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会卸不掉吗?”
“别怕,卸得掉,我带的卸妆水里面含有硫酸――开玩笑的,别跑!”
黎万树面色凝重地看着那双上下翻飞的手:“我也要化妆?”
“是的,你没看到他们扛到操场去的两盏大灯吗?天色一暗就是全员物理开锐化,再说还有多余的照明……”犀利的视线在一颗明亮的头顶上停驻了片刻,“反正我不允许(18)班选送成员的脸上有任何瑕疵!”
“好的元首知道了元首,过一会你也要这么大力扇我嘴巴?”
“不,比这还要大力,你脸上的肉太松了。”
给银霁上完了底妆,韩笑接了个电话,说是临时有事要去趟(2)班,打包了粉底液和遮瑕,把哭丧着脸的黎万树一并牵走了。
就算不照镜子,银霁也知道,此刻的她看起来就像一个能面。
韩笑这一走,刚挂完水的元皓就敢从桌洞里摸冷饮出来喝了。准备期间有点放假的意思,教室里的人员比较分散,于是他大摇大摆地走过来,踢着凳子坐在了银霁对面。
开口之前,这位方丈一抬眼,可能是被能面触发了恐怖谷,手里的一沓意向表掉在桌上,往生咒几欲脱口而出。
银霁用伽椰子的声线跟他打招呼:“师傅,How do you do?”
元皓ǔ僖勺拍闷鸷笑留下的眉笔:“不然我先帮你……恢复一下……活人该有的颜色?”
银霁对他的技术毫无信任:“谢谢你,我不想变成张飞。”
迟疑的手放下眉笔,又拿起了腮红刷……
“我也不想变关羽。”
银霁起身要走,对方已经在视觉上习惯了些许,把半沓意向表丢到她眼前。
“闲着也是闲着,来,帮忙填一下姓名学号。”
高一生有学号、饭卡号、中考准考证号,每次月考有不同的考号,走读生还有走读证号,每串数字都有着不同的用途。以往把表分发下去各自填写时,总会在数字上出现大量纰漏,元皓ㄍ际∈拢干脆替全班一手包办了。
重新上岗的班长秘书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发现领导的笔冻得出不了油,当即双手奉上斑马JJ15:“用这个,不断墨,我只有填作文答题卡的时候才舍得用。”
――就当是报答刚转来(18)班时的那支好笔了。
元皓ㄌ羝鹈迹也不道谢,一手抓起勋冠饼屋易拉罐装的青梅茶,自在地啜饮一口,还理直气壮地瞪回来:“已经放在棉袄里捂热了,我就喝半罐。”
“你喝你喝,反正要在手上扎窟窿的不是我。”
银霁好端端的笔尖被刚递出去的子弹头狠狠撞击了一下――多么精细的进攻啊。
“青梅茶……我在想,你们家有竹马茶吗?可以弄个AB套餐。”
元皓ǚ窬隽苏飧鎏嵋椋骸爸衤淼某杀颈惹嗝犯摺!
不知道他说的是本义还是比喻义……总之银霁的桌上多了一罐薄荷茶,非常自然地。
随着一摞待填表格越来越薄,秘书又奉上了奶砖本:“拿这个垫着写。”
元皓举起来看了看:“又是一本一模一样的?”
“上次不是告诉过你我囤了一箱嘛。”
“你都不会用腻的吗?韩笑她们每周都要去文具店买几根奇形怪状的笔,这样才能维持住学习热情。”
“我懒,用到喜欢的就不想尝试别的了。”
“啊……”元皓ǖ男θ荼涞靡馕渡畛ぁ
银霁发誓,刚才那句话绝对没有弦外之音。她有些恼怒地拍拍桌子:“笑什么笑,难道你没发现,你也在培养我这方面的倾向?”
“我?什么意思?”
