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似是破窗,本质上还是止损;一切行为的根本目的都是把风险降到最低,这么多年班长真不是白当的,何等的入世积极分子呀!祝大少爷早日把金家和郑家的钱全都赚走,这样才算功德圆满,配享太庙!
“银老师?银老师!别在那冷笑了,快来帮树树挑领结!”
韩笑手里一红一蓝拿着两个领结,在银霁眼前晃了晃。
“哦,我不怎么懂搭配,你会画画,你来决定吧。”
“我?不不不,别让我做选择题。”韩笑吐着舌头,把领结丢回黎万树桌上。
为了支持银霁的打狗行动,黎万树一咬牙一跺脚,也……也高高兴兴地加入了元旦表演方阵。他报上去的是声乐考级曲目《花非花》和《不见不散》,百分百押中了学院派老师的喜好,加上专业素质过硬,一下子就插队过审了。
“为什么提前选领结?”黄思诚感到好奇,“你要在里面放变声器吗?”
“没错,就是这样!”黎万树正在镜子前试戴黑色领结,听他这么一说,找到了灵感,朝元皓ǖ暮缶鞭袅艘幌乱霁给他画的手表,假装发射麻醉针:“昏倒吧,老元!”
“人来疯。”元皓ㄕ在抄背单词,头也不抬地评价道。
“还是红的吧,喜庆。”举着镜子的女生替他做了决定。
“对,给他一点小小的中式恐怖。”孔秋补充道。
就这样,形式上,黎万树得到了一只百衲领结。
韩笑刷着手机,突然快步走过来,把银霁的头按到桌子底下,给她看了几条聊天记录。
“你看,都安排好了。”
见她这么积极,银霁的心情实在说不上轻松:“说真的,我不希望你参与进来。”
“怎么的呢?这么好玩的事,少我一个可不行!”
“你有时候可以不用把集体利益放在个人之上。”银霁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说,“更何况这都不是集体利益,算起来也是我的私事。”
“no no no,你错了,纵容恶行就是伤害我们自己,为了世界的和平,这点牺牲算什么……不对不对,没有牺牲啊,不存在的,天道好轮回罢了。”
看,人家的格局不比她大得多?
群策群力下,银霁是越来越安全了。只不过,分摊风险的弊端就是溶剂的药效也得到了稀释,更何况对余弦那样的癫子(虽然可能是演的)来说,这个计划本身也算不得一剂猛药。
即便有惊无险地挺过了这一关,刚在全校师生面前展示了一身反骨,(18)班恶人的肾上腺素阀门还没关上――和结束篮球比赛之后一个道理――迫切地想要找个人打一顿出出气。
看到集体的亢奋,银霁也放任自己陷入一种肉麻的团宠逻辑中――只要大家的宝宝夜莺高兴,随便怎样都好吧。
如此说来,余弦也属于命好的那一类了。
“我大伯?是没结婚,怎么啦?”
“我有个认识的人馋他身子。”
“这样啊。”余弦无奈一笑。“经常有这种情况,我都见怪不怪了。”
“真是令人羡慕的家族基因啊。”
见银霁竟有心情对和他相关的人事物做出正面评价,余弦有点摸不着头脑,看着她,好半天没说话。
“你……你今天心情很好嘛。”
“很明显吗?”
“黎万树还是决定要上了?”
“是啊,等着真正的大师干翻我们这帮草台班子吧。”
晚餐时间快到了,乐团里陆陆续续有人离开。
余弦合上钢琴盖,抖着小猪毯子尝试盖好这个大家伙。毯子这么丁点大,如何盖得住三角钢琴?可每次排练结束,他都会徒劳无功地重复这个操作,一会把它扯到前面,一会把它扯到后面,期间毯子要掉在地上好几次,经过反复尝试,最后微妙地盖住了整个琴键外加顶部的一点点面积,这也并不稳定,只要有人走过,毯子就会灰扑扑地顺着钢琴的形状滑落下来――这样余弦就足够满意了,仿佛完成了一项伟大的工作。银霁从来不帮忙,她需要抱臂站在一旁,克制因厌蠢症而骂人的冲动。
“你也走到了牺牲同学这一步。”满意的余弦拍着手,结束了今天推石头上山的工作,“看,我们本来就是同类。”
这回,银霁没什么骂人的冲动,脸上还挂着真诚的笑意:“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呢。”
***
“别看我了。”
江月年木着一张脸、木着一只手,勺子插在南瓜粥里,像是陷进了沼泽地。
韩笑和银霁咬着草莓牛奶的吸管,看到她的新发型,都有些移不开视线。江月年一捶桌子,发火了:“我说别看我了!吃完饭我就把假发戴上,食堂里太热,我头皮敏感,闷出疹子就难办了。”
声音一抬高,看她的人却更多了。还好大家都讲礼貌,没把诧异表现在脸上,只是纷纷躲到自己那桌,不着痕迹地小声讨论着。
江月年也没办法了,气哼哼地吃了两口粥:“真是的,又不是得了什么绝症,做完手术我就留个寸头,还染成荧光绿的,吓不死你们!说正事。”
韩笑吐掉吸管:“你最近忙,先别管这些了。”
“那不行,我得站好最后一班岗。”江月年腰杆子一支棱,颇有些老革命家的意味,“就算那天我不在,你们一定要实时跟我推送进程――好冰!”
