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时候他就算不想娶她,建阳长公主也会压着他娶。
他现在反过来缠着她,应当也只是一时接受不了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别人得了去。
等他这股劲头过去了,不知会怎么后悔自己现在的决定――说不准还要把过错都推给她,说她故意算计他、勾引他、赖着他不肯放手。
她可太了解他了!
他们是可以退婚的,根本不必绑在一起相互折磨。
顾元奉现在最不想听到的就是“退婚”两个字,忍不住伸出手用力把纪云彤抱进怀里:“我从来就没想过要退婚!”
他都已经说了那么多遍了,纪云彤为什么还是要提!
纪云彤本想挣开,感受到顾元奉环住她的手臂有多用力后便放弃了,她怕自己挣扎起来这家伙会趁机做更过分的事。
想到话本里那些女子偎入男子怀里是面红耳赤、心如擂鼓的描写,纪云彤只觉得……话本果然都是骗人的。
她想打爆顾元奉的狗头。
顾元奉心里也空落落的,明明他如愿以偿抱到了人,却没感觉很快活。
他甚至察觉只要他稍微一放开手,纪云彤就会离开他,从此以后都离他远远的。
纪云彤向来都既倔强又决绝,当初发现她父母更偏爱她的弟弟妹妹后,她连自己的父母都不亲了。
她是什么性情他一直都知道的,只是他从来没想过她会把这份决绝用到他身上。他们那么多年的相处,对她而言只是吵了一架就不作数了吗?她怎么可以……说不要他就不要他……
顾元奉把手臂收得更紧,不让她有机会挣脱。
“你别想着退婚了,我绝对不会答应的。”顾元奉恶狠狠道,“你下次再提退婚,我就当着娘的面亲你一口!你不是说了吗?娘要是知道了,婚肯定就退不成了,娘还会让我们马上成婚!”
饶是纪云彤努力说服自己别和这家伙计较,还是被他气得不轻。
别的事情上蠢得要命,怎么威胁起她来脑筋就转得这么快?
果然还是很想打爆他的狗头。
纪云彤瞧准时机伸脚狠狠往他要害处踹去。
顾元奉本来正不愿意松手呢,冷不丁被她踹了一下,脸都疼青了,连连后退两步,不敢置信地看向坐在那里掏出手帕开始擦自己脚的纪云彤。
她踢他那么狠,还嫌脏了脚?
纪云彤对上他望过来的眼神,冷笑说道:“你想清楚了,以后我们真要成了婚,而你在外头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我肯定能半夜起来废了你那玩意。你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了,肯定知道我能说到做到!”
顾元奉现在处于很想马上回去看看自己有没有被踢处毛病来、又不想就这么灰溜溜离开的矛盾状态。
他决定学她撂下狠话:“你要敢在外面做对不起我的事,我肯定也――”
纪云彤睨着他:“你肯定怎么样?”
顾元奉咬牙道:“我肯定也让人把你在外面找的姘头给阉了!正好皇帝是我舅舅,我还能给他提供进宫当太监的门路,你看我人多好对不?”
纪云彤:“……”
好个屁!
顾元奉自觉震慑住了纪云彤、叫她没话可说,马上火急火燎地回自己院子检查伤势去了。
第34章
这天的雨下得很大, 柳文安被困在书铺里出不去。
他正面露忧色地看向外面的天色,就见书铺的伙计走了过来,说是有人给他送了把伞, 只说是他们家公子给的,也没有讲是谁。
柳文安接过伞后又朝街道上看去, 只见街道上行人匆匆, 全都是他没见过的陌生面孔。
他不认识这些人, 这些人也不认识他,他对于这座金陵城而言不过是微不足道的穷苦书生。
有谁会在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中给他送一把伞?
柳文安手指轻轻落在伞上, 这是一把很寻常的油纸伞, 应当是贵人府中下人用的, 上面什么花纹都没有。
想来只是她吩咐了一句, 底下人便取了伞给他送来,全程都没有经过她的手。
此事本无关风月。
哪怕是再寻常不过的点头之交, 见到对方困在大雨之中也会让人给他送一把伞。
只是柳文安的一颗心仿佛也被漫天大雨冲刷着。他抚着伞柄安静了好一会,最后没有把伞撑开,也没有买费心挑好的书,而是徐步走进了茫茫雨幕之中。
无关风月, 无关风月。
可一颗心却难以抑制地开始思念。
思念着根本不可能属于自己的她。
读了十几年的书,此时全无用处。
枉为君子, 枉为人。
伙计本来正守在柜台前骂着这场突如其来的雨,看到那踏着雨水渐行渐远的身影后愣了一下, 忍不住犯嘀咕:“真是个怪人,不是有人给他送伞了吗?实在不想打伞, 等雨小些再走也成啊……”
……
初春的大雨其实不多见, 拢共也就下了这么一天,接下来两天都是飨赣辍
纪云彤在家读书习字, 也不觉得无聊。
书坊虽还没有正式开业,但她上个月便已经命人待在收稿处征集稿件,还命顾元奉各个产业的掌柜张贴征稿宣传布告。她给出的稿酬是十分丰厚的,还表示每季都会选出最好的稿件进行额外嘉奖。
重金之下还真有不少人纷纷把稿子投到了收稿处,正好这几日闲得很,纪云彤便把收上来的文稿拿出来品读。
只三日的功夫,不少稿子就荣获纪云彤附上的退稿批语。
要不是征稿时说好以一旬为期,不满意的稿子将会原样退回,纪云彤都想直接把其中一些稿子扔进废纸篓了。
这些玩意不是写法太老套,就是内容太贫乏,一言以蔽之,难看!
