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霁等着他说完,外表不动声色,只在心里和金暴雪碰了下高脚杯:很好,kpi超额完成,(1)班也被他拖下水了。
早就知道以他们精英癌扭曲的世界观,颠倒凶手与受害者是常有的事,还是为了未来有需要的人,银霁字正腔圆地表演了更大的情绪波动:“你的意思是,我应该去恨被排挤被迫害的人?我只看到无辜者像皮球一样被火箭班踢来踢去,你们明明伤害了别人,居然还能搬出这么多冠冕堂皇的大道理,敢问贵班生源的初中都是在哪上的啊,怎么一个个被教成这副缺德的样子?”
余弦挠挠头:“我跟你一个初中的啊。”
“……”sorry,她忘了。
“说实话,也怪不了同学们,我说的‘那种情况’还有一个方面――(2)班学习氛围有多紧张,你也不是没体会过,大家需要的不过是一份清净和稳定。我是说‘大家’,你能明白吗?这种时候已经管不了对错了,谁和雷成凤关系好,谁就站在了全班的对立面,银霁,你都是被你的好朋友带坏了,染上了认死理的毛病,要知道,你本来也应该是我们这边的。”
“呵呵,我从来都不是。”
“不,你从头到尾一直都是。”余弦的声音是天真的,表情却很愉悦,在没收到邀请的情况下,上前小半步,超出社交距离、闯入个人距离:“而且你有没有觉得,我们两个人才是同类?”
“没有。”
“你是对的。我以前还会这么想,现在也完全不觉得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
“银霁,真正的反社会是不会感到愧疚的。”
余弦说着,整张脸不断凑近,句号打出来时,呼吸都喷到了银霁的脸上。一双裸着的近视眼无法聚焦,近看时,鱼眼透视给他造成了一种非人感,换做胆子小点的,此时已经被触发恐怖谷了。
就像废弃游乐园的小丑,被放松警惕的人类塞了一把量尺在手里,余弦的宣判自由自在地落在了任何人头上:“你这么死咬不放,还不是因为那个时候你也在当缩头乌龟,没能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你认为这是愧疚?笑死,我――”
“先让我说完。你明知道世界的本来面貌是什么样子的,长到这个年岁,竟还愿意维护那些不存在的道理和秩序。说真的,我对你感到失望。”
银霁躲也不躲,等他的鼻尖快要贴上来时,倏地后撤一小步,照着那里就是一头槌。
暴力和智取是可以并行的,这就是她对道理与秩序的背叛,余弦这种审美能力低下的小丑懂个屁。
小丑“嘶”了一声,揉着鼻头直起身子,短暂消失的委屈也回到了脸上:“揍人前能不能先和我商量下?”
有商有量还叫揍人?那叫切磋。
银霁嗤笑:“少在这给我装fashion,你不过是一个不允许别人超过自己的俗人罢了。”
“你冤枉我了,不然全年级前25名――包括你在内――为什么全都活到了现在呢?”
“所以我才说你是个俗人啊,三观和……”
说着,银霁忽觉不能把自己一并卖了,于是在口袋里把安眠药推往深处,再摸索着关掉了手机的录音键。
干完这些,她也没什么可假装的了,把旁白音色调回到日常水平:“――和动机、和作案手法一样土。我的源动力才不是什么愧疚,而是让上位者飞得越高摔得越疼;同样地,如果我想让一个人彻底消失,我能做到一点痕迹也不留,同时不用拉任何人垫背,哪会跟你一样,恨不得把‘是我干的’写在脸上,生怕别人发现不了。你拿什么跟我比?你再修炼个几千年也不会比我帅。”
“‘不拉任何人垫背’,真的吗?”余弦望天,水珠顺着他怀疑的嘴角淌到下巴,“那元皓ㄓ炙闶裁茨兀俊
第110章 同你大爷
听他这么问,银霁稍微哽住一下,倒也没有特别惊讶――这个反应总能在无效冷水浇头上扳回一城吧!不过实话说,这也不是刻意为之。
的确,与元皓ㄏ啻κ钡哪切┌庇、教唆与共犯等“非日常”环节,银霁从未特地隐藏过,因为她对自己的低存在感非常有自信。譬如,今天要不是被余弦推了一把,那些信众只怕早把她给忘了,证据就是上回大扫除,她去(17)班借抹布,回来时还多揣了几块棉花糖。
所以说,这些“非日常”一朝被有心之人拿来当论据,离不开两种努力:长久的观察、持续的确信,
综上,银霁的感慨发自内心:“你好无聊。”
“哪里无聊了,孤男寡女钻废弃教室的画面我不小心看到了两回,想不起疑也难啊――你们在里边捣鼓什么呢?”
银霁不信他的底牌只有“不小心”的这两回。现在有所保留,一定是还有后招,后招放出的时间不确定,这很烦人。
既然如此,现在也不是跟他咬文嚼字的时机。“这还用问,当然是在干见不得人的事啦。”
“比如?”
“你自己都说‘孤男寡女’了,还能是什么事呢?”
