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晴第一次跟迟朗见面是在公司楼下。
那时候她才刚到公司还没几天，作为空降领导，她也只在互联网上的企业排行榜里，对自己的老板的长相有过匆匆一瞥。所以当她第一次遇到孟德槐真人时，并不太能够将网图跟真人对上号。毕竟网上的孟德槐，可没有真人这么有气势。
当天，身边围着几个穿着黑色正装男人的孟德槐一进大楼，问好声便此起彼伏。人群骚动，吸引了正要出门的她。视线好奇地扫过孟德槐身边那个帅的漫不经心的男人，向晴压下心底的惊叹，低着头，慢慢消化二人的气场。
一眼便足够惊艳。导致后面孟德槐指名要将迟朗的业务线整个归给向晴管理的时候，她还小小紧张了一段时间。一方面，她担心自己业务不熟练耽误工作表现。另外一方面，她对迟朗的不苟言笑早有耳闻。有阵子来往频繁。她还碰巧撞上了迟朗训人。
那场面，于刚拿到第一个项目的她而言，可以算是职业生涯一大阴影。她至今也没法将看着自己的迟朗，跟那天眼神顿时犀利，沉下脸的迟朗重叠在一起。
CBD中心的休闲广场，过了午休时间，人变的少了许多。向晴踩着光洁的大理石地板，匆匆忙忙往迟朗定的地方赶。
迟朗察觉到有人走过来的时候，他正低头在滑手机。以为又是不相干的闲事，他也就没有抬头，修长的手指还是继续挑选信息，直到对面有人坐下，听到熟悉的笑声，他才微抬起头。
“迟总你有空吃饭吗？”向晴笑着放下包。
冷峻的脸上泛起一丝笑意，手指弯了弯，叫服务员的同时，他不忘问向晴：“下午还回不回公司？”
“看情况。”不确定迟朗只是叫自己来吃饭，她捏了捏手掌，“你呢？一会去哪里。”
“出差。”对服务员示意上菜之后，他看向向晴。“去机场。”
两人相视一笑，向晴面露歉意，“迟总是不是想问我调离项目的事？”她知道迟朗不爱兜圈子，而她也不是喜欢装傻的人。他们下午都还有安排，有些事与其遮遮掩掩，还不如早些说清楚。
“是。”迟朗没有犹豫，许是不想让自己看起来有攻击性，他刻意缓和了面部的表情，让自己看起来更易亲近，“什么时候决定的？”
还没那么快上菜，向晴捏紧了手里的餐巾纸。他如果见过自己的调离申请，就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申请的具体日期。对于他的明知故问，向晴选择直截了当，“在我意识到，如果继续跟进，两人都可能会有不专业情况出现的时候。”
“你真这么想？”迟朗说这句话的时候，服务员恰好过来上菜。
向晴等服务员将餐盘排放整齐，彻底离开后，才抬起头看着迟朗，“是事实嘛。你不这么觉得？”
“我觉得你现在退出，才是真的不专业。”迟朗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她。
他陌生的样子让向晴瞬间记起他训人时的样子，大脑空白的几秒内，惊讶的感觉一闪而过，接着，就是隐隐的不满。“我哪里不专业了？”
“交接需要周期。”迟朗望着她，低声陈述：“我们之间不止一个项目，你现在离开，很多细节都要重新沟通。这样至少有两个交付日期会被延误。”
向晴下意识想立刻反驳，但她知道迟朗从不会说没把握的话，所以她迅速从包里拿出手机，“稍等一下。”找出排期，她压着眼皮，匆匆过了一遍。
迟朗听着，牵起一丝笑，动筷，给她夹了一颗芙蓉虾。
“谢谢。”声音从埋着的头下传出，被吞掉的音节，让这话听上去闷闷地，像是有点委屈。
迟朗当然知道她在委屈什么，拿了筷子的手，挡在嘴边，他的开心，带着十足的克制。
