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转身就听到一道稚嫩的声音狡黠地说:“叔叔,如果我告诉我妈早上迟到是因为一个叔叔带我去开房,你说我妈会怎么做?”
徐志宇愣到。
是的了,她迟到确实是因为他。但是她本来就不爱学习啊!
他们也确实开房了,但是!开的是茶楼包间啊!
徐志宇长长吸了口气,又重重地呼出。
好吧,他认栽。
同一时刻。
卫鱼透过后视镜,看着一点一点消失的小区,烦恼无以言表。
方令越放慢速度,将车窗打开。他把头瞥向一边,细数着一路经过的餐馆。
方令越:“吃辣吗?”
卫鱼不好意思地回答:“不太能吃。”
方令越没说什么,继续往前开。
后来,他将车停在一家江南菜馆门前。一进店,年轻的服务员小哥就迎上来。
方令越要了一间包厢,大而空的房间里只摆放着一张方形木桌及几张木椅。桌子中央摆着一盆水生植物。
方令越将桌上的菜单递给卫鱼。卫鱼推辞道:“方老师,您点,我吃什么都可以!”
她已经让他一再破费了,怎么好意思连点菜都擅作主张。
方令越也没强求,点了几个特色菜后合上了菜单。
卫鱼尴尬得东张西望,唯独不敢看方令越。像这样和上级一起吃饭,还是头一遭。
她盯着桌上的一次性木筷发呆,听到方令越问她:“什么时候,开始一个人住的?”
卫鱼想了想,回答道:“十五岁吧!”声音平常,听不出什么起伏。
她现在听到这类问题,已经不像以前那么敏感和脆弱。过去的终究已经过去,伤疤结痂后脱落,这么些年也够长出新肉来了。
方令越盯着卫鱼的发顶,眼神深邃而复杂。
他突然很想抽一支烟。
服务员恰好来上菜,打破了一室宁静。
卫鱼刚才没有仔细看菜名,现在乍一看发现满桌都是肉。她明明记得方老师曾经说过不喜欢吃肉。
难道,最近又突然喜欢上了吗?
服务员布好菜关上门。
卫鱼等到方令越动筷后才开始吃。她吃得极其小心翼翼,尽量不发出任何会打扰到方令越的声音。
江南菜出名的口味淡,方令越口味偏重,并不太喜欢这些菜。到一半时,他就放下筷子。
方令越烟瘾很大,像现在这样单单坐着无事可做时,那种瘾就像心里被种了蛊虫,挠得他难受不已。
他从包里拿出烟盒,抽出一支烟递到鼻子旁。嗅了嗅,又放了回去。然而,这样非但没有任何缓解反而让他越发的难受。
卫鱼一直认真地吃饭,并没有发现他的任何异常。
这些菜味道都很好,也很合她的口味。
重点是,如果不多吃点就太浪费了。怎么着也要帮方老师吃回本才不算亏呀!
方令越脱掉外套,站起身。卫鱼抬头,刚好与他四目相接。
方令越:“吃你的。”
卫鱼收回视线,“恩。”
包间临街开着一扇窗,方令越站在窗前。窗外霓虹灯闪烁,车水马龙。甚至能听到行人间的交谈声。
方令越没有开窗,只是将头贴在玻璃窗前。冰凉的触感,总算让他好受了些。
桌上的菜差不多是两个人的量,但基本上都是由卫鱼一个人解决掉的。
走出包厢时,卫鱼有一种怀胎五月的感觉。
方令越结账时,卫鱼就乖乖地站在一旁等待。听到服务员报的数字,,她默默地记在了心中。
等到她有钱了,这顿饭一定要请回去。
结好账,两个人出了店。
卫鱼轻车熟路地打开车门,系好安全带。
车子快要到小区时,卫鱼试图让方令越停车。只要一想到方老师要经过那条黑漆漆的路,她就不放心。
谁知,方令越回答她说:“一共有五种方法。”
卫鱼望着他,“啊?”
方令越一边专注地注视着前方车况,一边说:“五种到你那儿的方法。”
等到车子稳稳地停下后,他才补充说完后面的话。“那条路是距离最远路况最差的一条,我不傻。”
再一次被鄙视智商,卫鱼哑口无言。车子停下后,卫鱼打开门跳下车。
方令越半躺在车椅上。
卫鱼绕到驾驶座的车窗旁,说:“方老师,谢谢你请我吃饭,也谢谢你送我回来。”
方令越睁开眼睛,盯着她。
卫鱼被看得毛骨悚然。
方老师,这是怎么了。
方令越从包里掏出打火机,从全开的车窗递给卫鱼。
方令越:“知道怎么用?”