“……然后他满足不了你,你就把他踹了?”
“你说我把谁踹了?”
“你没有?那你们今天――”
“今天怎么了?钻空子和养鱼都是你臆想出来的,我可一句都没承认哦。”
余弦回想了一下,怅然道:“还真是。”
又摇摇头,没把这个话题深入下去。他显然是不信的,但他也没办法,活该。
为了保持住气势,余弦故作高深地放送了一点他的保留内容:“上次我对你感到失望还是在初中的时候。”
“哦?说来听听。”银霁抱起胳膊,姿态上就像要求魏征进言的李世民,心里又把自己当成观赏比干死谏的纣王。
“你们班有个体育生一直在被校外的人骚扰,你看到之后,拿手机拍了张照就走了,没有第一时间告到门卫那里,否则,好几天了,那些人为什么一直没被赶走?”
没想到他翻的是这个老黄历。
“你失望是觉得我很怂?”
“当然不是。过了段时间,那个体育生跟你玩到了一起,从那以后,我就发现这女的不简单啊,懂得利用身边的人,也沉得住气,就算拿捏住了谁的把柄,也知道挑选最合适的时机捅出来。”
什么东西,人格都暴露到这种程度了,突然用伟光正那一套来审判她?
“不,我是觉得很有趣,就深入了解了一下,这才发现体育生的背后是尤扬,尤扬的背后又是谁呢?是元皓āD闼滴椅蘖模那我还觉得,你品味也不怎么行。”
“……”银霁想按住太阳穴。早说嘛,绕这么大个弯子只是在散发嫉妒心,或者说优越感被冒犯的恼怒。说不定,她和雷成凤的灾难都是元皓ù来的,他和余弦同班时,那可是随随便便跟“老牌贵族”平起平坐、轻轻松松分走了人家半壁江山啊!什么蓝颜祸水。
余弦有意无意暴露出脆弱的表情,失焦的双目望向远处,喃喃道:“他有什么好的?除了运动神经发达点,脑袋空得能养鲸鱼,做事跟动物一样全靠应激反应,从没主动深入思考过任何事,你可知他初中的时候……算了,还是别说了,我可不能打扰你们钻小黑屋的快乐。”
银霁后悔自己没有接着录音,不然的话,她大可以戳着鼻子质问某位对待敌人像春天般温暖的圣父:听听,这就是你带领全班以礼相待的余弦,他配吗!
回想刚才在乐团的那出闹剧,除了提醒信徒们“大家别忘了公敌的存在哦”,余弦精心策划了这出戏,多半也是想确认银霁――元皓ㄕ笥新任大将――的可操控性,看到她那副倒霉样子,舒心得打不还手了都,何其恐怖的旧社会阶级观念拥趸啊。
所以说,“亲眼看到我没能抢过你的风头,你就能睡个囫囵觉了,对吧?”
“什么?”
“表演嘉宾安排的是你,故意叫我上去弹;我在台上越丢人,大家越爱你。”赢不了主将,叫斥候难受难受,也算得上一种小人物的挣扎啦!
“哎,你是这么想我的吗?我也爱大家哦。不过有件事可能需要再提醒一遍:我觉得你和我是同类,面对这种事,你的反应才是我最关注的。”
“你猜我信不信?”
余弦沉默了片刻才顺着她的话说:“是是,看你这么不靠谱我就放心了。”
“那我想采访一下,你在电视上看到郎朗又是什么反应?”
“我的演奏情绪比他稳定点……”
“李斯特呢?”
“他老人家早已仙去啦。”
“李斯特、郎朗还有我都很安全,你记恨的只有元皓ā!
“记恨?如果你非要这么说,差不多是吧。”
他说出口都不害臊的吗?这就相当于他承认自己样样都不如元皓ā
连银霁也忍不住给出局部赞许:“你还蛮有自知之明的。”
“……为什么突然夸我?”
“同情你。”
照这个思路,如果处心积虑通过殷莘接近尤扬、跟着元皓ㄗ晷『谖莸氖橇硪桓鋈耍银霁与她的朋友雷成凤至今还能一起坐在二中食堂里嗦粉。一切都串了起来,围绕着元氏转盘的追尾事故,是确实存在的!
“啊?你怎么又……我还等着看你到底想让我摔得多疼呢。”
“不摔了不摔了,办不到的。”银霁佯装懊恼道:“说实话,我已经没招了,一切等期末考试之后再说吧。”
突然的情绪转折把余弦也也搞糊涂了:“你到底哪句话是真的?”