银霁朝薄荷茶努努嘴。
元皓ㄣ蹲。骸澳闩虏皇怯械惚缓ν想了。”
“我从没说过我喜欢你家的薄荷茶吧?”
“嗯……你没说过吗?”元皓ㄗ魉妓髯矗“可你也并没有拒绝啊,放轻松,顺手拿出来的罢了。”
“随手不了。你说过薄荷茶已经下架不再生产了对吧?”
“是啊,叫你帮忙清清库存怎么了?”
“只是这样而已吗?那黄思诚管你要薄荷茶的时候,你干嘛给了他一罐可乐呢?”
“都说了是顺手……”
“下架了就再也喝不到的薄荷茶,喝不到就会一直念想,念想着念想着,对茶的思念就会算到茶的供应方头上,这就是‘抓住她的胃’的底层逻辑,你好可怕啊,元皓ǎ
“得了吧,完全是造谣!”
――如果真是造谣,为什么要笑着说?
身不由己地,银霁也被传染了笑意:“如果我要说,我有关键性证据呢?”
元皓ǚ畔卤剩朝她伸出手:“洗耳恭听。”
“这罐薄荷茶在你桌洞里放了起码有十天。”
“那是因为我忘了,不行吗?”
“你忘不了,在你急着掏课本出来的时候,它都掉在地上两次了。”
被告抓住破绽:“你都没回头看过我,你又怎么知道的?”
比起肤浅地质疑“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没看你”,原告急于享受解出谜题的胜利:“因为韩笑会照镜子啊!”
被告哑口无言。
银霁几乎要顶着一张能面唱起“We are the Champion”,越过元皓ù瓜吕吹募绨颍看到教室门口聚集了一群人,紧急闭上嘴。
是韩笑带着团员们来这里化妆。元旦晚会还剩不到两小时就开始了,可准女团的脸色都不太好,又不像是登台紧张的样子,而是有些奇异的疲惫和呆滞。
元皓ㄍχ保身子作出一副老干部的姿态,抖了抖手里的表格,回头问她们:“怎么了,各位A班的练习生?”
“突发状况。”韩笑满脸愁云惨雾,“刚才,老师说……临时要把我们的《极乐净土》改成红歌。”
银霁眯起眼,不由得打起了精神。可以啊余弦,忍到现在才出手,一出手就来了个大的,人怂到极致便会如此过激吗?值得引以为戒。
第136章 余弦的头顶悬满了剑
“我们不会真要在《红色娘子军》里跳蝴蝶步吧?这不是讨骂么……”
“虽然但是,她们的主要事迹不是反围剿吗?”
“谁会管你这个……早知道练kpop的了,啊啊啊啊太坑了,初选时还说得好好的,早不换晚不换,偏要等快开场的时候换,还不如直接取消节目算了!”
“要不我们临时退赛吧?”
无情无义的元皓ǔ韩笑皱皱鼻子,仿佛在说:你看,不止我一个人当它是比赛吧!
需要知道这个的人不在场,他便问:“树呢?”
“老师把他叫走了,说是要重新对一下伴奏。”有个换好了服装的女生哈出一口气,搓着手回答。
“只有他的伴奏吗?”元皓接着问,眼睛却是看向了银霁。
“不是的,所有伴奏都要统一对一遍,哦,银霁,你们的伴奏是余弦拿过去的,用的是广播站的电脑……”
虽然早就预料到了他们的行动,银霁还是故意问:“老师的电脑呢?”
“已经拿到舞台那边了。等伴奏调试好,她再用U盘转过去。”
是了。有些成年人骨骺愈合后,连带着脑皮层也一并闭合了,无论外面的世界变成什么样子,他们坚持只活在自己年轻的时候;等他们手里有了权力,马上就要狠狠拉住缰绳,逼迫别人的生活跟着一起倒退――譬如,把只认纸币的臭毛病分摊给习惯了电子支付的人。这样也好,留下破绽可就怪不得别人了。
韩笑连做两个深呼吸,朝银霁一笑,转过身去鼓励队员们:“大家别慌,还有时间,我们先按新伴奏过一遍动作,不必全都换掉,把蝴蝶步改成别的舞步就行,然后再看看还有什么地方需要调整――一定来得及,平时的功夫不是白下的!走,去乐团集合!”