卫鱼有些疑惑但还是点头。
他又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用嘴咬着。然后他将头伸出车外,一只手搭在窗沿上。
方令越:“点燃。”
因为含着烟,声音有些含混不清。
卫鱼点燃火,把拿着打火机的手伸向方令越。
方令越:“靠近点。”
卫鱼接到命令,条件反射般向前迈了一步。两人本来离得就不远,除却隔着车门和车窗,几乎是头挨着头。
卫鱼专注地点火,没有注意到两人之间突然的暧昧氛围。
她把打火机移到烟头的地方,火光一明一暗之中方令越的脸也跟着忽明忽暗。
烟点燃后,方令越闭上眼重重地吸了一口。沉醉地溢出一声低吟。
卫鱼听到这声音,浑身一颤。
烟雾很快在他的脸庞前方弥散,卫鱼望着方令越,几乎忘记了烟味也忘记了咳嗽。
这是她第二次这么仔细地观察他,才发现不管是吃饭的他还是抽烟的他,都完美至极。
脸上升腾起一股热意时,卫鱼微微低着头避开方令越的脸,将打火机递还给他。
卫鱼往后退一步,两只手错乱地互相交织在一起。
“方老师,那我先走了?”
方令越:“恩。”
或许是抽烟的缘故,这声“恩”竟带着一股挥之不去避之不及的诱惑。
卫鱼转身,慢慢地走远。她的身影很快掩藏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方令越望着她的背影,之后再次闭上眼,眼前便浮现起第一次见到这个姑娘的样子。
她被消防员从车下救出,因为围观的人太多,救护车停在人群之外。几个护士将她抬上担架。
他一直旁观着这一切,也觉得自己只是个旁观者。
身边的主任让他跟着女孩一起走。他想要留在现场,却被派去跟进一个看上去随时都会死掉的小姑娘。
和主任吵了一架,他带着怒气上车,连护士们看到他后都离他远远地。
车厢里弥漫着血的味道,他低下头就更加清晰地看见了那张被鲜血模糊了的脸颊。
医生正在对她进行紧急处理,她的手上被插上了各种针管,嘴上还带着呼吸面罩。
到医院,他接到消息,现场包括司机在内一共六个人。已确认五人死亡。
第六个她,或许会成为下一条冰冷的尸体。
方令越睁开眼,望进黑暗里。
再次遇到卫鱼后,过去的记忆都越发的清晰。那些年少轻狂也随着她的出现而复苏。
他到现在都记得自己是多么的痛恨那段陪着她无所事事的日子。也清晰地记得医生曾经在她昏迷时对他说过的话。
他说,这个姑娘有很顽强的生命力。
多年后再见,她还是像过去一样,顽强的活着。
卫鱼回到出租屋,洗漱完毕后躺在床上。她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全都是缥缈的烟。
她试图去抓住烟雾后的人,却只能碰触到一个模糊的影子。
即使如此,她仍旧红了脸颊。
卫鱼发现,不知不觉之中,她已经不再讨厌烟味了。
尤其是,方令越的烟。
她想,方老师实在是个特别的人。
第16章
徐志宇开车去的学校。吃过饭,天已经黑了。
虽说这顿饭请得有些不情不愿,他一个大男人,如果就这样丢下一个小姑娘似乎不太好。于是他主动承担起送小姑娘回家的责任。
女孩先前是坐在后座的,后来说什么也要坐前面。
徐志宇: “坐后面又不会吃了你!”
女孩委屈地辩解道: “可是前面有两个人,后面没有人,我怕!”
徐志宇: “······”
无奈妥协。
徐志宇提醒她系好安全带,女孩望着他说: “我不会。”徐志宇瞥了她一眼。
徐志宇: “自己系好,我可不会帮你。”
“可是,我真的不会系。要不,叔叔,你教我?”
徐志宇额头上青筋直露。他显然不想在这件事情上浪费太多时间,于是俯下身替她系好安全带。
系好后,听到女孩感叹道: “哦~原来是这么用的!”
徐志宇: “你家在哪里?”
女孩闭上眼睛,打呵欠。 “你开吧,到了我叫你。”
徐志宇再次无语。
他们吃饭的地方有些偏僻,一路都没有路灯。静悄悄的夜,耳边甚至能听到窸窸窣窣的虫鸣声。
女孩似乎很累,很快就睡着了。呼吸声一起一伏,发出低低的轻哼声。她安静下来时,徐志宇觉得他的整个世界都太平了。
他是不知道她家在哪儿的,只能先开到学校所在的那条街。他故意放缓速度,开得很慢。大概过了十几分钟,到了学校。
女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来。
“叔叔,就在这儿停车。”
徐志宇偏头看着她, “你家呢,不是还没到吗?”