“这句就是真的。你看我现在这副困兽的样子还不明白吗?脸皮实在厚不过你,怎么揍都揍不跑,是我输了。”
“真的啊?”湿着头发、红着鼻头的余弦当即露出了胜利者的笑容,看得银霁心里直发毛――开玩笑,他才不会这么天真。
余弦行事就不能以常人的思维去分析,别把他想得太好了,防备这种人时,武装到牙齿都不为过。
自以为进入了售后阶段,余弦好心劝道:“适当地放下一些人,你的人生会彻底清爽起来。”
银霁发出了釜底抽薪的冷笑:“谢谢关心,然而我就喜欢过一种黏糊糊的浑浊人生,花露水和夏用卫生巾才需要清爽。”
他们自信男孩总有一种皮格马利翁的癖好,对相关不相关的女生充满了改造欲,银霁作为不规则的钢板组合物,该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断然不是这些自以为是的男高可雕刻的。
售后以失败告终,余弦追求效率,开始规划后续行程:“元旦那天,正式表演用的是乐团的钢琴,明天的排练,我们就不去……”
“银老师!你怎么在这?”
――规划被韩笑的劈叉嗓门打断了
越过余弦的肩膀,银霁看向小巷口。真是巧了,每次面临与余弦有关的难题,银霁总是被四处溜达的韩笑救走的。
看到湿哒哒的银霁与像是刚从水里捞上来的余弦,韩笑张大了嘴,表情惊疑不定:“大冷天的,你们在这打水仗?”
“没有。”银霁向她走去,“我们在洗苹果,有个水龙头坏了,突然和开闸泄洪一样。”
“太惨了吧!”韩笑十分信任她,上前分掉两包纸巾,然后压制着声音的劈叉问余弦:“今天还排练吗?”
“到饭点了,明天再说吧。你的嗓子怎么了?”
收到暗恋对象的关心,韩笑抑制不住脸上的喜色:“没事的没事的,也就是上午讲了太多话,加上有点感冒……”
“远离水人,不然感冒会加重。”银霁在她身后提醒道。
“什么水人?”
“没什么。走,我们俩去食堂吃饭,不用邀请别人了。”
韩笑怔愣了一会,两条腿迈向银霁,眼睛却还没从余弦身上移开:“你又不吃晚饭吗?你也佯活着?”
“不是的,今天我有人送饭。”
“哦哦,那我先把银老师拐走咯?”
余弦瞥向银霁的大衣口袋,微笑道:“你们去吧,她已经问到她需要的答案了。”
银霁的烦躁简直达到了人生的新高。
他都这么有恃无恐了,她也不能让人家白等一场不是?想得通就成,只是脸色太臭,容易吓到身边的小朋友。
小朋友嗫嚅道:“你……咳咳……你刚才肯定和余弦吵架了。”
银霁坦然得像是把英文名临时改成了Frank:“没吵架。我们打了一架。”
“果然还是打水仗吗!”韩笑几乎蹦了起来。
“是啊,因地制宜,他感冒了我最高兴。”银霁希望韩笑能听出她的咬牙切齿。
后者却狐疑地打量着一米六的身板:“你、你打得过他?”
“当、当然打不过。”银霁学着她结巴的节奏:“但我就是要打,我也有自己的理由,去了食堂马上告诉你,你一定要听,不许跑路。”
第111章 信任 上
“嗨,原来是这(劈叉)么个事。”
听到韩笑的反应,银霁不由得捏紧了筷子。
好在她的下一句是:“怪不得像银老师脾气这么好的人都找他打架,换我,我也打死他。”
韩笑的语气很真诚,一点娇嗔味都没有。所以,筷子逃脱了被拦腰折断的命运――道义上、人际亲疏上,它本来也不该承担这个命运。
食堂人不多,两个女生坐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这地方是韩笑选的,银霁也尊重她不想散播“坏话”的意愿,反正这些坏话迟早会被更多人听到,不必急于一时。
想到这个,银霁虽惊讶于她得到了一份不需要证据的信任,但也不敢高兴得太早,尽力冷着脸,加重语气道:“我跟你说这些,也是为了给你打个预防针,接下来,我会对余弦做出更过分的事,如果……”
她是想说:“如果你接受不了,趁现在赶紧远离我,我不会念在与你往日的情分上,对那个自以为反社会的绝望的loser心慈手软。”
没等后半句话说出口,韩笑连忙吐掉梨子汁的吸管,用气声问:“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咩?”
银霁哑然,绝交通牒和之后的说服策略一股脑憋了回去,压力给到膈膜。
她拿塑料勺搅拌着米饭,脑袋彻底宕机了,不知该如何接话。看样子,银霁还是不够了解面前的小鹿眼女生,习惯性地按常规思路去揣测她的行为,可韩笑的脑回路跟余弦是同一台车床生产出来的,两个人的硬件似乎没有本质区别,这点已经得到过多次验证……
这么讲好像在给韩笑泼脏水似的。不存在、不存在的,硬件条件再相似,环境对人的影响几乎能起到决定性作用――银霁靠这个续上了刚才的思考。根据她的观察,笑树元快乐三人组总是一体同心的,经历过分离又和好、低谷中重建,感情变得更加坚固,三个人的友情小结界可以阻隔任何形式、任何价值的诱惑,所以,银霁一开始的想法是让韩笑知道余弦对元皓ǖ钠兰郏她相信,这么做起码会阻止韩笑插手她的后续行动,自行躲远些,免得真被脏水泼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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