未谋面的祖父也死的蹊跷。区区一个藩王之位就已如此,若真是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这个凉薄的男人会做出什么事来?
  陆钰日思夜想,在奉命接宁锦婳回府的时候,一个计划悄然而生。
  他要把他的母亲,留下来。
  或许利用她的愧疚,或许挑起她和男人的争端,怎样都好,只要能把宁锦婳留在京城。他不在乎他的死活,他最爱女人的命,他也不在乎么?
  毫无疑问,这是个叟主意,但按照计划,他们年后就要启程,时间太赶,他除了这样做,别无他法。
  要不是冲他,陆寒霄都要为他的计谋抚掌称赞,真不愧是他的儿子,小小年纪就会玩弄人心了。他冷笑连连,道:“收起你的小心思,我一定会带走婳婳。”
  陆钰直视他,“母亲她不愿意!”
  陆寒霄淡道:“她会愿意的,”大不了一包迷药,一捆麻绳,只要到了滇南,他任她打骂。总之,他不可能把她留在京城是非地。
  陆钰想的没错,在这个世上,他唯一割舍不下的,只有宁锦婳一人而已。
  可惜,有道是聪明反被聪明误。陆钰什么都考虑到了,独独没想到一点:男人既然那么在乎宁锦婳,他是她为他孕育的孩子,他又怎么会弃他于不顾呢?
  当然,这些陆寒霄并没有解释的打算。他大马金刀地靠在乌木圈椅上,俯视阶下的陆钰,目光沉沉。
  “用冰块把脸敷一敷,恢复之前,不要出现在人前。”
  “这两日你搬去婳棠院,该怎么做,不用我教你?”
  陆钰精致的脸上一瞬错愕,好似他憋了个大招,在男人面前却掀不起一点波澜。连脸上惯有的恭敬的都维持不住了,冷笑着说:“父王好胆魄!难道你就不怕我在母亲面前说什么,让母亲心生怨隙?”
  陆寒霄嗤笑一声,他没回话,但脸上的表情明明白白说了两个字:“凭你?”
  他不再看他,反而翻开桌案上的一封红漆密折。这是滇南来的折子,陆寒霄离开带滇南时,把军政大权分别交给三个不同的心腹,每十日各来一封密折,除了保证对藩地的控制,另有隐隐的制衡之意。
  过了许久,男人拿起笔山上的狼毫开始勾划,似乎忘了房里还有一个人。陆钰抿了抿唇角,踉跄着站起身。
  “如果父王没有别的教诲,儿子先行告退。”
  他抬眼,见男人并没动作,转身走出房门,在即将迈出门槛的时候,身后传来男人冷冷的话。
  “陆钰,你很聪明。”
  “用好你的小聪明,好生讨她的欢心。”
  “你母亲高兴了,本王才会高兴,明白么?”
第13章 兄弟
  婳棠院。
  那晚大雨后,连续几天都是好天气,冬日的阳光散在院落里,带来阵阵暖意。
  许是宫里的太医医术高超,也或许是陆钰的到来让宁锦婳心怀慰藉,不出几日,她已经养的面色红润,恢复如初了。
  “宝儿,来,笑一笑。”
  宁锦婳未施粉黛,一头乌黑的秀发仅用一根丝带束起,身上随意披着一件薄绫衣,雪白的手臂直接露了出来。她手持拨浪鼓,在摇床前轻轻晃动。
  襁褓里的宝儿小脸红扑扑,紧紧攥着小拳头,小胳膊小腿儿挥舞得起劲儿。
  “哎呦,让你笑,没让你流口水。”
  宁锦婳轻柔地擦拭他的唇角,语气十分无奈:“你个小祖宗,晚上不肯睡要哄,白天要你笑还要哄,真真难伺候。”
  她转头问一旁的陆钰,“你说是不是?”