金城武坐下前,故意把一罐可乐贴在女朋友的头皮上,江月年只得分出心神,张牙舞爪地跟他打了一仗。
“我们给江老师准备几套霸王洗发水吧,助她早日duang回来,她还年轻,没有头发可就没有未来了。”这边厢,韩笑还在一脸认真地跟银霁商量选礼物的事,于是,战场扩大了。
――直到这时,人们对因病剃光头的态度还很轻松。
“医生是怕压迫到视神经。”用江月年自己的话说,“我是去开瓢,又不是要化疗!”
人群当中钻出个光头,并不意味着大家快要失去一个同学了,因而,在锃光瓦亮的当事人面前开玩笑是受道德允许的。
二中不对学生的穿着打扮做硬性规定,这一点写在了招生宣传手册上。虽然顾及着高中生的社会身份,确实没人乐意染荧光绿的头发,但打耳钉、化妆上课、渣男锡纸烫的大有人在,就连雷成凤都不是因为爆炸头才遭受到了异样的眼光。
对开颅手术的恐惧没有持续太久,因为这天晚上,A市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降雪。晚自习课间,同学们都跑到操场上与初雪进行亲密接触,随身带着锅碗瓢盆――什么毛病,能不能浪漫点!
这也可以理解,亚热带地区的初雪是很难积起来的,还没见得一层银装素裹,马路上就纵横着肮脏的立体车辙印了。
黎万树站在主席台上,头顶一个洗干净的保温饭盒,姿势完全复刻汉代的承露仙人。身旁的朝拜者齐齐翘首以盼:“再坚持一会、再坚持一会就能堆雪人……捏雪人了!”
“可是我感觉不到自己的手啦!”有这么一条尸检科学:冻毙的人都是微笑脸,恰如现在的黎万树。
江月年也出来打雪仗了。说是打雪仗,其实只能从附近的灌木上收集一些武器,招式也以撒盐为主,用于驱鬼效果会更好。她跑起步来,需要分出一只手捂着头顶,看来还是不太习惯头上戴假发,等她做完手术返校后也许就能适应了,适应不了也没关系,可以找真正duang不回来的司老师取取经――实在不行,这都什么年代了,大家也不是不能接受女生顶个光头来上学,再怎么亮堂,多看几眼总能脱敏的,又不是毛囊的问题,过段时间就可以恢复成哑光了。眼下还是玩雪更重要,否则雪一化,明年何时再见?
然而事实证明,是银霁太过小看这场雪了。
放学时,雪停了。大家失望归失望,也了解A市的气候,没太当回事。可是趁人们都睡着了,老天憋足了劲儿,鹅毛纷飞地狠狠下了几个小时的雪,等早上起床拉开窗帘时,所有作息正常的A市市民都被眼前一片白茫茫惊呆了。
明昶在朋友圈里更了好几条打雪仗的动态,拍照的时候,扫雪工人还没上班,评论区纷纷表示羡慕。高中生也起得早,到校时,靴子踩在整块雪地上咯吱作响,简直是世界上最美妙的音乐。
早自习还是要上的,同学们的心却早已飞向了操场。可惜的是,下课铃还没响,“夸差”“夸差”的铲雪声便响彻了整个校园,美妙的乐谱被剪得稀碎,焚琴煮鹤不过如此!
好不容易挨到下课,整个儿露出真面目的操场已经失去了吸引力。奇怪的是,有不少人连饭也不吃,纷纷往办公楼跑,又有什么热闹了这是?
是金城武的家长来了,抱着豆浆暖手的杨翊君给出了答案。一大早就跑到校长办公室去闹事,校长太难了。结合最近的风纪新政,“哎你说,有没有可能是来棒打鸳鸯的?”
顷刻间,不祥的预感像雪崩一样埋住了银霁。
闪身躲进围观人群中,突兀地出现在最前排的,是平时很少关心这类八卦的孩子她班长。
元皓ㄏ袷潜澈蟪ぱ劬Γ回头瞥了瞥晚到的吃瓜群众们,目光短暂地落在银霁身上时,仿佛把一句暗语发送给了她――
你果然来了啊。
第129章 第一场雪 下
“……向来宽松,可是最基本的――学生素质问题,也很值得重视,您说是吗?”
隔着厚重的木门,说话的是一道女声,听起来年纪并不大,气势却压倒了办公室的拥有者。
“是的是的,最近我们已经在整改了,具体的校纪校规还有待更新……”
高一的教导主任怎么也在?但愿姜暹昏倒后,他能及时联系救护车。
“……赠的……实验室,……后悔的决定,本来不……机会呢?”