“迟总说的是哪两个项目会延误？”应该是查清楚了，向晴锁了手机屏幕。她拿起筷子，看起来，仿佛是松了一口气。
“六月的旅行系列以及明年的出口系列。”迟朗给自己也夹了一颗虾。
“不对吧...”迟朗的话听起来就像是真理，没有质疑的理由，可她刚才仔细看过，分明就都是正常的。她嘴唇微张，刚想说点什么，迟朗就又给她递了一个她爱吃的菜。“谢谢。”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她望着那张充满权威性的脸，闷闷地咬起了筷子。
“会延误。”他还是坚持。
向晴慢慢地眨了一下眼睛，以此避开他灼热的视线，“会延误的话，孟总怎么可能批。”她低下头，借着吃虾小声嘀咕。
迟朗没讲话，只是望着她，弯了嘴角。
“你不会是故意骗我的吧？“在吃到第三颗虾仁的时候，向晴直接把心里的想法给问了出来。
迟朗刚抽出了一张纸巾，听到她质疑自己，也不慌着解释，只默默将折好的纸巾递给她，“是我让老孟批的。”
“啊？”这下，她彻底搞不清楚迟朗的意思了。如果说今天他叫自己来是为了挽留，那这又是什么意思呢？也许是因为忙着想问题，她的手就这么直直地，触碰到了迟朗的皮肤。“不好意思。”她下意识收回手。
第46章 双双背叛
向晴缩回手的动作还算自然，而且两人也不是第一次有肌肤接触。只不过，这次迟朗直白的眼神，让她觉得刚才触碰到皮肤有一种不小心弄破鸡蛋的感觉，像是沾到了什么，甩也甩不掉。自己的申请理由算是滴水不漏，走正常流程的话，没必要让合作方知道，更不需要合作方来批准。想到这，细腻的脸上拂过莫名的神情，她埋下头，“孟总他...怎么说？”
“他什么都没说。”虽然迟朗的回复足够果断，但一想到孟德槐对自己的调侃，他便没忍住，无声地笑了笑。
向晴见状，木然地点点头，似乎是觉得自己的失落过于明显，于是她打起精神，抬起头，“你那边不会有任何问题，对吧？”
“我没问题。”平静的眼底多了一丝异样，迟朗无意识地摇了摇水杯，对向晴微微抬起手，“遗憾不能继续，期待以后还能相遇。”
玻璃杯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如果说之前只是猜测，那么此刻，迟朗今天叫她来吃饭的真实用意，其实已经展现的非常清楚了。
成年人的告别，总在舍得与不舍得之间。向晴在做决定的那一刻，是能清楚的知道，自己的主动选择代表了什么。但当这天真到来时，她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伤感。“谢谢你。”捏着杯子的手微微收紧，另一只手迅速抽了张纸，按下未说出口的话，她稍稍抬起杯子。
“我说过的话，永远算数。”又一次清脆地碰撞，杯子里的水一抖，太满的那杯便溢了出来。温热的茶水朝杯缘宣泄而下。迟朗仰起头，杯底朝天翻过来，仿佛是要咽下什么，他将杯子的边缘都被压到了自己那高挺的鼻子上。
向晴松开杯子，本来还想再说点什么，但看到迟朗这样，她觉得自己要说的那些，他都不会想听。索性抽了两张纸，默默递给了他。
忙了一上午，喝了太多茶，向晴这会儿是真饿了，奈何对面的迟朗看起来不是很有胃口。她望着一桌子美味烦愁，心想，如果只顾着自己吃，未免显得过于冷漠。
把她画在眼里的迟朗自然是读出了她的想法。丢掉她递来但是已经脏了的纸巾，他低下头，专注的给她夹去她爱吃的菜。“昨晚回去，是不是没休息好。”
“有一点。”向晴笑笑，没打算隐瞒。