说罢,她回到座位揣好另一部手机,顺手跟元皓击了个掌,带着女生们蹦蹦跳跳地离开了教室。
银霁的心情很复杂:“事后我一定要请韩笑吃顿大餐。”
元皓ǖ愕阃罚骸澳闱胪炅宋以偾胍欢佟!
操场上的音响毫无征兆地发出响动。先是播放了小半段入场音乐,然后唐突切歌――是《不见不散》的伴奏。
所有节目的音频文件都在滚动播放着,这就说明:“U盘已经送到了。”
是时候做准备了。银霁低头看了看桌上的化妆品。
元皓ǜ惺艿饺挝竦募杈蓿旋开一管唇釉:“这个简单,我知道怎么涂,你把嘴抿起来。”
他把唇刷凑到银霁嘴边比划了半天,这才发现不对:“先撅着。”
不管他怎么指挥,银霁都听话地照做。“好好,颜色上去了,现在可以抿一下……多抿几下,然后……咬唇妆就完成了?!怎么回事,难道我真的是天才?”
那只自信的手再次伸向腮红时,银霁接到了余弦的电话,幸而在紧要关头得以脱身。
***
余弦独自坐在舞台旁,守着老师的笔记本电脑,看到银霁走过来,笑着晃了晃手机:“来啦?老师的U盘中了1kb病毒,幸好我都有备份。”
银霁也温和地笑着:“辛苦了辛苦了。我找人编的伴奏还不错吧?”
“岂止是不错,简直就是不错!”他给小田遥遥鼓掌,夸张地开着玩笑。
正在此时,银霁也收到了韩笑的文字消息:“……一直坐在那不走,planA失败。”
“看什么呢?”天真的一颗头伸了过来。
银霁面不改色地按住语音,对着手机说:“好,我要冰淇淋味的酸奶。”
“是韩笑?”
“是的,她在小卖部,问我想不想喝东西。”
出于礼貌,本来也应该捎带一下身边这位朋友,可就在今天,银霁发现了一件事:这世上根本没有一个物种,叫做“余弦的朋友”。
想到这个,她并不抱有同情――至少轮不到她来同情,毕竟那三位真诚而纯良的发小不是被别人策反的――试想,如果坐在这儿的人是元皓ǎ他们身边早就围起一堵密不透风的人墙了,即便是两位反派角色,交锋的场面起码会舒适一些,哪会像现在这样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狠话全都冻在嘴边。
信徒总要和神保持距离的,这就是余弦神教的教义。他和信徒的距离远得像是根本不在东亚系统,从这里,银霁学到了一点经世致用的知识:如果需要朋友,人就不能拥有太多信徒;很多时候,一个足矣。
银霁起身要走:“好冷,我还是去乐团待着吧。”
余弦拈起银霁的衣角搓了搓,手上带了挽留的力道:“这个真暖和啊。”
“我惜命。”
像是听不出对方的不耐,他又看看那个被定型喷雾制裁过的服帖版海胆头:“这下完了,我们两个要变成加勒比兄弟了。”
银霁不认这个称号。她的长相里没有一丝含男量,头发剪得再短,哪怕只从背影,都看得出这是个女孩。
既然余弦打定主意要她陪着吹风,银霁看看粘在电脑触摸板上的那只手,冷笑着坐回去:“我还以为你真想铁锅炖自己呢。”
“我想啊,我怎么不想呢,但也得看你们的柴火够不够高才是。”
他潜意识里憎恨的是“众人”拾来的柴。
“到头来也没搞明白你叫上我的动机是什么。”银霁沧桑地叹了口气。
“因为我喜欢热闹啊。生活不够热闹,就得制造热闹。”没朋友的余弦笑眯眯地发着白日梦,“如果不叫上你,怎么会见识到这些花样百出的小动作呢?还真是不怕耽误学习啊。”
那么轮到银霁来提问了:“这该不会是你拉低我期末考试成绩的手段吧?”