什么,二中都勤俭持家成这样了,竟也接受过建筑赠予?呃,更有可能是赠予教室、赠予装修款项吧,学校面积小,太大的饼也吃不下。
“到底有多少春蚕楼啊……”
银霁的自言自语被身旁一个(1)班的人捕捉到了。“你也知道春蚕楼?还真是坏事传千里。”这位附中毕业生咋舌道。
想再细问下去时,门内传出一声怒吼,如鸣镝破空,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够了!都是我一个人的错,人都已经……了,有什么都冲着我来吧!”
金城武的声音放大了听是这样的吗?之前没太注意。根据人物关系,这大概就是他在说话了。
看样子,家人并不支持他的恋情,然而根据二位当事人略嫌老夫老妻的相处模式,银霁大胆猜测,高中之前,江月年就已经跟他在一起了。那么金城武一直处于被放养的状态吗?显然不是全局放养模式,若真是如此,为什么他的家人现在又跑来借题发挥?
好的,答案就藏在问题里――人就是为了借题发挥而来的。
可今天不过是普普通通的一天,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时间上有什么说法?庆祝201X年的第一场雪比以往时候来得更早一些?打你就打你还要挑日子?
天知道。想不到这所连top2地位都有争议的高中竟是如此卧虎藏龙,失敬失敬……可是等等,难不成金城武真的姓金?金城武本人也并不姓金啊!
听他的发言,有勇无谋、外强中干,不太行。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正面战场都没打起来,他就做出困兽之斗了,如此急躁,怎能取胜?所以大家用眼神怂恿会吵的进去吵。
谁都怂恿不动,门内涉及到话题核心,吃瓜群众整体往办公室凑近了几步。有个人胆大包天,更是上前握住了门把手,正欲往下压――
“结果一下。”
女主人公登场了。就像电视剧里演的,人群往两边分散,迅速给江月年让出一条通道。明知这样的情节发生在现实中对谁都是一种灾难,但还是忍不住集体抓马一下子,以戏谑的态度面对“非日常”,非日常也能变得很日常,配合着半空中的罐头笑声,给有需要的人提供了虚假的经验。
江月年站在门口想了想,把假发摘下来,才拉开了那扇门。在她身后,厚重的门让那个尝试转动把手的同学留住了,还拉开一条方便窥视的缝。因为走进去的是个快要做手术的病人,自然而然的价值排序使得高中生不惜违反天条,暂时把守纪律的血液封存进了冷冻舱。
再优秀的女生,微信名和发型也容易惹来男方家属的不满。过了一会,门外的人都没听清江月年说了什么,只听得三个大人情绪激烈,一声比一声高。
教导主任背对着门口,没注意到外面的视线,竟然在毕恭毕敬地给那个30岁左右的女性道歉:“您说的是,我们下次一定注意。”
金城武的家属――也许是他某位表姐吧――和姜校长并排坐在红木沙发上,坐姿还算客气,可正在搓手的人是姜校长。
趁下属安抚客户情绪时,他负责搞定事情的源头,和江月年商量着:“这段时间你就请假回家休养吧,下半年再来上学,分班考试的事……再议,我们想想办法,尽量不让你缺席。”
还没得到答复,又转向另一位劝服对象:“你先带她出去。”
金城武默默站到女朋友身边,二人的脚底板都粘在了同一块狭小的地板砖上。
家属也不满意姜暹的提议:“我看还是给她办留级吧,高中和小学初中可不一样,哪里经得起这样缺课?”
乍听之下是为江月年着想,姜暹也从善如流:“也好,还是看她自己的意见……”
“期末考试和分班考试我都要参加。”江月年不带情绪地说出她的诉求,语气里只剩坚定。
家属挑起一条眉毛:“你这个身体状况要怎么参加期末考试?”
“我身体状况没问题,只是刚好赶上专家回A市,休息两周足够了。”
“两周?!”家属像是听到了世上最可笑的笑话,“那可是开颅手术!姜校长,你听听,要是出了事可怎么办?”
江月年的语调是整个办公室里最平静的:“出了事也是操刀医生负责,你放心。”
家属竟真的笑出了声,转头问姜暹:“如果她跟那个资助生一样死在学校里,你们预备怎么办?就算事后除名,赔偿也少不了,你们的财政状况负担得起第二回吗?”
姜暹双手握拳放在膝盖上,不敢正眼看这位行走的升学率、他最宝贝的(1)班十五精英之一。
教导主任就比他强硬些:“这样吧,江月年,身体的事不能儿戏,我们还是先给你办留级,分班考试你也不用参加了,火箭班的位置给你留着,等你彻底恢复了再回来上课,这样对大家都好。”
“不。”从背影只能看出,江月年连摇头的动作都很机械:“我能参加期末考试,考完就回家继续休养,下学期再回来,谁也不耽误。”
鸣镝般的怒吼似是耗尽了勇气,金城武上前一步,犹犹豫豫地帮腔道:“是的……高中哪次考试不重要?留级在档案上也不好看,既然她能坚持,为什么不让她参加考试?”
教导主任忍不住了:“非要直说吗,这样的风险我们实在担不起了,难道要直接劝退她才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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