许是征稿日期太短,收到的都是那些职业文手的存货,纪云彤一时半会还没发现特别心仪的书稿,更没有看到明显出自女子之手的稿子。
前路漫漫!
纪云彤也没太着急,权当是打发雨天的消遣。
顾元奉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挨了次踢,这几日倒是不过来烦扰她了,但他也没出门,每日就待在院中弹琴作画,看起来竟是打算修身养性。
兴许得养上几天才能出门浪吧。
到天正式放晴时,府中上下也准备好前往苏州。许淑娴与她未婚夫柳二郎是去柳家给柳老太爷做寿的,顾父与柳老太爷也有些交情,也准备去柳家拜会他老人家,便邀他们同船一起走。
也不是太远的路,柳二郎并没有推辞。到了登船当日,来的却不止他和许淑娴,还有个布衣少年。
柳二郎对顾父说道:“只是我一位族弟,要与我们一同去为老太爷祝寿……”
说是族弟,其实关系远得很,从祖父那一辈就已经不怎么往来了。
柳家是出过两代宰相的家族,对旁支族人多有照拂,但也仅止于开办族学供族中子弟读书,有没有出息全看他们自己的天赋。
他这位族弟关系又更远一些,连族学都没去过。据说他祖父是在族学读过书的,只可惜他祖父去应试总遇到意外,最后蹉跎成乡野中的教书先生。他祖父无颜面对曾对他满怀期望的族中长辈,便不再回族中去。
说实话,这位族弟找过来的时候柳二郎都愣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该怎么称呼对方。他问过对方的近况,又考校了对方的才学,便存了将他带回去给祖父见见的念头。
对方显然也是希望能与族中修好的,今儿便与他们一起早早过来等候了。
顾父何等聪明,一听便知柳二郎话中未尽之意,朗笑道:“我就喜欢跟你们年轻人待一起,感觉自己都年轻了许多。”
柳二郎说道:“世叔本来就还年轻得很。”他笑着给旁边的布衣少年介绍,“安弟,这位是顾七叔,娶走了我们长公主殿下这位京师第一美人、当年不知羡煞了多少人的驸马爷。”
布衣少年虽一身白苎衣袍,面对顾父时却没有半分卑怯,上前行了一礼,自我介绍道:“晚辈名文安,还未取字,世叔喊我名字即可。”
顾父看着眼前沉稳斯文的少年郎满心感慨,说道:“犬子和你差不多大,可一点都不懂事,人和人可真是不能比。”
柳文安心想,是啊,人和人可真是不能比。
他轻轻捻动着自己的衣角,正思量着该如何回话才适合,就听到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地朝他们走来。
柳文安转头看了过去。
纪云彤和顾元奉来了。
纪云彤快步走在前面,像是想要把身后的顾元奉甩掉。
顾元奉哪里愿意被她甩开,亦步亦趋地紧追着她不放。
两人似乎刚起了什么小争执,少女的脸庞带着几分薄怒,在春日阳光下看起来分外生动鲜活。
原来她生起气来是这样的。
柳文安在心里这么想道。
纪云彤快要跑到登船处,才注意到在场的还多了个人。
她一下子愣住了。
第35章
柳文安注视着纪云彤片刻, 给了纪云彤一个轻浅的笑。只不过不管是眼神还是笑意都是一触即散,他很快便露出几分讶色:“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贤弟。”
接着他便把落在纪云彤身上的目光收了回去,仿佛怕自己的视线冒犯了纪云彤似的。
顾父的目光微顿, 看向温文尔雅、守礼至极的柳文安。
却听柳文安说道:“年前我从城里买书归家,遇到纪姑娘的马车坏在半路, 就帮忙修好了。”
柳文安不慢不紧地解释着, 语气之平静仿佛全无私心。
事实上这些话他在前去找柳二郎攀关系的时候已经暗自琢磨过无数遍, 不管旁人怎么想、不管旁人信不信,他都要摆出再光明磊落不过的态度帮她把这件事揭过去。
只要事情过了明路, 其他人就再也不能拿纪云彤曾与他往来的事当拿捏她的把柄。
何况这也不算是说谎, 他们本就是这样相遇、这样往来的, 他只是隐去他们还曾私下见过好几回的事没提而已。
他们本就没有过什么逾越之举, 见了面也只是谈书谈曲或者说她画图纸他来做而已,纵使那些时日里他满心欢愉, 却也始终发乎情止乎礼,从不曾越线半分。
她理当问心无愧,不必为这些事蒙受任何人的责难。
柳文安面露歉意:“晚生愚钝,没能看出纪姑娘不是男儿身, 此前多有唐突,还望世叔见谅。”
顾父看了旁边那双小儿女一眼, 笑道:“年轻人本就该多交些朋友,哪里谈得上唐突不唐突。这一路上你们正好作伴同行, 可以多相处相处。”
顾元奉本来还没认出柳文安来。
他那天本来就只是远远地看到立在塾馆中教学生读书的柳文安,过后他也没特意去看看柳文安到底长什么样。
顾元奉从小在众星捧月的氛围中长大, 心里还是存着一点自负的, 觉得纪云彤不会喜欢一个穷书生,觉得自己样样都胜过对方、纪云彤肯定只是为了气气他才故意与对方往来。
那么喜欢他、那么爱黏着他的纪云彤, 怎么会突然就喜欢别人不喜欢他了呢?