“你觉得是就是吧。”余弦动动手指,选中了所有的伴奏文件,粘贴到“备份2”文件夹里,然后软弹出了名为“一期一会”的设备。
“你放心,我们俩绝对分不到一个班的。”
“什么?”余弦抠了抠眉毛,状似惊讶:“你搞错了,分不到一个班我才不放心。”
***
韩笑的节目安排在开场民族舞之后。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配合新伴奏,她们拿出了完全不一样的东西:去掉蝴蝶步、融合了忠字舞,一曲结束,年纪稍长的老师脸上都浮现出了满意的笑容。
接下来是几个诗朗诵、相声等语言类节目,等天色完全暗了下来,轮到替琴行做宣传的乐队表演了――一曲提神醒脑的《无地自容》,一曲号称七天就能学会的《斑马斑马》。接着,在四大件被撤走的同时,后勤部的几个壮汉吭哧吭哧把三角钢琴搬上了台。
因提前得到了消息,还没等主持人报幕,躁动在高一年级弥漫开来。由分散的乐团成员带头,信徒们集体呼唤着神的名讳,一声高过一声。近距离观测到级草的呼声有多高,银霁不禁回想起决定剃光头的那个晚上――先是按照本能陷入了恐惧,接着构想出姜暹的脸色将会变得多难看,很快,兴奋和狂热取代了一切情绪。
“走吧,该我们了。”作为临时后台的广告棚下,银霁已经等不及了,率先站起身。
余弦微笑的弧度进一步扩大,好整以暇地坐在原地,朝她伸出了手。也不知怎么地,空气中仿佛响起了白云的声音:“也妹人请我呀!”
感谢宋丹丹老师,银霁憋着笑,假装没看到,扭头就走。稍等片刻,身后才响起余弦那双小皮鞋敲打塑胶跑道的声音。
上得台来,在学生会的成员帮忙架话筒时,余弦背着手,优雅又自在地站在一旁。感受到了台下的热情,他微微颔首,引来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尖叫声。
银霁不仅要跟他保持身体上的距离,还要拼命降低存在感,正想垂下头,忽而和台下的孔秋对上了视线。那个厉害的相机就驾在甘恺乐的头上(相机支架已进入深度睡眠),孔秋夸张地做了个口型,怕银霁没看懂,半站起身,又做了一遍。
是啊,输人不输阵。银霁当即挺直了腰杆,举起胳膊,像雨刮器一样僵硬又理所当然地挥了挥。
于是,属于她的呼声也响了起来,不像余弦的那么大阵仗,主要――八成――也就集中在(18)班而已,黄思诚还吹着口哨,一把摘下元皓ǖ娜尴呙迸椎桨肟罩小U飧龆静相当突兀,(17)班首当其冲,吓了一大跳,在弄清楚他们没有发现一只马蜂后,纷纷投去了愤怒的目光。
余弦似笑非笑地看向银霁。话筒架好了,两个人转身走向钢琴,背着台下所有人,银霁挑衅地翻了他一眼。
表演途中,许是手指冻僵了吧,余弦炉火纯青的琴艺果然没有彻底发挥出来,好在有岂止是不错、简直就是不错的伴奏加持,大家对这个热闹的评价是:经久不衰的掌声。
最受期待的节目之一表演完毕,整场晚会也迎来尾声。回乐团换衣服的路上,余弦忽然顿住脚步。
“怎么了?”银霁问他。
“突然想起有件事还没办完。”余弦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一转身,回到了临时后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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