“还是因为人性？”筷子没停，迟朗自己却不吃。
“是因为生气。”若有似无地搅拌着杯子里的茶水，她看到迟朗露出不解的表情，便忍不住逗他，“退一步越想越气，那人给我添了麻烦却不自知，所以我纠结，一整晚都在想，要不要追究她的责任。”
果然，这个话题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停了筷，迟朗抬头看着向晴，神情竟有些认真的意思，“你...”一丝诧异，随着他微微流转的目光被尽数压下，“现在气吗。”再开口，他的声音已然恢复了它本该有样子。
向晴捂着唇，笑得头发都不太老实了，松开手，她抿唇拂去几根戳到眼角的发丝，“我开玩笑的迟总。”视线相撞，她不由地也放缓了自己的声音：“下午几点的飞机？”
“还早。”迟朗微微抬眼，见她今天老是喝茶便问了一句：“喜欢这个茶？”
向晴见他又露出了长辈看晚辈的眼神，忍不住噗嗤一笑，“我是困了，想喝这个提提神。”
“那快吃吧，吃完了回去休息。”迟朗虽是无意，但选她爱吃的餐馆，关注她工作的是否顺心，这些下意识的照顾，看起来确实像把她当成了孩子一样。
“嗯。”向晴点头，唇齿之间皆是食物新鲜的味道，没有纠缠，却更胜纠缠。
吃完饭，迟朗提议陪她走回去，权当消食。
向晴没有拒绝，却忍不住笑，整顿饭他都几乎没怎么吃，他这个借口似乎有点牵强。
有太阳的中午，冷得很舒服。向晴跟迟朗一起慢慢走在沥青马路上，经过她匆匆赶来时见过的雕塑，旁边有清洁工人在将梧桐叶铺成一堆。看着成堆的树叶里有黄色，有红色，她忍不住冒出一句：“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下雪。”
身边没有行人，车辆也很少。迟朗望着风中纷纷扬扬而落的梧桐树叶，“快了。”他很慢，很慢的说。
“你这次去多久？”像是担心沉默的尴尬，向晴依旧在找合适的话题。
再绕过一个马路就要到公司楼下了，视线远远地注视着携刻历史风霜的庄严建筑，迟朗眼中泛起一点毫不知情的贪心与柔和。“会离开很久，所以...”他低头看向她，“我能抱你吗。”
稀稀疏疏的阳光从树梢间跌落到向晴柔软的长发上，风吹过，瞳孔闪烁，像在跳着轻柔的舞。下一秒，她投入迟朗的怀里。
似乎没料到她会这么爽快，迟朗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只是凭着本能用手护住她。但当她象征性拥抱完打算离开的时候，他回过神，收紧手臂的同时又低下头，第一次清晰地闻到属于她的香气，他露出满足的笑意。
“迟总。”她犹豫地叫他。耳旁的心跳，一下，又一下。清清楚楚，近乎悲戚的旋律不停地在她心中回响。“迟总。”她再次叫他，这回，她的声音听起来着急了许多。
这感觉，迟朗渴望了很久。而这个感觉，也正如他想象的一样，很柔，很暖。他根本不想放手，可怀里的人，对他的好感在一点点流逝，他能感觉到。
时间慢慢过去，终于，在最后一刻，迟朗垂下了手臂。
像是得到某种赦免般，她迅速逃了出来。几乎出于本能，她抿起唇，尽力调整着表情。
“再见？”迟朗落寞地将头稍微转向一边，“你因该，不想再继续跟我待在一起了。”抑扬顿挫的语气，听起来没有任何感情。虽然他转了头，但目光却始终在她的身上。
“路上注意安全。”向晴说出每次跟他分别时的结束语。只不过，这次她没有等迟朗回应就后退了一步，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
...
...