  陆钰随意扫了摇床一眼,附和道:“母亲言之有理。”
  那样子,一看就很敷衍。
  宁锦婳闻言,神色一黯,心里不是滋味。
  那日钰儿被陆寒霄喊去书房,不知说了什么,后来钰儿就搬来了她的婳棠院,日日晨昏定省,亲侍汤药,让她颇为熨帖——到底是从她肚子里面爬出来的,血脉相连做不得假。
  养病这段时日,母子两人近亲不少,恰好宝儿也在她身边,宁锦婳想趁机培养兄弟俩的感情,但她此时没办法说出宝儿的身份,大儿子对这个不明来由的小家伙始终淡淡,连句“弟弟”都不肯承认。
  就连在她跟前,也只是看在她的面子上,象征性问两句,十分不走心。
  宁锦婳轻轻摇晃摇床,看着襁褓的吃拳头的宝儿,忽道:“钰儿,你过来。”
  陆钰闻言走上前,“您有什么吩咐?”
  宁锦婳回道:“无事,母亲只是想让你看看宝儿。”
  “……”
  陆钰正犹豫,要怎么委婉地告诉母亲,他对这种小婴儿没有兴趣。却听宁锦婳道:”你看,他像不像你父王?”
  陆钰的心头划过一丝怪异。
  他此时才第一次正眼打量摇床上的宝儿,他看起来好小,肉嘟嘟的,外露的白胳膊一节一节,像个莲藕。
  他注视许久,实在看不出眼前这个肉乎乎的小东西和陆寒霄有半分关系,遂道:“恕儿子眼拙。”
  陆钰自问做不到睁眼说瞎话。
  宁锦婳不以为忤,她嘴角噙笑,纤长的手指抚摸着宝儿的额头,“你看,他前额跟你父王一样,天庭饱满,贵气自成。”
  说罢,抚向宝儿的眼角,“你看他的眉眼,长眉俊目,鼻梁英挺,若是再长开些,不知道有多好看。”
  接着,又指向宝儿的嘴唇,“他最像你父王的,是唇。都是薄薄的,母亲曾听人说,薄唇的人都薄情,看来日后,世间又要多一个负心郎了。”
  宁锦婳碎碎念着,陆钰尚小,他根本不能从粉面团子一般的脸上看出什么五官,但从宁锦婳的语气中,他听出了她的溺爱。
  那种近乎没有保留的,纯粹的爱。
  他抬起眼眸,此时恰好一束光透过窗子照在宁锦婳的侧脸上——她很美。
  她的美不是清汤寡水,而是十分有攻击性的美,让人不敢直视。而此刻的她却眉眼柔和,浅浅笑着,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平静的力量。
  陆钰的心就跟几百只猫在挠一样,难受。
  他对宁锦婳的感情十分复杂。
  她是自己的生身母亲,她拼了命,把他带到这世上,却又抛弃他,让他受尽苦难。
  他曾微服出宫,天桥下的算命老瞎子说他是天煞孤星的命,这辈子亲缘淡薄,莫强求。他一直谨记在心,对什么父亲、母亲,从不抱有期待。
  他只要活着,继承他老子的位置就足够了。
  他一直以为如此,可这几日来,他享受过了宁锦婳的宠爱——那是他从不曾得到的,不夹杂任何算计的爱。他为此感到新奇,就像住在沙漠的人忽然得到了一捧水,陌生又甘甜。
  可给这捧水的人慷慨又吝啬,给了他,却又要硬生生从他手里分走一半。
  凭什么!
  一种名为“嫉妒”的情绪在心底悄然滋长,蔓延。
  陆钰内心阴暗地想,他是她的亲儿子,日日活得如履薄冰,而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小东西,轻而易举就得到了所有!