所以顾元奉也只是那天嘴上威胁了纪云彤,实则根本没把柳文安这人放在心上,他连这家伙是圆是扁都不清楚,只知道他是姓柳的。
结果这姓柳的居然敢光明正大找了过来,还光明正大说起纪云彤是怎么和他认识、怎么和他往来的!
顾元奉都要气炸了。
偏偏他爹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满是警告意味。
还说出那样的话来,说什么路上多相处相处。
顾元奉不由抓住了纪云彤的手腕,不让她离开自己的身边。
那日是他没细看,今天离得近了,顾元奉才发现这柳文安长相很出众,一看便是很能让女孩儿倾心的类型。
他一身白衣,明显不是什么好出身,可这份清寒更叫他添了几分少年人少有的坚韧,以至于他光是立在那儿便跟茕茕独立的修竹似的,看似一阵风吹来就能叫他弯下腰,实则历经风雪也依然高洁秀挺。
若非知道柳文安曾和纪云彤有过往来,顾元奉恐怕会很高兴地上去结交对方。
可这人极有可能对纪云彤抱有不清不白的别样心思!
他只要稍微一放开手,对方就会趁虚而入把纪云彤给抢走!
说顾元奉这人愚钝,他有时候又敏锐得很。大抵是对于不放在心上的事情他一概不当回事,对于自己关心的事便像只猎狗似的,鼻子灵得很。
纪云彤本有些失了方寸,怕顾元奉在人前胡言乱语,也怕柳文安当真因为自己受了牵连。听了柳文安在顾父娓娓说出她们往来的过程,她一下子明白他刚才给她的那一抹笑是什么意思。
他知道她是女孩儿,知道她有未婚夫,知道她恐怕会因为两人意外的交集而处处受制,所以他来了,他主动把事情在所有人面前把所有的一切摊开了讲得清清楚楚。
他们只是堂堂正正地交朋友。
顾元奉不能再拿姘头之类的话来侮辱他们、威胁他们。
纪云彤一下子想到竹林间那间小小的塾馆,那是个幽静而安宁的地方,待在里面似乎远离了所有的凡尘俗务,连她这样的俗人也不必再汲汲营营地谋划将来。
也许没有她的刻意闯入,柳文安依然每日待在林中读书、习字、教书,他会一面当着村里人尊敬的教书先生、一面不急不慢地悉心备考。他的世界干净而纯粹,不会沾上任何污点。
可她把他拉了出来。
虽然他没有说,虽然他连目光都没再投向她,但纪云彤知道他是为她来的,他是为了帮她澄清而来的。
柳文安本可以不出面的,他只需要专心备考就好。等他日后金榜题名,旁人就算知道有过这么一桩事,也只会夸他果然是年少风流。
现在不一样,现在他还一无所有,他若是因为这点事失了名声,乃至于得罪了公主与驸马,那于他而言无疑是致命的。
可他知道了她的身份,知道了她那些时日的难堪,知道了她的处境并没有旁人口中那么惹人艳羡,知道了她有可能因为早前的一时兴起困入荆棘之中。
所以他来了。
纪云彤不是多愁善感的人。
她很少寻求别人的帮助,更喜欢事情能由自己掌控的感觉。
即使是在建阳长公主面前撒娇告状,那也是会挑选那些不会真的惹建阳长公主伤心或生气的事讲。
那只是她试图让顾元奉完完全全听自己话的手段,而不是她真的那般依赖和信任建阳长公主,什么事都想着让建阳长公主给自己做主。
她清楚地知道建阳长公主不是她亲娘,建阳长公主是顾元奉的娘。
招惹柳文安也是她的一时兴起,她一时兴起觉得他红起耳朵来真可爱,一时兴起地觉得他专注做事的样子真可爱。
她想,他什么都没有,父亲不在了,母亲改嫁了,他只有他自己一个――他还是个读书人,得注重自己的名声,所以就算她招惹了他也不会有什么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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