女孩沉吟片刻后指着前方那条灯火通明的街说: “我家就在不远处,我可以自己走回去。”
徐志宇不放心。
“既然不远,我直接开过去。”
女孩似乎很为难,又说: “路窄,车子进不去。”
徐志宇没再说话。
女孩看着安全带犯难。 “叔叔,我不会解安全带,你帮帮我。”
这次,徐志宇没说什么。替她解开安全带后,又打开她那一侧的车门。
女孩跳下车,对车里的徐志宇说: “叔叔,下次你教我解安全带吧!”不等徐志宇回答,她已经跑远了。
两边的路灯透亮,橙黄色的灯光像黄色的纱绸般包裹着黑青色的路面。
徐志宇调转车头,他心想,没有下次了。
以后,他都不会再来这里。
卫鱼已经习惯每日起大早,骑着自行车穿梭在这座陌生又熟悉的城市的大街小巷。
送奶的这段日子里,她遇到了很多有趣的人。
比如住在临街小区一楼的阿婆是个爱猫人士。每天她都会抱着猫坐在门前等待卫鱼。
每次,她都会把牛奶一分为二,一人一猫共享清晨第一缕甜蜜滋味。
而和阿婆同一栋楼的一个小青年,则是个名副其实的宅男。
还有很多人,卫鱼虽从不曾记住他们,也从不曾认出他们,但是他们都真实的出现在她的生命中,也真实的存在于她脑海深处。
阿婆和小青年所在的小区是上个世纪末建成的,年代有些久远,外观带着很浓重的岁月痕迹。
卫鱼将车停在一楼的杂货间,然后从奶箱里取出奶瓶。她习惯性地抬头仰望。
平常这时候,阿婆一定抱着猫咪坐在门口。看到卫鱼后,还会笑眯眯地跟她打招呼。而此刻,门前空无一人。
不知为何,她心中隐隐约约地升腾起一股不安感。
从杂货间到一楼有几级台阶,她顺着台阶看去,房门是开着的。卫鱼刚把奶瓶放进奶箱,脚边就蹿出一条黑色的影子。
她后退一步,再仔细看时,那影子已经消失在楼道里。心中那股不安感不断上浮,几乎就要从嗓子眼里溢出来了。
卫鱼小心翼翼地推开门,玄关处整齐地摆放着一双黑色针织拖鞋。而平常放在门口的凳子规规矩矩地倚在一旁。
卫鱼不禁握紧双手,不断有汗水从手心和指缝中渗出来。
她一步是一步地踱到客厅。
客厅很空,只摆放着一张泛黄的黑色皮沙发以及一台笨重的老式电视机。
卫鱼: “阿婆,我是卫鱼。”
房间实在太空了,她的声音在触碰到屋中泛着银白色光泽的四壁后,甚至发出了回声。
卫鱼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这时一股凉风穿堂而入。
她几乎是被直觉引导着穿过客厅,推开用以隔断厨房和客厅的推拉门。看到眼前的场景,她的双脚就像被灌了铅般沉重。两只耳朵不听话地嗡嗡作响。
阿婆整个人瘫倒在洗碗池前。手里握着一只红色的小瓷碗。
卫鱼记得,那是小花猫的碗。往常,那只碗里总是盛满了雪白色的牛奶。
卫鱼很快从恍惚中清醒过来。她从包里掏出手机,以从未有过的镇定拨打了急救电话。
医生在了解了大致情况后嘱咐道: “小姐,在我们医护人员未赶到之前,请一定不要擅自扶起患者。适当时候,请检查一下患者的衣服是否宽松,并确保她能顺畅呼吸”
卫鱼一面点头,一面将之牢记心中。
挂上电话后她才发现,手机壳上沾满了一颗一颗的透明液体。
卫鱼按照医生的嘱托,打开了厨房仅有的一扇窗户。她呈跪姿坐在阿婆身边,解开阿婆的衣领。
做完这一切,她微微地倾下身子。将耳朵凑近阿婆的鼻翼。
四周很近,卫鱼努力地去倾听,最后听到的却是自己的心跳声。这声音又被潜伏在空间里的死寂无限扩大。
什么都不能做,什么也不敢做。她呆呆地望着双眼紧闭的阿婆,哽咽难语。
那年,在狭小拥挤又充满未知恐惧的车下,她也像现在这样,只能听到自己的声音。
微弱,仿若苟延残喘。
救护车赶到时,卫鱼早已双腿发麻。她用双手撑着地,才勉强地站起来。
身边,几个戴着口罩的医护人员将阿婆小心翼翼地抬上担架。
卫鱼目送着医护人员将阿婆抬出厨房,穿过客厅,最终消失在敞开的防盗门前。
一个走在后面的护士问卫鱼: “请问您给患者是什么关系?”
卫鱼: “我是送奶工,阿婆是我的客户。”
护士解情况后,略一点头准备离开。
卫鱼叫住她: “请问,我可以和你们一起去吗?”
方令越洗漱完毕后,走到玄关处打开大门。接着他复又回到卧室,穿戴整齐后才又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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