白天发生的一切并没有给向晴带来太大的心理波动，也许是因为晚上要见的人足够重要。
下了飞机，向晴驾轻就熟地打开叫车app，快速输入了酒店的地址，还没来得及提交订单，app的界面就弹出了一条夜间打车注意个人安全的确认信息。她根据app提示，一步一步提交完验证，终于叫上了车。
机场距离维枫住的酒店，车程有半个多小时。向晴顺利上了车，靠在舒适的座椅上，缓缓闭上眼。折腾了一整天，她总算得到了片刻安静。
昏暗的环境，加上单一的机械导航播报，让本就疲惫的人昏昏欲睡。
网约车在预计时间内将她带到了目的地，简单道谢后，她关上车门。
终于回到了舆论发生的地方，虽有不愉快，但她的步伐，距离维枫所在的房间越近，就变得越轻快。神情看起来也不再疲惫，跟中午赶着去见迟朗的匆忙不一样，她现在的背影，看起来开心的像是翩翩起舞的蝴蝶一样。
等走到最后一个拐角处的时候，向晴不由得慢了下来，气息变得沉重，她拿出手机，看了一眼黑屏里映出的模糊轮廓，忍不住抿起唇，暗自嘲笑着慌忙的自己。
靠在维枫房间左手边的安全通道门口，她对着手机屏幕整理完头发，又用手碰了碰有些干燥的嘴唇，仿佛是想起了什么，她笑着从包里拿出了一支可食用唇膏。
仔细整理好细节，她刚重新直起身，就听到了门锁打开的声音。
笑容在空气中凝固，看着从维枫房里出来的女人，向晴居然下意识躲进了安全通道。
背刚贴上墙体，向晴就意识到了自己的行为有多荒唐。一时间，脑子里有很多想法，虽然只是侧脸，但向晴能十分肯定，刚才那个女人，就是冯依纯。
自己的男朋友就在墙对面，身边还站了一个十分漂亮的女人，他们还正好是从房间里出来。
张了张嘴，她转过身准备出去，感应灯却正好暗了下来，像是某种预兆，将她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彻底浇熄。
终究，她还是没有出去，甚至都没有往门外看过一眼。感应灯亮起，她重新靠到墙上，回忆着一闪而过的画面，她觉得膝盖开始松软，捏着沉默的手机慢慢下跌，直到整个人都藏匿在寂静的安全通道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向晴抬起头，倔强地揉着眼角，想要起身，却感觉脑中一直绷紧的那根弦“嘣”的一声断掉了。随之而来的，是熟悉的嗡鸣声。她竭力想要忽视掉耳边的杂音，却早已面无血色。
一鼓作气，她猛地拉开门。走廊上恢复了安静，再无人出入。她回过头，看着消防栓玻璃中投射出朦胧的面孔，正逞强般地牵起唇角。
从门铃响到门拉开，向晴的大脑都完全是一片空白，她甚至一点都不期待维枫在里面，她鸵鸟的认为，只要他不在，自己就不用去问刚才发生的事，就可以装作没来过，没见过，躲在家里，然后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切断跟他的联系，体面的离开。就跟从前一样。
可惜，老天并没听到她的心声，紧闭的棕黄色大门，在门铃响即将结束的时候，被人不耐烦地拉开。
风吸起头发，停下，又从反面吹过来，发丝交织在一起，最后，盖住了她的目光。
第47章 隐患
“向晴？！”看见是她，维枫眼中的不满瞬间褪去，“事情处理完了？”他此刻的脸上，除了喜悦之外，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多余表情。
向晴注意到他有偏头看走廊的动作，便伸手轻拂了一下遮住视线的头发，“刚才有人来过？”她明知故问，也许只是对能让人安心的答案抱有期待而已。
可惜，维枫并没有准备好。只见他停顿了片刻，才摇头否定：“没有。”好多天没见到她，现在见到了，只觉得很开心，他看着她弯起嘴角。“有没有吃晚饭？”
“吃了。”向晴抓着手提袋，在维枫看不到的地方收紧了手心。
“怎么...”察觉到了她的情绪，维枫伸出双手紧紧地将她拥进怀里，“是不是累到了。”以为是因为工作劳累，他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无声地安抚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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