  这不公平。
  他黝黑的眼珠直勾勾盯着摇床上的小婴儿,无数阴翳的想法暗生。
  宁锦婳不知陆钰心里在想什么,见他认真地看着宝儿,以为她终于说动他了,心中暗喜。
  “钰儿。”
  她语气中夹杂着一丝小心,“母亲跟你商量个事。”
  “您说。”
  “我数着日子,年前总要去将军府走一遭,无暇顾忌府里。你若是得闲,能不能……照料宝儿一日。”
  陆钰还是个孩子,她能指望他照顾什么呢,只是寻个由头,让俩兄弟相处一段时日罢了。
  宁锦婳想留在京城陪陆钰,但夫妻多年,她十分清楚陆寒霄的脾气,那人骨子里自傲与独断,他既说要带她走,她的意愿便不算什么。倘若最后真闹到那一步,她被他强行带回带滇南,日后再见,不知何年何月了。
  钰儿和宝儿是亲兄弟,却因为她的一念之私不能相认,宁锦婳一想,觉得既对不住宝儿,也对不住钰儿。
  她道:“宝儿很乖的,吃饱了不哭也不闹。”
  陆钰垂下眼睫,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儿子课业繁忙……”
  “没关系,不用你做什么。”
  宁锦婳忙道:“宝儿有四个奶娘,我再把抱琴给你留下,她心细,有什么事吩咐一声就成……钰儿,算母亲求你了。”
  闻言,陆钰抬起头,反问道:“母亲当真放心把他交给我?”
  “放心。”
  宁锦婳笑了笑,她以为陆钰怕她不相信他的能力,笃定道:“你虽年龄小,但做事沉稳,母亲再放心不过了。”
  陆寒霄少时孤身一人入京为质,行为举止从容,颇有大家风范。陆钰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宁锦婳相信他。
  陆钰沉默半晌,道:“既如此,儿子恭敬不如从命。”
  他勾起唇角,和宁锦婳肖似的小脸上挂着笑意,“我若照顾不周,母亲可不要怪我。”
  突兀地,宁锦婳感到一丝不舒服,说不上来。
  她摇摇头,压下心底的怪异。
  她把陆钰叫到自己跟前,拉着他的手,柔声道:“看你说的,母亲怎么舍得怪你呢。”
  她永远对他有愧疚,她的钰儿。
第14章 贤妻
  翌日清晨,顺子早早套好了马车,宁锦婳穿戴整齐,前往霍将军府。
  临走时,她抱了抱襁褓里熟睡的宝儿,对抱琴交代道:“若是哭了闹了,仔细着哄哄,千万不要惊扰钰儿。”
  陆钰课业繁重,她本意也不是要他照顾什么,只是想让兄弟俩熟悉熟悉罢了,手心手背都是肉,若是因为宝儿,耽误钰儿学业,她是万万不愿意的。
  再三叮嘱后,宁锦婳踏上马车。永济巷占据京城最好地段儿,四周全是达官显贵的府邸,不出两刻种,宝盖马车已经停在了霍府门前。
  许是有人交代过,管事婆子一早就靠在门房前,殷勤地把人引到待客的前厅。宁锦婳自然不会空手而来,她挥挥手,让抱月呈上一樽乌沉木的菩萨像。
  “这是我偶然所得,请普华寺高僧开过光,在我手里可惜了。今日借花献佛,还望老夫人不要嫌弃。”
  “哎呦,多谢王妃娘娘。”
  那婆子收下菩萨,笑得两眼眯眯,开口却道:“今日您来的不巧,前阵日子大雨,老夫人身体微恙,大夫说得安心静养,不宜见客。”
  “您先坐,少夫人马上就到。”
  宁锦婳微怔,还未反应过来,就听一阵珠翠叮当响,一绛衣妇人翩翩然走进来,。
  “王妃娘娘。”她微微弯腰,行了一礼。
  宁锦婳急忙侧身避开,伸手去扶她,“夫人不可。”
  她虽借了陆寒霄的光被称一声“王妃”,但霍小将军领精兵七万驻守北疆,为我朝抵挡北方鞑子的侵袭,她何德何能,受得起将军夫人的一礼。
  “你真真折煞我了。”
  霍夫人微微一笑,“礼不可废。来人,看茶。”
  她长相并不出众,却十分温婉,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反而宁锦婳的神色有些不自然,只顾低着头闷声喝茶。
  她想,若提前知道今日不是霍老夫人,她是断不会来的。
  说起来也是一桩孽缘。
  所谓一家有女百家求,当年宁家女可是京中最耀眼的一颗明珠,到了适婚的年纪,求亲的人几乎踏破了门槛,连宫里的皇后都有意亲上加亲,让她入主东宫。
  只可惜宁锦婳早早就她的三哥迷晕了神,一副非君不嫁的架势,宁国公不愿意违逆宝贝女儿,这才便宜了陆寒霄。
  而霍府,也曾向宁公府递过橄榄枝,不是老夫人做主,而是霍小将军自己求的。他曾在一次宫宴上酒醉失言,赞一女子“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虽未点名,但京中人皆知,宁锦婳独爱桃花。而这句诗的后半句,是“之子于归,宜室宜家。”
  其意昭然若揭。
  当然最后没有成,在她和陆寒霄成婚的次年,霍小将军娶了寄居在霍府的表妹。那时宁锦婳还混迹贵妇交际圈,难免和霍少夫人遇见,两两相对,双方都有些尴尬。
  宁锦婳能感受到她对自己隐隐的敌意,但她又确实是个温婉贤淑的好姑娘,不曾口出恶言,更不曾在背后诋毁,甚至为避免旁人的闲话,故意避开宁锦婳。搞得她有种莫名其妙的愧疚。
  如今时隔多年,宁锦婳再对上霍夫人,心里还是有点不自在。
  霍夫人柔声道:“今日婆母身子不适,还请王妃海涵。”
  “不妨事。”
  宁锦婳搁下茶盏,忙道:“是我唐突了才是。这天儿本就寒,我前段日子还病了呢,老夫人年纪大,更得好生将养。”
  “我府里有一株百年老参,回头让人送过来,聊表心意。”
  一回生,二回熟。这些年的零零碎碎,几乎把宁锦婳磨得没脾气,曾经难以出口的场面话如今可以张口就来,加上霍夫人的好脾性,两人相谈甚欢。她之前隐居在京郊,对京城许多事都陌生了,霍夫人轻声细语,给她透露好些信息。
  有她不感兴趣的,比如年关将至,霍小将军奉命回京,不日就能抵达京师;也有她感兴趣的,比如除夕夜那晚,宫里的舒太妃要在后宫设宴,凡京中三品以上大员的妻女,皆受到了邀请。
  “哦?”
  宁锦婳垂下眼睫,纤细的指尖一下一下抚摸着袖口,“倒是我孤陋寡闻了,我未曾收到消息。”
  霍夫人宽慰道:“你身子不好,王爷或许不愿让你忧心罢。”
  宁锦婳眼里闪过一丝嘲讽,她笑了笑,道了一声谢。
  今日这趟来的巧,除夕夜这么热闹,她岂能缺席?
  钰儿胸口那么长的疤,那么痛,她这个做娘的,总要给他讨个说法!
  宁锦婳深呼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翻涌,继续闲聊着。两人说了一个晌午,见日头渐高,她识趣地提出辞别。
  霍夫人亲自送宁锦婳到府外,临了抓着她的手,道:“王妃若是不嫌弃,可以来经常来坐坐,我一人守着诺大的府邸,也寂寞。”
  霍小将军领兵在外,府里剩下她和一子一女,外加霍老将军和老夫人,老人家年纪大,不理俗务,全府的担子都到了霍夫人身上,宁锦婳颇为理解她,但也只是回了句场面话:“若是有空,我定时常拜访。”
  不说当年那一竿子陈年旧事,就是现在,她心里装着宁家,装着父兄,钰儿的仇,宝儿的身世,还有跟陆寒霄那摊烂账……她实在无心想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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